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吵醒你了？”他问。

我摇摇头：“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那老人说。他指了下我父母的床，“我现在是来看你妈妈的，晚上和她有点秘密要说。你可以和我玩捉迷藏吗？你回你的卧室，数到一百，再出来找我，肯定找不到。”

我撇撇嘴。这种哄小孩的把戏，哄我们班同学可能还有用，哄我可是太拙劣了。

“好。”我说道，将菜刀藏在睡裙下面，假装乖乖地转头出去了。

刚出了父母的卧室，我就在他们对面的房间里躲了起来，这样我从门缝里仍然可以看到父母卧室里的情况。

老人仔细等了一会儿，见我没回来，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继续低着头看我母亲。

“这是谁打的？”我听到他低声地说，“屏屏，这么放松戒备，可不像你……”

我一声不响，走到了卧室里。在同学当中，我的猫步也是第一流的，只要我愿意，没有人可以听到我走路的声音。

然后我冲着他的后背，举起了菜刀。

大人总是这样，破绽百出。

那一刀砍在他头上时，他毫无防备，大叫了一声，跌在地上。父母被这响动惊醒，打开了台灯，母亲放声尖叫，而那老人血流如注，一把菜刀插在头上，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我。

是你。他用嘴型比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任凭母亲猛地冲过来抱住我，父亲慌忙地起来打电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人被菜刀砍到，要这么久，才会死去啊……

后来警察笔录，告诉我那个人叫周子煦，是附近的菜场老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打算晚上来我们家实施不利。全是因为我意外起床被他发现，要被他杀掉时正当防卫，反杀了他，才让我们一家幸免于难。

调查结果出来的那天，我在学校变成了风云人物，各路采访络绎不绝。我那时早已经知道了什么样子会比较讨人喜欢，装出乖乖的语气，对每一个记者都说：“我那时太害怕了，但是一想，我不能让他伤害我的妈妈……”

记者和老师们摸我的头，给我糖果，夸我勇敢。

而回家之后，我一个人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听到父亲在隔壁质问我的母亲。

他相信母亲和周子煦有一腿，那人是因为这个才来我们家里杀人的。

我原本不想管。可是父亲的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他对母亲大吼：

“婊子！”

随后他用力一推。

母亲没站稳，向身后的桌子倒去，眼看后脑就要撞到突出的桌角。

我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在那一瞬间，突然看到周子煦血流满面的脸。

是你。他用嘴型说。

然后画面回归，我在母亲撞到撞角前的一瞬间，猛地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完全变了。

我和父亲走在天桥上，他在前，我在后。

那应该是他接我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我10岁的时候，因为做题优秀，被选中了进入奥数班补习。父亲听说参加竞赛有奖金，也送了我来，每个周六的晚上都会把我接回去。

11岁时我已经参加过了竞赛，没有拿奖，因此补习班也没了。我那时对数学题没有兴趣。

也就是说，不知为何，在母亲后脑碰到桌角前的一瞬间，我穿越到了一年之前。

父亲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抱怨这么热的天，母亲也不来接我，而我转过视线，看向天桥之下。

那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天桥，当时市容还不规范，并没有人来进行修缮，大家相互凑合。只要走在天桥狭窄的地方时多注意一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父亲当先跨上了那狭窄的边缘。

他从来没有想过，走在危险的地方，要回头拉我——他十岁的女儿——一把。

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

而我当时只做了一件事。

我伸手一推。

父亲毫无防备，一脚踏空，从天桥上摔了下去。

曾经那么魁梧的身形落在马路上，鲜血弥漫，看起来也像个毫无生机的破棉布口袋。

我缩回手，觉得平静，空虚，又有点无聊。

父亲坠落之后，我眼前一花，回到了11岁。

这次一切都变了。

父亲死了，母亲带着我独立生存，随后改嫁。改嫁的对象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男人，初次见面的时候给了我一把糖果，我很喜欢其中的那一包跳跳糖。

毕竟，除了跳跳糖在舌尖蹦跳的感觉，其他几种口味，我都尝不出任何分别。

原来我杀了周子煦后，可以获得一次穿越时空的机会。

那就——唯一可惜的是，世界上只有一个周子煦，而我把杀他的机会，浪费在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