奸计?!
斐守岁大脑嗡的一声,双目黑下一片,要不是槐树还在,就怕他瘫在海面再起不能。
他大口呼吸着,吹开海水。
什么叫奸计?
神开口:“今日便当是惩戒,以后不许再犯了。”
惩戒……
不许再犯……
斐守岁反复咀嚼着,直到神再次重复时,他才反应过来,试图直起身子,但疲惫感涌上他的身躯,他好不容易抬起头,又没了力气。
他连忙道:“小的!”
“我知,”神之音忽然靠近,“我知是她们求了你。”
斐守岁在海面上看到一双戴着玉镯的脚,脚趾不曾碰触任何水,被暖和的清风托着,悬空在心识之中。那风儿吹打海面时,竟是没有波澜。
神的手触摸槐树树枝,并未扶起斐守岁:“我也知你寻‘长生药’心切,得罪了那些神佛。”
斐守岁感知到神的仙力从背后的槐树中渗透。
这是作甚。
神复又道:“你是看她和她们可怜,对否?”
“是……”仙力在慢慢治愈伤痛,斐守岁的心却一抽痛似一抽。
“我也知鬼界黑白常年捉不到鬼魂,并非你一家之手。”神少见地叹了气,“我一出现你便受苦,甘心吗?”
甘心?
怎会甘心。
斐守岁有了力气回话,却低声:“这是我的福祉。”
“福祉?”
神好似是惊讶了,“要是他,可就连着呸我,说什么‘这些苦我可不愿受,您大发慈悲饶过我吧’,还说‘最好这世人都不必受苦,大家伙开开心心地活’,‘要是人人都受苦,不就显得神仙刻薄’。”
“他”是谁?
斐守岁顺着神的话:“但总有苦难。”
仙力是妖怪不敢渴求的,斐守岁眼下正受着仙法,他知不可得了便宜还卖乖。
“凡人一生从不顺遂,妖怪更不必说。”斐守岁屏息,默默地直起身子,但立马迫于威压全跪在海面。
他自始至终只看到神的玉手与脚,其余的他不能亵渎。
神见了,有些心疼:“你先前不是这般性格。”
先前?
又是什么“旧友”之说。
“罢了,”
神的手从枝条而下,摸到了尚未绽开的槐花,“我将仙力予你,在关键时有用,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为何,你便说‘罪孽已了,来的是幸事,切莫再提’。”
说完。
神抽开手,飘飘然悬于空中。
斐守岁再不见那双玉镯。
“谢家之事,你尽力便可。”
“是。”
“还有。”
神似是抛下了什么,一个重物打入海面,却浮于斐守岁眼前,“若有仙神追问你笔内魂魄,你不必下跪。”
“……是。”
神越飘越远,斐守岁以为能抬首时,那神却抚住了他的头顶。
手坠玉镯,迎风。
“不用怕了,孩子。”
斐守岁僵住动作,他见海面涟漪沉浮不定,反射出一个人身蛇尾的影子。
这是哪路仙官?方才分明见到是脚,怎的虚影里是蛇尾?
但神温柔道:“今后再也不用怕了。”
第133章沉沦
怕什么?
斐守岁的话鲠在喉中,只见那条蛇尾挪了挪,便如一阵清风消散。
散得好似从未来过世间,那般的干净。
直到确认神不在,守岁才敢抬头,他微微直起身子,眼睫敛了水珠,眯起眼睛,那水儿就浸润了他的眼眶。
松手擦一把面目,放眼望去。
斐守岁见到心识海面平静,察觉身后一朵朵被神抚开的槐花,溢出清香。若非面前浮着一只木头物件,他真就要被此情此景骗了去。
骗得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无方才海底的挣扎。
他轻笑,若在海底他放弃了自己,这神是否会袖手旁观看他死去?
会的。
斐守岁从不寄希望于他人。
拍去身上的水珠子,又拧了把长发,斐守岁手指勾了勾,槐树枝松了腰肢。
湿透的衣裳暂且无法打理,守岁掐诀感知体内仙力。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仙力无法被他吞噬。这神的手笔也不过在他身上放了一样东西,所谓的赠予,仅是怜悯,从不带世人逃出苦海。
垂眸。
是悲惨让神更加慈悲了,他是知晓的。
也就不愿再想神。
斐守岁慢条斯理地走着,他走向心识海中央的槐树。
槐树还是老样子,一尘不变,站在蔚蓝之中。千年前,斐守岁初次来此,它就是一棵高大的树。
树冠遮蔽日月,唯独守岁渺小得好似一粒灰土。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可那时的斐守岁并不这么想,他只知道有的树能长这么高,而他只有小小一株。高处远望总能比他看到的更多。自是从那会儿起,斐守岁便立了决心,并非什么几百年长几尺的心,只是他想就算矮如青苔,也该不卑不亢。
他从未有真正低下头过。
他的心,一直站在那里,笑看神佛。
想着想着。
斐守岁赤脚踏入土地,脚腕的玉环轻响。他的脚掌碾碎了湿土,留下一串痕迹。阴冷的水抽离开,一切回到暖阳之中。
呼出气来。
斐守岁倦了意识,他侧过脸打了个哈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