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慈悲,滋滋作响:“孩子,往前走,才能生。”
孩子?
这石压地狱哪来的稚童?
斐守岁吞下不安,在手的力道之下,继续往前走。
手虽然捂住视线,但斐守岁仍旧看得到,他看见那神龛的头滚在地上,呜呜地哭,他还看到了人伢子在油锅里,没有动静地窜。
还有什么?
斐守岁的心好像在期待看到……
看到一路火红的石,流了血。
路的彼岸,是血口大开的恶鬼。
恶鬼的喉咙没有颜色,斐守岁无法窥探鬼的五脏,但他知道脚下的石头在流血,定是痛的。
石头……
遥远的山阴,有一枚石头被抛在废弃的道观。石头哭啊哭,哭成了一个泪人,也给自己哭来了暖家。不过时日不长,石头的家被烧毁在大火里。
那火好高好高,高过了稻米,高过了陆姨的肩。
斐守岁的心无比地痛,他在地狱里先想起来的,是陆观道灰蒙蒙的曾经。
“啊……”
他要看到一人。
斐守岁笃定着,他一定能看到那个放火的女子!
就在石压地狱。
不,或许她的罪孽,贯穿了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有她在赎罪,她罪不可恕。
那她又在哪里?
斐守岁想转头了。
但这一回,手率先困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不要找了,都过去了。”
“?”
“找到也没有用。往前走吧,你恨着什么,只要往前走了,就能化解……”
奇怪。
手的话尚未说完,斐守岁却觉得那声音熟悉。
于是老妖怪打断话语,他笃定又狐疑道:“陆澹?”
“……”
“是不是你。”
“……”手没有动静。
“你模仿不了任何人,”斐守岁在赌,他试图与手对话,“就算你化成石压地狱的恶鬼,我都认得出你。”
陆观道:“真的吗?”
“真……?”赌对了。
知晓了来人,斐守岁心中的烛火一下就点燃,燃烧了好看的眼眉。
守岁一咬牙,正欲回头骂人,陆观道的手复又推了一下他。
“做什么!”斐守岁压低怒意。
“快走啊。”
“不能让我看看你?”斐守岁。
“不能!”
又推了把。
斐守岁踉跄一步:“你是不是又背着……”
“我没有!”陆观道的手蹭了蹭斐守岁,“没有菩萨的同意,我岂能进地狱找你?”
“……”也是。
斐守岁心中的烛火暗淡不少。
可……又能是哪个菩萨,看热闹不嫌事大,参合这样的破事。
斐守岁凝眉,想了片刻,却想不动了。他刚刚新生,一切生硬的躯干,都在行走下负荷运转。他不能再做思考,索性陆观道在他旁边,让众鬼的叫嚣都弱了几分。
仿佛适才的所见所闻,血淋淋的惩罚,都不复存在。
老妖怪闭上嘴,不知说什么,那就听陆观道所言。
往前走吧。
天既然都黑了,为何还要在黑幕下久留?大火都烧尽了,又在那凄凉地哭什么?
哭是没有用的。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捏拳,抬脚。
黑靴落在沾血的灰石上,每走一步,陆观道就会与他说一句悄悄话。
“快啦快啦!马上就到了!”
斐守岁:“嗯。”
“嗳!走得慢些,慢慢来,也不着急。”
斐守岁:“我知道。”
“太快可不好,欲速不达也。”
斐守岁:“我已经走得很慢了。”
“没事的,没事的,走起来就好了,有我在,不用担心……”
“嗯?”不对劲,斐守岁问,“陆澹,你在说什么胡话?”
“走到就好了,走完这一程,我们就能相见了……”
斐守岁开始生惑:“陆澹,你是糊涂了吗?”
“大人。”
大人?
斐守岁愣下脚。
陆观道从未在人间喊他“大人”。
那声音还在说:“大人,我好想你。我把想你的话放入了这个玉瓶,给月老伯伯保管。那样我去了人间,再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算忘了,我也能原模原样地再同你说一遍……”
“你……别说了……”斐守岁知道了身后人的由来。
是玉瓶。
烛九阴手中的那个瓶子。
可声音是停不下来的:“大人,我何时才能找到你?要好久好久吗。月老姻缘殿每日都有好多的神仙,我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都没有表情,说着什么‘我要下凡,劳请殿下给我安排一场缘分’,何为安排?”
情劫……
“大人,我不明白,安排了的情谊,还算情吗?若为了渡劫,那又可怜了谁家的姑娘……”
斐守岁甩了甩头,面前是修罗恶鬼,身后有个不停说话的跟屁虫,他不怕了,但烦得彻底。
他心中自言:“玉瓶是术法,对吗?”
“大人,我不知道能说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