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解下狐裘挂在车壁上,垂眸看向炭盆里泛着火星的银霜炭。
宋珩兀自从格子里取来一本兵书捧在书里翻看,时不时地拿眼去瞧施晏微在做什么,见她始终都在盯着那炭盆发呆,低声提点她道:“格子里有书籍和小食,你若觉得无趣,自可寻本书来瞧,或是吃些蜜饯干果打发时间。”
施晏微虽然不晕马车,可在这样的颠簸环境里叫她看书,那也是万万使不得的,抬起头看向他语气平平地道:“劳家主费心,妾知了。”
话毕,往格子里取来一个白瓷小罐,其上贴着一张小字条,上书“梅果”二字。
施晏微将那小罐捧在手里观察,但见其釉色白净透亮,定是出自名窑,不由感叹起特权阶级的奢侈生活,就连装小食的罐子都是用的上好瓷器。
当真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封建社会。
施晏微没了吃的心思,悻悻将那白瓷小罐放回原位。
宋珩将她的这一举动看在眼里,轻启薄唇问她:“可是那小食不合你的口味?”
施晏微摇摇头,想了个理由搪塞他:“妾只是怕吃了口渴,外头不方便解手,思来想去还是不吃的好。”
宋珩听后觉得有理,没再多问。
两刻钟后,马车在东城停下。
宋珩率先掀开帘子出了车厢,而后伸出手牵着施晏微的手出来。
一时下了马车,仆从自去安置车辆和马匹,十余名侍卫则快速分散至人群中,不远不近地保护宋珩和施晏微,独有冯贵和跟在二人身后。
宋珩先带着她去三清观走去。
三清观乃是隋时所建,至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是以看上去很有古朴感和厚重感。
观内松柏森森,疏林如画,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再往里走,又见植着许多水桶粗的银杏树,这会子皆已落了叶,树枝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在风中摇曳,不知何时将要吹落北风中。
许是佳人在侧,素来对伤春悲秋之情嗤之以鼻的宋珩,淡淡扫视那些光秃秃的银杏树一眼,竟是生出一阵感叹之情来,“若是上月中旬前来此,想来还可瞧见观中菊花盛放、金叶满枝的美景。”
施晏微随他在观里转了一圈,又去拜过其内供奉的原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这才从原路折返出观。
临出观前,忽见一跛脚道人飘然而来,那道人将目光落在施晏微薄施粉黛的面上,突然停住脚步,往一颗百年丁香树下站了。
施晏微本着“可以不信,不可不敬”的想法和态度,亦顿住脚步,朝那道人行拱手礼,嘴里恭敬地唤了一声“道长”。
那跛脚道人盯着施晏微看了一阵子,也不曾说什么,只捋捋发白的胡须露出些许纳罕之色,朝施晏微回一礼后,绕开他二人自往观里去了。
出得三清观后,施晏微回想着那坡脚道人看她的眼神和面上的纳罕之色,不由生出些疑惑来,心道他莫不是瞧出些什么来了?
宋珩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牵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难得一回用耐心的话语与人介绍起庙会的风俗来:“每年的元日、上元、二月二龙抬头、二月二十五老子诞辰皆会举办庙会,届时三清观里会举行盛大的祭神仪式,观外设了集市和灯市,集市上有商贩售卖卖各色吃食和有趣的小物件,另有热闹的皮影戏、高跷、杂耍、耍天幡可供赏玩解闷;灯市上有各种式样的花灯、灯轮、灯树,还可猜灯谜、投壶、射覆赢彩头。你心中若觉得有趣,待到明年的上元庙会,我再与你同来可好?”
施晏微自穿越到此间后,还从未逛过庙会,当下听他如此说,不免生出几分心思,点头应下。
一路走到城坊东街,但见街道两边高楼林立、粉墙黛瓦,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行如织,行至街道尽头,可见一清澈河流,上有三拱石桥连通西街。
施晏微提裙迈上石桥,垂首立在桥边看水中嬉闹的鱼虾和藻荇,一阵轻风抚过,吹散浮在水面的白云,化作道道粼粼的清波徐徐荡漾开来。
如这样的景象,有多久未曾得见过了?施晏微凝眸想了想,心中无解。
抬首看向远处绵延的山峦和展翅的飞鸟,她想,这世上本不该有池塘和笼子的。
宋珩站在桥下静静看她,似在观赏一副栩栩如生的狐裘仕女图,见那画上仕女抬首间面露一抹惆怅之色,不禁暗自纳罕,迈开大步走到她身侧。
“缘何心情低落?可是想起从前在弘农的事了?”
施晏微回身看他,轻轻摇头,莞尔一笑将话锋一转,柔声道:“前面好似有一间两层的脂粉铺子,家主随我进去逛逛可好?”
宋珩听后,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颔首道出一个好字来。
施晏微显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般快,稍稍怔了一下,又道:“家主若是觉得无趣,可在楼下等着妾,妾尽量快些出来。”
宋珩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把玩,低头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只要是与娘子在一处,做什么都不无趣,尤其是在床榻上。”
施晏微叫那露骨的话语说得心下一颤,挣扎着欲要甩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外面,家主慎言。”
宋珩无视她那点子挠痒痒似的力道,岿然不动地握着她的手,“再不安分,便抱你回去做些别的事可好?”
此人着实是在她面前没脸没皮惯了的。施晏微无奈认命,只得由着他牵自己的手。
宋珩这会子才想起迁就她,有意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施晏微往那脂粉铺子里买了口脂、面脂、益母草粉、珍珠粉等物,宋珩叫冯贵拿去结账,笑问道: “这么多,娘子一个人可用得过来?也不怕放坏?”
“这些是买给练儿和香杏她们的,家主若是不舍得银钱,自可叫冯郎君退了去。”
施晏微刺完他,越性就要转身去寻冯贵。
宋珩忍不住抬手拧了她的小脸一把,嘴里笑着替自己喊冤:“我几时说到银钱的事了?你张小嘴抓到些言语间的错处就不肯饶人。自你进府以来,何曾短过你什么,还怕你花这点子不成。”
一时出了胭脂铺,施晏微又往首饰铺和成衣铺去,宋珩瞧不上那些首饰和布料,偏施晏微喜欢样式简单的,只得耐着性子从旁帮她掌掌眼。
待从成衣铺出来,冯贵手里拿满了东西,粗略算算花费,二百两怎么都是有的。
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倒是花出去他几年的月钱。
冯贵暗自感叹,心道得亏是家主财大气粗,寻常的士族哪经得起杨娘子这样花的。
家主那厢瞧着也是半点不心疼,似乎很乐意杨娘子多花些他的银钱。
二人在东城的酒肆用了晚膳,宋珩却不急着回府,命冯贵去楼下叫两壶酒来,他自吃了一壶新丰酒,又令施晏微喝了两盏葡萄酒,见外面天麻麻黑了,这才肯走。
施晏微吃不得酒,虽只是两盏葡萄酒,却也足以令她头脑发胀,灼胃烧心。
宋珩见她面色酡红,脚步微晃,恐她踩空跌跤,索性抱起她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扶她坐定后,宋珩便命车夫扬鞭催马。
施晏微方向感不强,不大能记得路,却也觉出宋珩要去的地方似乎与来时的路大不相同,少不得问上一句:“家主这是要往何处去?”
宋珩将她拢在怀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去一个好地方,你见了会喜欢的。”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门楼前缓缓停下,守门的兵士迎上前来,正欲盘问一二,待取来火把照明后,霎时朝人拱手行了军礼,“卑下见过节帅。”
宋珩挥手示意他起身,离了施晏微身侧与人低低说了两句话,那兵士自去请示兵头,取来钥匙将人往城楼上引,打开门楼上的锁头请二人入内。
冯贵取来火折子燃上楼内的灯烛,宋珩自牵着施晏微的手往上到门楼的顶层,吩咐冯贵去城楼下候着,若无十分紧急的事,不许人上来。
“此道城门唤作乾元门,其上所建的门楼自是唤作乾元门楼,共有廊柱二十四根,高八丈,由此处望出去,便可俯瞰整个太原东城。”
宋珩一壁说,一壁推开雕花木门将她往楼廊外的朱漆雕栏处带,伸手指了一座远处的高楼给她看。
施晏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高楼足有数层,层檐金瓦辉煌,檐角高翘似仙鹤展翅,数十盏纱灯将整座高楼点亮,似万家灯火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太原乃是我朝北都,虽不及都城长安和神都洛阳繁华,但放眼整个北地,再无可出其右之城。”
“若有一日,你看够了太原,还有长安和洛阳可供你看。”
施晏微不是蠢人,自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睁圆了眼偏过头来看他,心中暗道他这是疯了不成,纵使他有平定天下、问鼎中原之心,可她与他不过是露水情缘,总有分别的一日,他这是将她视作他的宠姬爱妾了不成?
思及此,施晏微的一颗心越发局促不安起来,暗道他莫不是生了反悔的心思,不欲放她离去了?
施晏微顿时便没了欣赏太原城夜景的心思,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就要往屋里进,嘴里敷衍他道:“夜风寒凉,妾素来畏寒,恐吹久了要受凉的。”
宋珩闻言随她进了屋,将那沉重的木门随手带上,上前从背后拥住施晏微,解去她身上碍事的白狐裘。
施晏微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宋珩略微屈膝托抱起来,高举着她,令她的下巴超出自己的头顶一大截,随后稍稍仰起头来看她。
她不曾双腿离地至这样的高度过,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珩的发顶,只觉得一阵重心不稳,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些;
施晏微心里不大安稳,颇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更害怕自己会从他的手中掉下去,连忙搂住他的脖颈。
“家主这样抱着妾,太高了,妾着实有些害怕...”
施晏微说这话时的声音怯怯颤颤的,一双低垂的清眸里映着宋珩的庞大身影。
“好娘子,吻我一下,便放你下来可好?”
宋珩抬眸望她,目光灼灼,声线带着几分引.诱的意味。
本就恐高的施晏微实在有些害怕,不得不低下头往他的额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
“娘子这般敷衍,可算不得吻。”
宋珩轻笑一声,托着她臀部的手稍稍向下,另只手抚上她的后背帮她固定重心。
宋珩疑心她是怕高,平视着她低声询问道:“这样可好些了?”
腰背处有了支撑的力量,施晏微的心才安定一些,抿着唇点了点头。
宋珩勾起嘴角,嗓音带笑,“娘子既已安心,也该好好吻吻我了。”
施晏微别过头不去看他,默声拒绝。
宋珩似是早猜到她会“抵赖”,当下也不气恼,嘴里哄骗她道:“娘子不肯吻我,看一看我总无碍吧?”
施晏微并未多心,回过头来欲要与他对视,宋珩那厢却是猛地按住她的后背,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贴,薄而饱满的唇覆上她的丹唇。
宋珩拥着她吻了许久,直到她被他的热气烫到满面通红,他才肯放人下来,牵着她来到窗边,按下她的腰背,继而掀开裙摆叠至腰上探手进去。
“那日夜里娘子未能让我尽兴,今夜总该补回来才是。”
施晏微本就饮了酒,哪里经得起他的作弄,不多时便呼吸灼灼,低.吟浅浅,宋珩将她的手按到窗沿处,从后面遮挡住她的身躯去掐她的细腰。
窗外北风凛冽,窗内春风灼热。
施晏微艰难地承受着他,数次回身去推他那坚硬如铁的手臂,每每皆被宋珩无情镇压,直至再无力气与宋珩抗争。
端的是:无力慵移腕,多脸爱敛躬。汗光珠点点,绿发乱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