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不同之处,”
斐守岁恍然,“我是妖,他们是人,你是同伴之心,心心相惜。”
“不!”
陆观道马上打断了斐守岁的自弃之言,他不知疲倦,“是我害怕一人走在黑夜里。”
人儿想起梧桐镇那条到处都是冤魂的小道,那日的他从未设想路的另一头能走来一人。
一个发着微光,赶夜路的书生。
书生打扮并不显眼,可他跟上了,一路跟着,哪怕擦肩有富贵人家,他也一直看着小小箱笼。
他的心与他说:该是此人,没有错的。
也不知何等原因,陆观道哭着哭着笑了出来。
破涕而笑,还是一张皱巴巴的脸,浓眉绿眼,他解释言:“我记得你也是一人,走在路上,无人相陪……”
斐守岁不回话。
“但现在不同了,”
陆观道慢慢地放下脚步,他离斐守岁没有几尺距离,“是那日后,你抱住了我。”
他却向守岁张开了手。
斐守岁仰头看他。
那双手早已不是梧桐镇脏兮兮的手,变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变的不只是眉眼,还有心。
“哼……”轻轻的,无人察觉般,斐守岁闷着声音。
此时,陆观道已走上土地,迎入槐花香中。
手也垂摆。
心识的土地湿软,他一脚下去能陷进几分,又艰难似的抽离开,再次沉沦。
陆观道喘着粗气,跑来时有多少义无反顾,现在便有多少的不堪。发是乱的,脸色有些沉,泪水哭皱了眉毛与墨绿眼瞳,他那般俯瞰斐守岁。
“我……”像一只潦草的大狗。
斐守岁仰着头,笑眯眯地将双手伸向他:“你既能来,便也能走,带我走吧。”
听罢。
陆观道明显愣住了,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斐守岁。
“你说……什么?”
斐守岁早就没有起身的力气,他瘫坐着,用最后的妖力说:“我累了,你抱我走罢。”
陆观道眨眨眼:“你不怪我?我……我这样跑过来,你不怪我?”
“……嗯。”
那人儿很是好哄,听了一字就忍不住地甩起藏不住的大尾巴。
“好!我背你走!”
只见陆观道上前几步,又掸了掸衣袖,这才俯身半跪,把后背交给了斐守岁。
斐守岁双目一黑,他体内仙力不起作用,就连力气都不曾回来,哪有那个劲一跃而起。
“抱我吧……”他言。
手蔫蔫地移了移,碰了下陆观道的手臂。
陆观道倏地红了耳垂,肉眼可见绯去脖颈一片。
斐守岁虚眯着眼,没有注意人儿羞赧:“我没力气了……”
“啊啊!”
陆观道这才听懂般起身又俯身,他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手掌弯曲复伸直,最终下定决心,他将手与斐守岁相碰。触摸到斐守岁时还是有些谨慎,他生怕守岁在与他开玩笑,开一个专门甩他,逗他玩的笑话。
也便抱得很紧。
从弯腰到直起,斐守岁轻如一片枯叶,没有过分的重量。
陆观道将他圈在怀里,还能颠一下,只是斐守岁脸色难看,也就灭了这般想法。
有槐花香,沁入心肺。
人儿不敢多看,不敢多闻,为了转移浮躁不已的心,他道:“为何没了力气?”
斐守岁靠着胸膛,一只手抓住陆观道衣襟,头点了点,示意他下来些。
陆观道便低了脑袋,墨发落于脸颊,打在守岁额上,有些痒。
守岁轻微移了下,避开陆观道的长发,他凑上前,咬牙一词。
“少问。”
陆观道被这一绵软之词绷紧了神经,他不问了,死也不问。
第134章克制
就这般一步一步走,再从槐树下踏入海中。
两人都赤着脚,细沙软泥不需,便是嵌入也无所谓。
斐守岁完全将身心放在了陆观道手上,他迷迷糊糊地抓着衣襟,只是看到海水靠近他。
有人的呼吸很重,但却克制。
海水一浪翻似一浪,翻过了他身边,在悄无声息地跑走。
斐守岁缩了缩身子,他有些冷:“快些走吧。”
陆观道:“快些?”
“是。”
“我……”不敢。
好似陆观道手里抱着的并非人儿,而是一个瓷器娃娃,他生怕一用力就碎了,生怕松手就跑了。
“你这样虚弱,早出去也无济于事。”陆观道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斐守岁听罢,沉默良久。
假金乌高照,槐花香朗朗。
“说得有理。”也不知道为何,斐守岁彻底放下了心防,他时不时在怀中动一动,鼻尖就能闻到那股子好闻的香。
香……
踩水而去。
斐守岁从不停歇神思,他还在病苦之中,又开始琢磨神的蛇尾。
若神与陆观道乃是一脉相承,莫非这陆观道……是蛇妖?
非也。
斐守岁并未察觉妖气。
指尖有些冷,于是斐守岁的手掌蜷缩。
微凉的手贴住了衣料下的肌肤,没了那件丢在陆家坑里的外衣,手能被肉.体的热捂暖。
陆观道能感知手的冷,如冰锥融化下的水珠,落于舌尖。
人儿低声问守岁:“手怎样才能好些?”
斐守岁笑了声,掀开眼帘,他见近在咫尺的脸,颇有些不适应,便言:“呵,将你的衣裳给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