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洛阳城
林晚霜常年往返于洛阳和苏杭等地多次, 便是往南的泉州、江城、岳阳等地亦有所涉足,彼时。只见她抬首瞧了眼两岸萧瑟寂寥的冬山,便又将视线落在施晏微的帷帽上, 温声道:“今日乃腊月十九, 依我看,至腊月廿三晌午, 怎么也该到了。”
施晏微闻言,将两手悬停在炭盆上方取暖,含笑打趣她道:“二娘言语间如此笃定,想来是胸有成竹,必定是将这沿途的风景都赏遍了, 方能知晓这船只现在何处, 何时能至洛阳。”
话音落下,林晚霜勾了勾唇角, 望向那满河碎银和水中清月,朱唇轻张吟起诗来:“张若虚有诗云:‘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依三娘看, 这空中明月究竟待得是何人?”
晚风抚过河面, 吹皱一汪东水,碳上跳动着数颗火星子, 施晏微透过轻纱去看对面的林晚霜, 沉吟片刻后幽幽道:“此时此刻, 皎洁月华撞入你我之怀,所待之人自然是月下的你与我。”
无边月色尽数收于二人眼底, 林晚霜不由莞尔一笑, 瞧瞧侧过脸来看向施晏微,嘴里打趣她道:“如三娘这般的回答, 我还从未听过,却不知三娘师从于哪位名家,竟有这样别具一格的哲思。”
林晚霜说完,往自己和施晏微的茶碗里满上茶汤,握在手里徐徐吃着。
施晏微见状,便也端起茶碗来。
是夜,二人相谈甚欢,聊至二更方归。
太原城。
宋珩较出发时足足提前了三四日返回太原。
翠竹居中,薛夫人才要唤人送来热水进来洗漱宽衣,忽听院中传来一阵熙攘喧闹之声,乃是一腿脚麻利的媪妇并两个小子奔到廊下,火急火燎地来报说:“家主归!家主归!这会子已过了府门往垂花厅去。”
在场众人闻言,面上皆是喜色,独薛夫人的面色微不可擦地沉了一沉,心下暗道:照理说,总该等到腊月下旬方至太原才是,缘何这样快就回来了。
心内虽如此想,又恐叫人瞧见了没得惹出闲话来,遂敛目密而不发,只勉强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由疏雨替她披上温暖的凫靥裘后,由人搀扶着出得门去。
夜路难行,一众人等唯恐薛夫人磕着碰着,堆雪急急命人备来步辇去往垂花厅,又叫人去点了碧纱灯来。
宋清和那处却是无人知会一声,独薛夫人和宋聿那处得了消息。
祖江斓因临盆在即,宋聿为防压碰到她,只耐心哄她入睡后便往偏房里安歇,他这会子方抽身迈出门槛,就见院门处透出一片火光,一个小厮正大步流星地往院里进。
宋聿才刚哄睡了祖江斓,恐那小厮没个轻重吵到她,忙不跨步上前,示意他动静小些,这才将人引到院外问有何事。
那小厮微微佝偻着腰,嘴里喘着大气,略平复心跳一阵子,恭敬道:“禀郎君,家主已归,冯二郎传家主之命,特令奴来请郎君往垂花厅走上一遭。奴手上提着灯,便替郎君照路同去可好?”
宋聿听了,不由眸色微凝,朝人缓缓道出一个孤零零的‘可’字来,旋即迈开沉重的步子往垂花厅,长睫微垂,凤目稍敛,施施然若有心事。
原来,自宋珩离开太原前往长安后,一日晨间,那负责采办府上瓜果菜肉的周大娘往膳房里去送鳜鱼,赶巧儿听见喜儿和善儿说起杨娘子去岁冬日做与她们吃的素三鲜水饺和桂花酒酿小圆子,那周大娘这才想起那日瞧见的身影像谁,当下脱口而出,道是她曾在济病坊外见过一位与杨娘子身形颇为相似的女郎。
膳房内的众人听后都只当她是看错了人,又道杨娘子离去时带了不少银两,又做得一手色香味俱佳的糕点甜饮,好端端的倒去那济病坊做何,是以皆未放在心上。
独那名唤同贵的小郎君心眼实,听后立时就起了心思,又听宋三郎院里的小厮说他近来正派人往外头打探杨娘子的消息,遂起意往他院子在守了三五日,这才得以将周大娘瞧见杨娘子的事说与宋聿知晓。
宋聿本就对施晏微无端去往无亲无故的长安城存着疑惑,当下听同贵如此说,自然疑心更甚,遂亲自命人去府外去寻了王银烛过来问话。
王银烛来后,只道杨娘子从未与她提起过要去长安城的事,自杨娘子离开宋府后,杨娘子还曾来寻过她两回,告知她自己在青枫浦过得很是安稳充实,与那四位东家娘子皆相处得甚好,还将从前落下的弹琵琶的喜好也重新拾起了。
既在青枫浦过得好好儿的,缘何又要突然往长安去呢?宋聿心中越发不安,便顺着这条线亲往青枫浦去寻了三位常在楼里的东家问话。
那柳三娘道:“娘子打算办路引去长安的那段时日的确发生过一些怪异的事...妾依稀记得,入秋的一日雨夜,曾有一个身形如山的郎君于街边驻足,他望的方向分明是杨娘子的卧房。后来杨娘子去拿路引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楼里,还将自己关了一个下晌。”
崔三娘道出的话语与柳三娘口中的杨娘子将自己关了一个下晌的说辞一般无二,独多出一句杨娘子自言有了新的去处,那去处是在太原城中,还是去了那路引上的目的地,她就不得而知了。
宋聿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处细细想了小半日,忆及他临走时王银烛面上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不得又去寻她一趟,将柳三娘与崔三娘的话一齐说与她听了。
身形如山。银烛甫一听到这四个字,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出黛岫居里,家主看杨娘子的眼神;那日园中,家主几位反常地出言关心杨娘子,以及她临出府那日,家主同她提起杨娘子时目光柔和的场景……
“是家主,那人一定是家主...郎君,家主待杨娘子,并非如面上那般无情...他...”再往下的话,银烛说不出口,亦不能说出口。
宋聿非是蠢笨之人,听到此处,心下自然俱已明白,能够令都督府上一干人等直言杨娘子确已得了过所文书出得府去,除却他的二兄宋珩外,还有何人能够轻易做到。
数月前,二兄曾往蘅山别院调去几名婢女媪妇,他却只当二兄欲要闲暇时去别院小住,丝毫没有起过疑心。
只不知阿婆和二娘那处他是如何糊弄过去的。
宋聿根本不敢想象杨娘子若是为二兄所迫当了他的外室,叫他强占了身子,内心该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卑下有一胞妹,名唤楚音...”杨延离世前的话语不断萦绕在耳边,愧疚之心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久久无法平复心绪。
当日夜里,宋聿独自一人不管不顾地闯进蘅山别院,虽未能得见杨娘子,然而正房内却俨然一派女郎闺房的陈设,那妆台上的铜镜簪钗、胭脂粉盒等物更是昭示着此处确有女郎住过无疑。
宋聿板着一张黑脸将练儿崔媪等人唤至跟前,喝问她们住在此间的女郎唤作何名。
练儿和香杏二人立时就叫他那阴沉骇人的气势吓得说不出话来,独刘媪是见过风浪的,尚还可以在人前强装镇定,从容不迫地道:“回郎君,老奴并不知晓娘子的名谁,只知她姓杨,素日里唤她娘子。”
那一瞬,宋聿犹如五雷轰,胸口很闷,好半晌才又问她们杨娘子去了何处。
香杏不知这里头的厉害关系,只如实答了,道是与家主一同去了长安城。
……
宋聿的思绪尤处于那日夜里得知真相后的混乱之中,垂花厅外的圆形拱门却已显现在眼前。
脑海里复又浮现起杨延含泪而亡的场景来,那些原本暂且被他有意不敢去想起的愧疚感少不得再次压上心头。
月色下,隔着那扇雕花的朱漆木门,宋聿竟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位他曾经除却阿耶外,最为敬仰的二兄。
微凉的晚风拂动西墙下花架上的忍冬藤,借着月色映在窗纱上的剪影随之微晃,宛若一副活过来的水墨画。
冯贵自屋内迈出门来,照见宋聿心事重重地立在阶下对着满架的忍冬藤发呆,当下也顾不得他心情如何,只迈下台阶来至宋聿跟前,叉手行礼,扬声唤他道:“郎君,太夫人和家主正在屋里等着您进去呢。”
万千思绪被这道声音打断,宋聿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沉吟数息后抬腿踏上石阶,跨过门槛进到屋中,与上首处的薛夫人和宋珩施一礼,“阿婆,二兄万福。”
薛夫人观他面色有异,又见宋珩神情肃穆,隐约能猜到大抵是长安局势不大好,三郎那厢心里藏了事,只不知是否是有关于杨娘子的。
橙黄的烛火中,祖孙三人各怀心事,直至婢女奉上新烹的蒙顶山茶,薛夫人淡淡扫视那茶碗一眼,沉着声令人退下后,方听宋珩道出他在长安遇刺一事。
薛夫人闻言,不免霜眉紧皱,凝了眸子去看宋珩,嘴里关切问道:“那些人下这样的狠手,二郎可有受伤?”
宋珩不动声色地微微垂下眼帘,左手拇指按着右手掌心那道将要落疤的伤口,语调沉沉地道了句:“不过是些皮外伤,现下皆已大好,阿婆无需为此忧心。”
薛夫人深知他的脾性,他既如此说了,便是不喜让人再提起他身上的伤来,遂将话锋一转,执起小几上的茶碗悬停着,直言不讳地道:“那人竟胆大妄为到在圣人脚下明晃晃地对二郎动手,想来是不愿再屈居于人下,早做了万全的准备;长安城中只怕也不会太平多久,终究是大厦将倾罢了。二郎可有打算?”
宋珩执起茶碗轻抿口茶汤润了润发涩的嗓,而后轻启薄唇道:“自是按兵不动,那老匹夫要做何且随他去做,待他担下这道遗臭万年的骂名,才是河东军起事的时候。”
薛夫人听后觉得有理,对他的心智很是放心,当下徐徐颔了首,意有所指地道:“你阿耶就是愚忠,这才折在晋州;二郎少时起便文韬武略,素来杀伐决断,断不会有妇人之仁,阿婆是放心你的。”
宋珩没有搭话,薛夫人想起宋聿来,便又拿眼去看他。
此时烛光落在宋聿的脸庞上,照亮他眼底的那抹黯淡,引得薛夫人连连偏头看他。
禅椅上的宋珩亦察觉到了他今日夜里的异样,忽地搁下手中茶盏,深邃幽暗的目光不偏不倚额地落到他的那双黑眸上,不疾不徐地问了句:“三弟这些时日掌着太原城内的大小事宜,可有遇到棘手之事?”
宋聿这会子还是不想面对他,恍然间被他的问题问得回过神来,只摇头敷衍道:“一切都好,并无棘手之事,二兄多虑。”
宋珩听了,越发觉得他不对劲,又问:“方才某与阿婆所言,三郎可听进去了?”
宋聿闪躲开他投过来的目光,抬首看一眼上首处的薛夫人,缓缓开口:“二兄与阿婆高瞻远瞩,某自愧不如,自当依从。”
薛夫人不过垂下眼帘与他对视须臾,当即便读懂了他神色间的意思表达,只面不改色地拨动着手里的檀木佛珠,稍稍拧眉温声道:“老身今日也乏了,不好在此妨碍你们年轻郎君谈话,这便先行一步回屋安歇。”
话毕,高声唤来疏雨和堆雪二人,由她二人搀扶着出了门,登上步辇出了园子,径直往翠竹居回。
薛夫人走后,屋中便只余下他们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
熏炉中燃着番邦新进贡来的名贵旃檀香,熏得满室清香芬芳,叫人难以忽视。
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色,无声浸在宋珩的衣袍、玉面和墨发之上,越发衬得他沉静如水,风姿秀逸。
宋珩轻嗅着那股清香,漆黑的眸子里却是寒光四射,当即改了自称,口中意味深长地道:“三郎自进来时便对着某摆脸色,可是心中有何不满之事,要避开阿婆与我私下说?”
宋聿耳听他如此说,也懒怠再与他打什么哑谜,只开门见山地问他道:“我只问二兄一句,万望二兄能够据实相告。”
一语落地,宋珩不过轻笑一声,一双凤目坦坦荡荡地凝视着他,扬声道:“你我乃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无需那些个弯弯绕绕,三郎心里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有道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
宋聿见他明明做了错事,却还一副坦荡无愧的模样,心下的不忿自是又添了两分,越性将眉一挑,拔高声调质问道:“杨娘子可是叫二兄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生生被你困在蘅山别院,做了二兄你的外室?”
宋珩听后无动于衷,反冷笑起来,敛了目大方承认,甚至都没看宋聿一眼,只浑不在意地盯着手心里的血痂看,嘴里反问道:“是又如何,难道三郎要为了她忤逆指摘你的兄长?”
眼前之人那副冷硬的话语和淡漠的神情,皆令宋珩感到无比陌生。
瞳孔因为震惊微微放大,急得噔的一声立起身来,攥着桌角一脸的不敢置信,绷着脸颤声道:“二兄,你明知她是,她是......”
宋珩见他为着个外人这样质问自己,当即也沉了面色,似乎就连眼底都结出了一层寒霜,眸色极为冰冷,此时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勾起唇角轻嗤一声,“是什么?是你救命恩人之人?莫说是她兄长救了你的性命,便换做是她救了你的性命,但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使出百般手段千般谋算也要将其捏进掌心。不过是个拿来摆弄解闷的玩意,值当我去顾及她的意愿?”
宋聿似是没想到他一直以来敬重有加的兄长,竟会如地痞无赖一般说出这般轻贱人的话来,不由瞪大眼睛怔怔看他,嘴里诘问道:“二兄!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死物,你这般枉顾她的心意强占民女,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么?”
“错?三郎莫不是这段时日在太原忙昏了头?”
宋珩猛地站起身,霎时高出他半个头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沉声问:“自我掌管河东以来,何曾行差踏错过半步?”
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般地袭来,宋聿不由想起年少时,阿耶考校他二人骑射拳脚功夫时,宋珩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与阿耶打成平手,乃至于他长成后,便是阿耶也只能在他面前落得个下风。
阿耶生前每每唤他二人对练时,宋珩总会先礼而后兵,笑着朝他道上一句:‘万望三弟手下留情才是’。
然而事实上,每回狼狈落败的人都是他,且输得十分难看。
这几乎给他的孩提和少年时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焉能不惧怕他。
“这不一样!二兄岂可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宋聿强压下心间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不安感来,深吸数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后,梗着脖子反驳宋珩道。
宋珩亦未曾想到他敢这样同他说话,自是眸色愈深,只轻描淡写地道:“有何不一样?我若执意如此做,三郎你待如何?莫不是要与某断了兄弟情分,不顾阿婆和宋氏一族的颜面,也要助她脱离苦海?”
阿婆二字入耳,宋聿不由眉心微动,两手攥着拳头默了好一阵子,垂下鸦睫,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二兄这是何意?”
宋珩暗自嫌他胸无城府,太过耿直,难当担当重任,只耐着性子提点他道:“三郎当真以为阿婆不知此事?那杨楚音性情执拗乖张,作性脑后生反骨,不肯与人做妾,偏又与某成了好事,依阿婆的意思,待哪日她想通了,再抬她入府不迟。三郎若执意要为了一个死人在意之人将事情闹大,伤了你我兄弟情谊暂且不论,倒叫阿婆横在你我中间左右为难,岂非平白叫她悬心?某素来是不怕叫人揭挑的,只不知三郎现下有了家室,是否可以做到全然不在意身外之名?”
话到这个份上,宋聿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亦做不到豁出一切去不孝阿婆、忤逆兄长,弃宋氏一族的名望于不顾......
想到此处,却又不肯轻易死心,只放缓语调,明知故问:“二兄话中的意思,便是我将事情闹出去,二兄亦不肯放她离去?”
然而宋珩冷漠的声线却又化作一柄破梦杵,无情地击碎他最后的一点幻想,声音冷冽去寒霜,“但凡是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何曾有过转圜的余地,三郎不必再心存妄念;她既叫我占了身子,便是死了,也只能是我的鬼。”
穿堂风吹在身上,宋聿的一颗心仿佛随着宋珩的话语坠入幽暗的冰窖之中,蚀骨的凉意令他心中生寒,甚至有些不敢去直视宋珩的眼睛。
他把手抡成拳头,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迫使自己将杨氏兄妹的音容至脑海里驱散出去,阖了上目,无奈与人妥协道:“二兄既不肯放手,至少也该给她一个名分,好好待她才是。”
“这原是她不识趣,数次违逆于我;此番长安之行,我在情势危急之时尚且想着护住她,可她却趁我与人厮杀之际,狠心弃我而去;难道三郎以为,她被寻回后,还配做我的妾室?我还肯留她一条性命,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和让步。”
说至后半段时,宋珩的语调可谓是咬牙切齿,眼里透着隐隐的怒意,原本俊朗的五官亦变得僵硬难看起来。
宋珩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日夜里的场景,似乎就连手心里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顷刻间,袖下的指节发出一道低沉的咯吱声,手背和额上的青筋亦绷了起来,无边的怒火涌上心头,险些令他难以自控,欲要拂袖将那案上的器具尽数扫落到地上。
杨娘子竟刚毅果敢至此,生生从二兄的手心里翻了出去。宋聿听后惊叹之余,心中对她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发自内心地期盼她能先躲过这阵子的风头,千万莫要被二兄的人寻到,待日后二兄娶了妻生了子,自会将她淡忘。
宋聿想到此处,缓了神色平声道:“天色已晚,二兄连日赶路劳顿,早些回屋安歇才是。官署和军中的一应事务,我明日再细细报与二兄知晓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