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观道十分之复杂的表情里,一个穿着衣衫褴褛的人影从黑夜中跳出。
一跳一跳。
现在三人面前。
斐守岁率先捂住了口鼻,白狐狸花越青已然闻到人影身上的恶臭,皱着眉头直直往后退。
只有陆观道呆看。
看得倒不是人影,是斐守岁。
斐守岁瞥了眼,便与陆观道对视,见到那一双丹凤眼,守岁哭笑不得,反手就给人儿上了一层结界。
“气味难闻。”
“啊,我……”
“无妨。”又是一句无妨。
斐守岁再次站在了陆观道前头,挡住风雨一般,挡住了所有。
看向暴露在光亮中的东西,斐守岁紧皱眉梢,与花越青:“你可有看出些东西?”
“大人……”
一只狐狸爪子晃了晃斐守岁的衣袖。
斐守岁低头一看,看到白狐狸铁青的脸,还有蔫巴的毛。
“不是我不想仔细看,真的……呕……”花越青还没说完话,就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是了,狐狸也同小狗一样,鼻子灵光得很。
斐守岁暂时无法,只好与陆观道商量。
“我总觉得这具骨头架子,在何处见过,”斐守岁缓缓道,“甚是眼熟,并非擦肩,至少作过揖,打过照面。”
那在何处?
是什么地方需要揖礼,又会将人上下打量。
斐守岁注意全然放在骨架上,没有听到陆观道的小声低语。
灰白的眸子掠过,看骨头架子腐烂皮肉,溶化的血水,还有虫蛆与乌鸦啄食过的痕迹。
几只黑头苍蝇停在人脸上,人脸又是东一块青,西一块紫,要是伸手去按,定能凹陷,按出一手脓水。
“这脸……”
脸并不消瘦,或许能说是圆滚的,不然那些吃食的苍蝇,何至于盯着不放。
伸手挥了挥,试图挥开飞虫。
斐守岁道:“高原天寒,一具尸骨能在棺材里存放多久?一月有余?”
陆观道没说话。
斐守岁又言:“这样想来,小孩骨的时间会更久,陆澹你说是不是?陆澹?陆澹。”
转头。
陆观道立马回答:“是曾见过的。”
第151章丑角
斐守岁沉思良久。
“那你方才为何不与我说?”
“我……”陆观道挠挠头,编出一个借口,“第一眼不确定,想再细细查看。”
“看到了什么?”
“他在牢里,”陆观道言,“观此人心魂阴暗,定是死前久居暗室,不见天日,心中又有怨念无法诉说。你在看他的手指骨。”
于陆观道指引下,斐守岁去看衣衫褴褛的手。
手指处并未完全腐烂殆尽,还有些烂肉挂着,殷红而深暗。皮肉亦是磨损,裸露的指骨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贯穿而过,不细看无法察觉。
斐守岁眯眼,心中恍然一词——拶刑。
转念与陆观道:“拶刑多用于女子,我看这是男子骨架,且他不着罗裙。”
“替她人受罚。”
“倒是有理,”斐守岁弯下腰去,面对手指骨,口内念道,“拶刑……官场……”
几乎是异口同声。
“殷?!”
“这莫不是在府衙里受过刑的罪人?又是一男子,一女子……”回忆慢慢涌上斐守岁的内心。
那夜大雪纷飞,雪积人高,是一马车,一监牢。
阴暗监牢,推开谢义山的那扇牢门前,还见到好些个人,是……是之前朝廷派往梅花镇的官员?顾扁舟之同僚!
斐守岁又看男子即将腐败的肉身,并非农家一身的瘦,定是有钱之人,才能吃得如此大腹便便。
两人相视,方才还见着殷家姑娘,这会儿又出现与殷有关的尸骨。
陆观道眼神笃定,便不与斐守岁商议,上前再扯骨头,往前一拉。
斐守岁后退数步,只见丝线牵引出一白衣白帷帽的女子。
更是不必料想,殷大姑娘也。但与男子之不同,殷大姑娘白骨森森,不像是刚死不久。
又记起百衣园前妇道人家的话,那些话说什么,什么……
思考脱出于口,斐守岁全然沉浸在白骨之中:“殷大姑娘该是活着的,她……我记得那个老婆子说,说殷姑娘与一道士。是道士,与一个道士有染?”
“道士?得到飞仙者?”
斐守岁上下打量殷姑娘的白骨,“若先前还活着的人,岂会有这样一副骨头。道士是何人,顾扁舟?非,顾兄是与荼蘼有关,又与殷姑娘何去?”
太过于认真,斐守岁甚至没发觉花越青与陆观道。
白狐狸强忍恶心,去看那殷家姑娘。
陆观道则是试图拉更多的白骨出来。
一串多一串。
串起了一整个梅花镇人。
斐守岁言:“想来殷一家与百衣园脱不了干系,与荼蘼有关的是负心汉顾扁舟。那燕斋花信誓旦旦说要杀了顾兄,而燕斋花与荼蘼却用一张面皮……”
抬头,迷雾尚不分明。
陆观道又扯出两人。
这会儿,不是什么白骨,乃是一具偶人。
此偶人生动,比起翠绿的潦草木讷,这个偶人定是偶师精心制作,有粉唇,有眉眼。
但她一袭青衣,后背一斗笠,反倒衬不上面容的娇艳。
“燕斋花之手。”斐守岁。
花越青捏着鼻子,看了眼:“不然还能有谁呢?”
“只怕背地里还藏着东西,所以不敢妄下定论,”斐守岁上前,看着面前之女子,“总觉着面皮违和,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