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内官员众多,要去中堂,得先进一个垂花小门,顺着白玉栏石阶往上走,再转进一条长廊,经过人群熙熙攘攘的一截路,才能到顾相和其余高级官员处理政事的地方。
如果谢异书选择这条路线,未免太过招摇,因此,逸王殿下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爬墙。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墙头上,林风和洛达面面相觑,林风:“哟,好巧。”
洛达:“我是负责殿下安危的,你呢?”
林风:“我负责皇宫的安危。”
洛达:“那你守着中书省做什么?”
林风:“这也是皇宫的一部分。”
他单手抠着墙头,就要跳下去,洛达唤住他:“你去哪?”
林风:“逸王殿下擅闯中书省,我去同丞相汇报一下。”
洛达总算逮住他的把柄:“好啊你,我就说你肯定被顾相收买了,不准去,陛下说过,殿下想去哪就去哪,皇宫就是逸王殿下的家,你凭什么去给顾相汇报?”
林风:“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说了你也不懂。”
洛达:“呸。”
两人在墙头互相拽腿的功夫,谢异书已经溜去了中堂,他挑开侧窗朝里望,偌大的堂内只能看见顾子言的背影。
一品朝服黑中带紫,顾子言身姿笔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都挺赏心悦目,谢异书见他批着批着放下了笔,以为顾子言要休息了,就要敲窗示意,门外却又进去了一人。
那人穿着的朝服和顾子言的不相上下,年龄挺大,鬓发微斑,长得慈眉善目,谢异书认得他。
平章政事,丁幕厚。
谢异书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刻,只记得他家世代忠良,地位显赫,祖上还是大安的开国元勋,声望极高。父皇尚且在世时,对丁家都算是十分礼让敬重。
至于丁幕厚,谢异书只记得,他以前便在中书省当左丞,这么多年没挪窝,如今总算是干到平章政事了,除掉头上凭空冒出来的顾子言,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丁幕厚一进屋,谢异书就知道这俩要商量正事了,他收回了敲窗户的手,准备不听这个墙角时,屋内传来“啪”的一声响。
逸王殿下又重新把眼珠子转了回去。
屋内,顾子言已经站起了身,侧脸像是笼上了一层阴云,直视着对面德高望重的老臣:“本相不过几日没来中堂,平章大人真是好大的能耐!乌西骚动这么大的事情,大人扣下三省按察使报上来的所有奏章,既不送去丞相府,也不给圣上过目,究竟是什么居心?”
一封题本,被顾子言摔到了地上,又重又响亮的声音,像是扇了平章大人一个巴掌。
丁幕厚淡淡地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丞相,平和却不算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并不把顾子言的怒火放在眼里:“乌西边远,此事又事关重大,各地按察使上报的奏章众说纷纭,在尚未确定真假之前,臣不敢将此事报与丞相和陛下,为免引起恐慌。”
顾子言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可是本相只听说霍将军纵容霍家三万亲兵在吙达边境烧杀抢掠,擅自向吙达王征收十倍朝贡,调高乌西当地百姓农税,苛待除霍家军以外的二十七万乌西战士,这才导致了吙达的起兵反抗。所以照丁大人所说,本相的所见所闻是片面之词?那不妨大人同本相去陛下堂前辨个清楚。”
顾子言从桌上随意揭走一封奏本:“请吧,丁大人。”
丁幕厚却不动:“顾相如此,实在鲁莽。”
顾子言眸光微凝:“丁大人可知道是在同谁说话?”
丁幕厚颔首道:“下官也是为顾相着想。”
顾子言轻哼一声:“本相倒要听听,你是如何替我着想的。”
“顾相难道就没想过,若是霍明月出事,顾夫人……也就是您的妹妹顾湘月,又该如何自处?”
此话一出,顾子言面色果然微变。
丁幕厚继续道:“陛下对霍家有所忌惮,顾相应当十分清楚,若是此事上报,不论是真是假,陛下都会借此收回乌西兵权,而霍明月若是上缴兵权,霍家会是什么下场,您的胞妹又会是什么处境,顾相应该很清楚。”
顾子言在位这些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替顾家谋私。
因此丁幕厚很清楚,顾子言唯一的软肋,就是顾家。
果然,此话一出,顾子言便没再妄动,他捏着那封奏本,有些恼怒地瞪向丁幕厚:“丁大人这是在威胁本相?”
丁幕厚后退一步:“不敢,此事于下官并无任何好处,下官只是替大安,替陛下,替顾相着想。”
此话一出,顾子言笑了:“大人还真是清正廉洁,不过或许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难道丁大人觉得本相如此愚蠢,竟连此事会威胁到舍妹都没想到?”
丁幕厚抬眼,这次是确实有点看不懂顾子言了:“顾相既然想到了,那顾相的意思是?”
将手中的奏本拍到丁幕厚身上,顾子言像是松了劲儿,没什么正形地坐回了原位:“虽然不知道丁大人为何要替霍明月瞒下此事,但本相此番,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丁大人,愿不愿意和本相合谋。”
此时此刻,顾子言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谢异书只能用邪气和狡诈来形容,逸王殿下浑身像是被冷水浸透了,弥漫上一股惧意。
不是在惧顾子言,而是惧顾子言接下来说的话。
丁幕厚眉头微皱,盯着手中的那封奏本:“下官不懂顾相的意思。”
顾子言道:“大人也不用同本相演戏了,如今这整个大安朝堂,唯一能威胁到本相地位的,除了陛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