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将孔明锁拿给杨筠玩,不扫而黛的两弯细眉微微蹙起。
“阿舅是担心,会有人向沈府发难?”
说不清在担心些什么,感觉会有大事发生,若说是针对沈府,他无子嗣,又无嫡系男丁亲属在府中,只怕是还不够康王等人看的,哪里值当他们费这个心思。
沈镜安摇摇头,“说不好,只是隐隐觉得此时透着蹊跷,二娘千万小心,多囤些米粮也无妨。若无甚要紧的事,也叫府上的下人少往外头走动。”
施晏微眸色微沉,点头应下:“我知了,阿舅安心去就是。”
如沈镜安所料,次日上晌,圣旨降下,令他明日辰正启程前往扬州。
下晌,沈镜安往东宫面见太子。
沈镜安将调动府上侍卫的令牌交由施晏微保管,再三叮嘱过后,心事重重地跃上马背,离府出城。
过得数日。
至掌灯时分,坊市开始下钥。
施晏微陪着杨筠在罗汉床上摆弄了一会儿哄小孩子开心的小物件,又与她画了一阵子幼儿简笔画,不知不觉,临近二更天。
婢女送来洗漱用的热水,施晏微替杨筠清洗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厮杀声。
听着声音,像是两股人马厮杀在了一处。
那些兵器相触的声音太过锐利刺耳,杨筠当即就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施晏微赶忙将她抱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
府上的侍卫围了过来,隔着门让她安心,莫要害怕。
一刻钟后,外头的打斗声渐止,急促的脚步声往沈府靠近。
那些人约莫是要破门而入,意欲杀光沈府之人。
府上侍卫皆是由沈镜安精心挑选和操练出来的,个个训练有素、身手不凡,那些强闯的士兵一时半会攻不进府里来。
然,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僵持近一刻钟后,沈府侍卫便有落败之势,几个持刀的士兵闯了进来,见人就杀。
府上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忽然间,暗处跃出十数道黑色人影,个个武艺高超,比之府上侍卫的身手还要强上许多,个个以一敌十,不多时便助沈府侍卫将敌方士兵退出府外。
那些人是来杀她的吗?
施晏微努力回想,阿舅似乎不曾与东宫结怨,反是交好的态度,倒是那位前些日子风头正盛的康王,阿舅对他的评价算不得好。
莫不是康王今日夜里造反,命方才那些士兵来杀沈府的人?
果真如此,阿舅必是被他们调虎离山,如今宫中情势危急,只怕阿舅也凶多吉少。
施晏微心里乱得厉害,整不知还如何是好间,东宫的人沈镜安手下的兵马赶来了。
府上的侍卫首领心道小娘子不过一身居后宅的妇道人家,何须理会外头的事,故而并未将方才有人相助的事说与施晏微听,暗自盘算着待家主回来,报给家主知晓处置才是正经。
施晏微将杨筠交给郁金照看,出门感谢前来相救的将士。
那小武官跟随沈镜安多年,知晓将军曾有一流落在外的外甥女,三年前才被寻回,当下见她施礼道谢,忙叫她无需多礼。
一整晚,施晏微都没怎么合过眼,好容易将杨筠哄睡了,起身下床往罗汉床上枯坐着。
阿舅生死不明,梁浅尚未回来。叫她如何能安得下心来。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明堂之上,魏国的国君之位,将由太子江晟承袭。
江晁之死,据后来的史官所载,乃是康王与夏王造反,由夏王亲手所杀,江晁身死前,正与刘承徽在塌上寻欢;后太子赶来救驾,射杀康王和夏王于江晁的寝宫外。
短短一夜之间,圣上和两位王爷接连死于非命。
三日后,李令仪返回宣州。
沈镜安巡查完江淮地区,除开这起贩卖私盐的案子,又清查出许多新的问题,待将证据悉数收集整理好后,返回汴州。
他这一走就是近两个月,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他重回朝堂之上时,朝中局势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镜安单独面见新帝江晟,将新查的案子报给江晟。
江晟的支撑者和拥护者不乏士族权贵,关系盘根错节,是以只叫清算康王、夏王一派的官员,至于旁的人,一概不动。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沈侯爷岂不知这个道理?”
“如今天下太平,边境并无大的战事,楚国乃岭南蛮夷之地,况兵力及不上我朝的半数,根本不足为惧;沈侯手握十万兵权盘踞京中将近四年,朝中早有不好的声音传出,天长日久,难免遭人非议。不若先将兵权交出,日后若有战事,朕自会再将兵符归还沈侯。素闻沈侯忠心事主,想来不会因为朕年纪轻,便存了轻视慢待之心罢?”
这番话便是不愿退还他的兵符了。
他的任人唯亲、刚愎自用和猜忌之心竟是到了这般地步。忆起圣上戎马一生方打下这魏国的江山基业,如今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中,却不知将来会如何了。
沈镜安想到此处,不免心冷半截,如今江晟是君他是臣,是赏是罚都不容他拒绝,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领旨谢恩。
出宫后回到府上,侍卫首领将黑人助他们击退康王手下的事说与他听。
沈镜安听后,几乎是瞬间浮现出宋珩二字。
能对敌人那样使出不顾自身性命的和杀招,除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自幼时起就被精心培养的死士,他再想不出旁的人来。
能豢养死士的人不过尔尔,何况那些死士还是被派来保护二娘的。
他对二娘竟还未死心?沈镜安的心更乱了,怕她和公主瞧出什么,徒增烦忧,索性往自己的院子里去,暂且不去见她们。
赵国。
宋珩立于舆图前。
张内侍站在殿门外,道是不良帅求见。
宋珩命人进来。
“禀圣上,魏国那边有消息传来。”
“康、夏二王逼宫那日,圣上派去的人救下了杨娘子和,和……”
不良帅并不确定那小小女郎与圣上的关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和谁?总不会是武安侯沈镜安,据朕所知,他那时候应是在扬州。”
不良帅犹豫了片刻,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道:“杨娘子身边多了个女孩儿,那孩子唤她阿娘,唤武安侯舅翁,应有两岁多。”
唤她阿娘的女孩。宋珩闻言,顿时火气上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怎么能,怎么敢和旁人生孩子?!
“她身边可还有旁的男郎?”
不良帅摇头,“不曾有人见过杨娘子身边有旁的男郎,独有前朝的宣城公主与她在一处住着。”
没有旁的男郎,那么孩子的阿耶也有可能是他?
似乎也不对,算算时间,倘若这个孩子是他的,只有可能是在她成为尚仪之后怀上的,那段时日,他不曾落在里面过……
落在里面。宋珩仔细回想一番,有一日夜里,他求她喜欢她的那日夜里,她拒绝了他,他因心中失意神情有一瞬的恍惚,慢了一些,兴许是那时候落了一小点进去?
是了,一定是那时候落了进去。
欣喜万分,连夜唤来尚衣局的人,询问杨尚仪在离宫前的一个月可有领过月事时需要用的东西。
她来月事时会腹痛,少不得告上一日半日的假,于是又传刘尚宫来问话,杨尚仪在离宫前一个月可有告过假。
两处得到的答案皆是否定的。
是了,一定是那时候落进去,令她有孕的。
那是他和她的亲生骨肉,是他的女儿。
他会封那个孩子为公主,会做一个好夫君和好阿耶,让她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小娘子,让他和她的孩子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小小娘子。
宋珩想着这一切,欣喜若狂,难掩面上的喜色,当即赏了她们二人二十贯钱。
刘尚宫和赵尚衣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几乎是顷刻间就明白了圣上为何会如此高兴,想来杨尚仪离宫前后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并非是假话。
是夜,宋珩兴奋到批了一晚上的折子,待过了子时,躺在床上,还是能听见自己雄浑有力的心跳声,久久无法平复,久久不能安睡,只想着她,念着她,心里甜丝丝的。
索性明日不用早朝,纵容自己多睡会。
至后半夜,他方浅浅入眠。
梦里,他又变成那只狸奴,跳到女郎的怀里。
女郎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顺着他身上的软毛。
忽然间,膝上的重量突增,还不带她反应过来,怀里的狸奴已经变成一个高大的郎君,毫不费力地将她禁锢在两条铁臂之下。
十数息后,身上的衣裙落于地面。
夏日里温热的晚风吹在身上,宋珩越发难以自持,一双凤目似要将那诃子也剥去。
女郎可怜又无助,想要去护那件仅存的诃子,反抗得愈发急切,然而一条腿才刚离了塌,却又被他一把拽回。
梦中的女郎,记忆似乎还只停留在宋府中时,红着眼眶低声哀求他道:“家主不可如此,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