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俱澄澈（2）

谢瞻知道，自己的情绪被人为地放大了。对方似乎有某种控制幻象和情绪的能力。他从自己的内心找出自己绝望痛苦的记忆，在他眼前回放，并利用他的共鸣将这种感受无限放大。最初找到的是他小时候独自一人躲在禁闭室的记忆，被他靠着对林思行的回忆安抚下来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林思行离开的背影，和他在船上爆炸的画面。因为当他想起林思行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在平时他可以调整心情，把这种情绪压下去，现在则被直接抓住空隙，压抑的感情翻江倒海地袭击过来。能够给人最深伤害的方法，果然是内心……谢瞻看着眼前，救生艇下平静的大海。明知道是幻象，自己跳进去后绝对没有好下场，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只是一个念头：他为什么不跳？即便运气很好，能把林思行找回来，对方也并不爱他，并不想和他在一起……他这一番挣扎最好的结果无非是看着那人下船，然后如同过去的六年一样，看着林思行再次远离他的生活。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现在就结束自己的性命，跳到幻象里去，直接免除这种痛苦？他怔怔地望着水面，水面平静无波，安宁温柔，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思绪乱成一团。海面上漂泊孤寂的船只，悬崖上幽深阴冷的洞穴，台灯下拿着一支水笔的手，食指侧面被磨出薄薄的茧，深夜的月色里，那个人银白镶边的影子……林思行站起身来，从他的面前离开了……“我要……”他勉强发出声音，听到自己的声音夹着隐隐的哭腔，微弱断续，破败不堪。他喘了几口气，双手握拳，将额头抵在上面。“……我要把他带回来。”他喃喃地说。声音太小，根本没有人听到。将这句话说出口后，谢瞻只觉全身疼痛，身体好像就要爆炸了。他一边止不住地颤抖，一边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哪里都不会。”小时候的谢瞻扔下了笔，“有些脑子就是学不会数学的，你放弃吧。”林思行没说什么，也没放弃。他重新将谢瞻面前的作业本拉了过来。“知道什么是数列吗？”他问。“你当我白痴。”谢瞻毫不配合。“从头开始。知…

谢瞻知道，自己的情绪被人为地放大了。

对方似乎有某种控制幻象和情绪的能力。他从自己的内心找出自己绝望痛苦的记忆，在他眼前回放，并利用他的共鸣将这种感受无限放大。

最初找到的是他小时候独自一人躲在禁闭室的记忆，被他靠着对林思行的回忆安抚下来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林思行离开的背影，和他在船上爆炸的画面。

因为当他想起林思行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在平时他可以调整心情，把这种情绪压下去，现在则被直接抓住空隙，压抑的感情翻江倒海地袭击过来。

能够给人最深伤害的方法，果然是内心……

谢瞻看着眼前，救生艇下平静的大海。明知道是幻象，自己跳进去后绝对没有好下场，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只是一个念头：

他为什么不跳？

即便运气很好，能把林思行找回来，对方也并不爱他，并不想和他在一起……他这一番挣扎最好的结果无非是看着那人下船，然后如同过去的六年一样，看着林思行再次远离他的生活。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现在就结束自己的性命，跳到幻象里去，直接免除这种痛苦？

他怔怔地望着水面，水面平静无波，安宁温柔，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

思绪乱成一团。海面上漂泊孤寂的船只，悬崖上幽深阴冷的洞穴，台灯下拿着一支水笔的手，食指侧面被磨出薄薄的茧，深夜的月色里，那个人银白镶边的影子……林思行站起身来，从他的面前离开了……

“我要……”他勉强发出声音，听到自己的声音夹着隐隐的哭腔，微弱断续，破败不堪。

他喘了几口气，双手握拳，将额头抵在上面。

“……我要把他带回来。”他喃喃地说。

声音太小，根本没有人听到。将这句话说出口后，谢瞻只觉全身疼痛，身体好像就要爆炸了。

他一边止不住地颤抖，一边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

“哪里都不会。”小时候的谢瞻扔下了笔，“有些脑子就是学不会数学的，你放弃吧。”

林思行没说什么，也没放弃。他重新将谢瞻面前的作业本拉了过来。

“知道什么是数列吗？”他问。

“你当我白痴。”谢瞻毫不配合。

“从头开始。知道数列是什么，这题就没什么难的了。”林思行平静地说，“这个公式里面有几个x？”

谢瞻怀疑地看了他一眼：“n和n+1。”

“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很聪明。”林思行赞赏了一句，“这个选项的意思是比较前后两个数字的大小，如果把n+1变成a……”

抽丝剥茧，一点一点，一道选择题讲了三个小时。

但是谢瞻听懂了。

因为林思行不能再细了。每当问到他一点东西，他只有似是而非的理解时，对方都会停下来，让他再想想，说出个完整意思。用这种方式，他发现了很多自己根本不理解的概念，等把它们全部理顺，这道数学题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

“这样，相关的题你都会做了。”林思行放下笔。

谢瞻皱起眉头：“听你捋一遍倒是简单，但考试的时候再遇到不会的，哪有人帮我捋？”

林思行想了想。

“面对。”他说，“然后承认。”

“啊？”

“很多时候你不是不会，只是怯了。”林思行解释道，“面对它，仔细看看，找出你具体不会的地方，然后对自己承认自己这里还不熟，这里不是真的理解……也许当场就弄明白了，最少下一次，就理解了。”

谢瞻挑起眉头，他听懂了，但不愿承认。

“我总觉得你们学数学的是不是每天都有无尽的时间天天在想这些抽象的屁事……”他最后说。

。

台灯下，林思行的影子消失，谢瞻喘着粗气，回过神来。

他当时没有承认，后来也没有再对林思行说过。但是不知不觉当中，他早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思维习惯，否则他这个程序员也做不下去了。

他将手抵在额头上，尽力控制自己的颤抖，开始低声说话。

“……是的，你说的对，”他对着虚空中看不到的敌人，喃喃地说道，“……我是很爱很爱他，他走的时候我痛苦得……想就这么死掉，这一次也一直……一直非常害怕他会再次走掉，或者再次消失在我面前。”

海浪仍在轻柔地晃动，而风声激烈，越来越响，仿佛有浪潮隐藏在漆黑的海面之下。

“……我之前说什么从此放下这段感情，”谢瞻短促地笑了一声，“……也是谎言。我心里清楚。我放不下，这么多年我就没放下过，以后也不会……就算一时放下，我最终还是……”

痛苦好像减轻了一点，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翻滚着想要挣脱出来。

“……我放不下，他离开我，我就去追，”他低声说，“他死掉的话，我和他一起。如果他没有死，还在什么地方……那我拼掉这条命，把我的未来全搭进去，也要去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