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把攫住我的喉咙。
余天赐如同抓着一只幼猫,疯了一样把我拖拽到卫生间,按倒在马桶前,大手狠狠地摁在我的后脑。
我跪在冰凉的瓷砖上,双手死死撑着马桶边缘,却还是抵抗不住他惊人的力气,就这样被他压制着,面孔几乎按进马桶里。
“余天赐!你疯了!放开我!”
“吐出来!”
林珂假意拉扯着他的手臂,边哭边喊道:
“天赐,你别这样!我不要了,我不要戒指了!你们别为了我打架,我好害怕,呜呜呜……”
她的举动越发催化了余天赐的暴戾。他揪住我后脑的头发将我拉扯起来,趁我开口呼救的时候,将手指猝然伸入我的口腔,凶狠地抠着我的喉咙。
我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水和口水一时间肆意奔流。
“我让你吐出来!”
可直到我吐出胆汁,也不见戒指的踪影。
一个电话解救了我,余天赐被紧急叫回去加班。
他气冲冲地离开。
我倒在一地狼藉里,只感觉喉咙和腹部都有一团火在烧。
林珂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地上一滩滩的污秽,蹲在我身旁。
“师姐,你怀孕了对不对?”
我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腹部。
她把玩着从厨房刀架上取下的一把刀,在我的面前比划着。
“那天我看到你闻不了鱼片粥的腥味,就知道,你一定是怀孕了。”
我脸色惨白,双手撑地连连后退。
“你、你想做什么?”
“我可不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哦,师哥的孩子,只能由我来生。”
她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
“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肚子里到底有没有戒指!”
6
我从回忆中惊醒。
灵体明明早已感知不到温度,我却感到浑身发抖。
主播台上的余天赐不顾导播催促,还在抓紧有限的时间嘱咐林珂照顾好自己。
“不要沾鱼腥,你孕反严重,别加重症状,知道吗?”
呵,这才短短几日,她竟真的得偿所愿,怀了他的孩子。
可见三人共处一室那些日子,他们早就背着我有染了。
“你有习惯性流产,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上下楼梯要特别注意……”
我看着他对着电话温言软语,想起之前他对我的冷暴力,和眼下他对林珂的视若珍宝。
我那么多年对他的一往情深,就好像是个笑话。
在他眼里,我是个争强好胜的男人婆,林珂却是娇滴滴的小白花。
可他不知道的是,林珂之所以有习惯性流产,就是因为当年她在学校和那个黑人留学生乱搞,打了好几次胎,还追随他去了国外。
后来还是我的同窗和好闺蜜乔安告诉我,林珂这次回国,是因为她在国外被那个黑人玩腻了之后甩掉。
“听说那时候她已经又怀了孕,结果她找了那边一个黑诊所,打了胎连夜回国,这才伤了身子。”
那天她在机场哭着打电话,刚好乔安去接人,因为暴雨航班延误,等人的过程中看到余天赐匆匆赶来。
林珂哭得梨花带雨扑到他怀里,两个人在机场深情拥吻,旁若无人。
暴雨夜。
我想起,那天,正是我出血入院,打了无数通电话,却找不到我丈夫的那一天。
7
“各位观众,欢迎回来,直播继续。”
我看着余天赐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姿态,有条不紊地播报新闻。
“前线刚刚收到来自警方的最新消息,女尸死因系腹部中刀,内脏均被搅碎。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死者死亡时已有身孕,胎儿的身体也被刀刺中多处,凶手作案手段之残酷,令人发指。”
余天赐不知道,那胎死腹中的可怜宝宝是他的骨肉,此刻他仍然用专业的声调和平稳的节奏进行播报。
“这起恶性凶案的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隐情,凶手为何作案手段如此凶残,SHK将在后续直播过程中为您伸入挖掘……”
隐情?民众不会对这样俗套狗血的三角恋感兴趣。
除非上血案头条。
除非当事人之一还是鼎鼎大名的SHK台柱子余天赐。
我回想起当日林珂把我推倒在浴缸里,用刀割开我的肚子,猛刺我的内脏。
尖锐刃物在腹腔搅动,身体组织发出撕裂布匹般刺耳的声音,到处都是血肉模糊。
而我在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惊恐中,竟然还有残留的清醒意识。
我看到她将我腹部的皮肤揭开,将一条仿佛被肉色的绳索牵连着的肉块拖出我的体内。
那是我可怜的孩子。
我在演播台上空的灯架上,看着他们为前方传回的血腥镜头打马赛克,熟练地做着剪接处理。
直到我再也无法从那画面中,看到我的宝贝的模样。
我第一次为无辜惨死的自己和孩子,无声痛哭。
8
直播间歇,林珂推门而入。
我来不及愤怒和惊愕,因为我看到,爸爸竟然和林珂一道出现在演播室。
“爸,您怎么也跟珂儿一起过来了。”
那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是我的爸爸,SHK的台长,黎啸霆。
“我听说出了大案子,新闻频道准备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跟进直播,就来看看情况。”
其他员工见到爸爸,都表现得十分谦卑。
可我发现原本从未见过爸爸的林珂,在面对爸爸的时候,却表现得十分熟稔,甚至会对爸爸撒娇,若有不知情的旁人路过,肯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亲生父女。
茶歇时间,他们三人在茶水间闲聊。
“乐颜……还没回家。”
“不要提她!黎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我震惊。从前爸爸虽然不说有多宠我,但也只是严格对待,从不会用这样嫌恶的语气辱骂我。
此刻他对这对恶人视如己出,提到我却是一脸怒不可遏。
说我败坏门风,不知廉耻,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回来也不会认我。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茫,不知道究竟在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外偷听八卦的同事们也在窃窃私语。
“听说台长的女儿和人偷情,被林小姐捉奸在床,只得和奸夫逃走。”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宁愿相信一个陌生女人的话,觉得是我对不起余天赐,都不肯相信他养育了二十几年的亲生女儿?!
“台长也是雷霆手段,听说不仅立刻登报宣布与女儿断绝关系,还把余主播和那个林小姐当成了亲儿子儿媳。”
“难怪余主播最近顺风顺水,看来准岳父因为愧疚,在事业上也没少提携补偿他吧。”
“那不成了赘婿?哈哈哈。”
“不止,我听说台长甚至要亲自为他们筹办婚礼呢,这真是亲儿子亲闺女的待遇了。”
“换成是我,当然也更愿意要余主播和林小姐这样郎才女貌的儿子儿媳啦。黎家那样的书香门第,出了黎乐颜那样的贱货,真是家门不幸。”
原来是这样。
我已经身败名裂,成了亲友口中的,贱货。
9
我僵硬地转过身,刚好听到父亲也在谈论他们婚礼的事。
“日子就定在小珂平安生产之后。”
我看到爸爸关切地对林珂说:“凶案的事,你是孕妇不要多看,见到天赐一面就赶紧回家休息。”
林珂心里有鬼,怎么也不肯,我猜她大概想第一时间了解警方的调查动向。
爸爸坚决要她回家:“听话,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林珂不敢忤逆爸爸,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演播室。
余天赐重新戴上耳麦,坐回演播台。
“各位观众,有关死者身份的线索正逐步浮现,我的同事乔安正在采访警方的工作人员,让我们来听听案情的进一步调查结果。”
我身心俱疲,此刻我恨透了这一切,只想尽早离开这里。
可究竟怎样,才能让我的灵体脱离余天赐身边?
突然,我注意到余天赐流畅的口播猛地停了下来。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爸爸双目圆睁,神情震恸。他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指向大屏幕。
大屏幕上,法医正对着解剖台上女尸断掉的一截手臂做着讲解。
我听不清他讲的什么,却一眼就认出那手臂上一条醒目的伤疤。
“那是——”
爸爸和余天赐也脱口而出。
“是乐颜手上的伤!!”
10
上大学期间,余天赐因为出身微寒,却相貌出众,总与许多女生纠缠不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林珂。
而这就为他引来了许多麻烦。
某天我从图书馆出来,刚好看到他在校门口被一群社会青年围住。
那些人推推搡搡地把他塞进一辆面包车,我赶紧伸手截停一辆计程车跟了上去,在途中拨打了110报警。
他们在一处建筑工地围殴他,边打边叫嚣着,让他“离林珂远一点”。
我在计程车上迟迟等不到警察,眼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混混拾起一条钢筋,对着余天赐劈下去,我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我扑在余天赐的身上,钢筋重重抡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回身去挡,钢筋就那样刺穿了我的手臂。
幸好警方及时赶到,我们才脱离性命之虞。
余天赐只受了些皮外伤,而我的手臂上却留下了终身磨灭不去的疤痕。
后来也就是因为我这样不顾一切的恋爱脑行为,才让爸妈同意了我和他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结婚。
那时至今,他或许从未爱过我。
但他不会不记得,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余天赐死死盯着大屏幕上回传的画面,他的声音开始扭曲发抖。
他反复追问前线记者。
“乔安……警方、警方是否已经完成DNA匹配?是否……是否已经对死者的身份有了初步判断?”
只见镜头前的乔安压低声音,反复与当值警员核实。
终于,她转向镜头。
镜框下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是的,刚刚警方已经完成对死者DNA信息的比对,死者身份……确认为26岁的本市女性,黎乐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