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侧还有个池钗花的鬼魂,陆观道也不敢妄下定论。
只见黑牙笑眯眯地搓了搓手,那双粗糙黝黑的手掌,仿佛能搓出三两纸偶:“我不是那个做纸偶的。”
“嗯?”
陆观道下意识护住池钗花,毕竟黑牙生前对钗花纸偶的痴迷,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至于还有一层,他就像在模仿斐守岁,模仿着曾经站在他面前的故人。
陆观道简洁明了:“那你这面皮何来?”
“面皮?”
黑牙摸了摸脸,于一口口热气之中,吐出真言,“他死得太惨,冤魂困在梧桐树下,我路过就点化了他,顺道借了他的皮囊。”
第177章天庭
呵。
又是个骗子。
陆观道心中暗骂,他打眼见到黑牙魂魄与肉。体的契合,哪能是借皮囊而来的产物。
便是不会轻信一丝一毫,更警觉了周围。
“那么这位路见不平的侠客,怎从江南来到了高原?”陆观道笑一声,“莫不是什么余愿未了,来徒增伤感。”
毕竟黑牙心中藏着的腌臜,并非一朝一夕。
只见,大雪下的黑牙,脸色煞变,变得阴沉灰暗。
“那你知道我这一路来吃了多少苦吗?”他脖颈渐渐伸长,“你知道这高原的风有多刺骨吗?你不会以为我愿意来吧,你当自己是什么名角儿了,陆澹?”
“……疯了?”
听到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陆观道安歇怒气,平静言,“你既来,自是有利可图,不然依你之言何必千里迢迢……等等,我之‘澹’字在梧桐镇还是没有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了,此字是斐守岁在薛宅时给陆观道的,梧桐镇那会儿陆观道只被唤作“娃娃”,从未有过他字。
可黑牙被质问了也只是冷哼一声,他眼神飘忽着看向陆观道身后的池钗花。
“哼哼,我自是呕——!”
突然,说到一半的黑牙,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股子浓稠的黑水从他嘴里涌出。
手掌挡不住黑水,腥臭又黏糊的水从指缝里滑落,滴在雪地上,黑了一大片纯白。
陆观道察觉有诈,掐诀之手蓄势待发,却听咳嗽与呕吐声里,一串从未触摸过的声音。
“对不住,对不住……”
“哈?”
陆观道后退几步,与黑牙拉开距离。
便见黑牙殷红了眼眶,声音打肺腑而出:“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该见黑牙如此,还放纵他做伤天害理之事。”
“你说什么?”
一幕白雪里头,黑牙身上长出一个浅灰色的影子。影子在暴雪下显得暗沉,若非细看,还不如漫天飞雪。
但陆观道看不出影子的本质,任何不知底细的东西,他都警觉,不会轻易信任与靠近。
他道:“镇妖塔的黑乌鸦?”
“不……我不是她……”黑牙边吐着水,边用术法说话,“我是一块石头……”
“石头?”
同是顽石的陆观道挑了挑眉,“那我怎看不出你的石身?”
“石身……我的石身压‘死’了一个白衣姑娘,我为了救她……才与黑牙共用一个身躯……”
“……”
白衣姑娘?一个身体?
陆观道开始思索梧桐镇与梅花镇的关系,但得出的结论便是什么都没有,他只好威逼与利诱:“你若说不清楚,别说黑牙的罪孽了,你自己害死了她人,难不成还模模糊糊地忘记吗?”
“忘记……?”
黑牙抬起头,指缝里的老眼盯住了陆观道,“我没有忘记!你、白衣荼蘼还有……还有东家小姐,我都记得……我都记得……”
“我与她们有什么干系,你别胡编乱造。”
“不,是我,是与我有关……”
黑牙嘴中的苦水渐渐止住,他嘴巴翕动着,好似在哭,“都怪我,是我造的孽,是我搭的桥……”
“不知所云。”
陆观道干脆不思考,就要拉着池钗花绕开黑牙。
黑牙却猛地睁大眼:“补天石,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
“补天石,下这么大的雪,你上不去的。”
“哦?”陆观道回身,“那你有何妙计?”
但等来的不是回答,是长长的沉默。
黑牙站在雪地里,不再弓背佝偻,他慢慢地直了身子,变成大沙戈壁的烽火台,没有燃起任何狼烟。
被盯了许久,陆观道浑身发毛。
怒一句:“作甚,有话快说!”
“……补天石,”
黑牙换了双淡然的眼睛,“我若真有法子,你愿信我吗?”
“……什么?”
……
天庭。
四面彩云缭绕,中有琉璃金光。
一面巨大的铜镜,倒映出方才梅花镇一事。
跪在刑罚台上的斐守岁歪了歪头,他被铁链横穿了筋脉,嘴角流着鲜血,惨笑道:“仙君大人,这是做什么?”
说给了红衣仙人听。
红衣站在斐守岁面前,若有所思:“槐树妖,你说石精多久能上天庭?”
“……多久?”
斐守岁偏过头,看着铜镜中的皑皑大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是,如若这般算,三日后你将受天雷火灼之罚,那时候他赶得及吗?”
“呵……仙君大人这是在点我?”
斐守岁被锁链所伤,有些支撑不住,他努力清醒着意识,想去看铜镜中已经离开百衣园的陆观道。
可他快没了力气,视线在模糊,在变白,陆观道在他眼前一点点散开了身影。
红衣察觉道:“你伤得好重。”
“大人亲眼见我被锁链……咳咳咳……被锁链穿透了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