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阴侧着身子,斐守岁的墨发随之落在蛇鳞上,他道:“没有剑穗的剑,能千变万化。可一旦有了束缚,剑只能是剑,能斩的妖,也不过寥寥。”
斐守岁知晓烛九阴所言。
烛九阴又说:“有好的皮囊,为何不做些坏事?”
斐守岁:“皮囊丑陋,不足挂齿。”
“哼,”
烛九阴却不再与斐守岁说话,他关了心识的连接,看到那个背手从远处走来的孟章。
在陆观道念诀时就有的大雾,愈发夸张。
雾气弥散开来,寒冰碰撞炙热,花海遇到荒芜。
孟章的影子却不在土地上。
烛九阴若有所思。
便见孟章不紧不慢地走到陆观道身侧,而那些星宿星君,朝他拱手作揖。
唤的是:“神君大人。”
唯独陆观道没有动身。
石头僵着身子,好似被巨蟒石化,成了千年前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自己。
不停流血,不停赎罪。
陆观道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有烛九阴刻意对他的蛊惑,有星君叫他不必害怕,还有那火莲林里一个个扭曲熟悉的面容。
是陆姨。
还有陆家镇人。
陆观道咽了咽,他下意识看向烛九阴,那一张斐守岁的脸。
可惜,面容给不了他答案,被主导的灵魂,不是他的爱人。
于是,陆观道散了视线,试图寻找陆姨的位置。
直到孟章开口,他才发觉,同辉宝鉴荒凉的大地,变成了一块烧焦后,没有生气的农田。
他正站在田埂上,而斐守岁远远的,靠着田边槐树粗壮的枝干。
只不过,槐树皮下是巨蟒,被烧焦的尸首是同辉宝鉴的鬼魂。
同辉宝鉴的低语,来自几年前,冤火下的哭诉。
烛九阴自然听到了,他只笑:“我知道这是幻术,再说了,讨债去阴曹地府找燕斋花,何故找我?”
孟章:“……”
陆观道却在不停地吞咽口水。
孟章略了眼,在石头身边:“不想救槐树了吗?”
倏地。
陆观道双目澄澈。
孟章又说:“你的心想要什么,就去做,不必约束任何。”
“任何?”
陆观道仰头,他眼里的幻境开始模糊、重叠与失真。
他看到静坐在槐树上的斐守岁,他渐渐看到槐树的树皮剥落,变成冰冷的蛇鳞。
而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正被困蛇嘴,在蛇的獠牙下昏迷。
黑发散开,手软绵无力,是被困无疑。
陆观道下意识想往前走去,孟章立马施法抓住了他。但石头劲大,孟章的术法堪堪扯下衣袖,就没了用处。
衣袍落在地上。
孟章在后:“……也是厉害。”
看痴心石往前走,一步复一步。
于田埂上,于荒芜干涸的土地上。
宝鉴外的仙者言:“唔哟,这怎么一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是幻术。”
“可那幻术不真,又有孟章在旁,补天石本来就是炼化之物,岂会被随意蛊惑?”
“炼化一回事,孟章又是一回事,这得看用什么蛊惑。”
“哎,那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怎么看得到!只有补天石自己知道咯。”
可叹。
孟章自入宝鉴时起,就与陆观道用了同一双眼睛。
青龙神君借着陆澹之眼瞳,他看到一个被银蛇咬碎,只留半截身子的斐守岁,挂在了蛇尾上。
以及站在蛇头,一袭暗红的烛九阴。
第240章青龙
孟章心道:只是告诉要狠心些,没想到……
同辉宝鉴所有幻术,皆通过月上君之手,如此意外的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本是想激将一下。
孟章凝眉,还是掐诀将陆观道定在了原地。
陆观道本欲抬起的脚,生生卡在半空,他知道自己动不了了,也就不复反抗,甚至是出乎预料的。
石头扭过头,问青龙:“是假的吗?”
孟章:“……”
“看来是了,”
陆观道回转身躯,他毫不避讳地望着那血淋淋的、复杂的一幕,“宝鉴是月老的法器,关乎于情爱,所以这世上的爱都是这般?”
这般残忍?
孟章踱步上前:“在你深思之前,先将烛九阴带去高台上,其余的……”
“不必多虑?”陆观道的视线一直在前方,他惨笑一声,好似就能把心疼笑出来,“大人总喜欢说这样的话。”
“……着眼于未来,不拘泥现在。”
“是。”
话落。
同辉宝鉴的幻术,亦真亦假,没有褪去,也没有揭开。
陆观道只看到斐守岁的肉身开始模糊,而那站在银蛇上的烛九阴,变成了斐守岁的脸。
一副嚣张、跋扈以及肆意的表情,是斐守岁不曾做到的。
陆观道只说:“要怎么做?”
意思是,话本已改,如何是好。
孟章在侧:“随机应变,达成目的即可。”
“但……”但我的法器变成了灰黑。
孟章自是看到了。
青龙一挥手,二十八星宿立马列阵,他言:“我已用术法牵住斐径缘的魂魄,你……”
“我需要做什么?”陆观道抢答。
孟章笑了:“你要做的,就是将他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