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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抱师尊大腿苟到最后 驾到 37190 字 7个月前

第六十一章舟自横

拨浪鼓?

小商贩此时此刻无暇思考为什么眼前这个大男人要拨浪鼓。

可大脑告诉他他下来该做什么。

商贩手抖得厉害,双手捧着拨浪鼓递给梁策。

梁策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他一把拿起拨浪鼓,试探性得摇了摇:

“多少钱?”

商贩腿一软,跌坐在跌上,顿时鼻涕横流:

“不不不要钱……”

梁策没有再多说,颠了颠手中的拨浪鼓,走出了巷子口……

野渡坊内。

纪预再一次抬头看向门口,期待的人却没有出现。

终于,他忍不住了,站起身向徐晨走起,微微行礼:

“那个……楼主大人他……”

徐晨似乎不怎么会打算盘,满脸烦躁得瞥了纪预一眼:

“该回来就回来了。”

纪预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乖乖坐了回去。

“咚咚咚……”

首先传入耳中的是梁策手中的拨浪鼓的声音。

而后,梁策微笑着走近野渡坊,手中摆弄着这个拨浪鼓。

徐晨立刻走上前,欲言又止。

梁策径直将拨浪鼓递给纪预:“喜欢吗?”

纪预在手中摇了摇,嘴角微微勾起:“喜……欢。”

而后纪预右手紧紧抓着拨浪鼓,低头不说话了。

梁策皱了皱眉:“小小年纪,这么苦大仇深做什么?”

纪预抬头,不知何时眼中充满泪水,下一秒就要溢出:“该回去了。”

梁策故作轻松,他见不得小孩儿哭,立刻将头撇到一边:

“那……临走之际,没有什么想给我说的吗?”

纪预低头想了想,唯唯诺诺开口:“为何……您的头发是白色的?”

梁策眼睛睁大了些,似乎有些惊讶。

他下意识撩了撩脸侧的长发:“兴许是……太老了吧。”

纪预勉强笑了笑,可又说不出话了。

终于,纪预缓缓站起身,深深向梁策鞠了一躬,正欲开口,却被梁策堵了回去:

“好了好了,没看都多晚了,我可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苦大仇深的脸了。”

几秒后,野渡坊的风铃剧烈摇动起来,梁策抬头,金色而又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走向黑暗的纪预。

他微微开口:“如果有下次,我可能不会拦着他回家了。”

徐晨默默站在一边,没有答话。

而后梁策又道:“徐晨,吩咐几个人跟着他,必须亲眼看着他走近纪府的门。”

“是。”

野渡坊门前挂着的铃铛不知多久后再次想起。

徐晨抬脚进来。

与此同时,梁策起身,缓缓将一旁桌上放着的那本书拿了起来。

徐晨看着梁策手中执书册又坐回,弯腰将他手边的蜡烛吹灭换成了煤油灯。

梁策似乎不在意什么蜡烛什么煤油灯。

他指腹摩擦着那页被纪预翻了数次的书轻声道:

“他回去了?”

“回去了。”

梁策随意点了点头,左手拿起煤油灯,起身欲走。

徐晨皱了皱眉头,凝视着梁策的背影:

“掌柜的……”

“何事?”

梁策侧头。

煤油灯明亮的光映照着他的半张脸,那金色的眼眸显得暗淡了些。

徐晨抿唇,嘴边的话呼之欲出:

“您似乎……不高兴。”

梁策没有再看一旁直直站着的徐晨,而是扭过头,淡淡应了一句:

“并没有。”

说着,梁策左手撩起衣袍,抬脚走上楼梯。

“掌柜的!”

梁策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这回却没有再转头看徐晨了:

“又怎么了?”

徐晨看了眼被梁策放在桌上的书:

“纪小公子已经离开,我们而今也和月黑阁撕破脸皮,我们是否应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不换。”

徐晨嘴角动了动,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话。

他知道,梁策自己心里有打算,别人那草芥般的建议他是不会采纳的。

可让徐晨意外的是,梁策这次却给了他原因。

只见梁策转身下楼,扬起下巴冲桌上的书册看了眼。

徐晨立刻将那本平平无奇的书拿起双手递给梁策。

梁策接过书,歪头放在徐晨眼前晃了晃:

“纪预书还没有看完呢,若是他回来找不见我怎么办?”

徐晨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那本书。

就是因为这个吗?

这个听起来都无比可笑的理由?

梁策在没有说些什么。

他转身走上黑暗的阁楼,双眸泛出的金光越来越亮。

他不走,是因为他要向所以与野渡坊不对付的人宣告,他舟自横,要的是全天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梁策举着煤油灯,在自己的房前停住了脚步。

他打了个哈欠,微微低头将手中的煤油灯熄灭。

霎时间,他的四周漆黑一片。

今晚没有月色,有的只有乌黑的死寂。

夜幕中。

梁策直视眼前紧闭的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手,推开了房门。

梁策嘴角含笑,右脚轻轻迈进。

“啪嗒。”

他右脚刚一落地,却整个人由于受力重心不稳向一旁倒去。

不,具体来说,是被人向一侧拽去!

梁策依旧勾唇,他垂眼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

锃亮的匕首有一丝丝血腥味。

梁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将那匕首推了推。

可匕首却又立即向梁策脖子更进。

丝丝鲜血缓缓滑下,梁策抬手若无其事得摸了把自己深黑色的血液:

“燕阁主好大的胆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梁策身后的燕十一声音很低:“你最好别出声。”

可梁策显然不怎么听话,继续道:

“燕阁主放下匕首吧,既然不想杀我,举着也怪累的。”

燕十一似乎犹豫了片刻,可最终还是放下了匕首。

梁策从腰间拿出手帕,将自己脖子上的血擦干净抬眼打量了下燕十一。

“说吧,你来……”

“你不是能掐会算嘛,你不如算算我来找你干什么?”

被燕十一打断话的梁策显然不怎么高兴,他冷哼一声:

“我可不给将死之人算。”

“你!”

梁策缓步走近燕十一,抱着胳膊围着燕十一转了一圈。

而后又打量了下他的脸,不由又咂了咂嘴:

“我帮不了你,今儿爷的心情不怎么好,别逼我杀了你。”

说罢,梁策便坐了回去,摆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可燕十一往日的杀气今日却所剩无几,他语速极快:

“我今日没有带人,你就应该知道……”

“我对你不感兴趣。”

梁策冷冷打断了他。

可燕十一继续道:“我是给皇上效命,你……”

“我说了,不感兴趣。”

“我也是受人之托!况且……况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派人盯着那些皇子都意欲何为!”

燕十一说道此处,梁策终于正眼看向他了。

他猛然间站在了燕十一眼前,一双可怖的眼睛盯着燕十一: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可出来就得守野渡坊的规矩了。”

说到这里,燕十一突然沉默了。

他不敢去看梁策的眼睛,却觉得梁策那双瘆人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十一退后一步:“你笑甚!”

当然是笑你啊!而今的你,丧家之犬,还妄想与我谈条件?哈哈哈哈哈哈!

燕十一双手攥紧:“你这个妖道!”

徐晨打了个哈欠,将野渡坊的门打开,抬头看了眼天。

今日是个艳阳天。

梁策同样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得从楼上下来,看样子丝毫不觉得昨晚燕十一的到访是个小插曲。

梁策挑了个话本子,接过徐晨抵过的热水,坐在了窗边。

手中的茶杯被梁策举起,热乎的水刚挨到梁策的嘴唇酒杯打翻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站在一旁的徐晨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梁策眼疾手快,翻身退后几步,猛一挥袖化解一道劲拳抬眼看向来人。

此时此刻,野渡坊内乌压压占了十几个人。

各个蒙面。

梁策下意识去看他们的腰带,却没有佩戴腰牌,不是月黑阁的?

果然,正如梁策所料。

加之昨晚燕十一的到来,梁策已经猜出十有八九。

月黑阁反了,又或者说,是燕十一反了,而且失败了。

月黑阁上下乱了!群龙无首。

想到这里,梁策不由得笑了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放回桌上。

瞥了眼仍然去趴在地上吐血的徐晨:“没用的东西。”

说着,梁策抬脚,似乎是顷刻间,刚才那位踢伤徐晨的人就已经被踹出野渡坊大门气息全无了。

为首的是个个头高的男人,那人皱了皱眉。

梁策拍了拍脚上的灰,轻声一笑:

“大早上的,几位来找谁啊?”

“哼,有人看到昨晚你们着收了不该收的人,得罪了。”

梁策眼看自己的书坊要被这些人能乱,连忙高声:

“且慢且慢!”

梁策还想说话,却被那人手中的剑止住了。

梁策盯着那人手中的的长剑,无奈得摇了摇头:

“这位壮士,我提醒你,这东西还是最好别指着我。”

可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是不听老人言的人。

带头的丝毫不怕梁策,眼睛一凛然,便向梁策下了杀手。

接着。

便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当然,不是梁策的,是对方的。

梁策无辜得眨了眨眼睛:“我说了他偏不听,那就别怪我了。”

顿时,十几只长剑纷纷指向梁策,情况立刻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你到底是谁!”

梁策挑了挑眉:“你们不认识我?”

对面没有答话。

梁策沉吟片刻:“不不不,也许你们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

他缓缓坐下,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道:

“舟——自——横!”

第六十二章玫瑰

舟自横!

那个大宁国黑暗世界秩序的维护者,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眼前这个人,就是舟自横!

“哐当!”

正当所有人都惊愕在原地时,野渡坊的门却被推了开了。

“楼主大人!今日我是来看书的!”

纪预的声音穿入梁策耳中,梁策皱了皱眉,立刻给徐晨递了个眼色。

徐晨眼疾手快挡住了纪预的视线。

纪预眼前一片黑色。

徐晨冷着声音:“野渡坊有规矩,书只卖不借。”

纪预垂了垂脑袋,却猛地小跑到梁策身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了那天还没有看完的书。

“楼主大人那日说了,野渡坊随时欢迎我的!”

梁策低头揉了揉纪预的脑袋,方才眼中的轻蔑狠辣立刻消失不见。

他弯腰轻轻在纪预耳边到:“小纪预,去楼上阁楼看书,记住,别回头,听话。”

纪预乖乖点了点头,头也没回跑了上去。

待纪预彻底在一楼消失,梁策这才收起了笑容。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的冷气让这些人不由往后推:

“我本不想在这里动手的……”

纪预在阁楼上坐了半个时辰,这才听到了梁策上楼的脚步声。

梁策脚步踉跄,脸上挂着笑,一把推开门:

“小纪预来了!要吃什么!快快快。徐晨,备饭!”

纪预双手将书还给梁策。

梁策看了眼他周身:“又是偷跑出来的?”

纪预笑眯眯盯着梁策,却没有答话。

炊房内。

徐晨愁眉不展。

梁策哼着昨日新听的小曲走近:

“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徐晨猛地转身,单膝跪地:“掌柜的恕罪,属下……属下求您不要再……”

“起来。”

梁策转过身,冷冷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是……”

梁策随手拿了个黄瓜咬了一口,懒散得走出,而后又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少放点辣子,小孩儿吃不了辣。”

“是……”

饱餐一顿后,气氛变得不适起来。

纪预垂着眼皮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肚子笑着道:

“楼主大人的饭真好吃,明日我再来!”

梁策眼神似乎有些闪躲,他脸侧到一边:

“要不然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养你,别走了。”

徐晨皱眉看了眼梁策,似乎再提醒梁策。

纪预低头扣着手指。

梁策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纪预的回答却出人意料:“楼主大人为何总是呆在野渡坊,不去楼主府?”

梁策不知为何纪预要问这个,他如实回答:

“因为野渡坊才是我的家。”

纪预听后抬头看向梁策,却被梁策躲闪开:

“楼主大人的家真好,我好喜欢。”

梁策深吸一口气,依旧放不开那个话题:

“那你可愿意一直待在这里?”

“掌柜的!”

徐晨再次出声。

梁策不知为何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道:“闭嘴!”

不知为何,纪预觉得吃饭时梁策就有些不对劲了,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可这是楼主大人的家,在下有家。”

不知为何,梁策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

而后他又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连心都没有,何来心痛呢。

“是啊……你有家。”

梁策托腮,努力勾起唇角:“那……你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楼主大人今日怎么了?方才我说了,明日还会再来,怎么跟我们今日就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梁策再次撇开眼睛不去看纪预的脸:

“是,那……希望下次见你,你可以不再那么彬彬有礼小心谨慎,也不要总是一口一个楼主大人的叫我,真难听。”

“那叫什么?”

梁策长舒一口气,勾唇看向纪预:

“不如就叫……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

梁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个词。

紧接着纪预道别,转身离去。

徐晨看了眼梁策,梁策微微点头,看向走向门口的纪预,高声道:

“纪预!”

纪预转头,对上了梁策那双深邃的金眸……

……

“叮铃——”

徐晨看着纪预走出,终于如释重负:

“掌柜的……您这是为他好,是为了保护他。”

梁策手中摩擦着茶杯,盯着纪预离开的地方,轻声嘀咕:

“纪预啊纪预,卦中说你我缘分在你十九岁,我自然认命不会逆天而行,可我顺应自然你却要主动断了这缘分,无妨,下一次,我要你头也不回得跟我走。”

“掌柜的,纪公子已经把您忘了。”

梁策手中的被子被用力拍在桌上,一道裂痕闪烁而上:

“虽然他忘记了,但我记得,我要看着他长大,把他骗到手,我就是馋他的身子。”

——回忆结束

“师兄……师兄!”

明轩嘴里毕恭毕敬得喊着师兄,手上却一点情面也不留得将梁策从摇椅上拽起来。

脑中嗡嗡作响,梁策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没有睁眼:

“谁!”

明轩满脸无奈得瞪了眼梁策:“谁什么谁?师兄你睡糊涂了?”

明轩的声音时远时近,听起来有些不清楚。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起来。

梁策伸了个懒腰,歪头撇开明轩怼在自己眼前的大脸,扫了扫四周。

原来他在明轩院中睡了一夜啊。

梁策咂了咂嘴,随手拍了拍明轩的肩:“走了。”

说罢,梁策也不打算得到明轩的回答,便自顾自得走出院门。

他低头将压皱巴的红袍铺平了些,脖子有点疼,似乎是落枕了。

梁策用力扭了扭脖子,心想明轩怎么就这么让他在院子里睡了一晚上。

另一边

后山处。

“一,二,三,四,五……”许安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处大石头上。

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饶有兴趣得看着蹲在一片玫瑰花从中的纪预。

纪预将粉色的衣袖搞搞编起来,左手捏着一把带着露水的玫瑰,右手拿着一把大剪刀:

“师兄,快帮我看看,我剪了几支了?”

许安听罢微微抬头扫了眼纪预的左手,高声道:

“纪大少爷着什么急,还早呢,慢慢剪。”

纪预用手腕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嘴里骂骂咧咧:

“本少爷千金之躯,竟然也沦落到亲自来干这种粗活。”

许安咂了咂嘴,打趣道:“我说纪大少爷,您嘴里的功夫到是厉害,怎么办起事儿就这么磨蹭呢?”

纪预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腰,挺了挺身子,而后又瞪向许安:

“你也不知道来帮帮我!”

说罢,纪预便又猛地弯下腰撒气式得狠命剪下一支玫瑰。

许安瞥了眼纪预,又瞥了眼他手中的玫瑰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站了起来:

“师弟!你说这片玫瑰是野生的吗?”

纪预紧紧攥了攥左手越来越多的玫瑰花,有气无力得应答到:“当然是野……”

纪预话说一半却停下来了。

他猛然转头看向许安,许安脸上的表情从紧张转为了同情。

纪预低头看了看身下这片玫瑰花,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道:

“师兄……你说师叔应该不至于因为此事就要了我的狗命吧。”

都知道明轩爱花如命,纪预觉得他真的可能因为自己剪了他的玫瑰,还不止一枝而要了他的命。

可不知想到什么,纪预手底下剪玫瑰的速度又快了不至一倍。

许安没看到一枝玫瑰被纪预暴力剪下,心里就不由为纪预的生命线揪一揪。

纪预抬头扫了眼左手一大把的玫瑰花:

“那就将错就错,我们趁小师叔还没起来赶紧剪完赶紧撤!”

许安深感纪预这个歪理格外有道理,也本着一身奉献精神上前帮起了纪预。

不知过了多久,纪预终于长舒一口气,看着左手彭彭的一大把玫瑰得意的笑了笑。

许安眼疾手快得打了一下纪预,语速极快:

“别傻笑了,赶紧走人!”

纪预连忙点了点头,警惕得左右看了看飞快拉着许安从后山飞奔了回去。

纪预回去的时候特地留意了小师叔的院子,格外安静,估计问题不大。

而后他这才放下了心,挺胸抬头得走向梁策的院中。

纪预嘴里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得捧着那把玫瑰在石子路上轻盈得走着。

清晨的露水依旧残存在玫瑰花瓣上,玫瑰显得更加鲜艳可人了。

纪预低头去闻了闻,不知道是他鼻子的问题还是花的问题,玫瑰的香气在他鼻尖打打折扣。

也许是他天生就缺乏对花香的敏感度吧。

纪预停下脚步,站在院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入内。

“啊嘁!”

纪预揉了揉鼻子,攥着大巴玫瑰绕着整个屋子走了一圈。

书案上的香炉燃烧得正紧,淡色的烟透过纪预的发丝飘向上空。

他轻轻打开炉盖,用镊子将香压了压:

“这是什么破香,这么难闻。”

纪预站在原地,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师尊显然不在。

他咬了咬嘴唇,试探得喊道:“师尊?”

无人应答。

“师尊!”

他提高了些声音。

依旧无人应答。

纪预皱着眉头,往门口走了几步,拖着嗓门:

“师——尊——”

纪预换了口气,准备再提高些八度。

然而气还没换完,眼前就映出了一片红色。

“听见了听见了,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梁策还是与往常一样。

今日是他的生辰,并没有纪预想的那么特别。

他没有穿新衣服,依旧是那一身蜀锦暗红色长袍,仿佛只有这么穿,才能显得他头发白。

梁策也没有特意安排什么,依旧按照每天的惯例拿着本纪预字都不认识的古籍翻来覆去得看。

梁策略微弯腰,盯着纪预的眼睛:

“果真来送我玫瑰了?”

第六十三章爱徒

纪预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连忙避开梁策灼热的目光,猛地将手中的玫瑰举到梁策面前。

梁策先是往后仰了一下,而后又凑上去开始打量起来。

纪预下意识又举高了些:“九十九朵,一朵都没有少!”

梁策勾唇,他的金瞳被鲜红的玫瑰映成了橘黄色,格外好看。

他微微抬眼,却将目光停留在了纪预的手上。

纪预的手上裸露着格外刺眼的血痕。

血痕不长,但数量多,划得很深。

梁策连忙抬起手,纪预以为梁策要去拿花,笑得更灿烂了。

可谁知梁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静静端详起来。

纪预犹犹豫豫开口:“师尊……喜欢吗?”

梁策目光没有移开他的手,淡淡道:“不喜欢,有刺。”

纪预愣了愣,师尊不喜欢吗。

“无妨!师尊喜欢什么花,我再去摘便是。”

梁策摇摇头,他一把抢过纪预手里的花,左手又将纪预手腕握住往自己怀里一送。

失重感突然袭来,让纪预有些措手不及。

他手指勾了勾梁策垂在胸前的白发:

“师尊你大清早又发什么疯。”

梁策将纪预整个人送入怀中,下巴抵在纪预的头顶上,轻声道:

“纪预,你是傻子吗?”

纪预用力闻着梁策身上染的熏香,发出一声闷哼:“嗯?”

梁策叹了口气,在纪预脑袋上狠狠抓了一把:“嗯什么嗯?那玫瑰刺那么多,你就不知道……”

“你就不知道摘玫瑰的时候避开点儿刺——”

梁策的话被打断了,却被另一个声音接着说了下去。

此时两人都看着来人,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没眼看色的来上前打扰。

“哗啦!”

耳熟的折扇声告诉了两人答案。

明轩用扇子半遮着脸,他靠在窗边,看了看梁策,又看了看梁策手中的玫瑰花,继续道:

“你的好徒弟怕是光记得避开他的师叔了,哪有闲工夫操心什么刺不刺的啊。是吧,小师侄?”

纪预有些尴尬得低了低头:“我……我还以为这花儿不是师叔你种的呢。”

“哼!”

明轩冷哼一声,走进屋凑到梁策脸前:

“师兄啊!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些玫瑰付出了多少心血啊!我我我心疼啊!那可是用上等的肥料以及罕见的……”

梁策无奈得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又轻轻拍了拍明轩的肩表示安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会赔的。”

明轩听后这才作罢,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来攥在了手里。

梁策随手摆弄着明轩口口声声精心栽培的玫瑰花,随口道:

“师弟来不会专程是为了这几朵玫瑰来抱怨的吧?”

明轩这才想起了前来的目的:“我可没闲功夫打扰你们两个你侬我侬。”

说着,明轩从袖中开拿一封帖子,双手递给梁策:

“楼主府送来的。”

楼主府?

纪预抬头看了眼梁策,她似乎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照常打开:

“有什么稀罕的?每年生辰都是老一套。”

即使嘴里这么说,可眼睛还是认真得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上面无非还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恭维客套话,梁策看着眼睛直打圈。

他耐着心继续去看,却对接下来的内容来了兴趣:

“今年他们怎么想起来给我办生辰宴了?”

明轩不知何时又将手中的扇子打开了些许,他咂了咂嘴:

“听闻近日不太平,兴许是那些城中大户人家都想在老楼主面前混混眼熟,想着找找日后的靠山。”

梁策将手中的不菲宣纸揉成一团丢向一边:

“外面乱不乱跟我一个道人有什么关系,他们爱找谁当靠山找谁去,总之我不想凑那热闹。”

“师兄自己断主意便好,师弟只是来送个帖,这便回去了。”

梁策点了点头,规矩得回了明轩一礼。

“楼主府有您的生辰宴?”

纪预眼睛闪闪发光,用力看着梁策的脸。

梁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此时此刻纪预的表情。

没有过多犹豫和揣度,梁策很快便答复了:

“罢了,就当是去楼主府吃顿饭吧。”

“好嘞!”

纪预开心得眯着眼睛咧着嘴,生辰宴这东西他这辈子都没有参加过,这回好了,终于可以身临其境好好见识见识了。

梁策抬头在纪预脑袋上敲了一下,顺手帮他将滑下去的领口拽了几寸:

“几日天亮了,得多加衣物了。”

纪预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淡粉色长袍点了点头。

梁策果然没有什么特殊安排,今天除了纪预送花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

梁策究竟是多么讨厌过生辰,能让他在这一年仅此一次的日子照样循规蹈矩。

想到这,纪预又不由自主回忆起来自己初中过生日时网吧通宵的日子了。

沙漏中的沙子一点点流下,纪预打了个瞌睡,看向窗外。

雅间内。

“着什么急,还没到生辰宴开始的点儿呢。”

“师兄——徐公子都在门外等了大半晌了,你好了没有啊!”

梁策看了眼窗外子时的天,依依不舍得将唇瓣与纪预分离开,冲着门口喊道:

“来了来了!去我自己的生辰宴怎么急得跟催命一样。”

衣料摩擦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大。

梁策起身整了下自己的长袍,而后冲纪预眨了眨眼睛:

“走吧,去楼主府蹭饭。”

梁策打了个瞌睡,不知何时那块金色的面具又戴在了他的脸上。

纪预跟在梁策身后,盯着梁策直垂到腰的白发,忍不住上前抓了一把。

感受到头发的拉扯感,梁策扭过头:

“没大没小。”

纪预这才发现是自己失礼了,连忙低下头用力咳嗽了几声:

“师……师尊您的发带去哪了?”

梁策二话不说就拽着纪预的衣袖将他拉了出去:

“发带早都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了,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不远处,徐晨亲自驾着一辆马车等待着二人。

见那熟悉的红衣出现,徐晨似乎不再那么板着脸了。

徐晨连忙跳下马车,向二人行礼。

原来徐晨也要跟着一起去啊,纪预礼貌性得冲徐晨挥了挥手后身手敏捷得钻进了马车。

楼主府不近,但徐晨赶车极快,纪预似乎觉得自己一睁眼一闭眼就到了。

马车在徐晨的控制下缓缓听了下来。

他侧脸看向马车内,轻声道:“掌柜的,我们到了。”

“嗯。”

梁策应了一声,而后伸出右手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徐晨注意到了梁策的动作,立刻继续道:

“掌柜的,今晚到场的有几位颇具财力,说不定我们日后可以……”

“停停停,别总是一天惦记着钱啊钱,咱们野渡坊又不是赚不起钱。”

徐晨听后愣了下,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像掌柜的能说出来的话,但是既然掌柜都发话了,那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是属下愚钝了。”

说罢,他弯腰扶梁策下了马车。

几天伸了个懒腰,抬眼打量着眼前的楼主府。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这雕栏玉砌的楼阁,这金灿灿的门匾,这眼花缭乱的才灯笼……

“师尊,你有这么好的房子还住什么观啊。”

梁策看也没看那些装扮的花里胡哨的灯笼,大步走向前:

“你懂个甚,这叫财不外露。”

“楼主大人到—————”

门口的小厮眼睛也是尖,一眼就认出了梁策。

几乎是统一时刻,楼主府内顿时跑出来一群身穿绫罗的贵胄豪门。

梁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别人塞了一杯酒在手上的。

他淡淡看了眼来人,举杯礼貌抿了抿。

“哎呦喂老楼主您贵人多忘事儿,在下是南巷李氏,我们见过的。”

梁策挑了挑眉,看了眼身边的徐晨,小声道:“谁?”

“南巷李家,出了名的商贾大家。”

商贾之家,那一定极有钱了。

想到这里,梁策立刻又举杯喝了口酒,勾了勾唇角:

“本官可是久闻李家啊。”

接着,梁策便有一搭没一搭得攀谈了起来。

纪预尴尬得站在一旁看了眼徐晨:

“师尊刚还不是说钱不重要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唯利是图起来了。”

徐晨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冷冷道:

“掌柜的自有决断。”

纪预无奈得点了点头。

他跟随身边小厮的指引走日拱门。

接着穿过约几十步的长廊。

纪预打量着整个楼主府,楼主府的规格绝佳,可以说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坐落了。

他顺着一处小路走过水池,很快丝竹管弦乐曲便穿入了纪预耳中。

梁策也在不远前面,已经落座在了殿中主位。

不过与自己不同的是,他身边围了一群自己不认识的人。

他们各个殷勤赔笑,手中的酒杯一下也不停歇得争先抢后去与梁策碰酒。

梁策随手与一个自己叫不上名字的人碰了下杯,而后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徐晨。

徐晨会意,立即来到梁策身边。

梁策侧头,轻声在徐晨耳边吩咐道:

“回去告诉明轩不用等我,你也顺道回野渡坊。”

“掌柜的,晚了无人护送不安全。”

梁策没有再理会徐晨的话,而是继续翘着二郎腿在形形色色的人和酒盏之间游刃有余。

徐晨见梁策没有打算再理会他,也是识趣,便自己转身悄悄消失在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今晚我们的纪大少爷难得社恐了一回。

他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安安静静得坐在梁策身边。

他不敢看那些喝得面红耳赤的人。

内个都是生面孔,还都是那种看起来就想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的生面孔。

纪预眼疾手快得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嘴里。

不过没关系,今晚他纪预就是奔着吃来的,管那你多干甚!

可纪预没有心思管别人,别人却闲得爱瞎打听。

酒桌上的话题和目光似乎都集中到了纪预身上。

“老楼主,这位是……”

梁策抬手将那盘红烧肉的碟子端起放在了纪预面前,声音很轻:

“爱徒。”

第六十四章小意思

察觉周遭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纪预猛地抬起头,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在下……纪预。”

听到纪预的自我介绍后,又换来了人群中的议论之声。

“纪预?可是纪家那位小公子……”

“没听说老楼主收徒啊,这……”

梁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小厮替他续了一杯酒。

梁策仰头一口喝尽,抬眼笑着打趣道:

“各位如此在意本官这小徒弟,难道还想与本官抢人不成?”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老楼主说笑了,喝酒,喝酒啊。”

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纪预打了个瞌睡,撑着脑袋眯眼看着一旁依旧应对自如的梁策。

师尊今日喝了多少酒了,不会又要喝醉了吧!

正想着,纪预的思绪却被打断了。

门外不知何时走近两排小厮,为首的规矩得行了一礼:

“各位大人,今夜酒宴的压轴酒品而今奉上。”

说着,他身后的小厮们纷纷捧着托盘走到每个人身边。

托盘正中央放着一小杯酒。

纪预端详着眼前这杯酒。

九度雪花他喝得倒是不少,可自打穿越过来就没什么机会去喝酒了。

纪预手指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得翘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无妨,那今日便沾沾师尊的光,开开世面。

纪预想着,便伸出手拿去酒杯递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晶莹剔透的清酒散发出缕缕清香涌入纪预鼻尖。

纪预咽了咽口水,这不得比茅台好喝。

他舔舔嘴唇微微仰头……

“慢着。”

正要喝下时,梁策的手却准确得抓住了纪预握着酒杯的手腕。

梁策斜了斜眼睛,被酒微醺的泛红眼角格外好看:

“别喝。”

说罢,梁策一把夺过纪预手中的酒杯。

纪预愣了下,疑惑得看向梁策。

此时此刻,梁策的举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夜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梁策打了个瞌睡,白皙的手将酒杯高高举起。

橙红色的灯光将酒水映得变了颜色。

梁策手腕轻轻动了动,杯内的酒水被来回摇来摇去。

他低垂的眸子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有人去坐不住了。

“老楼主,这杯酒……可有什么问题啊?”

梁策勾了勾唇角,将酒杯放低了些:

“看到什么了?”

“啥也没有啊老楼主。”

梁策无奈得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的一位小厮规矩得走了上来。

梁策没有抬眼看来的那位小厮,只是将酒杯递给他:

“喝了。”

纪预看向那小厮,小厮似乎只是犹豫了一秒,便举起酒杯喝了下去。

接下来事情便豁然开朗了。

小厮不负众望得喝下毒酒倒了下去,而纪预却跟着后背一阵发凉。

果然,还是得听小学老师说的话,好看好闻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

看着倒地七窍流血的小厮众人皆是一惊。

恰逢老楼主寿辰,怎么会发生这么扫兴的事情!

梁策随手将酒杯扔向一边,淡淡解释道:

“酒中无毒,只是被人端上来的时候下了毒。”

纪预皱了皱眉头,又多看了眼地上的小厮:

“小厮都是静心安排的,他们怎么会藏毒?”

梁策随手夹了口菜放入碗中,似乎早就料到了纪预要说的话:

“有一种银丝,置入杯中可融化于酒,身含剧毒,可随水流游动。”

纪预打了个冷战:“师尊的意思是……”

“不错,今晚的夜宴混进来其他人了。”

梁策一句话后,周遭便开始闹腾了起来。

“查!给我仔细的查!谁敢加害老楼主!”

梁策叹了口气,“啪!”得一声将筷子放在了桌上。

桌上的酒杯被梁策惊人的力度震翻了,清酒缓缓从中流出。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纪预。

纪预盯着梁策金黄色的眼眸咽了口口水,也顺势站了起来。

梁策冷声道:“今日不尽兴。”

罢了,众人纷纷心惊胆跳,纷纷作揖恭送老楼主。

日沉山巅,暮色苍苍。

梁策手执孤灯,一个人走在纪预几步之前。

幽深的街道而今没有了白日里的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只剩下了梁策拉下来的那长长的影子。

纪预若有若无得盯着梁策的背影。

师尊的背影总是看起来那么独特。

不知从何是开始,纪预只有一看到那片红衣,看到那个身影,就觉得格外安心。

不过客观来说,梁策的背影并没有小说里的那么潇洒飘逸,那么翩翩而立。

反而……纪预眯了眯眼,想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是了,纪预终于找出可以用来形容梁策背影的话了。

梁策的背影是散乱的,是遥远的,他似乎并不属于这个地方,甚至这个时代。

他总给人一种洒脱不羁的感觉,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纪预想起来了,师尊之前说过,他年岁很大了,而且没有心。

他再次眯眼,想将梁策的身影一次次深深刻画在自己脑海里。

不远处那片红衣有规律的摆动着,可下一秒却打破规律,梁策转头看向来。

他的眼睛很好看,如果将金色变成黑色,也许会更好看。

纪预这样想。

梁策饶有兴趣得冲纪预挑了挑眉,伸手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在后面磨蹭什么呢?”

纪预愣了一下。

梁策给人的感觉不是君王的威严,也不是散人的闲适,而是一种……穿越千百年来的历史感。

那种看透历史变迁,看透万物更迭的历史感。

如果说,整个历史的兴旺都浸泡在了梁策的身影下,那么,或许整个历史的沉郁都沉匿在了梁策的金瞳之下。

师尊……到底多少岁了。

纪预盯着梁策那头在月光下发亮的白发突然想到。

对面的梁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抱起胳膊冲纪预高声道:

“纪——预——”

故意拖长的尾音和略带玩笑的语气终于把纪预叫醒。

纪预快速眨了眨眼,看着梁策咧嘴笑了起来。

什么历史感?什么兴旺沉郁,对于梁策而言,历尽沧桑后的举重若轻赤子童心才尤为珍贵吧。

梁策那声立刻将纪预方才觉得的距离感缩短为零。

他飞快跑到梁策身边打了个哈欠:“来了来了!”

梁策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动了两下,他伸手护了护飞速跳动的火苗,打趣道:

“我还以为某些人今晚没吃到好吃的与我闹脾气呢。”

“怎么会?这比我原来吃的那些粗茶淡饭要好多了!”

说道此处,纪预不得不想到了自己初中每天下课玩命冲进又闷又热的食堂就是为了去抢那些贵且难吃的菜的悲催日子。

纪预突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师尊今日喝了许多酒,不会醉吧?”

纪预可不想像上次那样把喝醉酒的梁策带回去在给他动手动脚了。

梁策轻笑一声:”怎会?”

那就好,纪预长松一口气,随意抬头看了看天。

之前听地理老师讲过,农历初二,月亮反射不到太阳光,这叫做上弦月。

厚重的云层将本身就暗淡的月亮遮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点都不剩。

它也有个别称,鬼片里,叫作毛月亮。

小时候自己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看的林正英演的僵尸片缓缓在纪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按理来说穿越过来这么久,经历了这么些事儿,他理应不怕这些了啊。

可看着周遭这些黑乎乎的光景,纪预超强的想象力再一次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纪预咽了口口水,满眼警惕得盯着目光所及的一切。

那个!黑乎乎的一片,看起来像个一头!

那个衣服像个吊死鬼!那个像僵尸!

纪预紧张得擦了把冷汗,看着逐渐加快步子的梁策,连忙仓促追了上去。

梁策侧头,看着满脸写着害怕的纪预恨铁不成钢得叹了口气:

“我家小预预不会怕……”

怕黑两个字还没有被梁策吐出来,纪预就低声叫了一声,一把攥住了梁策的胳膊。

梁策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似乎要被纪预扯断,他吃痛得皱了皱眉。

“师尊!不会有僵尸吧!”

梁策不以为然,右手在袖中轻轻掐算了两下: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说不定真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来呢。”

纪预整个人几乎要挂在梁策身上了。

他盯着梁策手中那盏微弱的纸灯笼:“师尊……是不是有点黑啊……”

果然是怕黑。

梁策了然一笑,继续吓死人不偿命得说道:

“黑?为师怎么觉着不黑啊。”

正说着,呼啸的夜风猛地吹来,梁策手中的灯笼挣扎着摇动了几下,变熄灭了。

纪预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鬼吹灯里面的经典情节而今应验在纪预自己身上了。

纪预停下脚步死死抱住了梁策的胳膊。

梁策却甩了甩胳膊。

没甩开。

再次用力甩了甩胳膊。

依旧没甩开。

梁策的声音从纪预头顶传来:这么大个人害怕黑,还真是不如春满楼的姑娘们。

纪预闷闷的声音从梁策红袍中传来:

“姑娘就姑娘,本少爷就是怕黑怎么了!”

还耍起脾气来了。

梁策终是宠溺得拍了拍纪预的脑袋,声音中没有了方才的打趣意味:

“为师教你的明火符还记得吗?”

说罢,纪预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嘴中轻声低吟着,随着指尖在空中的晃动,很快,明火符绘成,纪预指尖燃起了火苗。

见火光亮起,纪预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弯腰将熄灭的灯笼点着。

明亮的烛火让纪预看着格外安心。

梁策点了点头:“有长进。”

纪预得意得拍了拍手:“小意思。”

刚说完梁策就毫不留情得在纪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

“夸你两句就飞了。”

第六十五章看心情

纪预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梁策手中的灯笼再次被熄灭。

周遭又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如果说刚才那是风,那那那现在这是什么!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有鬼啊!”

纪预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扯开嗓子,大喊着抱紧梁策。

可此时此刻的梁策却没有像刚才一样任由纪预抱着。

而是猛地将纪预从自己身边推开,与此同时他右手掐诀,接着向上扔出一张符纸。

符纸熊熊燃烧起火光。

苍茫之中,纪预觉得自己的眼睛背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纪预才看清楚,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在上一秒从他的眼前飞过。

梁策头顶的明火符也骤然熄灭了。

他警惕的观察者自己周遭的一切。

似乎自己身边的一切看不清的黑色之中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梁策深深洗了口气:“什么鬼啊鬼的,真是没出息。”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耳边传开破风声。

梁策猛然踮起脚尖腾空而起。

伸手冲自己斜前方猛地甩下一把明火符。

纪预这次看清了。

五六个黑衣人手执利刃刺向梁策。

纪预瞪大眼睛,嘴里脱口一句“我靠”便提着剑冲了上去。

纪预手中长剑飞起,刀剑碰撞声逐渐增大。

他身手敏捷,很快挡下了所有飞来的利刃。

可黑暗有一次袭来了。

纪预手中的动作也随着黑暗停滞了下来。

看不见了!

纪预顿时觉得周遭危机四伏。

不错。

更多的破风声传了过来,纪预彻底傻眼了。

完了完了,要领盒饭了!

“师尊!”

纪预二话不说就猛地大叫起来。

梁策再次无奈得扶额,轻声叹气:“唉,还是太心急了。”

他身影匆匆一闪,闪在纪预身前,红衣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梁策单手将自己零散的白发挽成一个发髻松散垂在后脑勺。

利刃中映出梁策很辣冷峻的眸子。

梁策手中的桃木剑似乎并非是一把普通的木剑。

在梁策手中,他似乎变成了一把利刃。

鲜红的血液顺着桃木剑上的花纹流入桃木之中,似乎下一刻,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就可以单凭手中的这把木剑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明火符再次亮起。

纪预现在所见到的,与刚才截然不同了。

梁策手中的剑抵在唯一一个活口的脖子上:

“跟了一路,阁下有何贵干?”

那人微微一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

“老楼主大人好手段,我们无意伤人,只是想来拜托您一件事情。”

梁策冷声道:

“你们的拜托我可担不起。”

“别啊,我相信老楼主您会对这里面的内容感兴趣的。”

说着,他便将那封请帖扔向两人。

一旁的纪预眼疾手快,接住了那张请柬。

见纪预接了请柬,那人似乎如释重负,猛地抓住梁策手中的剑,用力一带,便倒在了地上。

梁策挑了挑眉,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起了桃木剑。

他将方才挽的发髻拆下,白发哗啦一下散落下来。

梁策抬脚跨过一具具尸体:“回去了。”

纪预收起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得绕过那些骇人的尸体,跟在梁策身后。

“来了师尊!”

纪预一边小跑着,一边将手中的请柬打开。

借着月光,纪预隐隐约约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梁策走在纪预前两步之外,他抬高了些声音:

“师尊!这是皇宫递来的请柬。”

梁策伸了个懒腰:“皇宫就皇宫呗,不关我的事。”

纪预见梁策没有查看请柬的意思,便很快将请柬送到他眼前晃了几下:

“师尊,这上面说是皇宫闹鬼了,要你去看一处宫殿的风水……”

纪预垂眼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又是后背一凉。

“好了好了,皇宫的事轮不到我,今晚的事情都差点要了我的狗命。”

说到这里,纪预脑子里的又是一片雾水。

他随手将那请柬塞进自己的袖中,追问道:

“师尊,今晚那小厮端上来的毒酒到底怎么回事?”

梁策抬手撩了撩白发,言简意赅:

“你也看到了,银丝入酒。”

对,纪预最好奇的就是这个。

之前和许安在书阁擦地时,曾经因为好奇翻越过这些江湖上的投毒手段,可分明没有见过这个什么银丝啊。

难道这年头下毒都有超纲题目了?

梁策轻笑一声:“原来你是想听听这个。”

说着,梁策便放缓了脚步,开始耐心得解释了起来。

“所谓银丝入酒,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将有毒的银丝利用巧妙的手段放入酒中,又因为银丝的特性,才达到了下毒的目的。”

纪预斜着眼睛,托腮思索:“这听起来容易,可银丝如何制作,又如何投毒入丝,如何投入杯中,这些都是极难的。”

梁策抬头看了眼黑透了的天,微微点头:

“不错,银丝细腻如纤,又要将毒药浓缩后淬烧到银丝上,这本身就是失误率很大的动作,却还要冒着中毒的风险将银丝悬于指尖,最后寻找时机置入。”

纪预不由自主得感叹起来这个方法发明者的一片心思,可不知想到什么,再次抛出问题:

“按理来说这种方法应该鲜有人知晓,师尊为何说的跟精通似的。”

听到此语,梁策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纪预,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纪预不明所以,盯着梁策的右手看了又看。

梁策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将左手的灯笼举到右手边。

温暖的灯光照着梁策的侧脸。

灯火之下,纪预看到了。

有五六根银丝在梁策的右手指尖缠绕着。

隐隐约约的明亮感反射出灯火的红色。

纪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得一遍遍看来看去。

梁策收回手:“喏,银丝入酒,这原本就是我发明的。”

纪预罕见得揉了揉山根,不是吧,这种折磨人还不一定有回报的下毒方法梁策也想的出来。

他咳嗽了几声:“师尊,你发明他的目的究竟在何处呢?银丝入酒,分明没有直接投毒来得快,而且本质都是一样,反而前者更麻烦。”

梁策将左手的纸灯笼换到右手,抬脚再次缓步了起来,纪预见状连忙跟上。

他看着梁策的侧脸,等待着梁策的回答。

“为师也觉得银丝入酒的方法愚蠢极了,可事实上,银丝淬毒的法子并不是用在投入酒中的。”

梁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

“银丝不易察觉,且易于掌控,这是我看上它的原因,有了它,即使我手无寸铁,也可在五步之内杀人于无形,不留痕迹才是我发明银丝的初衷。”

“所以……那个什么银丝入酒就是盗版的喽?”

梁策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不全是,随着银丝的发明,我逐渐可以熟练控制它们,那么,他的使用领域就会被扩大,譬如在酒杯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检查时,银丝入酒便可以解决传统投毒的问题。”

纪预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却突然一惊,大声道:

“那师尊你的独门绝招都被盗了,还不赶紧回去好好查查,斩草除根!”

纪预以为梁策怎么样都会表示同意或者可以理解,可眼前他却显然是在想别的事情:

“放心吧,为师心里有数。”

纪预不依不饶,继续道: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替我死的小厮也是可怜……他分明可以不去喝那杯毒酒的。”

说着,纪预不由自主想到了梁策当时将毒酒递给那小厮时的深情。

梁策隐约皱了下眉头,语气有些沉重,他盯着纪预:

“纪预,你要记住,有时候表面看到的并不是真的,那位无缘无故就被我害死的小厮固然可怜,可……”

梁策叹了口气,忍不住将头转到了一边:

“楼主府平日无人,可里面的小厮们也要活命,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为了生存下去,在这些达官显贵面前露露脸儿,真的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出来,我可以非常肯定的说,那些能近前伺候的小厮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伪装使手段的好手,而我,不需要这些歪点子多的人。”

纪预不说话了。

仅仅是一个楼主府,都可以如此不堪想象,那些表面上的笙歌燕舞一片欢腾。

殊不知背地里确是一步步算计一次次手段争斗出来的。

纪预面对的是一个多么泥沙日下阴森可怖的社会啊。

梁策见纪预不说话了,眼底浮现出一丝慌张:

“小预预,你是不是生为师气了,都是为师的错,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做了我……”

“师尊。”

纪预摇了摇头,打断了梁策的话:

“又是下毒,又是刺杀,又是请柬,这些东西招招致命猝不及防,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一个地方。

梁策与纪预两人心照不宣,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纪预打了个瞌睡,提了提声音,梁策不知何时将请柬又从袖中拿了出来:

“要知道是谁盗了师尊您的银丝术,是谁安排刺杀,是谁下的请柬,我们只有去皇宫才能得到答案。”

梁策瞥了眼纪预手中的请柬:“这请柬可是你亲手接的,要去你去。”

纪预瞪大眼睛!我?让我去领盒饭还差不多呢!

说着,他连忙抓起梁策袖子摇了摇,又多看了几眼请柬准备再给梁策说一遍上面的内容:

“而且上面还写着,酬金万两……”

“酬金万两!”

听到钱,梁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纪预这才认识到,什么毒酒什么刺杀,梁策压根就不怕这些。

哪怕一日三餐都给他下毒,一出门就被刺杀,纪预觉得梁策还会跟没事人一样好好干自己的事情,不踏进皇宫半步。

可谁成想,想让梁策就范,一句赏金万两就足够了。

纪预确认到:“所以……师尊你会去吗?”

梁策干咳几声,掩饰着自己的小激动,淡淡道:

“看心情吧。”

第六十六章准备

请柬上写的写的日子是六月十五那日进宫。

而今才六月初,纪预扳了扳手指,还早。

“啪!”

梁策将手中的古籍重重在纪预头上敲了一下:

“一个发了一上午的呆,一个一来就开始睡觉,你们俩个昨晚又去哪祸害人了?”

说着,梁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刚被惊醒的许安。

纪预猛然回神,脱口而出:“师尊您一定得去!”

“去哪!”

毫不知情的许安眼睛立刻凉了起来,他满脸好奇得看着梁策和纪预,等待着他们的回复。

梁策转头,优雅得坐了回去,将一旁的毛笔提了起来:

“你又凑的什么热闹。”

被泼了一身冷水的许安立刻又垂头丧脑起来了。

纪预见状拼命向许安使眼色:“去一趟皇宫,赏金万两!”

“什么!赏金万两!”

梁策只觉得许安的下巴就要惊掉了。

许安好歹也是个皇子,万两黄金而已,怎么也跟纪预一样跟八辈子没见过一样。

而后就听到许安的叫嚷:“师尊,咱们得去啊。”

“对啊!师尊。”

一唱一和的两人着实叫梁策心烦意乱,他侧头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又变成咱们了?就算去那也是……”

“那也是我和师尊两个人去。”

纪预抢先一步,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得看着许安,就好像赢了对方几百块钱一样。

梁策只觉得无奈,一百个无奈:“你们俩若是再不静下来,我就把你丢回皇宫,把你丢回纪府。”

梁策用手中的毛笔先生指了指许安,而后又点了点纪预。

皇宫!我可不想回去装什么温柔小腼腆皇子!许安崩溃得想着。

纪府?本少爷刚才熟悉现在这个玄幻本,可半点都不想去那个什么狗屁纪府玩什么宅斗本!

梁策满意得欣赏着底下两个人丰富的面部表情,揣度着两人的心理活动。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子青终于开始刷存在感了:

“说起皇宫,我记得许安师弟早时提到过一支笔,这次也可以去亲眼见识见识了。”

笔?什么笔?

许安被子青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东西没有得到手呢。

事情是这样的,这是许安之前偶然在书中看到的,说是皇宫里有一支笔,是个稀罕物件儿。

那只笔由檀木制成,上面的花纹由宫中的能工巧匠雕绘,上好的狼毫入墨极好。

虽说许安本身就不爱写字,可他初中为了买百乐,斑马,恨不得一周不吃晚饭,更何况这种罕有的好东西呢。

想到这里,许安又不由自主得咧了咧嘴角。

梁策手边的沙漏已经接近尾声了。

纪预和许安两人心照不宣得开始盯着那个沙漏看了起来。

梁策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重重将那沙漏盖住,另一只手轻轻摆了摆:

“滚滚滚。”

纪预和许安似乎在梁策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尾音时便冲了出去。

子青缓缓起身行礼,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室内一片安静后,梁策终于吐了一口气,他从袖中拿出那份请柬,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上面的内容:

近宫闱中不太平,似结海院故,请梁道长入望风。

内容言简意赅,但也明了易懂。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请柬,嘴中似有若无的低吟着:“结海院……云深结海楼,好名字。”

另一边。

纪预懒散得靠在书阁的木门边上,手中的抹布被他来回拉扯着。

他斜眼看了眼一旁在卖力擦地板的许安: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去偷那支笔?”

许安停下手中的动作,冲纪预摆了摆手:

“onono,不是你偷,是我偷。”

“你偷?不是师兄啊,你可是皇子啊!这种事情你正大光明去干不就成了。”

许安似乎沉默了一下,这才有了些许严肃的意味:

“不……那支笔连皇上都动不了。”

“我靠!这么吊?你看上啥不行非得要那个。”

许安满眼看白痴得盯着一边的纪预:

“你懂个屁,那笔百年难得一遇,穿越过来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好不容易遇见个好玩的,那不得拼尽老命去试一试。”

“师尊迟早会知道的。”

这点许安当然考虑到了,不过他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都是后话,你只需要都时候去接应我就行了,必要时候也可以帮帮忙。”

“是是是,都听师兄的。”

纪预无奈得将抹布扔到一边,举起自己的手腕对着阳光看着。

粉红色的衣袍从他手腕滑落,露出纪预白皙的胳膊。

他转了转手腕,眼睛却停留在了一处。

几日不见他都差点要忘记了。

自己的手腕上的那个血红色的灵字,那个和师尊结下的双灵契到底有什么作用?

纪预愣愣的,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师兄,你知道双灵契吗?”

许安抬头,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

纪预连忙收起手腕,可脑海中依旧停留在那个图样上面。

不过许安并没有发现纪预手上的不对劲儿,继续道:

“所谓双灵契,官方解释就是生灵和死灵缔结的条约。”

“生灵和死灵?”

“不错,其将双方相互绑定,实则就是一种有关联性的保护契约。生灵缔约成红色,死灵则为黑色。”

听到这儿,纪预再一次不由自主得去看了眼自己手腕的那个夺目的颜色。

“让你们擦地,没让你们在这儿享受生活。”

率先是那身红衣夺人眼球。

纪预赶忙拿起手边的水桶,迅速站起身低着头从梁策身边掠过。

梁策轻轻抬手,稳稳当当得抓住了纪预的衣服领子。

纪预被梁策拽得重心不稳,赶忙伸手抓住了梁策的袖子。

“师尊,弟子去打水。”

梁策松开手弯腰看着纪预的脸:

“怎么见着我就跑啊。”

纪预慌乱得撇了眼梁策的脸便迅速垂下了眼睛:

“没没没没有啊师尊……”

说着,便微微行了一礼,抓着水桶冲了出去。

哗啦啦的水声格外好听,纪预将袖子挽起,二话不说就聚了一捧水往脸上泼去。

“啊嘁!”

泉水冰凉,激得纪预一个哆嗦。

“入冬了,莫要贪凉。”

纪预身后突然响起了梁策的声音。

他立即转过身,吸溜了几下鼻子,将袖子放了下去。

“师尊放心,弟子身体可好了。”

入冬了,纪预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冬天了。

原来,他穿越过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他猛然抬头看着四周。

后山而今也已经变了样子了。

当日初来时的花团锦簇生机勃勃而今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幽深凄清。

纪预咂了咂嘴:“后山光秃秃的,怪瘆人的。”

听到纪预的话,梁策也环顾了四周。

不错,树上的花叶几乎都凋落了,瞧着的确不尽人意,可也别具一格。

他弯腰捡起一片枯黄的树叶,在指尖摩擦着:

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让后山四季皆春。

纪预笑了笑,可还是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一年四季,定是一个都少不得的。”

“为何……”

纪预随意踢了一脚身边的落叶,发出一阵脆响:

“因为我娘说人只有经历了一年四季才算长大一岁。”

一年四季。

梁策叹了口气,他已经不记得在后山见过多少个一年四季了,上一次这般情景似乎就在昨天,可分明已经一年了啊。

他看着纪预,轻笑道:

“哈哈哈,那你娘还给你说过什么?”

梁策这话本是打趣,可谁成想纪预真的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他想了良久,终于回答道:“我娘还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千万不能近视。”

说到这里,纪预却忍不住皱起眉头,当时总觉得近视没什么,可后来游戏打得高度近视才开始珍惜自己的眼睛。

现在想想,纪预真是一百个后悔。

不过还好,穿越过来后不用带眼镜。

梁策不知何时坐在了一处石头上。

他悠哉悠哉得托着下巴盯着纪预,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预抬脚,缓缓走近梁策。

地上的树叶被纪预踩得极响,可梁策却已经呆呆看着方才纪预站立的方向。

“师尊!”

“什么?”

梁策下意识向后躲闪了一下,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纪预,继续道:

“何事……”

却没想到下一秒纪预伸手扯了扯梁策那件红衣,而后又扯了下自己的,良久才开口:

“师尊,你还说我呢,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还穿这么点。”

梁策应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的确改加几件衣服了。

可梁策还是嘴硬:“不冷。”

纪预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原来死也不穿秋裤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笑。

他转身提起水桶,撩了撩下摆:

“对对对,师尊一点都不怕冷,您在后山再多待一会儿说不定明天就着凉呢。”

梁策笑着起身,跟在纪预身后走了回去。

“为师有一事务必于你说清楚。”

纪预嘴里哼着歌,梁策走在他后面声音又小,他不确定得向后扭了下头:

“什么?”

梁策走近了一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许安打得什么算盘。”

什么?难道他刚才和许安在擦地的时候被梁策听到了?

不对!

师尊一定在诈我!

纪预再次发挥自己的高超演技:

“啊?什么算盘?”

梁策满脸无语,盯着纪预的脸没有说话。

纪预补充道:

“弟子近日遵纪守法,没有给您惹事,昨天晚上读书读到深夜才睡呢!”

“那笔……玩够了记得还回去。”

说罢,梁策便加快脚步走了回去。

依旧站在原地的纪预叹了口气,声音极小:

“是……弟子恭送师尊。”

不错的,正如纪预方才所说,他最近在黑学。

纪预是万万没想到穿越过来也要努力学习。

可没办法啊。

本身想着要进宫就高兴不行,可过后纪预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御剑什么都不会。

他可不想一进宫就去领盒饭。

于是乎,纪预便为自己制定了周密的学习计划。

什么护身符啊,保命锁啊,金光咒啊,护命诀啊……

应有尽有。

第六十七章新副本

晚膳后。

纪预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冲许安使了眼色。

他正准备起身却被一旁的子青叫住。

“师弟,师尊在书房等你。”

师尊找

难道师尊回心转意打算自己去宫里了

想着,便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灯火昏暗,纪预有些看不太清,只见梁策微微靠在窗边,手中的书籍被翻开了两三页。

红衣在昏暗环境下有些发黑,他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梁策的脸。

窗外一阵疾风乍起,梁策手中的书被风疾速翻动。

他微微勾了勾手指,书页被挡住,这才微微抬起头来。

纪预随手将木门关上,撇了眼窗边摇曳的蜡烛。

“师尊还未加衣吗?外面风越发大了。”

说着,纪预两三步走近梁策,却发现梁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纪预歪了歪头,轻轻抬手在梁策眼前晃了晃。

“师尊”

“我在。”

纪预继续盯着梁策的脸,半晌才开口道:“师尊唤弟子来,所谓何事?”

梁策轻笑一声,微微睁开眼睛,纪预这才发现,梁策金色的眼睛竟然比书房那盏摇摇欲坠的蜡烛还要明亮。

“当然是为师想你了。”

纪预叹了口气,抬手将手边的窗户关起来,而后又燃了两根蜡烛。

立刻,书房亮堂了起来,纪预看了看梁策:“我猜猜,是不是舍不得本少爷以身犯险,所以打算进宫了”

梁策眼睛似乎还没有适应突然变亮的四周,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勾起:

“进宫的日子还早,可暂且搁置,眼下,有个别它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进宫重要

纪预面露疑惑,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

梁策这才将方才手中的书递给纪预。

拿到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本书,而是一本手记。

手记上面的墨迹是这两天才写的,最近天气转凉,夜间总是下雨,有几页的墨迹甚至还没有干透。

他低头翻了几页,上面记载的不多,也就寥寥五六页,只有前两页写得算满当,后面几页也就潦草了事了。

纪预看了眼第一页,微微皱眉,抬头问师尊:“师尊,你有拿小女生日记的癖好?”

话音刚落,自己的屁股就被梁策狠狠踢了一脚:“没大没小。”

纪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眼睛继续移到那一页上面。

五月初六雨天

今日大婚,老爷的聘礼摆满了院子,门口的车队看不到边儿,我们俩终于得偿所愿,在一起了,从今往后,我就是明媒正娶的宋家夫人了……

纪预扫了几眼,不过是一些闺房小姐的小事小故罢了,为何梁策如此在意呢

梁策似乎猜出了纪预的疑惑,缓缓开口:“这本手记的主人已经死了。”

死了!

下一秒,纪预手中的手记便掉落在书房的木地板上。

完了!这可是死人的遗物,师尊是怎么得到的?不会是刨了人家的坟吧!

那他这算是偷看死人遗物,按照电视剧情节,自己应该会被诅咒或者鬼缠身复仇吧!

纪预越想越害怕,眼睛盯着地上的手记一动不动。

良久,梁策才有了动作。

他再次在纪预屁股上踹了一脚,声音轻飘飘的:“你再不把它捡起来,下一个被扔掉的就是你。”

纪预咽了咽口水,连忙弯腰将手记捡起,还不忘拍拍上面的灰尘。

比起被诅咒什么的,还是眼前的师尊更害怕一点。

纪预清了清嗓子,突然想起来似的,快速翻动起来手记的书页。

前前后后手记的主人一共写了五天的日记,纪预大致看了看,似乎中间有几天的还没有记录。

所以,也就是说,这位女子出嫁后不到一周就死了!

想到这里,纪预又是牙关一紧,他猛地抬头看向梁策:“师尊……莫非是这个宋家有什么事”

梁策点了点头,略带满意地笑了笑:“算你有点长进,宋家一定会有什么事情,才会让宋夫人英年早逝。”

纪预点了点头,可头点了一半,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纪预咬了咬唇,思考了片刻:“不对啊,若是宋家有问题,那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啊,他们应该找的是衙门啊。”

梁策盯着纪预的脸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纪预继续,有似乎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纪预喉结滚动了两下,这才继续道:“家暴杀妻子,或者宅门争斗,又或者婆媳瓜葛,都可以逼疯甚至逼死一个初入宅门的女人……所以……他们或许应该找官府。”

梁策点了点头,走过纪预身边,打开了书房的门:“不错,你所考虑的我也都设想过了,不过我建议你再看看手记后面的东西再下结论吧。”

纪预愣了愣,抬手翻过一页。

正在这时,书房门外猛地灌进一阵凉风。

他手中的手记再次被风吹起来,梁策在门口提高了些声音:“走吧,手记先收起来。”

纪预点了点头,迅速跟着梁策走出门外:“我们去哪?”

梁策走得很快,一袭红衣依旧辩识得格外清晰。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被冷风送了过来,在纪预耳边响起:“当然去宋府了。”

“什么!现在?”

纪预喊了一声,半信半疑得抬头看了眼天空,好巧不巧,淅淅沥沥的雨点逐渐打在了纪预的脸上。

梁策抬手,感受了几下雨水的触感,这才转头,揪着纪预的衣领快步走了出去:“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你说是不是现在?”

“是是是……”

纪预叹了口气,眼见着雨势逐渐增大,他连忙加快脚步跑向马车。

天际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倾盆的大雨猛然间打在两人身上。

梁策单薄的红衣迅速被打湿打透,纪预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两人飞快钻进马车,纪预长舒一口气,迅速拿出帕子:“这么大的雨,师尊要不我们……”

纪预抬头,迎上了梁策意味不明的目光,两忙闭了嘴。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色帕子,正准备凑过去擦擦脸上的雨水,却还是叹了口气转变方向送到了梁策眼前。

纪预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小心翼翼得擦去梁策脸上的雨水,接着是胳膊上和手上的雨珠。

梁策呆呆盯着纪预的脸,被雨打得惨不忍睹的纪预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发丝上的水逐渐滑到脸颊,而后又滑进胸口。

梁策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鬼使神差一般,他猛地抓住了纪预拿着帕子的右手。

纪预的动作顿住,他撇了撇嘴:“就穿一件衣服,都被雨淋透了,撒手,我感觉给你擦擦!”

他说罢,便准备抬手继续擦,却没想到梁策依旧没有放手。

只见他微微一用力,纪预手中的帕子就依旧到了梁策的手中,而方才还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而今已经被梁策握进手中了。

纪预身体抖了抖,腰微微往后靠了靠。

紧接着,梁策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将纪预锁死在怀里。

纪预背靠着马车门,耳中可以清晰得听到车外雷雨打在车顶的声音。

他右手动了动,开口:“师……师尊,你你你要不再擦擦……”

梁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凑到纪预嘴边道:“为师要给你擦擦……”

说着,梁策的手便直接达到目的往纪预的胸口扯去。

纪预脑里一片空白,但他知道,这种桥段指的绝对不是单纯的擦雨水!

他连忙笑着推了推梁策:“不擦了不擦了!咱俩都不擦了!”

早知现在何必刚才,纪预啊纪预,你刚才怎么就那么好心良心发现给他擦水呢?

你这分明就是擦火花嘛!

梁策低吟一声,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

纪预继续道,他加快语气:“师尊!我我我们还是去干正事要紧!”

“我们就是在干正事啊……”

梁策好听的声音撩得纪预心里一阵酥麻,他舔了舔嘴唇,迅速抬头在梁策唇上点了一下,而后迅速撤离。

他撇过眼睛,快速道:“你你你……我我我我都亲你了,你就……”

良久,梁策这才笑着放开纪预,轻轻靠在了马车的另外一角。

他眯着眼睛盯着纪预,这才开口:“现在你可以看看那本手记了,看完你就会明白许多。”

纪预这才坐直身子,打开了那本皱皱巴巴的手记。

五月初七晴

今日心情格外好,昨晚和我最爱的男人洞房了,他说想要一个女孩,我答他可以。府内很大,我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勉强记得路,老爷给了我两个丫鬟使唤,她们都格外讨人喜欢。

五月初八阴天

老爷对我太好了,他送了许多珠宝首饰,还种了一个院子的海棠花,我想过几日再种些别的,老爷说我适合海棠,要是种别的花,他也愿意陪我一起种。

纪预看到这里有些疑惑,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有些低:

“我有点不明白了,他们夫妻关系看起来似乎不错,上面也未提到偏房或子嗣,更没有说婆媳关系不佳……”

“我调查过了,宋府只有宋老爷和宋夫人两人,所以,我们之前的设想统统作废。”

纪预皱着眉头,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手记主人离开人世呢?

五月初九

我就知道老爷是最爱我的,院子的海棠开得越来越好,不过府内太大,老是迷路,还有几个丫鬟不懂规矩,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老爷白日里已经教训过她们了,丫鬟也是可怜人,不管怎样,老爷是爱我的就好了。

五月初十

她不让我睡觉,闭一下眼睛都不行,她活该,是她不配,老爷是爱我的,门口的海棠花开得越来越好看了,姥爷钱越来越爱我了!

五月十二

我要想办法让她消失!我要让老爷知道此事!这世上哪有什么可怜人!我只剩下老爷的爱了!

五月十三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可怜人!老爷会爱我一辈子的!

纪预右手又翻了一页,后面却是一片空白。

手记结束了,看来在这之后,宋夫人就已经离开了。

他紧紧盯着手中的手记,一丝丝怪异逐渐涌上心头:“师尊……这个手记是哪里来的”

“宋老爷给我的。”

纪预沉默了良久。

他脑子里有点乱。

“说说你的看法吧。”

纪预叹了口气,良久才试探着开口:“好乱,前三天的手记中别无突出,不过手记在有一天没有记录,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天之后的手记语气变得如此凌乱狂躁,还有,那个她是谁,还有那个海棠,而且提到了可怜人,什么可怜人……这一切都……太乱了。”

梁策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单从内容上来看的确凌乱,但我们不防概括一下,你认为这本手记令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纪预低头想了想:“是……宋老爷爱她”

梁策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想要解开谜团,就要去问问这个宋老爷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当当停在了宋府门前,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第六十八章宋府

宋府紧闭的门被小厮从内而外打开,两名小厮小跑着来到马车边。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纪预看到眼前两名小厮脸上惨白得可怕。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衣服,吵闹的雨夜中他们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

“两位道长,雨夜视线不佳,请小心下车。”

梁策撩开手边的车帘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而后冲纪预说道:“走吧。”

纪预点了点头,弯腰为梁策撩开了车帘。

梁策缓缓起身,雨水立即打湿了他刚迈出去的右脚。

很快,一把油纸伞便在他头顶撑开,梁策没有去看撑伞的小厮,而是转身抓住纪预的手扶着他走下马车。

小厮毕恭毕敬往前引着路,随着几人踏入宋府,眼前的情景着实让纪预惊了一惊。

“两位道长,天色已晚,老爷已经歇下了,还请两位移步客房。”

梁策没有搭理两人的话,而是借着月光看着眼前的院子。

宋夫人手记中说的的确不错,府内很大,单从院子来看就已经算得上是这条街最大的了。

不过梁策这时候却没有闲情逸致和别人比谁家院子大,最让他关注点一点是,这院子上方的东西。

月光之下,一道道红色的朱砂线在院子的上方网成了一个大网。

大网上面悬着无数道符咒,而在每道符咒的旁边,都挂着一个铃铛。

梁策收回视线,这才开口道:“这是……天罗地网”

走在一旁的小厮顿住脚步,也往上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道长好眼力,的确是。”

纪预有些纳闷,他挑了挑眉:“既然你们家老爷已经找人布了法阵,为何还要再请我们过来”

纪预话音刚落,便见两名小厮面露难色:“这……”

“这天罗地网看似声势浩大,但上面符咒不清晰,红线走势也是凌乱不堪,不过看着规模,怕是贵府老爷话重金自己布置的吧。”

自己布置!

有钱人就是任性啊……

小厮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家老爷自己布置的,说是……这府里闹鬼,杀死了少奶奶。”

说着,那小厮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纪预嘴角抽了抽,连忙开口:“唉唉唉,你别哭啊,闹不闹鬼的,我们明天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闹的,府上的人都见过的!一定是那鬼杀死了少奶奶。”

纪预叹了口气,正准备告诉他让他相信科学,但一想到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梁策挑了挑眉,声音似乎大了些:“那这么说,你们也见过了?”

小厮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话了。

梁策歪了歪头,眯眼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主卧:“无妨,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说罢,梁策加快脚步,抢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拉着纪预快速走进了客房。

房门被梁策轻轻一挥立刻关闭,纪预看了眼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笑了笑:“师尊也不必对那些小厮横眉冷对,毕竟是为他们老爷办事,多少有点神神叨叨。”

梁策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宋家老爷稀里糊涂布下的那什么天罗地网,简直一塌糊涂,不仅没有效果,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很容易流失阳气,他们家的小厮在这呆久了,怕是早已没了心智。”

纪预皱了皱眉头,他看了眼窗外:“师尊,天罗地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梁策挥袖,屋内的蜡烛立即燃烧起来,他看了眼晃动的烛火,轻声道:“顾名思义,里面的鬼出不去,外面的鬼进不来。”

“那若是真的有鬼,这宋老爷岂不是故意把鬼困在里面了”

梁策摇了摇头:“真正的天罗地网,若是里面有鬼,上面的铃铛便会不停地响动,待铃声消失,鬼也就魂飞魄散了。”

纪预还想说什么,门外却猛地响起了一阵铃铛声。

“叮铃铃叮铃铃……”

疾速当然铃铛声在嘈杂的雨夜莫名的清晰,声音响彻整个院子,如同催命的毒药般涌上心头。

“啊——”

又是一声尖叫,那尖叫几乎覆盖了铃铛声。

梁策和纪预对视一眼,两人手中的桃木剑双双出鞘,而后破门飞出。

外面的雨更加大了,两人在院内中心落地,看着四周。

头顶的铃铛疯狂得抖动,符咒也逐渐飘落。

梁策转身,见方才的主卧现在已然亮起了灯。

看来刚才那声叫喊是宋老爷的。

头顶的铃铛声越来越响亮,与此同时那边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梁策捏了捏眉心,他看了看漆黑的四周,低声对纪预道:“你让这边安静,我让那边安静。”

说罢,梁策便飞身收剑,抬手闯进了宋老爷的卧房。

纪预嘴角抽了抽行,他看了眼上一秒还在自己身边气定神闲的梁策下一秒就扔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淋雨了。

他咽了口口水,方才师尊才给自己科普过,一有鬼铃铛就响,好巧不巧,自己现在身边定然是有鬼了。

可纪预又转念一想,那岂不是等铃铛不响就好了,但这盗版天罗地网估计指望不上。

想到这里,纪预心一横,右手一个剑花,手中的剑气直涌,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的灵气波动。

头顶上的铃铛并不是所有都响,而是移动着来的。

这么说,他便可以找到鬼的方位了。

听着,纪预猛地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找到了!

下一秒,纪预抬剑一扫,冲上方直直此去。

就在自己上方,他感受到了浓浓的鬼气。

可就当桃木剑刺穿鬼气的一瞬间,那股强烈的气息却消失了。

与此同时,铃铛也不响了。

这是……鬼自己跑了

“给我出来!敢瞧不起本少爷!有本事你继续响啊。”

另一边,屋内的宋老爷长舒一口气,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干透。

他颤抖着声音抬头问梁策:“鬼……抓住了?”

梁策淡淡一笑:“宋老爷放心,有我们在,你是安全的。”

宋老爷缓缓起身,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老爷!外面下雨呢!”

小厮迅速追了出去,却被宋老爷喊了回去:“滚回去!”

宋老爷一步步走到纪预面前,他缓缓行了一礼:“这位道长,多谢相救。”

纪预歪了歪头,别感谢我,还是感谢自己跑掉的鬼吧。

“这下你们相信有鬼了吧!”

小厮拿着伞跑到老爷身边,扔下一句迅速又将老爷带回了卧房。

屋内,火光明亮,梁策坐在床边,欣赏着窗外的狂风骤雨,他的身影隐匿在暗处,轻轻开口:“看来是等不到明天一早了,老爷不如现在就给我们讲讲”

宋老爷叹了口气,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

他喝了一口小厮呈上来的茶,缓缓开口:“这个府邸,真的闹鬼。”

宋老爷才说了一句,窗外便再次雷声大做起来。

手中的茶杯被宋老爷掉在地上,他的手颤颤巍巍得为自己擦了擦冷汗。

纪预盯着宋老爷的脸,他约莫三四十岁,看着身体硬朗,略显年轻,是气血很足的人,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被这些神神鬼鬼影响到才是。

正端详着,宋老爷再次开口:“我与夫人情投意合,但因为家世悬殊,我们的姻缘格外波折,成亲不易,所以婚后更是相爱有佳,谁知……好景不长……”

说到这里,宋老爷却像是在惧怕什么似的,不敢回忆起往事,他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颤抖着嘴唇开始说话:

“成亲没多久,夫人晚上总是睡不着觉,起初是找郎中,只说是气虚,几副药过后依旧无效,再过几日,便是变本加厉,夫人白日不让我离开他,总说我对他不是真情,而且在府上总是找不见人,她也只是说府内太大,有时候方才还在南院,之后却在东院遇见,话语矛盾,判若俩人,最后,便是彻底疯疯癫癫,发病而死……”

梁策皱了皱眉头,微微点了点头:“那么,那本手记,从何而来呢?”

“是夫人枕头底下发现的,这是她唯一的遗物。”

纪预打了个瞌睡,困意伴随着窗外的大雨席卷而来,他用力摇了摇脑袋,开口道:“宋夫人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

“初九……或者是初八,总之,那天夫人在府内莫名其妙消失,身边的两个丫头跟着跟着就找不到了人,直到下午,才见她从后院走出来,只说是府中大迷了路,不过府内虽大,但下人也多,家里最近动土木,人手更是多了两倍,不可能没有人看不见夫人啊。”

梁策点了点头,心中似乎有了头绪。

纪预低头想了想,他看了看门外的天罗地网,又看了看宋老爷,犹豫半天才开口道:“宋老爷,还有一个问题。”

宋老爷擦了擦汗水。

“道长问便是。”

纪预微微点了点头:“在这之前,您是否还有过妻室”

“你!怎么说话呢你!”

一旁的小厮不高兴了,冲着纪预喊道。

纪预摆了摆手,笑道:“罢了,老爷不说也无妨,在下多嘴了。”

“……有过……”

宋老爷话音刚落,小厮们便吃惊得瞪大眼睛。

梁策挑了挑眉,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宋老爷连自己人都隐瞒不说呢?

他金瞳闪烁了两下,轻声道:“那她现下……”

身在何处四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得到了宋老爷的回答:

“已经死了……”

“我可以问问怎么死的吗?”

纪预轻轻出声,但似乎已经准备得到否定回答了。

“得了疯病……”

疯病

那岂不是和宋夫人一个死法?

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纪预正想着,却见梁策突然起身,站起来行了一礼:“老爷请我们来,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宋老爷长舒一口气:“我想知道,夫人是怎么死的……”

“还有”梁策继续问道。

“还有……除鬼。”

梁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他给纪预了一个眼神,转身走了几步。

纪预连忙上前行礼:“便不打扰老爷了,明日再谈。”

第六十九章脱了

梁策已然开门出去,外面的雨声打得纪预心烦意乱。

他匆匆跟上,三两步钻进客房。

梁策将红色的外袍脱下,挂在了一边,而后看向纪预:

“脱了。”

纪预刚走近房门便听见如此一句着实吓了一跳。

他擦了把头上的雨水,看了眼挂在一边的湿漉漉的红衣,他这才了然,笑着关上房门。

“师尊,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纪预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身上淡粉色的外袍。

梁策点起蜡烛,而后在手边拿起一个烛台放在床头:

“不是我打算如何处理,是你打算如何应对”

纪预指了指自己,微微张嘴:“我”

梁策点了点头。

“这本身是打算让子青处理的,不过现下你也闲着,所以便让你接手了。”

纪预叹了口气:“那师尊你跟过来是……”

他生无可恋得看向梁策,本以为梁策带自己来是见见世面,没想到是让他自己解决。

梁策歪了歪头,眯眼一笑:“当然是怕你想我了呀。”

他刻意将“想”字加深,纪预仔细想想,最近那药效没发作,估摸是在最近了。

见纪预没有说话,继续道:“手记就在你那里,想如何调查,要如何解决,这次都听你的,我也不会插手,在这里静候佳音。”

纪预摸了摸袖中的手记,抿了抿唇:“所以……这算是历练测试”

梁策点了点头:“在观内修习良久,你也掌握不少法术,除了笔墨上的功夫很糟外,其余只剩下实践磨练了。”

纪预嘴角抽了抽,虽然但是,什么叫做很糟啊!

他长舒一口气,看了眼窗外的天罗地网,可怜巴巴道:“师尊,你怎么这么狠心!外面那鬼这么凶,刚才你又不是没见过,万一你的宝贝徒弟死了怎么办!”

梁策轻笑一声:“若是死了,但我便再收一个吉祥物徒弟,而后再跟他一起……”

梁策话还没说完,纪预就瞪大眼睛,冲上去一把抓住梁策佩在腰间的玉佩。

黑白交叠的玉佩被纪预紧紧攥在手中,而后他举起来死命在梁策脸前晃了晃。

“你要是敢找别人,本少爷饶不了你!”

梁策嘴角含笑,紧紧盯着眼前的纪预,纪预仰头直勾勾盯着梁策的眼睛,格外认真。

盯了半晌,梁策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准备。

纪预眼神闪动了片刻,手中攥着的玉佩似乎松了松。

他眼皮垂了垂,为何梁策不说话了。

纪预手缓缓放下,轻声道:“罢了,本……本少爷若真死了,也会保佑师尊的。”

话音刚落,纪预正准备放下玉佩,却被梁策一把抓住,扣在了心脏处。

自己的手被梁策冰冷的手攥得格外紧。

纪预感受不到梁策的心跳,但仿佛玉佩成了跳动的心。

梁策轻轻开口:“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气了还是说打算死了在地府等着我那我活得可够长呢。”

说罢,梁策便低头在纪预额头上吻了一下。

纪预勾了勾唇角,挑眉将梁策推开:“本少爷要睡觉了。”

说罢,便转身迅速上床,打了个瞌睡。

梁策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看着床上的纪预:“不打算和为师讨论一下宋府的事?”

纪预再次打了一个瞌睡,小声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师尊?不过来陪陪我”

梁策轻笑一声,快步上床,为纪预盖好了被子。

纪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被府上下人们的吵闹声惊醒的。

起床时梁策已经不在身边了,他上上下下找了一圈都没有见着,只好先跟着下人用了早膳。

院内一大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头顶的天罗地网着实让他看着难受。

纪预右手拿着一个包子,左手翻阅着宋夫人生前的手记,来来回回看了许久,他还是不知该从何入手。

昨晚宋老爷已经清晰表明自己的目的,第一,抓鬼,第二,查明宋夫人的死因。

但就而今的情况看,这两件事必然有关联,而且关联很大!

从现下的手记来看,纪预必须解决四个问题。

第一,这个府邸某处一定有什么玄妙,宋夫人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找不到地方。

第二,宋老爷的前妻也是发了疯病,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第三,宋夫人提到的可怜人,究竟要说什么

第四,便是开得越来越旺盛的海棠花。

梳理到这里,纪预的思路大致清洗明了了一些。

但眼下最大的困难还是不知从何处入手。

纪预正想着,却突然被一个石头砸了一下。

纪预猛地抬头,却见梁策正缓缓从门外走入,手中还提着两串糖葫芦。

纪预迅速收起手记扔下手中的包子,扑向糖葫芦,欧不,扑向梁策。

纪预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塞进嘴里,含糊道:“师尊你去哪了,我可想死你了。”

梁策无奈得摇了摇头,笑着把另一串也递给了纪预:“是想我,还是想糖葫芦”

纪预又扯这嘴角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都想都想。”

梁策淡淡一笑,走进府中:“怎么样,有什么头绪了吗?”

纪预迅速解决了一个冰糖葫芦,而后快速回答道:

“有是有了,不过要想逐个突破还很难,所以……所以师尊,给个小提示呗?”

梁策摇了摇头:“与其让我给你提示,不如去问问宋老爷,他才是最能提示你的人。”

话音刚落,纪预就恍然大悟,他笑着将手中吃完的糖葫芦棍塞给梁策,而后迅速跑向中庭。

纪预快步走到廊中,四周看了看,这院子确实很大,纪预没走几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随手招呼了一个下人,示意她过来。

侍女手中端着果盘,似乎正要去给老爷送吃食。

纪预打了个响指:“你家老爷呢?”

侍女微微低头,声音很小:“老爷在书房。”

纪预点了点头:“带路。”

侍女微微点头,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果盘看着。

纪预转身,示意?侍女走到自己前面方便带路,侍女却未看纪预一眼,快步走到了前面。

纪预跟着身后,外头看着前面的侍女。

她身着淡烟色土布裙,发髻简单,就连簪子也是拼多多上面九块九一大包的劣质簪子。

纪预歪了歪脑袋,再打量着侍女的身材,身材纤细,符合大众审美。

他端详了很久,这才开口询问:“是因为道门之人入住刻意回避,还是你们府上丫鬟都这个打扮”

走在前面的丫头脚步顿了一下,她轻轻开口:“府上丫鬟就如此打扮。”

那真是奇了怪了。

起初纪预只是以为宋老爷估计道门礼数,不让丫鬟粉饰,不与男客多言。

可听到这丫头这样回答,怕是原因不至于此。

纪预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你是下等佣人?不对,能踏入姥爷书房的,应当是上等女使。”

丫头这才缓缓转身:“道长好生聪明,奴婢是老爷的随侍丫头。”

纪预更加不解了,他又环顾了四周,继续道:“一路上男侍们身上穿得都是上好的布料,就连做脏活的杂役也有体面的着装,可为何只有府上的丫头……”

纪预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丫头抢先一步:“宋府中,女侍不该身着华贵。”

“昨日那些小厮敢出言顶撞我与师尊,而今日见你才发觉上上下下的丫头竟然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我们,这又是为何?”

“夫人有命,女侍不得看一切男子。”

纪预挑了挑眉:“外男就罢了,那自家老爷呢?也不行?”

“更是……万万不可的……”

有趣,着实有趣。

纪预边走边想,突然,一个念头闪入脑中:“宋夫人这个命令,是何时下的”

“夫人嫁入不久之后。”

“不久之后,而不是立即下的”

“是。”

果然,如纪预所料。

一个大胆的猜测立刻涌上心头。

宋夫人一定是发现了府上丫鬟和老爷之间有什么,才会如此行事。

纪预预感到,这件事情一定和宋夫人的死有关。

他正想继续问点什么,却见丫头停住了脚步:

“道长,书房到了。”

纪预低头看了看低着头的丫鬟,缓缓走到她身前,推开了书房的门。

丫鬟这才小心翼翼跟了上去,将果盘放在了宋老爷手边的木桌上,垂着眼皮走了出去,轻轻将书房门关上。

房门声轻微响起,门彻底关闭。

纪预盯着快步离开的丫头,嘴角勾了勾。

他自顾自坐在了离宋老爷最近的椅子上,微微一笑:“老爷昨晚后半夜可睡得安稳”

宋老爷将果盘推到一边,叹了口气:“自从夫人离开之后,我便日思夜想,睡不安稳了。”

纪预点了点头:“既然老爷不高兴,那在下便先不聊这件事,我们聊点别的。”

宋老爷微微抬头,目光与纪预交接,透露了些疲惫感:

“那道长想聊些什么?”

宋老爷声音低沉,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纪预佯装为难,咋了咂嘴道:“不如就聊聊老爷您府上的丫头,您的近侍”

第七十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