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烬很快意识到,那是一口江灼的心头血。
他心中一动,推了江灼肩膀一下,没推开。
修士的心头血是胜过一切的良药,许多魔修杀人如麻,为的就是这一口心头血。
修为低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魔君的心头血。
江灼早已修为通天,他的心头血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消受,若是普通人被猛喂了一口估计早已金丹爆裂而亡,可江灼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渡气时温柔又缱绻,几乎就是寻常耳鬓厮磨的吻一样。
如果是以前,楼烬会以为江灼是觊觎他这副身躯,可现在……
江灼已经有万年寒冰在手,而且楼烬已经答应他找易明帮忙了,损耗心头血也会让他自己也元气大损,再兼之他寒伤在身,如果是为了炉鼎,早已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而江灼也因为这一推睁开了眼睛,薄薄的眼帘只掀了一个缝,在与楼烬对上视线时有一瞬间的慌乱,接踵而至的便是不满,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
——闭眼!
楼烬没有闭眼,眼中倒映着江灼面上的酡红。江灼的眼中亦全盛满了楼烬的面容,除此之外全是楼烬看不懂的东西,好像眸子的主人是着了魔似的。
两对瞳中互相倒映着彼此。
在这一瞬间所有都变得混乱起来了,楼烬满脑子都是:江灼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他还有什么更高的利用价值吗?
还是因为……有别的什么呢?
江灼合上眼帘,睫毛却依旧在颤。
一吻闭,紧贴的四瓣唇慢慢分开,江灼的唇上还有一点血迹,像抹了朱砂口脂,绮丽又旖旎,带着点引人遐思的暧昧。
心头血十分珍贵,江灼下意识想让楼烬凑上来,楼烬一愣,指着自己道:“你想让我舔干净?”
江灼一张脸腾地爆红,拇指粗暴地碾过自己的双唇,随后往楼烬嘴边一按,恼羞成怒道:“不许浪费!”
楼烬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隔了会,他才道谢,而江灼却高傲地扭过脸去,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两人依旧距离极近,江灼深吸一口气,主动撤出了这一片朦胧。
“你的角……你身上的蛊应该解了,你……你试试把角收回去。”江灼还是不看楼烬,不知道是不是不敢。
楼烬试了一下,果然成功将角收了回去,其实不用试他也知道自己境界已有突破,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江灼。
半晌,楼烬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
口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气,楼烬看着江灼的侧颜,缓缓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江灼?”
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饶是坐着,楼烬也能感觉到江灼的局促和紧张,但他显然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呼吸一次比一次还长。
“因为你还要替我办事。”江灼道。
“这不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
楼烬不说话了,微妙地眯起眼。
“你走吧,过两日我再找你。”江灼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上一点,故而显得两侧脸颊的红晕格外扎眼。
“那你怎么办?”楼烬说,“你这样要养多久才能好?一个月?一年?”
“一年?”江灼侧目,“你们这种修为低的才需要这么久。就比如你,连什么时候中的蛊都不知道,就别说自己解了。”
与楼烬一呛声,昔日的江灼又回来了。
楼烬轻轻笑了笑:“那是,比不上魔君陛下。”
江灼看了楼烬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我不要你谢我,”江灼看着一边的窗幔,“反正事成之后你我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这也算是我还了我欠你的。”
“你欠我什么了?”
“……”
“炉鼎那档子事?”
少顷,江灼才沉沉地说:“……嗯”
楼烬喟了一息,懒洋洋站了起来,垂眸睨他,“你这个人,记仇就算了,不光记别人的,还非得替别人记着自己的,活着挺累。”
江灼没理他,楼烬便又说了句“不管怎么样,这次还是多谢”,随后兀自向外走去。
这会正是夜深,滕阴还在门口候着,楼烬也没心情跟他斗嘴了,目不斜视踏出了十五夜。
月光倾洒,人间好夜。
站在皎澈的月光下,楼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没来由有点痒痒的。
他有点看不懂江灼了。
其实江灼这个人的所有动机都非常好理解,他的心中有一些他认为必须要去做的事,那这些事无关对错他都会拼尽全力去做。
就好比复活如炼,没有人要他这么做,如果是如炼自己也未必愿意被复活,可江灼不在乎。
对于这件事,他甚至有点超乎于执着的疯魔,就好像他生下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么一件事一样。
如果楼烬不是楼烬,或者说,如果江灼的心思稍微再偏一点,楼烬这会已经被做成炉鼎了。
所以楼烬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这么执着于复活如炼,却又迟迟没对他下手。
为什么明明是宝贝了一千年的魔骨,为了让他平安渡劫,还是冒着风险拿了出来。
以及为什么明明已经用不上他的躯体了,却还是要用心头血来替他解蛊。
……有点复杂。
对于复杂的事,楼烬一向选择不去深究。
针对这一点,容嘉曾对他颇有诟病,说他说好听点叫淡泊,说难听点就是看花不赏柳、翻书不看字,对什么都是看个热闹。
——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容嘉没敢明说罢了。
想到容嘉,楼烬突然潜进识海,将容嘉从睡梦中薅了起来。
容嘉睡得正香,语气很敷衍:“师父我这边忙着,有什么事——”
楼烬气笑了:“你一个仙,还需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