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宛如一朵枯萎的花。
顾扁舟惨笑一声:“可她们,没让你们得逞,不是吗?”
安静。
太安静了。
顾扁舟的惨笑便在空中蔓延:“哈哈哈!好啊,好啊,得道成仙说得如此美妙。长生不老,说得这般让人艳羡。但这千年的枷锁,又有谁耐得住。”
视线一转。
顾扁舟松开了手。
松手之后,焦尸没了仙力,被风吹散在他身后。
哗啦啦的声音,好似吹开的不是尸首,而是女子的裙摆。裙摆在雪地里旋啊旋,本就不该如此纯白的她,被世人描绘成了雪莲。
在高原之中,要有五彩的绳,要有铜质的铃,要有写满经文的白布,才显得不那么寂寞,但她,只有白色。
但梅花镇,只有死亡。
顾扁舟背着手,抓不住一把灰黑。
“我在人间的事情还没做完,百衣园几百条孩童的性命还没有着落,我……”顾扁舟看着灰色苍穹,“我还不能回到天上。”
第175章入局
“你们心里的算盘,自己给自己打去吧!”
顾扁舟一身赤红,与白雪之中挺直脊背,“我知道历劫失败的下场,不需要你们给我解释,这下场……本就是我应得的。”
斐守岁看着顾扁舟拍了拍衣袖,拍去袖上尘埃。
“不就是世世痴傻行为乖张,不就是世世乞讨一身污糟,对你们干净衣裳的惩罚,不过人世间最寻常的东西。”
顾扁舟看了眼众仙,“华彩琉璃色,就这般舍弃不了吗?”
见他甩袖转身,面朝了斐守岁与老宅。
又道:“这一回的念想,我替你实现好了,荼蘼。”
话音刚落。
那灰白的天,裂开一个口子。
五光十色的彩云从天而降,降在了众仙之中。
审判开始了。
顾扁舟却不急不忙。
彩色的云里长出了漆黑锁链。锁链窜梭过仙光,一条一条扎入梅花镇的土地。
泥土是腥臭的,有冷的白雪混合臭味,溢在鼻腔。
黑色锁链有目的飞向顾扁舟,顾扁舟背对着它,没有躲闪。
躲不了,顾扁舟笑看斐守岁,口内低声:“斐兄,是我拖累了你。”
言毕。
那锁链毫不犹豫横贯了顾扁舟的胸口,直直地飞上天去。
顾扁舟下意识要去捂,却生生停下动作,他看到锁链长出了青苔。在他眼里,锁链成了藤条,上面冒起嫩白的花苞。
花苞一朵朵盛开,花蕊是一只只青绿的佛手。
佛手托住了他的长发,索性大红衣裳,不细看,是看不出血的。血顺佛手指尖往下滑落,手心、花苞、藤条还有彩云,都沾了血珠。
刺眼的血珠滴在地上,沁入皑皑大雪,凝结成厚重的画。
顾扁舟歪了歪身子,一步一顿,走向老宅。
斐守岁没有动身,他的手压着陆观道的手,看那顾扁舟走过了他们,血腥弥散开来。
一滴,又一滴。
“啊……”
顾扁舟仰起头,有佛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你怎么败成这样了……”
他咳嗽几声,佛手就跟着抖动。
仿佛是不久前,陷入窄门一般,顾扁舟伸手推开了老宅的大门。
斑驳的朱红色,沾去一手鲜艳。
大门打开之后,扑面飞灰一脸。
放眼,这里头哪有什么戏子,哪有什么木偶,就连戏台都没有的地方,聚不起一个人头。
空荡荡的大厅,蛛丝密布。
顾扁舟抬腿,高高的门槛,让他踉跄一下,铁链生扯了他的皮肉,他痛得冒出大颗汗珠。
却笑道:“回去,不能回去,我若回去了,谁来沉冤昭雪,谁来替那些孩子……孩子,六月飘雪了,孩子……你不该埋在小小的棺材里,你该……你该好好长大的……”
“咳咳咳……五品的官服,岂能尸位素餐!”
“孩子,孩子们,受苦了,你们受苦了……不用再怕了,人间这般的漆黑,但至少……至少那地府判官明辨是非,至少地府的火盆能让你们取暖……”
“啊……你……你看着我作甚……你为何要待在巨石之下,傻等……傻等我呢……”
终于,支撑不住,吞下最后一句话语,顾扁舟僵僵地倒在了地上。
扑通,尘埃飞起,再轻轻坠落。
灰色抹开,打暗了大红山茶。
顾扁舟吃了一口尘土,他半眯着眼,虚弱地说:“哈……入你仙门,永生永世无法逃离……快跑……快跑……”
陆观道欲动又止的动作,好似再问:“不跑吗?”
跑……
斐守岁不敢看仙人,他知道这里哪一个神仙都能捏死他,如捏死一只白鸟,那般简单。
又能跑去哪里。
天涯海角,在神的眼中,不过五指山的一头到另一头。
顾扁舟的仙人之血勾住了斐守岁。
斐守岁偏着身子,不自知般看向老宅。
白与灰,灰与黑,黑与红,还有摇摇欲坠、破败不堪的院落。
能看到先前,拿着冰糖葫芦的孩子穿堂而过,冻红了脸蛋,好不开心。孩子跑过,又走来叽叽喳喳的看客。看客脸上冒着热气,谈论今日的唱曲。
唯独顾扁舟,躺着,流着血,像是煞风景的一人,不那般体面。
斐守岁正要转回视线,却有彩云在老宅口聚集。
云朵吹啊吹,聚成一个矮矮的人样。云里渐渐有了霞光,仿佛这里头在生什么东西,生出一个普天之下的善人,才能皆大欢喜,喜笑颜开。
静静的,云开雾散后,里头有人踏雪而来。
斐守岁本是不想看,他早猜到了何人。可那人一袭佛衣,一手的玉镯,不由得牵住了他的视线。
何许人也?
女子穿彩衣,手上的金镯玉镯含了晚霞的光,眉心之间又有一点朱砂红,这般打扮衬托了薄凉的慈悲,成了明日要升的仙。但女子没有笑脸,一双温柔的眼闭上了,一长灵动的嘴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