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朱笔在指尖转了一圈,道:“而对本相最不满的,恐怕也是大人您。”
朝中分四党,除去庞大的中立党和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清流党,剩下的就是顾子言的“奸党”和丁幕厚的旧党。
丁幕厚行事稳妥谨慎,和顾子言完全相反。
如果说顾子言是百官公敌,那丁幕厚就是与这个公敌制衡的天平另一端,两人的对峙关系从不挑明,猛然被顾子言当面说出来,丁幕厚瞳孔微缩,像是想辩驳,顾子言却抬了抬手:
“你也不用忙着反驳,大人对大安自然是忠心耿耿,可是本相如今这位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本该是大人您的。可惜,天子多疑,不仅对立下赫赫战功的霍家忌惮,对声名显赫四世三公的丁家,更为忌惮。所以,本相还得感激丁大人,若不是陛下对您有意见,这位置也落不到本相头上。”
他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德不配位,但又一口一个‘本相’,任谁站在丁幕厚的位置,都能气得七窍生烟。
丁幕厚还算能忍:“顾相说笑了,顾相德才兼备,下官——”
“德才兼备?”顾子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道:“若论德才兼备,整个大安怕是无人比得上丁大人了,可惜陛下有眼无珠,看不见勤勤恳恳耕耘了几十载的丁大人,反倒是被本相这皮囊迷住了。”
他叹了口气:“没办法,本相生得美丽,而天子年纪尚轻,总是会被美色误国。”
……
谢异书快要把那窗框捏碎了。
好你个顾子言!原来不是爬简单的床,你他妈居然爬龙床!
谢异书觉得自己快七窍生烟,他也不知道怎么能气成这样,扭身便要走,屋内,顾子言还在侃侃而谈:“本相其实早就知道,陷害萧大人的凶手是大人您,萧大人一身正气,若是去了乌西,此番战事定然瞒不住陛下,所以大人您不想他去乌西。但说实在的,这件事情和本相,没什么关系。”
丁幕厚先是被顾子言的话惊了一惊,后来又有些无语:“那你还给他平冤?”
“这不是为了威胁大人您嘛。”顾子言起身,声音突然放得很低,具体说了什么谢异书没听清,但这俩人,肯定在密谋一些不得了的龌龊勾当!
果然,两人越说,就连不苟言笑的丁幕厚都露出一抹笑:“顾相若是这么想的,那下官往后,便任大人驱策了。”
顾子言微一点头:“那便合作愉快?至于乌西巡抚的事情,本相会让萧禾丰消失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大人若觅得合适的人选,来知会本相一声,本相去同陛下面谈。绝对把乌西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丁幕厚躬身垂首:“是。”
……
顾子言可真是太有种了!
拉拢了丁幕厚,这两大势力合体,以后怕不是要造反!
谢异书见丁幕厚走了,他反手便哐地一声砸上了那窗户,差点把整面墙震散架,然后,逸王殿下也不管有没有把屋内的大奸臣吓死,抽身便走。
他离了中书省,刚从垂花小门出去,便瞧见远处还在互扯胳膊腿的林风和洛达,见谢异书出来,洛达立马松开了林风,追上了逸王殿下。
而林风也飞快赶往了中堂。
“殿下这是要去哪?看望完顾相啦?要不要顺便去见见陛下?”
谢异书被阳光晃得扎眼,他脚下提速,速度快得洛达都跟不上:“本王现在,就是要去找皇兄。”
两人踏下玉水桥,就要朝御书房去,洛达一抬头:“殿下,前面是陛下的步撵哎!”
离得近了,谢异书还没瞧见步撵上的人,远远地就冲了过去:“皇兄!”
急起来的谢异书完全不懂得收敛,都没等步撵停稳,便要冲过来。
谢之重急急忙忙地叫一群人停轿,看向不远处一身绯袍的青年:“谁让你进宫的?没事不在你的逸王府待着,瞎跑什么?”
谢异书根本不听他的训,毫无礼数地挤进人堆,坐到了谢之重旁边:“有人骂你有眼无珠,你管不管?”
谢之重:???
天子朝旁边让了让,给谢异书腾出一片位置:“谁骂的?”
谢异书坐到皇兄身边,好不容易顺了气,有了一种踏实的富足感,下意识就难过起来。
他看着谢之重,觉得谢之重像是老了不少,而立之年就长了不少皱纹。
虽然这些皱纹并没有损害皇兄的美貌,只是平添了几分天子威严。
可惜,长得威严并没有用,谢异书想了想谢之重和顾子言的关系,道:“皇兄,可是他骂得真的好对,你真的有眼无珠,你是个傻白甜,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唔唔唔。”
谢之重眉心跳了跳,一颗荔枝堵住了谢异书的嘴:“有正事就说,没正事就给朕滚下去。”
谢异书抹了抹眼角,凑到谢之重耳边,把方才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全部说了。
说到底,谢异书才是有眼无珠的蠢货,若是早些年知道顾子言是这样的人,绝对让顾子言烂在顾家都不会管他。
顾子言可以为自家牟利,他斩杀大臣,篡改奏章,私调锦衣卫,不把天子威严放在眼里,但他做的事情都还算得上有理有据,只是方式极端,不受礼法束缚。
但如今,顾子言要做的事情,已经对大安不利,对皇兄不利,对谢异书的咸鱼生活更不利,逸王殿下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