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海上雾(1)
船埠巷3号,明州湾,圆形码头。谢瞻推着行李箱,脚步虚浮地来到渡口。圆形码头距离最近的车站有两公里远,其间一路爬坡。谢瞻本来就不擅长运动,最近熬夜颇多,更是体能差劲,虚得半人不鬼。此刻他精神恍惚,看天是海,看海是天,很有一种接近于猝死的亢奋。走在前面的苏教授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窘境,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70的老太太。两人凌晨两点到车站,等了十分钟没打到车,她就提议两人走上码头。对此26岁有手有脚的大小伙子谢瞻没有半票反驳权,只好跟在后面,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勉强把两个行李箱和自己打包,囫囵个地滚到了标着7号的轮渡入口。他扯着领子,呼哧呼哧地喘气。苏教授早在前面,已经和工作人员聊上了,见他跟上,很是关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要加强锻炼啊,小谢。”她关心道。“……谁说……不……不是呢……呼……”谢瞻勉强顺过来一口气。“……苏姐,”他一恢复说话功能,就看着眼前问道,“这是咱们的船?”“就你嘴甜。”苏教授笑着回答。谢瞻每次喊姐,都会让她的语气变得亲切很多。苏教授全名苏榕榕,今年67岁,是明州大学生物生态系的教授。谢瞻和她在某次交流中认识,当时的他是公司新产品的技术顾问,而苏榕榕是他们的甲方。在商业洽谈当中,两人都属外围,因而出于礼貌相互加了联系方式,在那之后也就没再联络过,没有更多的交集了。谢瞻也没想到将近一年之后,他们再次在这种地方碰了头。“就是这艘。”刚刚和工作人员聊过的苏教授回答,“科考船‘句芒’号。”“……它比我想象中大啊。”谢瞻站直了身子,感慨道。7号轮渡前,只有一艘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停泊着。三层船舱漆着白色,底下是深蓝的船身,在夜间朦胧的雾气中显露出工业巨物庞大的身影。像通常的科考船一样,“句芒”号的船尾甲板堆着许多复杂精密的器械。而它船头的瞭望台独自扬起,前端尖锐,像一只昂首伫立的鹬鸟,展翅欲飞,鸟喙指向天际。此时正值半夜。月光映在…
船埠巷3号,明州湾,圆形码头。
谢瞻推着行李箱,脚步虚浮地来到渡口。
圆形码头距离最近的车站有两公里远,其间一路爬坡。谢瞻本来就不擅长运动,最近熬夜颇多,更是体能差劲,虚得半人不鬼。此刻他精神恍惚,看天是海,看海是天,很有一种接近于猝死的亢奋。
走在前面的苏教授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窘境,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70的老太太。两人凌晨两点到车站,等了十分钟没打到车,她就提议两人走上码头。对此26岁有手有脚的大小伙子谢瞻没有半票反驳权,只好跟在后面,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勉强把两个行李箱和自己打包,囫囵个地滚到了标着7号的轮渡入口。
他扯着领子,呼哧呼哧地喘气。
苏教授早在前面,已经和工作人员聊上了,见他跟上,很是关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要加强锻炼啊,小谢。”她关心道。
“……谁说……不……不是呢……呼……”谢瞻勉强顺过来一口气。
“……苏姐,”他一恢复说话功能,就看着眼前问道,“这是咱们的船?”
“就你嘴甜。”苏教授笑着回答。谢瞻每次喊姐,都会让她的语气变得亲切很多。
苏教授全名苏榕榕,今年67岁,是明州大学生物生态系的教授。
谢瞻和她在某次交流中认识,当时的他是公司新产品的技术顾问,而苏榕榕是他们的甲方。在商业洽谈当中,两人都属外围,因而出于礼貌相互加了联系方式,在那之后也就没再联络过,没有更多的交集了。
谢瞻也没想到将近一年之后,他们再次在这种地方碰了头。
“就是这艘。”刚刚和工作人员聊过的苏教授回答,“科考船‘句芒’号。”
“……它比我想象中大啊。”谢瞻站直了身子,感慨道。
7号轮渡前,只有一艘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停泊着。三层船舱漆着白色,底下是深蓝的船身,在夜间朦胧的雾气中显露出工业巨物庞大的身影。
像通常的科考船一样,“句芒”号的船尾甲板堆着许多复杂精密的器械。而它船头的瞭望台独自扬起,前端尖锐,像一只昂首伫立的鹬鸟,展翅欲飞,鸟喙指向天际。
此时正值半夜。月光映在瞭望台上,给鸟喙涂上一层银色的圆弧,将身后黑压压的大海分为两半,半光半影,显得锋利而不真实。
“也许是因为航行的时间长吧。”苏教授说道。
她随后转过头来,关切地问:“小谢,你坐过长途轮渡吗?这和短途坐船可是很不一样,晕船可麻烦着。”
“您放心,苏姐,”谢瞻耸耸肩,提起笑容说,“我以前坐过长途船,有经验,不至于跟今天这样似的。”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身边两人的两个大行李箱,打肿脸充胖子地把还没喘匀的气憋了回去。
“那我可全仰仗你了。”苏榕榕和蔼微笑,情商很高地回答道。
*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谢瞻供职于某大型私企研发部门,是一名光荣的上二楼都喘的程序员。因为属于程序员里多少不那么i的一类奇葩,他时常也被市场部调用,前往各个客户那里进行技术支撑,主要负责在市场部的同事编不下去的时候跳出来紧急救援,用一大堆技术术语绕晕甲方。
这次的甲方是某科学院的代表。本来这种没钱的研究部门在他们公司挂不上榜,谢瞻最多就是线上跟人接通一下,但这一次,老板神神秘秘地把谢瞻叫到了办公室里。
老板姓陈,四十出头,是个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女人。当她坐在谢瞻对面,和蔼体贴地慰问他最近工作状态的时候,谢瞻就垮了脸,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要接啊?出差多久?”他没跟老板寒暄,反正没大没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怎么能不接。”老板义正辞严,“咱们为科学的探索和人类的进步服务……”
“说人话。”
“……甲方有军工背景。”老板顺坡就驴,一秒揭掉面具。
“喔。”谢瞻这下懂了。
军工合作是公司进一步上升的通路,陈总想搭上这艘船的司马昭之心简直灼灼发亮,这种时候谁也拒绝不了她。
“出差多久啊?”他无奈地问。
“来回也就顶多一个月吧。”她说。
那还不算太久嘛……谢瞻刚打算开口,陈总就加快语速,生怕他听清了似的补了下一句。
“十天在海上,当地住个两三天测试,再十天回来,很短的。”
……谢瞻“咔哒”一声捏扁了手中的咖啡杯。
“十天在海上?”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嗯嗯,奖金这个数。”陈总点头并推来了iPad。
谢瞻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火气被一把浇没了。
“十天,哎,也还行吧。”他念念不舍地看着iPad被陈总收回去,感慨道,“您真下血本。”
“该投就投,果断,知道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板一脸得逞的微笑,收起了iPad。
“哦对,”她想起来了什么,提醒道,“那边是科学院,懂技术懂产品,也不需要咱们的市场部去对接。主要就是抓……我是说请个懂内部的研发,去当地调试一下,看看后续合作潜力。”
您刚才想说抓个,是吧?
“就是我一个去呗。”谢瞻耸耸肩。这也好,他本来也不喜欢和同事多交际,何况是十天坐牢一样的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