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账户上划走最后一笔款项的时候,柳青霭回到宿舍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她哼哼着祝春枝很喜欢的一首老歌整理衣服,宿舍这时候没有人,她哼着哼着声音大了一些,正好碰见一个回来的舍友。
她看见这样的柳青霭,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柳青霭主动和她打招呼,她才迟疑着回了好。
“有什么好事吗?”她鼓起勇气问柳青霭。
“嗯?”
“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样子,有点意外,所以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其实也还好。”柳青霭想了想,不打算说太多,“现在没什么要忙的了,人就轻松一点。”
“哦。”舍友了然地点头,随即笑笑,道,“挺好的,因为你之前一直人紧绷着,现在看见你这个样子真为你开心。”
舍友说得太过真心实意,倒让柳青霭有点不好意思。
“我之前…确实太阴郁了吧。”
“不不不。”舍友连连摆手,“是我们太散漫了。其实我们私下也聊过,要不要主动拉你和我们一起,但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和你提起。因为你不管是学习还是实习打工都非常拼命,和你搭话,怎么说呢,像是对你的一种打扰。”
不用细说,柳青霭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感觉。
“其实不说我也明白,大家迁就了我很多。”
像是宣告式一般,柳青霭道:“我以后打算活得轻松一点。”
其实困住柳青霭的枷锁并没有松动多少,但柳青霭还是下定了决心。
因为即使困难重重,但通向杨知远的道路上的阻碍已经被理清。
她还清最后一笔欠款代表和杨知远债务关系的终结。
沙漏重新倒转,时间又把他们放置到了同等的位置。
“离答辩还有一段时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舍友问她。
“我打算陪一陪我妈妈,之后再回家看看。”
舍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觉得这句话前后没什么差别,似乎是同一件事。
但柳青霭似乎永远都有秘密和隐情,她不说,自己也不打算细问。
“一路顺风。”
“好。”
柳清回了津西,重新在祝春枝工作的地方住下了。
祝春枝依旧每天都很忙碌,其实她工作内容不多,只是自己总喜欢找多余的事干。
她需要一种被需要的感觉,用她自己的话说,“你的事我已经帮不上忙了,好歹这里还有人需要我,人忙起来才不会东想西想”。
柳青霭也跟着帮忙,路过的时候偶尔能听见她热心开导病人。
“嗐,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看我,早早死了老公,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好几次觉得撑不下去了,现在不也过来了么。”
每当这时,柳青霭总会想到祝春枝呵斥自己不要拿这些事开玩笑的场景。
她自己给别人当心灵鸡汤用倒用得顺手。
她原本想着之后和祝春枝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趁现在这段时间多陪陪她,但一周时间过去,她和祝春枝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却没有多少。
柳青霭还做了之后去安川看看邱鸽的打算,祝春枝知道后也赞成,回安川的前一个晚上,祝春枝还在忙上忙下,被柳青霭拉住按在了椅子上。
“来,名誉院长,您歇歇,喝杯水,顺便陪我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我知道的你也不感兴趣。”
祝春枝奇奇怪怪的,柳青霭之前还在怀疑,现在却确定了。
“妈,你是不是在躲我?”
祝春枝不说话了。
“怎么了,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没有。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你是我的女儿,又不像是我的女儿了。”
她们两个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坐在椅子上,小台灯照出两人的剪影,祝春枝双腿并拢着,膝盖偏向一旁,躲着柳青霭。
“我也没想过,居然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会有觉得尴尬的时候。你上了大学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寒暑假你都在打工,也从来不找我要钱,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呆在一起,我突然…有点不适应。”
“然后我就在想,这几年我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可我想不出,一点都想不出。”
祝春枝眼里隐隐约约有了水光,她仰起头用手指很快抹了抹,又说:“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没有我,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我不是躲着你,我只是想和你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青霭没想过祝春枝一个人的时候会想这些。她知道祝春枝不是个钝感的人,生活没有把她的感官变麻木,对于细微的变化和不易察觉的感情,祝春枝惊人的敏锐。
所以她才能成为疗养院里的病人之友。
但柳青霭却没有遗传她的长处,体察到祝春枝面对自己时的心境。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母女之间有时也会成为陌生人。母亲并非全知全能,这一点柳青霭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但当她以一种弱者的姿态出现时,柳青霭却心酸难耐。
“不是的,我一个人过得一点都不好。”
“你也不是没有帮助。想到你,我就过得好一点。”
柳青霭做不到和普通的女儿一样扑到祝春枝怀里撒娇,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甚至还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你和我都知道,你不是个多好的妈妈,但你也不坏,起码比很多人都好,我个人可以给你打个80分。”
“你怕什么呢。”她对祝春枝说,“无论怎么变,我们对彼此来说再怎么陌生,你还是我的妈妈。”
最后,还是祝春枝主动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