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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这是什么坏习惯

伊维扒着黑蛋衣服,谨慎地开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莫里甘瞧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忽然伸手:“还有点事想问问你,毕竟你是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仆人。”

伊维看他抬手目光都变得清澈了不少,有种人头落地的预感。黑蛋也不敢拦他,眼神略有些焦急——他看始祖是真把伊维当个小玩意儿养,可不能让这小王八蛋受伤到始祖面前哭诉。

他刚想拉住伊维,就见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们两人揽住。

连莫里甘也没想到有人会来,抬眼一看,没上前。

“出门出得着急,忘了带家里小孩儿。”江屿白拎起伊维,像是那消失的半天只是出门溜达了一圈儿一样,看着悠闲自在,“他没捣乱吧。”

伊维心头一松,登时抱着他哭天喊地:“呜呜呜你还记得我呢,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屿白将他拿远了点,有些嫌弃他动不动眼泪鼻涕糊一脸。

维达尔将伊维接了过来,干净手怕糊在他的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莫里甘问道:“您这是去哪儿了?”

江屿白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出门散散步,有什么事吗?”

“第三位公爵索恩送来了一封信,他脾气暴躁又好战,常年在大陆边界挑衅暗精灵、龙族两族,打遍了整个大陆。他本来在幽冥谷修养,消息也不灵通,这几日才听闻您苏醒,立刻递了请柬想前来拜访,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封请战书。”莫里甘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表面上附着的魔力霸道又强悍,“他正在准备过来,一周后动身。”

莫里甘似乎有些头疼:“他的性子确实有些麻烦,如果您不能一次把他打服,他恐怕还要孜孜不倦地找您挑战。”

江屿白略微觉得有些麻烦,他记的索恩公爵的原因就是那个公爵极端的性格、暴躁程度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如果说这莫里甘和梅莱芙这两位公爵还算温文尔雅、符合绅士的气质,那这家伙就是妥妥的暴徒,让吃掉始祖心脏的莫里甘都头疼了很久才镇压下去。

他问:“一周后就到?”

“不,大概半个月。”莫里甘解释道,“整个大陆的板块十分庞大复杂,大型传送阵不可能覆盖所有地方,除非是倾尽整个王城之力打造的传送阵,或是本身实力尤为强悍,不然是无法肆意传送到任何地点的。”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认为您就能催动这样的传送阵,如果有成型的传送阵,您想去到大陆任何地方都可以。”

江屿白抬头,只觉得他在直面莫里甘的试探。

对峙片刻,他们同时移开视线。

江屿白带着人离开:“以后不用刻意找我,我不一定在这里。”

莫里甘说:“是。”

可惜他没看到莫里甘的表情,推测不到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疑虑伴随江屿白一路,直到他回了阁楼,准备再通过传送阵去另一处投送点,伊维死活要赖着他一块儿。

江屿白无奈:“我出去有事,你跟着做什么?”

伊维抱着他胳膊不放:“不行,休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莫里甘那家伙害我,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想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

“……行了,我带你走。”江屿白妥协,“松开爪子,别把你口水弄到我衣服上。”

得到首肯伊维果断松手,换另一个人扒着:“那就行。”

黑蛋:“……行就行,你别扒拉我啊!”

伊维呸了一声:“小气!”

江屿白将手扶在传送阵上:“准备好。”

熟悉的蓝光闪过,江屿白眼睛微微眯起,蓝光消散时,他被人拉了一把站稳,才发觉脚下的土地并不坚硬,反而遍布泥潭沼泽,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陷进去。

陷进去的后果就是像身后灰头土脸的伊维那样,他被黑蛋刨出来,抱起来推到江屿白面前:“大人,你的精灵。”

这会儿伊维的形象实在难以恭维,浑身上下遍布泥土与烧焦的灰烬,整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全灰扑扑的,一动簌簌往下掉灰。

江屿白不易察觉地后退一步:“很可爱,拿远点。”

焉头巴脑的伊维登时气得跳脚:“什么意思,嫌弃我?”

江屿白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你先把脸洗干净。”

黑蛋识趣地把伊维拉走,江屿白抬头正式打量这里。

满地黑土,寸草不生,周围长着光秃秃又奇形怪状的树,张牙舞爪好像在群魔乱舞。空气中的魔力稀薄的可怜,似乎氧气也不是很够,大概到了边界。

这里倒是更符合他对暗精灵一族的印象,阴森可怖。要不是出来的时候被维达尔拉了一把,估计他也要在泥地里滚一圈儿,跟伊维没有区别。

与之前的萨丁镇不一样,这里实在太过荒芜,没什么利用价值。

江屿白最后望了这里一眼:“走吧。”

魔力涌入传送阵中,江屿白将魔法阵稍稍改造了一番,又把这处投送点暂时封存起来,打算不到最后关头不启用这处投送点。

啪——

手腕上串着的项链忽然断裂,宝石磨成的珠子四处飞溅,江屿白有些意外,下意识捡了两颗。

“怎么?”

江屿白没太在意:“大概是魔力用得太多,把它蹦碎了。”

维达尔多问了一句:“要捡吗?”

“不用。”

反正这里没人。

江屿白重新启动传送阵,光芒将他们四个牢牢罩住。

片刻后,这里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

荒无人烟的沼泽上,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粗糙宽大的手捡起了那枚晶莹的蓝宝石,紧接着,那人贪婪地嗅闻上面残余的魔力。

回到城堡后,各种琐碎的事都涌了过来,梅莱芙留给他的东西不少,这几日也专门叫了女佣过来一步一步规划领地的使用,顺便把林珞留的联络球给女佣拿走,指使她尽快与林珞联系上。

血族大多数是不屑于使用人类造出的武器,就连做事最不择手段的莫里甘都是如此,江屿白大概是第一个有合作意愿的血族。

林珞手脚快,一批批图纸飞也似地送到他手上,他的兴趣也难得高涨,抱着图纸一心钻研。

江屿白一连好几天不仅不睡觉,连房间都很少回,一头扎在书房里看起来似乎要长住下去的架势。

这天晚上他仍留在书房,直到维达尔敲门进来他头都没抬。

维达尔抱着他的腰,一头扎在他颈窝里:“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今天也不睡觉吗。”

江屿白一顿,勉强从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才发觉他似乎确实忙了好久,一头扎进去不知疲倦地做。

他又觉得维达尔语气像是埋怨为什么不同房的丈夫,略微觉得诡异:“你自己去睡,我还不困。”

维达尔掌心放在他腰侧:“大人,这冷冰冰的图纸哪有被窝舒服?”

江屿白脊背一僵,心里那丝不对劲的苗头莫名助长了些。他推开维达尔,认真道:“林珞给的东西都挺有意思的,我再看一会儿,你别闹。”

维达尔抓着他衣服不放,好看的眉眼下垂像只失落的萨摩耶:“大人,我知道您身边人多,觉得我也只是贪图您权贵无理取闹的人,但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图您的地位财产,我只希望您不要太累。我只恨我给不了您帮助,只能在您身边陪着您,我也想替您分担压力。”

江屿白嘶了一声,揪住他脸颊晃了晃:“不许撒娇。”

维达尔抬眼无辜望着他:“大人,我没有撒娇。”

“是我不对。”江屿白受不了他的眼神,率先投降,尽管他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道歉,“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房间里,让你一个人睡。”

维达尔闷闷不乐:“当然,我已经四天没抱着您睡觉了。”

话音刚落,两人面面相觑。

江屿白表情完成了从疑惑、空白到震惊的转变。

“你什么时候抱——”

“我是说,”维达尔面色镇定,“自从我来到这儿以后,一开始做噩梦整宿整宿睡不着,生怕又遇到危险,但只要您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您那样体贴入微,能待在你身边是我的荣幸。而且我睡姿很好,从来不会趁着您睡着偷偷抱您,像我这样洁身自好的床伴可非常不好找——”

“……”江屿白说,“我是不是听漏了什么?”

“您听错了。”维达尔揽着他肩膀将他带离了书房,“现在已经很晚了,来睡觉。”

直到把人忽悠着脱衣上床,江屿白都没想明白。明明他就不想睡,怎么莫名其妙上床了?

不过等到他和衣躺下以后,困意便渐渐涌上来。缺乏休养的身子与紧绷着的神经放松,睡得还挺沉。

等到确认江屿白睡熟过去,维达尔慢慢走到窗边,隔离了两边声音以后催动了联络球。

那头传来林珞不耐烦的声音:“喂?干嘛这个时候联系我,我还在外面驯魔兽呢,它火都快烧到我屁股了!”

维达尔敲了敲窗台,看着似乎漫不经心:“你那魔器就这么急着卖出去?”

“那可都是上等货,卖完能赚多少你知不知道。”林珞那边战况焦灼,头上那精心呵护的一头卷毛起码被烧掉一半,却还心心念念着那批货,“你旁敲侧击问问始祖要不要再买一批家居用品,质量保证十成十的好!”

“别贪了。”维达尔微微皱眉,“就按照我给你划分的魔器去卖,我就是知道你那些魔器能赚多少才提醒你,别太黑心,再拿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占用大人时间,我可要帮他压你价了。”

“又不是赚你的魔矿,你心疼什么?”

“始祖要忙的事本来就不少,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

林珞大吃一惊:“血族睡什么觉,谁培养的坏习惯?”

“你别管。”

第42章:大人好容易害羞

这段时间江屿白魔力消耗不多,他又把那块石头里梅莱芙的魔力吸收干净,整个人容光焕发,甚至觉得身体里那道压制他力量的光元素弱了许多,他被封印的魔力有破土而出的可能。

除去按班就部的工作,江屿白也注意到了许多琐事,比如睡觉的问题。

不是错觉,维达尔这王八犊子真的会在睡觉时悄悄抱着他,被发现了还一脸茫然假装不知道,那股无辜劲儿谁看谁知道。

得,是被子先动的手呗。

江屿白也会想抱就抱吧,又不会少一块肉。他大学里那群好哥们儿关系也这么好,他们还一块儿搓澡呢,抱着睡觉黏黏糊糊撒娇又能说明什么?那肯定——会被起哄开玩笑问是不是gay!

他时常感慨书里的世界还是太开放了,光找上门来自荐枕席的都有一卡车的人,有的甚至不是人。

而且!这小子大晚上不睡觉偷偷给他扎小辫子,幼不幼稚?偏偏他还没第一时间发现,起来时被伊维看到了提醒一句才发现不对。

到底是谁缠着要睡觉的啊?

“您又生气了?”维达尔握着他手腕晃了晃,“还是说您不喜欢这本书,您已经半个小时没翻动这一页了。”

什么叫又生气,说得好像他经常生气一样,而且看不看书关他什么事。

江屿白翻了一页,没搭理他。

维达尔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条珍珠与宝石缀成的手链,金灿灿的手链尽显贵气奢侈,刚好环住他细瘦的手腕缠了两圈,落在皮肤上触感莹润光滑,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磨的。

“您外出断了条手链,我再给您做一条。”维达尔握着他的手,对他柔顺的手背有些爱不释手,感受到江屿白停在他脸上的目光才抬头,微微一笑,“您消消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屿白瞥了眼手链,堪称铁石心肠:“我不气。倒是你闲得无聊就去给房间里的盆栽浇水,别给我把花养死了。”

“好,您没生气。”维达尔好声好气地说,“是我在无理取闹,我担心您气坏身体才乱说的。”

江屿白动摇了一瞬,又把手抽了回来,一脸冷酷无情:“知道错了就出去吧。”

这下维达尔应该会走了,他必须把这种gay里gay气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他又不喜欢男的,还是不要造成这种误会了。

维达尔望着他叹气:“大人,您怎么在逃避问题?”

江屿白皱眉:“我哪儿逃避了?”

维达尔给他顺毛安抚:“好,您没逃避。”

江屿白噎住,总觉得自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一样。

“您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大人。”维达尔重新拉住他的手,银白长发落在他手背上,顺滑无比,“您想喝我的血吗?”

江屿白已经对他这个语气下意识警惕起来了:“不要,你出去。”

这家伙道歉认错的方式还真是统一,说软话说不动他了就想方设法投喂,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

“嗯?”柔和灯光下,维达尔眼睛漂亮得不像话,让人无端联想到璀璨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浅浅的光。

手链上坠着的宝石是他精心挑选的,跟他瞳孔的颜色最为接近,江屿白只要一看手链就能想起他的眼睛。

他倾身,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喉结随着他说话缓缓移动:“您真的不想要吗?”

看起来无辜又纯良,像是为了哄他开心无所不用其极。

江屿白狠狠动摇了。

他扪心自问了下自己,说不定只是他把维达尔想得太过邪恶了,万一维达尔只是觉得抱着他凉快,或者睡习惯了梦里想抱个东西而已,不要看谁都像男同啊,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男同?说不定被误会的维达尔还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有什么错。

不能因为他穿的是本男同小说就觉得主角是男同。

对,是这样,他绝对不是看维达尔长得好看才这么想的。

“我觉得这不对。”江屿白稍稍抓住了点自己的理智,把维达尔推开,“你不觉得我们相处得太亲密了吗,有谁会像我们这样相处,情人?”

“情人?”维达尔一脸严肃,“谁家情人像我们这样相敬如宾,不应该整天黏在一起亲亲抱抱才对吗,我们甚至没亲过,没接吻算什么情人。”

“就是说我们不是情人关系,才有问题……”江屿白一顿,“你还想过接吻?”

“没有。”维达尔看起来很真诚,也在认真分析,“真的,所以我们不是情人关系,也不会是。您今天一直在想这个吗,不用太担心,您看伊维黑蛋他们两个天天黏在一起,他们能是情人关系吗?伊维前天还专门找我换房间,非要和黑蛋一间房,关系这么好,也不见他们往那方面发展。”

虽说是方便他过去打架,但维达尔也没说谎不是吗。

“这倒也……”

不知道为什么,伊维跟谁相处都不会让他觉得有问题,粗神经没形象,一天到晚咋咋呼呼,孩子心性,直直的很安心,但维达尔就不一样了。

江屿白觉得听他讲话都是个考验。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只觉得他好好看。

cpu都差点让他干烧了。

“您不要误会,”维达尔失落道,“我只是有些喜欢您……”

江屿白眼角一跳:“喜欢?”

之前被江屿白抛之脑后的想法又浮了上来,这家伙该不会走的卧底敌方头子、忍辱负重剧本吧?

“是崇拜。”维达尔一脸肯定,“还有敬仰。”

江屿白觉得奇怪,还没琢磨出来就被维达尔抱住,近距离美颜暴击让他停顿片刻。

“您觉得我是您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江屿白没有半分停顿:“朋友。”

维达尔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吗?”

普通朋友?

不,起码也是关系更好点的朋友才对。

江屿白迟疑着摇头。

维达尔笑了一下:“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凑近了些,遮挡住背后的光线,眼底透着微亮反光。他不知什么时候在锁骨处划开一道小口子,手指沾上艳红的血渍,引人发疯的香气疯狂流窜。

他藏在阴影里的笑和煦如初,眸色微暗,语气带着诱哄意味:“作为好朋友,您喝我的血也会让我很开心。”

江屿白呼吸一滞,用力攥住维达尔手腕,他低头,唇齿落在维达尔微凉皮肤上,狠狠一口咬下去。

在第一次喝到血时他就发现维达尔的血对他有莫大吸引力,后来偶然得到更多血后他也有意克制,注意着避免进食,在今天终于宣告失败。

同时感受到微不可闻的刺痛与落在脖颈处的柔软,深入血肉的麻痹感让他浑身带着热气,与此同时,好像有别的东西破土而出。

维达尔灿金色的眼里多了几分隐忍,抬手时力道大得几乎是奔着扭断脖颈去的,在最后落到江屿白身上时却轻飘飘,将他后颈那块皮肤磨得红了大片。炙热的吻轻轻落在江屿白耳廓,维达尔感受到他不适地躲了下,安抚性地拥住他顺着后背抚摸,在察觉到江屿白情绪稳定后轻咬了下那小巧的耳垂。

江屿白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却又贪吃得舍不得抬头,一面又被他安抚着迟迟没有制止,食髓知味的快感大过制止对方的冲动,他干脆当做没感受到。

这份自暴自弃般的举动没逃过维达尔眼睛,他轻轻勾起江屿白抓着他衣领的手,手指挤入他的指缝,亲密无间。

结束进食的江屿白捂着通红而湿濡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如凌晨时雾气消弭的湖,澄澈明亮。

毫无威慑力。

维达尔很想亲吻那双眼,却克制住了。

现在亲上去,会被纯情又容易害羞的始祖大人直接赶出去吧。

江屿白推了他一把,力气不是很大,他也没抵抗:“出去。”

维达尔略微觉得惋惜,明明没亲上去也要被赶走,早知道就亲了。

江屿白一直觉得自己的自制力不差。

直到今天,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走廊上,伊维拉着黑蛋出去遛弯,恰好碰到书房门开,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这几天一直陪在始祖身边的维达尔,书房这种地方始祖不让别人进,只让他跟着,就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特殊。要知道,维达尔可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始祖,今天怎么出来了?

伊维偏头看他,嘴比脑子快:“你被主人赶出来了?”

刚说完他就被身后的黑蛋一把捂住嘴拖走,动作分外娴熟。伊维胡乱蹬着腿挣扎,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怒骂:“你有病啊!”

黑蛋:“……他胡言乱语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维达尔扫了一眼伊维,脾气好得出奇:“你猜一猜我为什么出来。”

伊维傻乎乎跟着问:“啊?为什么?”

维达尔忽而一笑,松开衣领两颗扣子露出尚在渗血的咬痕,刻意压低的语气显得分外暧昧:“还能因为什么?说到底是我伺候得不够好,而且,大人真的很容易害羞……”

“啊?!”

房门被猛地拉开,江屿白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把拽着维达尔领子将人拉了进去。

余光能看到他白皙的脖子上同样一片红痕,不知经历了什么,反正看起来很激烈。

门又被啪地一声关上,留伊维与黑蛋面面相觑。

半晌伊维弱弱地说:“我们是不是多余了?”

“我们顶多是做了他们爱情的垫脚石。”黑蛋拍了拍他脑袋,“他俩生不了,你就给他俩当儿子,少说少做混吃等死,起码能混得这辈子衣食无忧。”

“……你除了出馊主意还有别的用吗?!”

“我很认真好吧!”

伊维叹气:“这个家里只有我在努力。”

黑蛋听不下去:“……你够了。”

说实话,伊维一开始觉得维达尔就是个人质,勉勉强强能跟始祖在统一战线,战斗力忽略不计的那种,但自从那次威胁过后伊维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觉得自己之前瞎了眼。

但伊维这小脑袋瓜根本装不住事儿,忘性大,没心没肺又容易犯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看维达尔不像个坏人,再加上自家主人跟维达尔在一起时总有那么点别人都融不进去的氛围,让他更加迷惑,对维达尔的戒备心一再松懈。

第43章:暗算

维达尔被拎着领子抓进去,刚进门就被赏了个白眼。他觉得好笑,勉强压制住笑意问道:“您不是让我出去,怎么又把我拉进来了?”

明知故问。

江屿白捂着还有些发麻的后颈,语气不太好:“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维达尔替他按揉着后颈,带着他坐下来:“您担心他们误会吗?”

“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您怕他们知道?”

江屿白觉得他话里有话,强调道:“本来就没有。”

维达尔眸光一闪:“我知道您的意思,这件事是我的错。”

江屿白警惕地望着他:“本来就是你的错。”

“是,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嫌我伺候不好弄疼您了,我不仅在您进食的时候摸您脸,还抱着您亲您耳朵,知道您害羞了还不停下来想逗您,简直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屿白一把捂住他胡言乱语的嘴。

维达尔低头,表情活像个被误解的小可怜。江屿白与他对视五秒,没忍住松了手,就听他轻飘飘地说:“可我忍不住,您咬我的时候太用力了,我才咬您的。”

“好好说话,不许撒娇。这招现在对我不管用了。”江屿白掐住他的脸,面无表情躲开他偷偷伸过来的手,“还有,不许乱碰我的耳朵。”

维达尔眨眼:“这招之前对您管用吗?”

“……之前也不管用。”江屿白磨牙,“以前、现在、从今以后都不管用!”

维达尔叹了口气,像只养得皮毛顺滑、惯会恃宠而骄的猫:“大人,您就这么绝情,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江屿白扭头,十分硬气:“对,不喜欢。”

·

隔天。

门被敲响,随后黑蛋走了进来。

他只见到江屿白坐在那儿,略微有些不安:“大人,您找我?”

江屿白又翻过一页,等他过来才开口,“你本性不坏,也有眼色,多带着点伊维,别让他在外人面前捣乱。”

黑蛋一愣,他以为叫他过来是为了治疗,没想到是江屿白关注到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盯着脚下暗红色的地毯,看着有些无所谓:“您还是第一个说我不坏的,梅莱芙都快恨死我了。要是没有我,她姐姐也不会拥有不属于她的力量,害死她们全家。”

“你的力量大部分被希雅所用,结果也不是你能预测到的。”江屿白瞥了他一眼,“在这儿不用太拘谨,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别太纠结过去,重要的是以后,好好活下去。”

他拿出一块黑石改成的项链递给黑蛋,那石头的模样正是吸收干净梅莱芙双生契约的宝物,里面的魔气已经被江屿白吸收了,注入了些新的:“挂着吧,让你魂体状态维持的更久一点,不会轻易消散。”

黑蛋接了过来,石头其实并不算美观,外表遍布各种各样小疙瘩,落在手心沉甸甸的,里面的魔力很纯粹。

江屿白说:“我稍微打磨了一下,挑的能容纳最多魔力的方法,丑点就丑点,比较实用。”

黑蛋紧紧握住石头,心情复杂:“原来是您亲自动手……”他将石头挂在脖子上,郑重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江屿白点头:“嗯,去吧。”

黑蛋正想出去,又想起今天似乎没见过维达尔,试探着问:“需要我叫圣子殿下过来吗?”

却见江屿白黑了脸:“不用叫他。”

黑蛋这才觉得说错了话,又在心里疑惑,这是吵架了?

这几日艾尔格一直帮着多维雅跑腿,运动量翻了几倍,今天一早他就又被叫去说是整理资料。

将人带到一楼图书室里,多维雅在桌子上堆了厚厚的文件,几乎将整个桌面布满。她拍了拍灰说:“你的任务是在这儿整理文件,不到时间我不会来叫你,别乱走。”

艾尔格点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听话的过去,多维雅与他擦身而过,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他惊愕地发现靠近房门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一道铁栏杆,上面遍布魔气纹路。

艾尔格眼里多了些惶恐,他惴惴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想干什么?”

多维雅神色冷淡:“你不用知道。”

“什么意思?”艾尔格隔着围栏死死抓着多维雅手腕,心里的不安不断酝酿,“始祖大人出事了?”

“你别忘了,你到底是和谁签订的主仆契约。”多维雅眼里多了些不耐,“早在你想投靠始祖时你就该做出选择的,这么长时间你的契约还掌握在上一个主子手里,你是蠢货吗?”

艾尔格愣住,就见多维雅已经毫无留恋地离开。

花圃里伊维正兴致冲冲地锄地,黑蛋坐在边上发呆,看着半空中飘来的雪慢慢落到山崖下消失不见,云雾环绕之下看不清崖底的景色。

他突然问:“你说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说不定下面有条河能接住我呢?”

伊维支着脑袋朝下面望去:“你别想太多,这可是万丈深渊,就算有一条小河跳下去也必是无疑,更何况没有。下面只有一滩碎石,又崎岖又坚硬,那大滩碎石边看不到一丁点植物,落在上面的人只会粉身碎骨,身体东一块西一块,拼都拼不到一起去。”

“你真是把这儿摸透了,谁闲的没事会跑这么远去看崖底?”黑蛋砸吧砸吧嘴,目露怀恋,“这日子也太悠闲了,没有梅莱芙在一边骂我,生活都少了一大半乐趣。”

“受虐狂吧你?”

“你根本就不懂,之前身边太热闹,现在跟养老似的。”

“我懂我懂,你就是欠骂欠揍,我满足你。”

“你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伊维翻了个白眼,取下来自己的吊坠,那是个小巧精致的骨笛。

他低头,吹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民谣。

风雪还没停歇的意思,花圃渐渐覆盖上一层厚雪,呼啸而过的风替他伴奏,无端让人听出几分惆怅。

黑蛋听了一会儿,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吃喝玩乐,没想到还会音乐?这笛子做工挺不错啊,你在哪儿做的?我也想弄一个。”

伊维撇嘴:“别想了,我自己做的。”

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城堡内部传来,顶端的房屋被齐齐削掉,巨大的碎石直直朝万丈深渊坠落。

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正在与林珞联络的江屿白登时站了起来,整座城堡几乎在这份爆破中摇摇欲坠,几乎让人有坍塌的错觉。

那头林珞一脸懵逼:“卧槽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江屿白没回他,推开窗户放眼望去,整个城堡外所能看见的魔法阵纹路通通遍布血红魔气,张扬又肆意妄为,熟悉的气息如同疯长的野草将他们牢牢束缚住。

黑影身影一闪而过,江屿白飞快回头,一拳猛地轰出去,反震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也将莫里甘震退两步,紧接着他一拳砸在莫里甘脸上,联络球飞出去几乎是擦着莫里甘下巴过去的,擦出一道鲜明血痕,莫里甘反手一巴掌拍到他小腹。

又一声巨响,这次的爆炸声波及到书房,无数碎石轰然炸开,最近的一颗甚至擦过江屿白额头,带出一条血线。

从被巨大声浪轰开一半的窗口瞥了眼隔壁炸成废墟的房间,江屿白眼眶都有些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疯了?”

鲜血从额角落到眉弓,与深色眉毛融成暗红,一路滑落挂在他浓密睫毛上,他长相清俊又冷艳,那双眼亮得惊人,是浓郁的愤怒。

很带劲儿。

从江屿白脚下开始亮起魔法阵,金光与红光撕咬在一起,斗得水生火热。

莫里甘取下沾染了血渍的手套扔在一边,惨白手指落在房间边界散发着金光的魔阵上,轻而易举地打破,从脚边一直蔓延到天花板的纹路轰然溃败,在莫里甘的魔力下节节衰退。

他左脸还疼着,狰狞的伤微微发紫,嘴角也渗出血来,可望着江屿白警惕的模样怎么也没压下笑意来,眼里尽显疯狂:“别挣扎,您现在的魔法可不管用了。”

江屿白只是尝试动用了下魔力,浑身魔力像是失控了一般在体内疯狂乱窜,尖锐的疼痛一瞬间冲上头脑,令人头皮发麻。他甚至觉得呼吸都是滚烫的,原本如潺潺溪流温和流淌在他体内的魔力变为钝刀,一寸一寸割着他的肉。

他猛地抬头,唇色发白,声音不稳:“你做了什么?”

莫里甘欣赏着他隐忍疼痛的表情,指尖微动似乎想替他擦去额角要落不落的血,却及时停手:“我本来没想那么快动手的,我只希望您干干净净的而已,为什么您非要让那个肮脏的人类接触到您的身体?他不够格。”

江屿白冷笑:“他是我手下的俘虏,我想做什么就做,你还管上我了?”

莫里甘目光阴郁:“因为他卑鄙无知,从身份到地位没有一点配得上你,更何况,你不觉得他作为一个俘虏享受的优待太多了吗?他到底是俘虏还是客人?”

“你也是有够假的,非要把你的计划全推到我身上。”江屿白只觉得他虚伪,短短几分钟他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打断他的话,“你说索恩公爵消息闭塞不知道我苏醒,把消息透露给他也是你的计划,为的是牵引我的注意力,解决完我又哄骗来他,你就能专心对付索恩让他有来无回。你是真急躁,甚至不愿意等他来了以后联手对付我,非要选择铤而走险,因为你不愿意跟他共享战利品。”

莫里甘没反驳:“就当你说的对。”

江屿白盯着他:“你要吃了我?”

莫里甘轻笑一声:“你认命了?”

江屿白撑着桌子的手有些僵。

当然不是,虽然他被暗算了一遭,但他身上还藏着在林珞那儿买的小玩意儿,要是莫里甘再靠近点,他还有机会。

他一定要弄死莫里甘这家伙。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莫里甘声音带着恶意的幸灾乐祸:“好好享受最后清醒的时光吧。”

江屿白觉得不妙:“什么意思?”

花圃里,巨大的余威将伊维和黑蛋掀翻在地,尘土飞扬。

“——地震了?还是塌方了?”伊维一头雾水爬起来,顺带拉了把摔到地上的黑蛋,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房子建在悬崖上不安全,这不,连地面都开始晃了,不会真掉下去粉身碎骨吧。”

黑蛋总对他的脑回路无话可说,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想着自己刚签主仆契约不至于这么倒霉,几步跑到门口抬头往楼上看。

他没看到熟人,只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多维雅,多维雅似乎在等他们,依旧穿着佣人服,灰红色的裙摆,长发挽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托着一个燃尽的金色灯座,距离太远,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态。

黑蛋心里的不妙越发强烈:“你怎么在这儿?”

多维雅没回话,直接了当出手。

第44章:下地狱

面对多维雅的攻势他们俩没什么反抗之力。

面前几乎被血红色占据,黑蛋想大概是伤得太重,让他产生了幻觉,几乎要以为面前又是一片幻境。

配合了城堡里的魔法阵,多维雅的实力实在太过强悍,轻轻松松将两人击溃,伊维冲在前面,被多维雅散发的魔力震晕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整个城堡摇摇欲坠,碎石尘土纷纷砸下来,砸在伊维身上,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更添几道新鲜的伤口。

多维雅步步紧逼,几乎没时间给他犹豫。

想起江屿白的交代,黑蛋下意识想护住伊维,却又忽然停下,多维雅手里的长矛已经先一步出手,插在他和伊维之间。

要是他刚才没停下,被贯穿的就是他的胳膊。

而现在,多维雅的长矛正对着伊维的脑袋。

那长矛魔气遍布,伊维一只光精灵根本扛不住这浓郁的黑暗气息,只要长矛没入身体,他必死无疑。可黑蛋也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除非拼命,不然不可能救得了伊维。

趁多维雅干掉伊维时离开这里,找到始祖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他又没跟伊维签主仆契约,伊维死就死了。

在这里拖延时间根本没用,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都被多维雅拖死,来不及等江屿白救他们。

黑蛋用力捂着胸口那颗冰冷的石头,石头边角尖锐的刺痛让他清醒万分,望着躺在地上的伊维喃喃自语:“我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想用一块破石头买我的命。”

多维雅本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局势已定,再多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高高举起长矛刺下去,本以为能轻松解决这两人,没想到竟然有一只手死死抓住矛头,黑蛋的身体被疯狂侵蚀,焦黑腥臭的气味溢散开。

魔气侵蚀着他的魂体,叫人痛不欲生的疼痛席卷全身。黑蛋死死抓住长矛,清晰地听见长矛穿刺身体的声音,将昏迷不醒的伊维罩在身下。

真是欠他的。

多维雅俯视着他:“蠢货。”

黑蛋疼得龇牙咧嘴:“心黑手毒我看你这辈子找不着对象。”

——既然算到会出事提前收买他,那江屿白能不能快点来救场啊!

江屿白状态有些糟糕。

用不了魔力,始祖布下的魔阵被偷偷动了手脚,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反而被莫里甘操纵着对付他,连离开这个房间都成问题。

……还不知道维达尔怎么样了,但这么久以来甚至没一个人找上来,他就猜到现在外面的情况也很危急,他甚至不知道爆炸到底波及了多少人。

莫里甘看他长久没有动作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眼里多了些戾气:“你们还真是情深似海,这种时候还想着他。”

无数魔力构成的触须缠上江屿白四肢,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魔气。江屿白甚至有种错觉,他的意识也随着魔力不断流逝,变得模糊不清。

“你放走那只暗精灵时就该想到他会给你带来什么,只要禁锢住你的灵魂,就能操纵你的全部。”莫里甘意兴阑珊,“看来锚点放置得很成功,你的反应也不出意料,我还以为会有一场漫长的抗争。”

当然,抗争的结果也会是他胜利,江屿白会被咒语操纵,成为傀儡。

江屿白勉强抬头:“锚点?”

莫里甘说:“一个能让烙印与你融合得更好的工具。”

他嘴里飞快念出一道咒语,猩红的魔气瞬间将他们二者相连,涌动着沉重压抑的力量。

莫里甘周身的魔力在狂欢。

“你是在说这个吗?”

江屿白从身后扔出一个花球,附着在上面的香气经过几天挥发微不可闻,花瓣也无精打采蜷缩着,魔力被吸走了大半。

莫里甘这才提起了些兴趣:“很敏锐,可惜太晚了。”

江屿白冷笑一声:“只有狗才会乱刨坑,把宝贝藏进去。”

莫里甘也笑:“只有绅士才具有包容这种美好品德,看在你被算计得太可怜的份上,我勉强包容你的无礼。”

江屿白身上气势陡然一变,他突破了莫里甘魔阵的束缚,甚至于短暂逆转了魔咒,局势瞬间扭转,尽管这种反抗让他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也很有效地控制住莫里甘。

莫里甘心里微微一惊,立刻催动暗精灵的咒语,试图操纵江屿白下去,却见江屿白虽然看起来分外痛苦的模样,却没听从他的指令。

发现了烙印以后,江屿白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来不及思索出原因,江屿白已经粗暴地掐住他脖子,狠狠撞到墙上。

他脸上的血很多,几乎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莫里甘的,浑身魔力都在沸腾,几乎冲昏了理智,最后一丝冷静也消散。

莫里甘同样狼狈,在下手之前他没想到会被咒语反制反而被江屿白控制住。他想过失败的可能,可那点犹豫立刻被野心所替代。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过服软,反而伸手狠狠拽住江屿白受伤的肩膀一扯,只听骨头错位的咯吱声响起,江屿白被迫弯了腰,手里力道加强了几分,奔着掐死他的力道去的。

“真美,我果然没看错你……”

江屿白疼得冷汗直流,面无表情对着他脸又给了他一拳:“别乱叫你爹。”

莫里甘被揍得头一歪,咳出两口血,又偏头盯着他:“早该想到关不住你,你也一定不会被炼成傀儡,我就不该抱有奢望。”

莫里甘浑身都在淌血,厚重繁复的礼服遮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死死拉着江屿白,就像抓住最后一点筹码,语气森寒:“陪我下地狱吧。”

江屿白呼吸一滞,掐住莫里甘立刻疯狂灌入魔力。

与那时操纵住希雅和梅莱芙的契约一样,联系上他们二者的咒语也师出同源,江屿白身边没有趁手的魔器,便铤而走险用自己的身体当做转换器,硬生生扭转了暗精灵留下的烙印。

莫里甘想拖着他一块儿死的刹那间江屿白终于夺过掌控权,瞬间将他控制的整座魔法阵威力撤走,他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

魔法阵的威力散去,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多维雅这儿。

她先是察觉到体内魔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消散,紧接着耳边传来数道阵法破裂的声音,咯吱作响,甚至连她的身体都开始摇摇欲坠。

她不敢细想莫里甘那儿发生了什么,就见黑蛋拖着残破身体朝她扑过来,手里抓着的石头迸发出剧烈魔气,几乎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同她缠斗在一起,她本来勉强能应对,为了守住这条走廊——莫里甘特意交代让她保住这一道阵法,没能扛住有魔力加成的黑蛋。

黑蛋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自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根铁棍,疯狂激发着石头里的魔气,近身缠斗许久,直到两人浑身鲜血,多维雅一个踉跄率先倒下。

灰红色的衣裙被尘土弄脏,胸口是一团脏污的血,她脸色灰败,已经奄奄一息。

黑蛋将伊维放在肩头,靠着那根长长的铁棍支撑着走到她面前,魂体已经几近溃散,石头里仅剩的魔气吊着他一口气,让他不至于狼狈地倒在地上。

“让开。”黑蛋说,“不然杀了你。”

多维雅嘴唇发紫,浑身上下骨头几乎都被魔法阵的余威震断,她高高昂起头:“来啊。”

“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黑蛋不再废话,举起铁棍。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

她嘴唇颤抖,也许有未尽之言,却没有半点悔意。

——唯有契约与誓言不可违背。

仍旧被关在房间里的艾尔格钻研着门口的铁栏杆。他分不清这栏杆的材质,却能感受到上面恐怖的魔气,本来觉得没什么希望能出去,却只感受到外面一阵异响,那铁栏杆居然自动散去了。

他尝试着推开门,只听沉闷的吱声,立刻看到外面废墟般的场景。

头顶一块巨型的吊灯掉下来,艾尔格下意识退了一步。房间里布局仍旧温馨简单,一门之隔,外面如同地狱。

他愣住了。

多维雅将他诱骗到这里关住他,设下铁栏杆不让他出去。

可他想起来,多维雅一直骂他蠢货,嫌弃他不够机灵讨不到贵族欢心,每次犯错都狠狠罚他,让他长记性,却又从来没把犯错的血仆赶出去过,她知道这些被抓来的人类势单力薄,那些自诩高傲的血族不会容忍低贱人类摆脱他们的控制,一旦被赶出去,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死亡。

艾尔格忽然发现自己踏出了她为他留下的避难所。

名为最后的仁慈。

他紧紧咬住牙关,一步一步走进废墟,绕过重重障碍,居然与迎面而来的黑蛋碰面。只是黑蛋与伊维都浑身狼藉,

艾尔格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上去,找到始祖大人。”黑蛋语速飞快,“我们遇到了袭击,多维雅拦住我们,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艾尔格怔住:“她在哪儿?”

“楼梯。”

艾尔格僵硬回头,穿过无数废墟与下坠的尘土,最先看到一滩黑红的血。

随后是一道姿势扭曲的身影,与那双沉寂的眼对视片刻。

想起曾经的某一天,他正忙着照顾花圃,多维雅站在一边望着他说,很羡慕你还是人类。

他不解,做人类有什么好的,明明血族更强大,还能永生。

多维雅说,人类很好。

身边的同伴在催促,他匆忙跟上,终究没有再回头。

第45章:生死

维达尔此刻正在幻境之中。

悬在空中是一朵纯白的百合花,叶缠着叶,茎连着茎,正好缀在圆镜中央,站在那面镜子前能看到半张脸,与维达尔的眼。

镜面光滑无暇,边框是内敛奢华的银色,纹路精心篆刻,背面刻着小小的翅膀。是圣殿的三大圣器之一,名为天使之镜,在十几年前流落在外,圣殿一直没停止寻找,没想到在莫里甘手里。

自从发觉异动以后维达尔就猜到不对,想去书房找人,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暗算,被圣器禁锢住。维达尔只在年幼时见过天使之镜,如今这面圣器被污染,认不出他的魔力,将他当做敌人企图净化他。

站在圣器面前的暗精灵一副惋惜的腔调:“你应该正视自己,作为一个立誓要解决掉所有魔物、守卫和平的圣子,成天与血族混在一起,你自己就不觉得羞愧吗?”

维达尔不仅没动摇,反而嘲讽道:“你听到的故事是不是太老套了,觉得我是那种固执死板、不懂变通的大英雄?还是说你觉得圣殿的人都是蠢货,觉得我也蠢?”

本来凭借暗精灵的实力伤不到他,可有了魔阵与圣器加持对付起来也十分棘手,他试图暴力破除,可这也需要时间。

时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外界情况不明,莫里甘大概率动手了,那江屿白到底有没有事?

维达尔被拖到镜子里时暂时没有动作。

再睁眼,面前是战火纷飞,城墙之上血红落日缓缓下坠,沉入地面。城墙被魔力轰炸,摇摇欲坠,城里一片死寂,坍塌的房屋激起尘埃,将血红的世界罩上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维达尔站在街道上,看不到一个活人。

那天的天色大概也是如此,求救信送出以后他马不停蹄带着人赶过去,可整座城市却被黑暗生物淹没,根本没能撑到他们过来。

守城理所当然的失败,维达尔心知不可能会成功。骑士队已经怨声载天,议论着回头该被主教的人如何打压责罚,就是个苦差事,不过有意针对才让维达尔来这一趟,连坐罚到他们头上自然心里有怨气,有的甚至私底下埋怨起维达尔。

维达尔其实已经记不起他们抱怨的内容了,他所受的白眼、议论与排挤,还不如那天灰蒙孤寂的天色让他印象深刻。

直到维达尔带着人扫街,看有没有幸存者时,他忽然看到一个手指还在颤抖的少年,下半身被埋在断裂的石墙里,歪着头看他,眼睛圆而黑,像只小狗。维达尔心跳快了几分,立刻将那石墙推开,只见那少年双腿血肉模糊,惨状难以直视。

“这儿还有个人——”

维达尔声音消弭在触碰到少年手的那一刹,脉搏冰冷,早已没了生机。

再看那双眼,僵硬空洞,视线落在半空,好像在疑惑。

他还这么小,怎么就死了呢。

维达尔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注视了片刻,周围的场景渐渐消失。

他站了起来,静静等着下一道幻境。天使之镜共有五道幻境,只要全部走过圣器就对他无效了。

死在莫里甘手下的亡魂构成这座魔阵最庞大的力量,被污浊的圣器试图用幻境击溃他的意志,一旦中招,他将会被拖入永眠,悄无声息地死去。

维达尔不觉得自己会沉浸在过去之中丧失理智。

直到他回头,忽然发现周围陈设变得熟悉起来,体内多了一道他很久没体会过的封印。

维达尔上辈子其实见过始祖。

那时的始祖没能醒过来,他躺在长棺里,礼服与凝固的血裹在一起,胸膛破开一条大口子,心口空空荡荡,他安静地躺着,表情安宁,好像只是睡着了,下一秒就会醒来。

维达尔知道他不会醒,心都被挖出来了,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不知为什么,在见到始祖的那一刹,维达尔有些难受,好像心口那道伤也落在了他身上,风一吹冰冷又麻木,抽搐着痛不欲生。

……明明他们连面都没见过,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维达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就见一边的莫里甘拿着匕首似乎想切下几块肉来,特意让他在一边看着。

维达尔眼眶通红,猛地夺过匕首朝莫里甘扑过去,他魔力被封用不了魔力,仅凭着一腔蛮力一刀扎在莫里甘胸口,在同样的地方捅开一道伤,血喷涌而出,溅到他脸上。

莫里甘挣扎的那刹那,维达尔醒悟了过来,匕首被血水打湿,滑落在地。

幻境,幻境而已。

不,他其实没救下任何人。

维达尔一把甩开莫里甘,踉跄着扶着棺材,死死盯着那团血迹。

用圣殿的东西对付圣殿的人,暗精灵只觉得莫里甘好算计,要么循序渐进,要么暴力破坏两败俱伤,无论那种情况维达尔都不可能再造成威胁。

暗精灵只需要在外面等着,算着时间顺便帮一下莫里甘就行。

圣器迟迟没有动静,外面的魔阵忽然飞速衰减,他察觉到不对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镜子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他贴着半空悬浮的圆镜仔细听了片刻,就见里面忽然涌出数不尽的魔力,丝丝鲜血溢出来。

暗精灵惊愕立在原地:“第二道幻境就强行冲出来,找死吗?”

完好无损的镜面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一双血手撑在玻璃边缘,血水打湿了百合花,丝毫不顾渐渐开始崩坏的圣器,透过那裂痕,暗精灵对上一双阴冷的眼。

“——维达尔在哪儿?”

莫里甘一脸挑衅:“他啊,已经死了。”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他只觉得骨头都快碎在江屿白手里,却笑得愈发肆意,每一次发笑喉间都如同刀割火烤,眼里带着浓郁的恨:“早在找你之前我就让暗精灵去弄死他,你猜猜,一个被封印魔法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能在暗精灵手下撑多久?”

江屿白觉得这只是他的激将法,手里却忍不住用力,几近痉挛。

趁他不注意,莫里甘胡乱抓住碎石朝他挥过去,碎石尖锐的一端在江屿白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几滴血溅在莫里甘脸上,他瞳孔瞬间变得更红,像只野性未消的狼。莫里甘似乎想狠狠咬上去,被江屿白掐着下颌砸在地面上,接连两声闷响,地面都差点砸出一个窟窿。

江屿白拽着他领子将他拉了起来,丝毫不顾自己满手鲜血:“啊对了,有个东西一直忘了问你要。”

莫里甘此刻已经没多少力气反抗了,他眼前模糊,却还是盯着江屿白。

“反正你都要死了,那也别祸害其他人,把艾尔格的主仆契约解除掉吧。”江屿白用谈论下午茶喝什么的语气说,“他还那么年轻,跟着你一块儿死太可惜了。”

莫里甘似乎是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备感荒谬地笑了:“你在求我?”

江屿白分外冷淡:“我不是在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话音刚落,莫里甘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在疯狂涌动。暗精灵的血御咒语实在强悍,被逆转过后一旦有忤逆江屿白的想法就会让他痛不欲生。

猩红的契约从他额头浮现出来,落在半空中像一道造型独特的纹身,紧接着,契约上烙印的两个名字逐渐开始脱离,艾尔格的名字率先消失在空气中,那道契约也由红变灰,硬生生无效了。

莫里甘被折磨得快要发疯,硬生生吐了口血,恨得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喜欢我手下的人?”

江屿白眯眼:“因为你的手下很好用啊。作为我最忠诚的仆人,你不应该做出点表率吗?”

莫里甘说:“那为什么不试着收下我呢,我跟你签订主仆契约,保准比他们都好用。”

江屿白很平静:“你太贪了。”

“维达尔不贪吗?你敢不敢说他看你的眼神是清白的?”莫里甘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他质问,“不过是他装得久一点而已,你能容忍他心怀不轨,纵容他留在你身边,被他三两句软化打动,总有一天你和他的关系也会变得像我一样。”

“谎言与背叛本就密不可分,你等着吧。”

歇斯底里,又嫉妒愤恨。野心勃勃的人计划落空,原来是这幅痛苦又狼狈的模样。

江屿白看不清维达尔到底有什么心思,他太复杂太矛盾,身上迷雾重重。他想,也许只是当局者迷。

“那你呢?忙里忙外算计这么久,就为了做一条听话的狗。”

魔力从他手中涌出,江屿白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电光火石间,另一股陌生的魔力倏地涌了过来,江屿白措不及防被轰退几步,魔力强势地朝他扑过去,带着逼死他的念头死死压制住他。

江屿白来不及反应,勉强躲避,却还是被狠狠撞在墙上,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咒语渐渐衰退,望着突然出现的暗精灵分外警惕。

莫里甘被扶起来,在暗精灵的帮助下恢复了些体力:“你能解开它?”

“只是暂时的,我告诉过你一旦决定使用血御咒语就不可能摆脱它。”暗精灵似乎也有些糟心,“你居然给他逆反的机会,他要是把咒语摸熟悉了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莫里甘目光犹如蛇蝎:“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第46章:分散

江屿白被掐着脖子狠狠撞在地上时,能清晰感受到整座城堡始祖布下的魔法阵在濒临崩溃。原本蕴藏在其中的光元素被抽丝剥茧般入侵,房间里的光线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浓黑的魔气,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不到了。

面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听着破空响声往反方向一扭身子,被匕首钉死在原地。

那匕首匕身漆黑,插入他肩膀时疼得满头冷汗,肩头仿佛附上冰块,除了冰冷的触感就再没有其他感觉,冷得他打着颤,好像连意识都被拖拽进深渊。

周围环境很暗,他几乎分辨不出莫里甘到底从哪儿来,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影响他的判断,挣扎微不可闻,肩膀快被压断。

莫里甘将匕首抽出来,朝江屿白心脏狠狠扎去,这一次他已经没力气再躲开了,只得抬手抓住匕首,刀尖锋利无比,瞬间将他皮肤划破直入骨头,鲜血顺着刀身滴落,砸在江屿白眼眶里,黑红色绽开。

他眨了眨眼,生与死的关头,他脑海里空荡荡,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神经紧绷,意识模糊。

直到耳边传来暗精灵慌乱的呼喊声,门敞开一道缝。

光重新涌了进来,压抑的黑暗被驱散,窒息的感觉一扫而空。江屿白狠狠咳嗽两声被扶起来,胸口闷疼的厉害。他微微睁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气,紧抓着衣袖不放。

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他伤口上,维达尔的语气是与平时截然不同,带着微微怒意与心疼。

“我来晚了。”

江屿白又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喉间被鲜血堵住,他艰难开口:“小心点……”

“大人!快,我们快走!”那头,黑蛋拖着伊维闯了进来,接近溃散的透明身体摇摇欲坠,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艾尔格,黑蛋大喊道,“这座城堡快塌了!”

江屿白抬头,这座城堡确实承受不起他们的乱斗,从屋顶到脚下已经开始濒临坍塌,维持保修的魔法阵也在莫里甘魔力的侵蚀下溃败。

维达尔将他打横抱起:“去阁楼传送阵。”

被击退到一边的莫里甘死死撑着地面,忽然爆发出惊天骇地的魔气将他们全部束缚在原地。他身上的血很多,多到数不清是谁的:“你们谁也逃不掉。”

维达尔一把撞开扑过来的魔力,光明魔法从手中挥出缠绕住他的魔力。

江屿白垂下的指尖微微动弹,强撑着动用了体内最后一次魔力,阁楼里的传送阵瞬间亮起蓝光,将他们紧紧包裹在其中。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底牌,醒来时说不定就能看到那家钟表店。

蓝光蜘蛛突兀的出现了一抹奇怪的黑色,江屿白猛的抓住那道逃窜的黑气,才发现那是暗精灵留下的魔力,他也跨越过那道传送阵,浓浓的黑气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狠狠的撞向江屿白。

江屿白只觉得被传送阵包裹的身体一震,另一股力量撕扯着他,他没来得及抓住身边的维达尔,蓝光闪过,他消失无踪。

声音越来越远,光线越来越昏暗。

好像溺水一般,周围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大人——”

耳边一阵空茫,失重感接踵而至。

·

钟表店外。

黑蛋猛地站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只有江屿白消失了。明明是他启动的传送阵,却没有和他们一起传送到终点。

一边体质较弱的伊维和艾尔格在传送阵的余威中被震晕还未醒来,最前面维达尔与一群人站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察觉到他醒来,维达尔回头瞥了他一眼。黑蛋很难看出这一眼里包含着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觉得头皮发麻。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维达尔问道:“你们有契约,知道他在哪儿吗?”

黑蛋瞬间猜到那个他指的是谁,脸色难看摇了摇头:“主仆契约联络是单程的,他想知道我们在哪儿催动魔力就能感知,但我们没法儿知道大人在哪。”

他犹豫了一下说:“而且,我试着通过契约呼唤始祖,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可能情况不太好……”

他没再说话,因为他察觉到维达尔心情很差,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维达尔似乎想走,身边骑士团的人拦住他,两边纠缠了一会儿卡塞尔面露难色:“主教刚得到消息就说担心您在血族那儿待了那么久,让您快些回去,五日以内一定要见到您。”

维达尔头也不回:“告诉他,回不了。”

卡塞尔有些着急:“可圣殿已经开始新一轮圣子候选人的选拔了,看主教那边的意思,他似乎想立新的圣子,你要是不回去不正好让他钻了空子,您终将被他压下去的。要是他在散布谣言说您与血族勾结,不肯回到圣殿,恐怕他的计划真要得逞。”

“他要是真有那个本事扶持新圣子,就随他去。”

黑蛋耐心等着另外两个同伴醒来,又莫名其妙跟维达尔一块儿走。维达尔知道他身体消耗大,特意留了些药给他恢复体能,看着却十分抗拒和他们交流的样子。

卡塞尔后来又旁敲侧击想将维达尔劝回去,他反而做下决定要去大陆边界。

隔了两天,黑蛋见又来了几个陌生人过来。

打头的一个似乎跟维达尔很熟,行商模样的打扮,年纪轻轻看着很有活力。

就见他一来就咋咋呼呼的。

“为什么刚到就要走?你们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始祖联系到一半,那头联络器直接轰的一声就炸了,天啊!”林珞一见他像个被点炸的油桶,嘴里嘟囔个不停,“怎么回事,本来预计着始祖过来跟他商量下一步计划,我怎么没见着他?”

维达尔说:“始祖失联了。”

林珞急得跳脚:“好啊你,怎么没把大人带回来?我刚和他签完契约交完货,我是信任你才先交货的,现在大人重伤不见,我的魔矿要怎么讨回来?”他急得团团转,一把扯住维达尔,“你别急着走——”

他抬头,倏地对上维达尔那双熬得通红的眼,面色冷凝,仍旧是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却不复温和,冰冷得扎眼。

他语气冷淡:“你的货跟卡塞尔商量。”

林珞声音弱了几分:“我也是担心大人才这样……你慢慢找吧,我不催了。”

维达尔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被迫更改传送落地点,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

灵魂好像在被两股不同方向的力道撕扯,江屿白浑身不舒服,他梦到一团巨大的黑色的东西紧紧缠住他,他连翻身都做不到,肺部的空气被疯狂挤压,他艰难喘气,太阳穴突突跳。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间,他心头猛地一跳,猝然睁眼,首先被陌生的天花板吓了一跳。

“醒了?”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我……”

江屿白吃力地坐起来环顾了下四周,简单干净的木屋,单调温馨的布局,和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

他怔怔松了口气,胳膊卸了力气,重新躺在床上时被身上几处重伤疼的冷汗直流。左手掌心紧紧包裹着纱布,里面是深可见骨的刀痕。

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他不知被传送阵传到哪儿去了,好在没遇到危险。身上的伤被妥帖包扎好,魔力被榨干暂时用不了,虽然浑身剧痛使不上力,肩膀甚至连动弹都疼得要命,但情况还算好,至少他没落到任何一方势力手中,捡到他的是个普通人类。

他罕见地有些茫然,直到那人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我叫,江屿白。”

“……没有家,被人赶出来了,回不去。”

中年人擦着弯刀刀柄,一边打量着他:“江屿白?好奇怪的名字,我叫巴林,猎户出生。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是被抓去做奴隶了吧,那些血族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你受这么重的伤被扔出来,就别想着翻身了,藏好了想想怎么过下半辈子。”

血族……

江屿白下意识偏头捂住眼,心里涌起阵阵心悸。

“行了别捂了,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巴林不耐烦道,“人类刚结束初拥都控制不住自己瞳色,正常现象。”

江屿白闷头应了一声。

别的血族那是控制不住,他是一直那个瞳色,那样张扬的血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吸血鬼。

这猎户胆子也挺大,居然还敢把他捡回家,估计以为他是本地的普通人。

江屿白发呆盯着木桌上破旧的煤油灯看了会儿,巴林在边儿上擦完弯刀擦猎枪,一点一点将上面暗红色的血迹擦干,粗布衣裳不太讲究地垂到地上,桌角椅子腿儿发霉了一大块。

不管是哪一辈子,江屿白都没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巴林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沉默着专注自己的事。江屿白等着伤口没那么疼了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才六七天吧。就你身上那么多血,我以为你要睡个把月,我还怕你直接沉睡呢。”

虽然知道可能性很低,但他还是问道:“……没有人找过来吗?”

巴林将猎枪放在一边:“没有,你的家人大概放弃你了。”

江屿白沉默片刻:“我在这里没有家人。”

“也没人找相好,让你失望了,治好了早点回去,别让那姑娘久等。”

“……”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在哪儿捡到我的?”

“多兰里沼泽,不远,带你去看看。”

出门时他身上多了件黑色的披风和面罩,巴林嫌他的眼睛太显眼,把披风戴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直到一点也看不见他的眼睛才松手。

没什么人闲的没事会跑到这片沼泽中,这里一点活物都没有,只有烧焦的林木和危险重重的沼泽,巴林只带他站在外围看了眼。

江屿白认出了这片沼泽,他曾在这里断过一条手链。

所以传送阵并没有将他传送到未知的地方,而是在那二分之一概率中选择了与其他人不同的一路。

回程路段不远,恰好碰上小雨,他们一路小跑着回城中,就见前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江屿白脚步一顿,被巴林拉着往后躲了躲。

巴林抬头,抓着猎枪布条的手微微一抬:“啊,那是统领我们这座城镇的大人,是个强大又暴脾气的血族,叫索恩公爵。”

“本来听说公爵要出门一段时间,城里大伙儿正高兴呢,忽然又宣布不去,脾气特别暴躁地冲去多兰里沼泽大开杀戒,把那儿的黑龙赶跑当做自己的地盘,还要求城里献祭百来个血仆贡给他,每日献上新鲜血液,不然要把城里的人类清剿干净,我的几个老朋友都收拾着行李准备逃亡了。”

几乎是一瞬间,江屿白就想起莫里甘曾说过的话。

——第三位公爵索恩送来了一封信,他脾气暴躁又好战……这几日才听闻您苏醒,立刻递了请柬想前来拜访……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封请战书。

第47章:记仇

——不能让索恩发现他。

江屿白自觉的将兜帽拉下来往后躲了躲,与巴林一起躲在围观人群的最后面。

索恩似乎刚从多兰里沼泽里回来,大刀阔斧坐在敞篷马车上,马车后面拖着的那把大刀血迹斑斑,被他身边的仆从小心看护着往前走。簇拥着索恩往前走的那些人皮肤白得不正常,浑身的气质萎靡不振,江屿白猜这些就是随行的吸血鬼。

这座城镇民风与他在梅莱芙那儿见到的大不一样,城里人类与血族共同生活,个个膘肥体壮、胡子拉碴,一眼望去个头比基尔索罗城里人高很多。

他个子不算矮,在这些人的衬托下却显得过分清瘦,像是没成年的小孩一样,估计巴林看他实在没什么威胁才决定带他回来。

人群后方,巴林目光在索恩和他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问他:“你是被公爵大人赶出来的?”

江屿白摇头,含糊着一语带过:“公爵那样尊贵,我怎么可能接触得到他。”

“也是。”巴林拍了拍他肩,“别怕,公爵每次去完多兰里沼泽心情就会变好,不用担心他在街上找人麻烦。”

看上去也确实这样,索恩躺在马车上全程没有抬过头。

游街过去以后,江屿白被索恩帽子上坠着的宝石吸引目光,宝石雕刻的圆润无暇,莹莹绿光让人看一眼就很舒服。但吸引他的不是做工有多清凉,而是里面蕴藏着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

这样荒凉的地方,居然有生命力如此浓厚的宝物?

江屿白偏头问道:“公爵帽子上的是什么?”

巴林也跟着看了一眼:“那是能力的象征,公爵每一次打败敌人过后都会向敌人收取报酬,看来这一次的黑龙就是供奉的生命之石苍翡石。”

供奉这苍翡石怕是黑龙家底都掏出来了,那宝石足有拳头大小,品色极好没有一丝杂质,流露出的生命之力离得这么远他都能清晰感受到。

如果能拿到索恩帽子上那块象征着生命之源的绿翡,他就能治好身上的伤恢复魔法,离开这里了。

索恩到底是枚定时炸弹,他不能在这里久留。

索恩离开以后,巴林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走了,我还有一批货没卖,卖完这批货就回家。”

江屿白点头,跟着他到院子外马车上货,巴林麻袋里装的都是大批大批多兰里沼泽的黑木,只要点燃一角能燃烧很久,取暖必备。

除此之外就是些动物,小的是些兔子老鼠,最大的湳沨也只有一只半大的鹿。看得出来这里的动物并不算多,不然巴林也不会砍这么多树了。

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没有魔力愈合得很慢,但好在身上的伤都没有在流血。帮巴林装好货以后他坐上马车,背靠着的麻袋里装着猎物,血腥气被处理的很干净,马匹在前面拉着走,江屿白在后面晃晃悠悠地坐着,跟着他几乎快跑过城南那一整条街。

那条街算得上是集市,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转完一圈也几乎快晚上了,巴林带着他到一家酒馆,瞧着是家很有名的老店。里面不仅卖的有肉有酒,还特意给血族供选了血液。

老板娘认得巴林,她热情地打过招呼叫他们到窗户边,特意留了位置让坐好。江屿白帮了一天忙也觉得体力达到极限,身上各处都渐渐开始发疼。

落座时,他无意间瞥到邻桌几个熟悉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索恩和他的几个随从,此刻正喝着酒,随意聊着天。

巴林吃饭速度很快,跟他这个人一样粗犷,江屿白全程没动过半点东西,不知是不是被榨干魔力的原因,他有些反胃,同时又紧绷着神经注意索恩那边。

吃完以后正常告别,巴林率先往门口方向走,江屿白在后面,借着巴林体型躲了下。

江屿白是特意绕着他们走的,却不知那桌的索恩为何突然出声。

“你——就是你,转过来给我看看。”

江屿白心微微提起,摸不准索恩到底什么意思,转过身来垂眸望着地面。

这个角度,索恩顶多看到半张脸。

索恩敲了敲桌子,目光带了些探究:“把帽子摘下来,难不成是丑的见不了人,遮得这么严实?”

江屿白抬手抓着帽檐,缠着纱布的手大了一圈,露出的指节修长、毫无血色,带着些病气。

对上索恩催促的目光,江屿白慢慢把兜帽摘下,露出纱布包住的半张脸和一对蓝瞳。

是的,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用了点小伎俩变了瞳色,免得特征太过明显。这里无论是人还是血族金发都多,但黑发也不是没有,他的头发倒是不显眼。

按理说索恩没见过他应该认不出来,但一想到莫里甘可能提前透露过他的消息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半晌,那边才传来索恩略显嫌弃的声音:“绷带怎么缠得满脸都是?好好一张脸都浪费完了。”

江屿白悄悄松了口气,看来索恩是没认出来。

真是奇怪的掌控欲,虽然透露了他的消息,但莫里甘居然没让索恩知道他的样子。

那他有机会拿到那块苍翡石吗。

索恩望向站在他旁边的巴林,带着问询意味。

巴林也小心地观察着索恩脸色,犹豫片刻解释道:“他刚受过伤,身上伤口太多怕吓到人,所以才包成这样,前两天一直卧病在床躺着,今天才出来。”

江屿白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沉默。

索恩大掌一拍,震得桌子上酒杯一晃,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城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瘦瘦巴巴的吸血鬼?你到底怎么长的,魔力还这么稀薄,怪不得伤这么重,我看你打一架命都要丢半条,在这个到处都是强者的地方怎么活下去的,弱鸡一个。”

江屿白:“……”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索恩也不耐烦跟他一个低阶血族浪费时间:“怎么,这家伙还是个哑巴?呆头呆脑,一点都不机灵,脑子被打坏了?”

江屿白咬牙:“您说的是。”

打不过,他忍。

索恩觉得索然无味:“真傻了这是,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

“……”

一边儿探头的管家接话:“您要是看上他了就带回去?虽然不太机灵,但做个仆从也还可以,每天扫扫地什么的。”

江屿白闻言思绪纷飞,正想着怎么开口婉拒,就听索恩语气嫌弃:“得了吧,有你们这群呆头呆脑的家伙还不够让我心烦吗,别以为抓一个更傻的吸血鬼回来我就不会骂你们了!”

“…………”

索恩是吧,他记住了。

那头索恩头也不回地离开,巴林带着江屿白往反方向走。

刚回到家,甚至还没落座巴林就开口:“明天你就走。”

江屿白脚步一顿,抬头静静望着巴林。

不用明说他也能猜到大概,今天在索恩面前露面已经是有些危险,更别提索恩一开始那点莫名其妙的兴趣。江湳沨屿白来路不明,巴林愿意在他重伤昏迷时把他捡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留他下去,巴林也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说完以后巴林就带着马车出了门,大概是去拉货,或是采购东西。

江屿白坐在椅子上,捧着手里的纱布看了会儿,将左手纱布拆开露出里面的肉,可以说是皮开肉绽,他手上的惨状简直惊心动魄。血族身体就是这样,没有魔力就不会愈合,尽管不会流血,却看着都吓人。

他又一一拆开了身上其他地方的绷带,找遍了巴林家里也只找到半块镜子,仔细打量一遍,刀伤和魔力割破的伤口分外显眼,然后是撞到以后的淤青,斑驳而狰狞。

江屿白重新包扎好,心情有些沉重。

这是他醒来以后第一次看完自己身上全部伤口。

直到夜幕降临,他满腹心事睡不着,早早出去的巴林到现在还没回来,江屿白看了下天色,只觉得实在奇怪。

权衡再三,江屿白还是披着斗篷出了门。他先去了城南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最后又去了那家酒馆,找到老板娘问道:“看到巴林了吗?”

老板娘显然认出了他,但她这时看起来六神无主,扯得他袖子都快变形:“刚刚巴林来我这儿买酒的时候被公爵大人的侍从带走了,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江屿白心里一跳,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暴露了身份,又觉得不对。如果巴林是被他牵扯的,那索恩早就找到巴林家里了,怎么可能耽误这么久。

他匆匆回去,思虑着对策。

“梅莱芙送来过几次信,说莫里甘行踪不定她很难找出来,只能推测莫里甘在三天前偷溜到中央大陆潜伏起来,那只暗精灵更是消失得彻底。”黑蛋回忆道,“梅莱芙信里怨气不小,说圣子殿下害人不浅,不知他回了什么,梅莱芙第二次寄来的信言辞更加激烈。”

伊维托着下巴惆怅地望着天边夕阳:“都怪我。”

一边的黑蛋重重叹了口气:“怪你什么?你那时候都没醒。”

伊维仍旧闷闷不乐:“都是因为我太弱了才保护不了他们,还总是第一个被捉到成为软肋,每次都要你们救我。”

黑蛋摊手:“按你这么说还要怪我,要不是我没能力去跟莫里甘单挑大人也不会跟我们走散。”

伊维皱眉:“你怎么可能打的赢莫里甘?”

“是啊,所以我才让你别乱想。”黑蛋一把揉乱他的头发,“这是他们的事,我们没法儿插手,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好。”

伊维叹气。

黑蛋说:“我们现在一切正常,不就代表大人没事吗,你现在担心也没用,还不如跟着维达尔想想下一步该去哪儿。”

伊维慢悠悠飞了起来,也觉得自己太过颓废:“也是。”

调整好心态的两人准备去问问维达尔有什么计划,等找到圣骑士队那儿时却得到一个让他们错愕的消息。

伊维扯着卡塞尔胳膊疯狂乱晃:“——你说殿下不见了?!”

第48章:反叛

一连两天江屿白都没见过巴林,他悄悄回过巴林的住所,果不其然看到院子里围着一圈侍卫,大概在搜寻什么。

江屿白也去外围看过索恩的别墅,瞧着戒备森严,不好轻易闯进去。

他先是按着记忆去找了巴林送过货的几位老熟人那儿,谁知他们一听巴林名字如同耗子见了猫,还没等他说下去纷纷闭门谢客,江屿白一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后来也私下里找老板娘打听情况,老板娘看着像知道内情,犹犹豫豫,江屿白催促再三她才拉着他到后厨。

老板娘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以反叛党的罪名逮捕了巴林,巴林现在人在监狱,被公爵的人严严实实看管起来,估计要脱一层皮下来。”

江屿白听到新词,不自觉重复:“反叛党?”

“嘘!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就怕公爵大人一个命令下来给我把店都搅黄了……”老板娘愁眉苦脸,“以往公爵都不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不知这两天怎么回事,火气大得很,居然一连抓了好几个人,说他们私藏魔器,有反心。”

“巴林居然还有这一层身份。”江屿白脑子转的飞快,已经联系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索恩之前不在意反叛党这个民间组织,估计只是没放在眼里,现在恰好倒霉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知怎么让巴林暴露了身份。”

没想到老板娘脸色一变:“你不知道反叛党,巴林没告诉你?你——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江屿白说:“他救我一回的关系,我们那天算是认识的第一天。”

老板娘脸色青红交加,愤愤将他轰了出去。

虽然暂时没地方去,但江屿白也明白了前因后果,略微觉得有些棘手。

索恩既然下手管了这件事,那么要想不引起他注意而偷偷将巴林带走几乎不可能,现在江屿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直接离开,趁着索恩注意力在反叛党身上溜之大吉。

后面几日他几番观察确定了关押的具体位置,位置有些偏僻,周围一片黑木丛生,瞧着蚊虫蛇蚁就多。守着地牢的似乎都是血族,与江屿白之前见过的侍从不一样,他能在这里感受到不小魔力波动。

江屿白觉得没什么希望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周围树丛动了动,似乎藏着什么人。他决定按兵不动观察一下,就见那些人趁着守牢的血族精神惫懒之时扛着魔器冲了出去,一炮轰在大门上,紧接着,门口的血族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人类七手八脚按住。

里面的血族气急败坏地叫喊着,里面涌出了应战的血族。

江屿白从怀里取出一小块镜子,这是从林珞那儿买来的魔器,凭他的身体状态还可以释放几次,暂时隐匿身影趁乱潜入其中。

别看人类那方攻势凶猛,实际只破开了大门,地牢里还有数不尽的血族拦路,人类很难破开包围。

地牢里错综复杂,关着不少人,江屿白一路走过去最终找到了浑身是伤的巴林,他正靠在墙壁上奄奄一息,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强撑着抬头往外望。

江屿白解除了魔器的隐匿,身影突兀出现,立刻扶在门上想开门。巴林见他过来诧异了一下,但很快阻拦了他:“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索恩走之前在这里刻下了道封印,只有他能亲自打开。”

江屿白顿了一下:“我要怎么帮你?”

巴林抓着栏杆脸色严肃:“你走就行,不用牵扯进来,这是我们人类的事。”

江屿白皱眉:“索恩势力太强,之前是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他真正想打压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巴林愤愤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我们没有血族那样强悍的魔法天赋,我们也有魔器能保护自己,现在的人类完全能靠自己活下去。”

江屿白当然知道魔器,他自己就收购了一大批,越研究他才越知道魔器的弊端,魔器在使用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散发完全无序的魔法,有魔力的人还好,能靠着自身体质扛过去,完全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简直是在靠命和运气撑下去。即便这样,魔器在人类中的价格也高居不下,是普通人改命的宝物。

江屿白忽然问:“你不是说你的老朋友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吗,你为什么不走?”

“整个城里,能走多少人?”

巴林扣着栏杆上的铁锈,面色平静:“在多兰里沼泽还不是沼泽的时候,我是那儿的守林人,守着城里与外界的路。城里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我就不会走。”

江屿白握着栏杆低头看他。

固执、冷漠,心里却很善良。

这是从他到这儿以后,对这个老猎手最深刻的印象。

先前还是算漏了一点,巴林让他早点离开原来有这层原因。

门外传来骚动。

“有人类闯进去了!快来防守!”

巴林催促:“快走!”

江屿白立刻握着镜子往外跑,却忽然发现敞开的门口多了两道影子。他脚步一顿,被人拽到身后,随后被带着走了另一条路。

在察觉到对方是人类以后,江屿白便任由他带着离开。

从地牢撤出去以后,他似乎仍能听见背后血族的声音。先前灯光昏暗,没看见来人,出来以后江屿白才发现拉着他跑出来的是个老佣兵,胡子拉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长刀。

他抬眼望去才发现逃到黑木林里的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多少都有些伤。

他们此刻正随意地聊着刚才的突袭,江屿白环顾一圈,攥紧了缠着的绷带。

他正想着该怎么离开,就见那老佣兵眯眼打量着他,摸着下巴的胡子说:“我知道你,你是巴林带回来的那只吸血鬼。”

吸血鬼这几个字一出,身边几人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刚才还融洽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甚至有人手握腰间武器防备起来。

女人手里拿着枪,观察着江屿白:“谁把他带过来的?”

江屿白说:“我想趁乱把巴林救出来,没想到他的牢房单独设立了魔阵,失败了。”

女人质疑:“你一个吸血鬼,你说你在救人类?”

江屿白将兜帽拉下来,拆开纱布一脸坦然:“巴林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会死在多兰里沼泽。”

女人着实被他身上的伤口吓了一跳,连握着枪的手都有些迟疑。

老佣兵摊手:“当时情况危急,大家都在撤退,我看这小子都快冲到侍卫面前才拉着他过来的,那时候没认出来嘛。”

女人头疼:“你这是不负责的表现,你知不知道现在跟以往不同,索恩是真要清剿我们所有人!”

老佣兵说:“之前队里也不是没有吸血鬼,这孩子还是巴林救回来的,你们不放心就让他离开。”

人群里响起了骚动,江屿白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憎恨,但出乎意料的,他们并没有不由分说冲上来。

也许是看在巴林的面子上。

女人瞥了江屿白一眼,满是防备:“那就现在带他走。你不是要去送货吗,顺带让他离开。”

老佣兵点头:“也行。”

他转身挥手让江屿白跟上。

老佣兵并没有将马车停太远,拐了几个弯江屿白就看到那装载得满当当的马车,几大箱木箱子将轮胎都快压变形,不知装了什么。

老佣兵随意地说:“上吧,你要去哪儿?”

江屿白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说:“旅店吧。”

话音刚落,他余光瞥到一旁的木箱子动了动。

他抬头望去,马车边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很高,身材匀称,背影莫名的熟悉,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江屿白下意识走过去,还没碰到那个人,就见他先转过来。

黑发黑眼,看着还有些木讷,眼角微微向下,瞧着就像只没精神气的垂眼小狗,江屿白实在不能把他与熟悉的人联系起来。

他不自觉退了一步。

一旁老佣兵拍了拍那人肩膀:“啊,这位是昨天刚加入进来的新人,虽然他资历比较浅,但我们也经常有书信联系,他可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虽然家里情况不太好,但他自己努力得很,认得许多字,听说曾经在家乡的小教堂里诵过经,可厉害得很呢!”

江屿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老佣兵歉意地说:“抱歉,我有些紧张了。”

身形如此完美的人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非要说就是丢在人群堆里一点也看不见。江屿白不明白那一瞬间的心悸从何而来,此刻也只有认错人的尴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新人认成了谁。

老佣兵爽朗地笑了:“放心,这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很安全。”

这一堆人里唯一来路不明的只有江屿白,江屿白坦然点头。

装好了器具,老佣兵坐在前面驱着马,姿势随意,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江屿白警惕。

进了城里,他更是闲聊起来。

“诶,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在城里见过你?你要回家吗?”

江屿白支着脑袋思绪难得有些发散:“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想回去吗?”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江屿白回头,这回不是老佣兵问的,而是那个新人。

江屿白想,也许对这些被逼无奈在外漂泊的人来说,不愿意回家很奇怪吧。

他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木杆望着苏醒在清晨中的街道。

早点铺子蒸腾出诱人的热气,忙里忙外的店家,匆匆过路的行人,推着推车艰难行进的货夫,晨间未散去的雾霭为整个城镇罩上一层纱。

江屿白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很平和,好像融入其中一样,只是万千生灵中最普通的一员:“那边约束太多了。你看这里,多自由啊。”

新人沉默了一下开口:“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他却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的。责任在他与梅莱芙、林珞交接契约的那一刻就已经背负在他身上了,更何况他还还和两个咋咋呼呼的小孩儿签订了主仆契约……还有维达尔。

清晨的风吹在江屿白脸上,他开始胡思乱想。维达尔说不定在出去以后就联系上了圣殿的人回到圣殿了,虽然分别匆忙,但那俩家伙应该会被他照顾的很好,毕竟他就是这样有责任心的人,江屿白不用担心莫里甘会对伊维他们下手。

他脑海里不停闪过许多人的脸,又想到自己已经与他们分开,难免有些怅惘。

那个新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低头看着路边看来的一根草茎:“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

江屿白说:“你想回去?”他偏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新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追问,“你家里人对你很好吧。”

新人抬头望着他,黑色的瞳孔映着他的影子,小小一个。

第49章:分析

江屿白觉得他这双眼睛也好看,瞳孔的黑色神秘端庄,望着人的时候分外专注。

他坐在江屿白身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家里人对我不好,家太大,孩子也多,我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哥哥姐姐为了争夺家产会把家里其他小孩赶出去。”

江屿白有些意外:“你是被赶出来的?”

新人说:“不,我是主动出来的,家里人动摇不了我的想法。”

江屿白觉得也能理解,家里太残酷现实,还不如出来另立家门:“你不想和他们争吗?”

新人出乎意料地摇头:“我只是有更想做的事。”

江屿白笑了下:“为了理想?”

新人只望着他,这个角度显得更呆了,像只呆头鸭。

看了一会儿这家伙又低着头数马车上的纹路。

江屿白支着脑袋望着沿途风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新人说:“……利维·阿拉克。”

“利维·阿拉克。”

“是的,你可以叫我小维。”小维脾气很好地解释,“家里我的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叫我小维。”

江屿白点头。

街道很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江屿白坐得稳,却见身边的小维好似走神一般身子一歪,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将小维猛地拽住往上一拉,只觉得抓着栏杆那处掌心撕扯般的疼,被匕首划的稀烂的掌心又添了几分创伤,疼得他冷汗直流。

小维坐稳以后立刻拉住他,握着他手腕紧张地问:“伤很重吗?”

江屿白不习惯陌生人靠太近,用手背推了下他:“没事。”

前面赶路的老佣兵声音兴奋:“你们看!”

江屿白抬头望去,只见最前面的拐角处摇摇晃晃升起了一片旗帜。

随后,犹如石子落入湖面,无数家店门前飘起了旗子,红的绿的蓝的橙的,花纹各式各样,沉默地飘荡在空中。

街上的人无一例外选择视而不见,好像街道与平时没有区别。

犹如一场无声的对峙。

“简直是混账!”

消息传得很快,索恩知道地牢那儿损失惨重以后勃然大怒:“好,居然还有人类想劫狱,真是反了!城里还有人类想造反,扯着旗子抗议,看来这群低贱的人类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让他们踩在我头上跳!”

他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抓着杯子狠狠砸到侍从脑袋上,只听一声闷响,杯子四分五裂,水与血液混杂着从侍从额头流下,周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跪在中央的侍从便是守在地牢的血族,要不是这事还没结束,凭借索恩的暴脾气,他早在进门时就没气儿了。

索恩一拍桌子下达命令:“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把组织偷袭的人类全部拿下,杀干净!还有那些城里跳脚的人类,给我把他们的店全部砸烂,捉到牢里面好好反省,居然敢公然挑衅我的权威!”

他觑着跪在地上吓傻了的侍从,语气里带着森寒杀意:“要是没法提着他们的脑袋过来,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找我。”

侍从吓得连连磕头:“是、是!”

一边的管家一见侍从想走,立刻道:“殿下您等等,城里的那批还不着急处理,这事儿您先等等!”

索恩凶狠粗犷的眉毛一撇,瞪着他活像是要一口吃了他:“怎么,你不同意?”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听我慢慢说清楚!”管家扶着他替他顺着气,“您想想看,将人类逼得太急,怕是他们要临死反扑,都不愿意定期供奉鲜血了。更何况人类这种物种体质向来脆弱,不像血族身受重伤还能通过沉睡修养身体。人类一旦受到重伤,基本逃不过死亡,城里的人类本就一直在减少,您大规模清剿反叛党,怕是会激化他们反抗的心思。”

索恩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城里想反抗我的人,我还不能抓了?”

“不不不公爵殿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城里谁都没有您的势力强盛,自然不能纵容反叛党存在挑衅您的权威,反叛党该杀,该狠狠打压他们的气焰,但城里的人大多是跟风造反,吓唬一下全缩在家里,您压根儿不用理睬。同时您要对城里没参与过反叛的普通人大力嘉奖,您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能带给他们最大利益的存在。”管家殷勤道,“与其被圣殿那群人模狗样的家伙剥削,在您这里只需要每月供奉一些血,就能得到长久的安宁和数不尽的财富,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反抗您。”

索恩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长久以来从没有把人类放在眼里,自然蔑视这些弱小的生灵:“太麻烦了,就算我把城里的人类屠尽,也只需要从外城抢夺而已,人类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珍贵的?更何况要说打架,我还没怕过谁!”

眼见索恩真的有这种心思,管家连忙将他拦下来。

他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陪笑道:“您要知道城里这批人养活的不止您别墅中的吸血鬼,您看其他两位公爵,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人类,但在领地绝对会为人类开辟一片生存的地方,甚至圈养血仆也会给予优渥的财富。血液在吸血鬼之中是硬通货,如果自己手中一点资源都没有,那么一旦外界一致对您,您不就被抓住短板了吗?”

索恩不屑冷哼:“我就算大大方方让他们针对我,恐怕也没人敢真忤逆我,这算个屁的短板。”

管家苦口婆心劝道:“诶大人,您要这么想,留这一城人类也是在为自己做退路,不怪我多嘴,您看莫里甘公爵那样狡诈强大,虽然稍逊于您,但也在那位神秘的始祖手下惨败,我们现在是要提防消失的始祖偷袭,实在不适合内讧啊。等您摸清楚了始祖的方位,将他打败,再对城里的人类下手也不迟。”

“更何况人类生性贪婪,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血族长生不老的能力,又有多少人崇拜您绝对强盛的实力,您常年身居高位,又有光环加持,只需要向下面的人稍稍挥手,就会有无数狂热推崇者义无反顾地偏向您,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轻易掌管一方领地,这是好事啊。”

索恩眉头微微松动,显然是听进去了些。不过他也不耐烦管这些琐事,大手一挥:“这事就由你来定夺,事成之后找我领赏。”

管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跟索恩粗神经的性格相应的是,他这位公爵分外豪爽,除去对人类轻蔑仇视以外,他对自己人好得没话说,他不爱财,奖赏给下人的东西一般都是曾经的战利品,绝对是普通血族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

又听了些不大不小的琐事,索恩一面觉得麻烦,一面走神想起那天回城时闻到的气息。

前段时间他在多兰里沼泽巡视时无意间捡到过几块晶石,那晶石上附着着浅浅的魔力,因为魔力太少,他分辨不出对方能力强弱、是何物种,只觉得那魔力如同吊在他面前的美食,只是闻一下便印象深刻,他怎么也忘不掉。

本觉得这种吸引他的魔力主人一定是位实力强劲的血族,索恩要是能找到对方,一定会跟他狠狠打一架,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收获颇多。

回城的那天他总觉得周围有那个血族的气息,特意四处观察了下,最终在酒馆里选了让他觉得最符合特征的血族,没想到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弱鸡,一身伤口狼狈的要死,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索恩只记得当时说话很难听,怒气冲冲回去以后,仍在脑海中不自觉想着那个血族。

他又拿出当时捡到的晶石仔细观察,时间隔得太久,晶石上面附着的魔气已经荡然无存。他这段时间经常拿出来摩挲着想象对方应该是行踪神秘的高人,或是行事低调隐秘的血族,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只是最普通的晶石,没有什么特殊的。

索恩也不由得迟疑,难道是他感觉错了,这种魔力只是恰好吸引到了他而已,对方确实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血族。

管家汇报完正想退下去,就见索恩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前几天捉到的那个反叛党,是不是养了只吸血鬼?”

管家还有些迷茫,这几天抓到的反叛党起码有五六个,不知公爵是问的哪一个。

一见他这幅苦思冥想的表情索恩就有些嫌弃,他敲了敲扶手:“就那个酒馆里,蓝眼睛的血族,看着有点傻。”

管家这才想起来,又有些诧异索恩居然记得那个血族,要知道他平时万事不过心,能让他留意的血族不多:“您对他感兴趣?”

“你说吧,反叛党明明都是厌恶血族的人类,他为什么要留一个吸血鬼在身边?”索恩眯眼,最终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道模拟的主人是个平平无奇的血族,“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只吸血鬼身上的伤口太多太不正常,什么样的伤能包得脸上都是?恐怕是这些人类胆大包天,在血族身上用私刑,把那只吸血鬼硬生生迫害成这样。”

管家恍然大悟:“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观察得细致入微啊!”

索恩哼了一声:“少拍马屁。”

“我对大人说的话绝对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半分掺假!”管家一脸坚定地拍了拍自己胸膛,又好奇的问道,“不过殿下,您不是向来不管其他血族死活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陌生的家伙了?”

索恩不耐烦摆手:“维护自己子民而已,问这么多做什么,滚去干活。”

管家昂首挺胸:“是!”

第50章:旅店

巴林的房子还在被索恩手下搜查,江屿白身上还有巴林给他的魔矿,随意选了一家位置稍微偏僻的旅店住下,老佣兵也早早离开。这里气候与之前的地方大不一样,晚上晚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屿白觉得还好,血族本就喜凉,只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温度着实降得有些快,江屿白见旅店里的人已经自觉披上厚厚的衣服,小维却还是那身薄的发冷的单衣,风一吹,衣袖猎猎作响。

江屿白环顾了下房间四周,想也知道旅店不会给客人留什么衣服,便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递给他,自己身上只有件短袖,反正在房间里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他。

见他迟迟不接过去,江屿白回头便见到他专注盯着自己胳膊的伤,心里略有疑惑:“怎么?”

小维这才慢慢接过去,闷不作声披上长袍后问:“你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不用上药。”江屿白心说这小孩刚离家不久,估计被他身上的伤吓到了,便解释道,“我和你们体质不同,这点伤不要紧。”

小维盯着他:“疼吗?”

江屿白移开目光:“还好。”

“我能看一下吗?”

怎么看?

江屿白没想明白,就被人拉了一下。

那双手虎口带着薄茧,给人第一感觉是粗糙,按住江屿白肩膀时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身躲了一下,看到小维手里拿着一罐膏药,眼睛仍旧盯着他胳膊上的伤。

低头时那双眼里似乎有些水润,抬头望着江屿白时才明白那点水润的光泽是光线折射出来的,实在过分干净了。

江屿白略微觉得古怪,挣脱出来将他手里的药拿走:“行,你忙你的去吧。”

小维目光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儿,似乎有些惋惜的意味。

天太冷,风将窗户吹得怪响,木框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地板也显得不堪重负,咯吱作响。

江屿白草草将药涂在伤口上,没指望这药能有什么作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人类连生存都艰难,更别说用功效良好的药。

他将药盖好递给小维,随意蒙上脸,推开一半的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发出一声响。

“家里没有人在等你吗?”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江屿白有些诧异,又对上小维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维要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也自然没有想跟陌生人坦白的想法,随意敷衍几句下了楼。

老板拨了个火盆到他们屋里来,将窗户关上一半。碳火烤得人浑身暖融融的,驱散了屋里的寒气。

小维被老板拉着坐到火盆边上,冻僵的手也回暖了些。

老板一边往里面添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冷了就烤火盆,不要灭它,不要打翻它,不要往里面浇水!这年头碳很珍贵的,总有些不听话的客人往里头倒水,淋湿了就用不了了,我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小维发了会儿呆,拇指贴着食指磨蹭,被热气烤得暖融融的:“他去哪儿了?”

“他非要在外面吹冷风,我劝也劝不听,这种天气在外面一晚上可要生病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吵架了就好好沟通,别总是生闷气,你看他虽然不想见你,但一直为你着想呢,吵架了还叫我给你送火盆上来。”老板说,“你们是朋友吧?把他劝回来吧,晚上还要降温呢。”

小维眼睛下垂,轻轻笑了:“我们没吵架。”

老板不解:“没吵架他生什么气?”

小维摇头:“没事,我去把他劝上来。”

只是江屿白照顾到他作为人类的感官,又没那么喜欢温暖的环境而已。

对每个人都这样,无声而细致。

让人沉沦。

小维下楼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渐渐飘起了细雨,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江屿白捂着湿漉漉的发顶进来,脸上的表情分外嫌弃,似乎也没想到天气会突然变化。

见他出来,江屿白的嫌弃收敛起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出来干什么,看雨?”

小维说:“在找你。”

江屿白的眼神似乎觉得他有点傻。

小维低头,好像鼻子也沾上了雨,湿漉漉的:“你在我房间放了火盆。”

江屿白捂着发顶微妙偏头:“哦,那又怎样。”

小维说:“只是在想你在哪儿。”

他取过一旁老板放在边上的干净毛巾,罩在江屿白头上替他擦干头发,自然而然将他头发挽起来。

江屿白随意拨了下头发上楼,推开门时就停了下来。

满屋子的碳味让他太阳穴突突跳,极力遏制才没让他转头就走。他上辈子还是人类的时候都没这么大反应,如今只觉得难闻得想吐。

江屿白捂着鼻子:“再开一间房。”

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他手上的魔矿不多,但他实在没想到房间里火盆的气味这么大。从苏醒过来他就与其他血族生活在一起,一直没闻过太刺鼻的东西,让他险些忘了人类和血族到底不一样。

江屿白其实不觉得自己犹豫的很明显,但不知为何小维就是看出来了,主动走过来说:“我去吧,我从家里带了不少魔矿。”

随后在隔壁开了间房,好在两间房互不干扰,这间房里也没有染上碳味。

江屿白摸了把被褥,回头时小维正好离开,他不自觉盯着小维看了会儿。

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维的背影很眼熟?

也许正因为他觉得对方有那么丁点儿和眼缘才会和小维聊这么多,还把披风给他。

墙面与地面衔接的地方有些斑点,被子大概是被太阳晒过,还透着一股新鲜的气息。江屿白对这气味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之在接受范围以内。

本以为会很难入睡,但没了难闻的气味,江屿白躺在不算舒适的床上居然很快睡过去。

他有些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一睁眼就看到维达尔坐在他面前,地上是一大片破裂的花盆碎片,黑黢黢的土与娇嫩的花瓣拌在一起,能看出之前遭受了怎样的蹂躏。

更让他火大的是维达尔还一脸嫌弃地踢了下脚边的花盆,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好意思拉着他想绕过花盆。

梦境里江屿白想去拿起那盆花,却被维达尔拦住,还酸言酸语地说一盆破花有什么好的,他实在气不过一把甩开维达尔的手。

随后就是争吵与冷战。

吵架的开端总是幼稚的,江屿白只记得他揪着维达尔的领子控制不住音量。

后来发现他真的生气了,维达尔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哄他。他脾气犟,一般人哄不动,维达尔好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他开口,不过他正在气头上,可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戳着维达尔的脑袋恶狠狠道:“你不要以为你摆出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就会原谅你!”

维达尔表情更无辜了,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我没有故意气你,你现在可是一方统领,别的血族送你的东西就该扔远点,他肯定是在向你宣战挑衅你,多晦气啊。我在为你着想,你怎么生我的气?”

江屿白一拳锤在他的脑门上:“不许替我擅自做决定!”

维达尔半点也不躲,反而得寸进尺的抱住他劲瘦腰身,埋在他小腹上:“你很喜欢那盆花?”

江屿白想推却推不掉,只觉得他黏糊又烦人:“人家长得好好的,你非要动它干什么?赶紧把它救活,移栽到院子里的花田里也好。”

“这盆花生性凶残,但凡种在院子里,不出半天,你的花田就要被糟蹋完。”维达尔冷哼一声,“那家伙就是心思深沉才送你这花,没想到你这么维护他,凭什么?”

江屿白揪住他耳朵:“凭什么?我还不能维护一下同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