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便亲近你,你们虽非兄弟,却胜似兄弟。”
“日后你可愿与他同忧同行,护他一世无虞?”
程云岚的声音如同夏日雨后的荷风,显得真挚而温和,让人不自觉地便放松下来。
这话听在耳中算是说的十分真挚,但却并未在谢樽心中激起什么波澜,他起身跪坐在地,声音不卑不亢:
“此物太过贵重,意义非凡,微臣不敢僭越。”他双手交叠叩拜,将姿态放得极低,视线中只有栖梧宫嵌玉的地砖。
“况且殿下如今年幼,尚且懵懂,又久居栖梧宫不出,仅有微臣常伴左右,亲近些也实属自然,但这般亲近却实无特别之处。”
在程云岚看不见的地方,谢樽眼神晦暗,隐藏着一丝难以探明的怒气。
“而此物……也当由殿下将来亲自交予身边近臣,微臣实不敢贸然自居。”
此事并非陆景渊授意,他一看便知。
若是陆景渊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假手于人,以他的性子,只会将此物亲手交予他愿意托付之人,而不是站在幕后,让自己的母后出面。
殿中一片寂静,许久没有声响。
待到双腿被压得发麻,身上也被地砖遗留的春寒浸染的一片冰凉时,谢樽才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匣子合上的啪嗒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也是,你们本就年幼,有些事,我们这些长辈确实也不该早早妄下定论。”
“娘娘言重。”
“起来吧。”程云岚伸手将谢樽轻轻扶起,然后笑着将自己手中已然并无多少温度的手炉塞进了谢樽怀中,
“都到这个时候了,景渊应当快回来了,你还是多留一会吧,不然他若是知道你来了却不见他,又该不高兴了。”
“是。”
虽然答应了留下来,谢樽却没有留在殿中熏着暖香,而是出殿去到了镜湖边静坐。
谢樽走后,程云岚将木匣递给了已经再次随侍左右的桃叶,又感叹了一句:
“看来云锦送来的这玉佩是用不上了,现在的孩子主意可大得很呢。”
桃叶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将木匣接过,眼中带笑:“若是真那般唯唯诺诺,娘娘和二小姐也不会瞧得上眼了。”
“哪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程云岚懒懒地靠在榻上,把玩着手中天青色的瓷杯,“小辈的缘法罢了,何必干涉,云锦心思太重太多,实属不必。”
“若不是她来信非得让本宫用上这玉佩,本宫倒也不愿费这个神。”
程云岚说罢,将瓷杯放下,神色有些懒怠:“前些日子送去宫官那儿研磨的那些青金石料应当已经送回来了吧?晚些准备好送去偏殿,今日若有来客,便说本宫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第67章
谢樽独自一人坐在镜湖边那块熟悉的山石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远处水木明瑟,草木格局相比冬日又有了些许变动,看得出来程云岚又在上面耗费了不少心思。
这风并未吹上多久,坐了没一会儿,谢樽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分外熟悉,谢樽一听便知来者何人,他呼了口气,一手杵着山石,转身与刚刚走近的陆景渊四目相对。
一见到那双清透如洗玉,带着纯粹喜悦的眼睛,谢樽的神情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眉眼间瞧上去生动了许多。
陆景渊仍是粉雕玉琢的小小一团,但也已然长大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走路摇摇晃晃,话也说不清楚了。
山石有些高,谢樽伸手一把将陆景渊拉了上来。
“哥哥又来这儿躲清静了。”陆景渊手中拎着个小小的食盒,盘腿坐到了谢樽身边,然后身体前探杵着下巴看向了谢樽,眼神探究,“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那倒没有,只是坐在殿中总有宫人来往的声响,不如这边安静罢了。”谢樽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将那食盒打开,将里面摆放着的樱桃酥放入了口中。
今天这事虽然有些意外,但还算不上什么大事,程云岚也无意为难,无需耗费太多心神。
但不可否认,这么一出还是让他今日一早的好心情乱了个彻底。
樱桃酥的酸甜酥香占满了谢樽的口腔,他将樱桃酥咽下,在酸甜的刺激下,心情终于算是晴朗了许多。
“今日下学怎么那么早?徐老先生竟没有多留殿下一会儿?”
原本他估摸着陆景渊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还打算小憩一会来着,但没想到那么快就见到了人。
“先生昨日夜里见了凉风,今日身体不适便提前回去歇息了。”陆景渊说着,将食盒里的樱桃酥整盘地端了出来放在谢樽顺手的地方。
虽然谢樽说了无事,但他还是觉得对方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本来还能再早些的,不过将先生送至宫门耽搁了不少时间。”
“哦。”谢樽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一块樱桃酥,“徐老先生年事已高,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原本从陆景渊开蒙以后,他是要跟着随侍左右的。
但可惜那位陛下亲自去请出山的老师已然年近九十,受不住人多,也不喜欢弟子带什么陪读。
这么一来,谢樽不必跟着陆景渊一道读书,也就继续在鸿鹄书院呆着了。
“诶,说来殿下怎么会带这个去学堂?”谢樽点了点那盘只剩下了两块的樱桃酥。
他记得陆景渊好像不喜欢这种口味的点心吧?
“这些都是桃叶姑姑准备的,可能上次送来的都被吃了个干净,便觉得我喜欢吧。”陆景渊歪头想了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