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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反派boss上位指南 不可思白 35910 字 7个月前

第一百零一章同归于尽吧!啊?

如果说冲澹台俞而去的紫极神光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话,那冲叶争而来的,就只剩危险了。

墨色的乌云奔腾翻涌,云层间闪烁着诡异的暗红光芒,为此时白。熊族血流成河的场面再染上了一层深深的不详之意。

这一刻,所有的生灵都感受到了其中暗含的浓浓恶意……

这哪里是劫雷,分明就是天罚!

必然只有世间至恶的存在才会引来天道如此惩罚。

“这、这真是……”

老天开眼!

尚且苟延残喘的大妖们激动到语无伦次,

那几个人族就算人数少,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拼死一搏之下,本就折损了他们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再加上刚刚那一道臻境圣者的剑气他们一下子又没了三分之一!

那个领头的人族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邪术,竟能让人死而复生,本以为胜利无望。没想到啊,峰回路转!

那人族在妖宗滥杀无辜,作恶多端,平白得了一身来历不明的能量,现下劫雷变天罚,天道亲自来取他性命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哈哈哈哈!”这下轮到大妖们放肆大笑起来。

“笑什么!快跑,你还想给这些该死的人族陪葬不成!”

说话间,所有剩余下来还反应过来的妖族都撤离出了白。熊族。

熊奔左看看右看看,三下五除二把所有族人打包摞好一溜烟推出领域,自己也脚底抹油地要撤,肩上的小笨熊揪住他的耳朵,让他刹住了车。

小笨熊歪着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争哥,他有一种预感,争哥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大师兄!”师弟们也紧张地看着他。

“快!快把所有能防御的东西都找出来!”姜乃平大喊。

众人立马手忙脚乱地在空间里翻找。

叶争体内的灵气已经自发运转到大圆满了,他的境界被迫一升再升,竟然已经隐隐摸到了剑圣的瓶颈,这如打了激素一样的升级速度,就像是临刑前给的断头饭一样,让他生不起丝毫喜悦。

死到临头?呵。

“嘘……”叶争摆摆手,“别吵,爷不用你们的破烂儿,留着它们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吧。”

“闭嘴!”姜乃平都要急哭了,难得在师兄面前硬气一回,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师兄!我们的命都是你的,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们也死在你前面!”

“都死过一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个兄控的人设?”生死大事近在眼前,越是紧张地时候,叶争反而淡定了,甚至还好奇问道:“你还讨厌澹台俞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姜乃平一把夺过身边几人递上来的防御法器,不由分说地塞到叶争手中。

叶争捏了捏手中的储物袋,知道这几个师兄弟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才凑出来的,倒是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意的笑容。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是怎么修炼的吗?”他将储物袋高高抛起,又稳稳在眼前接住,当遮挡的手臂移开时,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了彻骨的疯狂,他轻声道:“我现在就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们……”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随之一震,叶争身后的世界层层叠叠,无数次收缩伸展,一股他们都没见过的,牵动灵魂的力量被唤醒激发了出来。

师弟们若有所感,好像他们濒死之时,意识就是在这种能量场中浮沉的。

“凝!”

叶争青筋暴起,双掌用力一合,缓缓张开之际,一座通体雪白的小塔显现了出来,仔细看去,塔顶之上矗立着一只霸气威武的漂亮令狐。

他向前一踏,便化为了人形。

幻狐骤然被召唤出来,与一群不知为何面上如丧考妣的小辈们面面相觑,他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便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叶争,你为何要切断与我的联系?”

那本来轻飘飘的,却时刻在彰显存在感的契约,竟然缓缓淡了下去。

“前辈,我遵守约定将你带出来了,不敢挟恩图报,但事出紧急,还请前辈帮我一个忙!”叶争言辞恳切。

幻狐当下被他的大义感动到说不出来话,这人族小辈与他签订契约的目的竟然真的只是带他出来!别说一个忙,就是一百个忙,他也要帮!

“你说。”

“请前辈保护我师弟们的回程安全,还有,请将这座小塔亲手交给我师父华阳君!”

“什么?!”还不等幻狐说些什么,姜乃平他们倒不乐意了。

“我等定与师兄同生共死!”

“不能陪在师兄身边,我绝不苟活!”

“行了行了!”

叶争摆摆手,认真地对幻狐点了点头。

幻狐二话不说便接过小塔,一卷袖子将所有剑宗弟子卷入了自己的领域。

“放心,这些交给我!”

他一携尚在哀嚎着“师兄”“师兄”的人族小辈们,化作一团黑雾,转眼就消失在了妖宗。

人都走了,叶争身边立刻空出了一条真空地带,他转头看向看戏中的小笨熊们,笑了笑,“还不走?”

小笨熊坚定地摇头。

“好吧。”叶争的声音轻飘飘的,事实上,他已经没力气劝阻了,话音未落,毫无征兆的,一道暗红色的闪电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

“争哥!”小笨熊崩溃大喊。

叶争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有刺骨的风灌进去,他便彻底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卸了全部力气,仰头摔在了血水与雪水混杂的泥地上。

他的胸腔止不住颤抖,一口又一口地呛咳出血珠。

血水从身体各处流了一地,身体因为急剧的伤害而疼痛到麻木,濒死的感觉如影随形。

可他却很想笑,想放肆地大笑,想嘲讽地大笑。

天道,你终于急了!

从你决定拼着被反噬也要杀死我这一刻,你就输了!

幻狐带走的那个塔,是他灵魂空间所化,他将所有灵气封锁在里面,现在的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就是想看看,没了劫雷这个顺水推舟的借口,天道到底还敢不敢对他下手!

天道!你好大的胆!自己来反自己的规则,你对这个世界的约束力,就要消失了!

“给爷爷下了那么多次黑手。爷爷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叶争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小笨熊一溜烟从熊奔身上爬下来,狂奔到叶争身边,查看完他身体上的伤,从屁股毛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滴凝固的金黄色的血液,这是他当初咬完澹台俞之后,偷偷藏在牙尖上的一滴。

这在他心里就是救命的神药,以备不时之需用的。

叶争的伤势太严重,焦糊的肉翻转蜷缩,上面还流转着暗红色的电流,这些电流蔓延扩展,进一步恶化他的伤口。

他将血滴放在叶争胸口处,有些担心不管用,好在一放上去,那伤口就有了愈合的趋势,小笨熊脸上泛起笑容,一转眼,那伤口残留的电流“啪”地一下,将他的小血滴劈成了灰烬。

小笨熊立刻紧张起来,“争哥!我要怎么救你!”叶争嘴唇动了动,小笨熊见状,赶紧凑过去听,叶争已经气若游丝,“你给我……”

“嗯嗯嗯!”小笨熊忙不迭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滚远点……”

爷不死,天道就不算彻底犯错。

“嗯嗯……嗯?”

还不死!暗红色的雷已经受够了他王八一样的生命力。

“轰隆隆!”

又一道带着死亡气息的黑红雷电顺流而下!

叶争挣扎着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力气把小笨熊推远,闭上眼睛的一刻,他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傻。逼玩意儿。”

不过……刚才是眼花了吗?

好像有一柄白色的剑光一闪而过……

那细长的身姿,那曼妙的弧度,那凌冽的冷感,就是他的梦中情剑啊……

奇怪,我不是已经交代完最后一句话了吗?怎么还在思考?

叶争猛得睁开眼睛,与头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个对眼。

大眼睛被他杀气未消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拖着变了调的声音夺门而出,“师父父——那个人醒啦!”

什么鬼?!

叶争猛的坐起身,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是了,他的灵魂空间被他徒手剥离之后,是要有神识破损的后遗症的。

但是这不是重点!

劫雷呢!小笨熊呢!妖宗呢!

刚才那个大眼睛小傻子跑出去的姿势虽然像个猴子,却灵气充沛,一丝妖气也没有,分明是个灵兽呀!

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莫非……!他将双手举在眼前,手指细长,掌心布满常年练剑留下的老茧,他轻轻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他的身体。

吓死了以为又重生了呢。

“年轻人——年轻人!你醒啦!”耳边响起老者的声音,叶争抬头,只见一位面目慈善的老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个刚才跑出去的大眼睛亦步亦趋地坠在老者身后,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前辈,请问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月前,我们医馆刚开早门,你就躺在门板旁边,浑身是血,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就使唤两个壮汉把你抬屋里收治了。至于你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呦!”

竟是这样?毫无线索,但他知道,以他的伤势,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普通医师能治得好的,叶争皱了皱眉头,抬眼又恢复了一开始温润无害的模样,“多谢前辈救治,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绿头翁。”

“绿头翁!”绕是叶争再淡定,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绿头翁距妖宗十万八千里,正处在剑宗与光宗的交界处,翻过一道天险,就是封脉府的后崖!

第一百零二章醋包玄锋

剑宗近在眼前,叶争没有立即动身回去,一来他重伤刚醒,灵气和魂力都已经干涸了。

二来,他得先搞清他昏迷这段日子都发生过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把伤先彻底养好。

绿头翁地处两大宗派的交界处,常有外客往来,消息灵通,民风开放。

叶争日常窝在医馆打坐,不修炼的时候,就把医馆主的摇椅搬到街头晒太阳,听听往来的八卦和奇闻异事。

短短几日,他已经摸清了隔壁张大婶家里灵鸡下蛋的频率,二道口大傻子的出行轨迹,以及前街周二狗和李三炮因一头灵兽而引发的恩恩怨怨……

这一天,爱凑在一起八卦的几人又在街口唠闲话。

“听说啊,前些天剑宗又打来一波妖族……”

叶争单手扛着漆木的重椅从他们身旁经过,在众人的注视下,稳稳地坐在了一处。

两手一揣,没骨头似的往椅子上一栽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人突然出现在医馆,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醒了,也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饭后跑到他们这边听八卦。

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活蹦乱跳的下床,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这不是个寻常人物,也不好驱赶,最后约定俗成地一起忽视了他。

“剑宗那边是怎么招惹他们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一冒出头来,就要打打杀杀的呢!”

率先打听出消息的那个人神神秘秘地小声道:“今日外面来了几个剑宗弟子,我就跟着打听了两句,那群毛头小子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能听出来,是前些年去妖宗的那些弟子出了问题,现在妖宗上上下下都在追杀他们呢!”

“那我跟你听到的可不太一样,是我家灵兽的一个远方亲戚说的,现在妖宗内部乱的很,他们现在元气大伤,没胆子跟剑宗撕破脸,就一小波一小波地在边境骚扰,这不,那群弟子定是去处理这件事的。”

“唉!所以剑宗那群人到底干了什么!如果此事不能善了,恐怕我们这边也要没有安生日子了!”

“别担心,咱们这儿是光宗的管辖地界,光宗和妖宗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家里的灵兽多少都跟他们沾亲带故的,动不起手来。”

“是呀。”

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事,妖族被万顷劫雷劈了个透心凉,元气大伤,暂时没时间整大动作,边境上的小打小闹,剑宗处理起来绰绰有余。叶争神色恹恹,又打了个哈欠。

他倒是想听到剑宗内部的消息,比如小乃平他们现下情况如何,他托幻狐送去的东西华阳君收到了没有,那可是他的心血,他将吸收了试炼塔之后的能量与灵魂空间融合,铸造出了独一无二的锻体领域。

不知华阳君有没有进去试试。

但这些一定都是剑宗上下三缄其口的秘辛,寻常人是打听不出来的。

慢悠悠又躺了一会儿,听他们把话题从称赞光宗先祖计之深远到灵兽的饲养指南,心想今天恐怕就这些收获了。

正欲起身,那边突然又开了个新话题——

“妖宗动乱倒是对我有些影响,一开始,还还发生了万鸟朝林的怪事,我家小雀儿那几天特别躁动,一个劲儿地想往外跑,要不是我拦着,估计都没影儿了,我就安慰它呀,它那三两肉的小体格,鸟族的召唤它去了又有什么用,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用的!”

“劳驾……”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众人齐齐一静,望向突然开口的叶争,叶争问那个刚才说话的人,“在下实在好奇,您家的雀儿,是想要往哪个方向飞呀?”

那人回忆了一下,指了个大概的方向,“南边!”

叶争哦了一声,又道:“这就奇怪了,妖宗在西边,你家的雀儿却要往南飞,有趣有趣!”

“对呀,这是为什么呢!”众人恍然,又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阴谋论起来,言道恐怕是鸟族脱离妖宗,自立门户去了。

这一群天天八卦的人思维敏捷,经叶争一提点,立刻就发散思维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鸟族现在的首领是个人类,现在他们举族搬迁去南边,八成是跟着新族长回老家去了。

叶争看天色差不多,便起身扛起椅子慢悠悠又往回走。

推门经过院里的时候,大眼睛猴正在规规矩矩地帮他师父捣药,抬头看见叶争,本能哆嗦了一下,又快速反应过来,戒备地看着他。

叶争颇为心虚,刚醒过来杀气没收,把这胆小的猴子吓出了心理阴影,再看他之后的表现,彻底将他当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时刻害怕他哪天突然暴起把这小医馆夷为平地。

“猴儿!你师父呢?”

他将椅子“砰”地一声放下。

大眼睛猴吓得一激灵,大眼睛瞪地更大了,“我我我、我师父去采药还没回来,说了多少遍别叫我猴儿!我有名字,我叫侯大宝!”

“怎么,你不是猴儿?是还不能叫了?”叶争看他这又怕又急的样子着实有趣,笑吟吟地踱步到他身边,将人逼到了角落,看着这个身高不到胸口的半大灵兽,居高临下地问道:“爷倒是一直没问,你们灵兽最难化形,你一没天资二没灵气,是怎么做到的?”

侯大宝像是被踩了尾巴,色厉内荏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他轻哼一声,直将侯大宝看得心虚了才开口,“你的身上,有爷很熟悉的味道,”他状似轻嗅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曾经养过一只叫反耳的小宠物,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它?”

见侯大宝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叶争确定了心中所想,微翘的嘴角向下压了压。

侯大宝还算有义气,没把他朋友供出来,坚持说:“没有!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

他大声回复,不知道那人类继续逼问地话他该怎样答复,却不想头顶阴影消失了,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可怕的人类已经转身进屋了。

叶争回房继续打坐,消息闭塞,实力全无的境遇让他有些焦灼,也因为探听到某些消息后心境不稳,若有似无的灵气在体内运转了十数个小周天后,他的神识突然一阵刺痛,眉心狠狠跳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陈年老血来。

这口血带去了多日的沉珂和浊气,丹田处终于如泉眼般,开始汩汩生出灵气来。

叶争微微抬起眼皮,眼中剑意骤现,下一秒,玄锋便心意相通地出现在了手心。

他的实力终于回复了一些,不多,也比多日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好太多了!

叶争放松身体,难得有了几分惬意,他将玄锋捧在眼前:“宝贝儿,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呀?”

谁知他这话一出,本该亲昵地给他回应的玄锋剑身一僵,突然愤怒地从他手中挣脱了出去,剑身狠狠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又迅猛地冲到他眼前,浑身都颤抖地散发着幽怨的黑气。

“呃,”叶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宝贝儿,你怎么了?”

闻言,玄锋整个剑的幽怨更深,黑气都要凝成实质,它猛然浑身一震,二话不说就像墙边劈去,一阵飞沙走石之后,又飞到叶争身边,露出了它在墙上的涂鸦。

只见那本来完好无损的墙皮上,被玄锋这个熊孩子划出了大大的涂鸦。

一柄通体修长的剑影被刻画地入木三分,剑柄上宛如闪电般的纹路清晰可见,叶争猛然想起,这好像就是他在剑宗隐约看见的那到剑影。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剑的头顶,被用更重的力道刻出的四个清晰大字:

“梦、中、情、剑!”

龙飞凤舞,略显潦草的四个大字,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写出它们是何等的愤怒。

叶争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他与玄锋心意相通,临死前的心声竟然被它听了个遍!

当着自家宝贝剑魂的面对别家的剑发痴,这可不得了!

“宝贝……”叶争咽了咽口水,伸手就去摸玄锋,“你听我解释……”

“练剑的人欣赏剑只是本能!”

“我就是单纯的欣赏,它虽然好看,但是太花哨了,定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只有你这样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剑魂,才配得上跟爷大杀四方!”

叶争满目疮痍,眼看着他家玄锋越听越气。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十几道剑气砍下去,将墙上的涂鸦划得面目全非,连医馆的墙都砍塌了……

随着墙体倒塌轰隆隆的伴奏声,叶争终于收起了耗尽灵气气冲冲躲回到他手心的玄锋,与外面傻愣愣僵住侯大宝大眼瞪小眼。

叶争:“……”

我现在说这些不是我干的,还来得及吗?

一阵冷风吹过,侯大宝嗷得一嗓子尖叫出来,尾巴弹起跳得老高,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

“啊啊啊啊我就说这个人类是个魔头,师父救命啊啊!”

叶争放下颤抖地尔康手,轻轻捏住玄锋剑身,无奈道:“宝贝消气了吗,”想起刚才的一幕,他莫名有些想笑,再次安抚道:“放心,澹台俞的那是什么破剑,怎么配得上跟你比,我有个好去处,定能给你寻个比他强百倍的剑身!”

第一百零三章应是故人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暴走的玄锋,叶争的灵气和精力也告罄了。

他慢悠悠地靠坐在塌了一半的墙边,出了一会儿神。

线索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了。不论是昏迷前看到的剑光,还是侯大宝身上那微弱却时时刻刻彰显存在感的凤凰气息,都在跟他说,是澹台俞救了他。

这个人真是……叶争重重地叹息一声,说好了分道扬镳,怎么不守规矩又回来救人了呢!

既如此,上次打断自己幻境修炼的仇就暂且跟他一笔勾销。

叶争自觉恩怨分明,把心头那点怪异的不自在压下去,看着悄然爬上头顶的明月,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

他回家了。啊,也不算回家,在家门口进不去,但是好在,北风偶尔会送来封脉府冷冽沁人心脾的凉风。

亲切又迷人啊。

他的目光幽幽,仿佛穿透了崇山峻岭,落在了剑阁热闹的练剑台上。

小乃平他们定然早就养好了伤,以他们的性格,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八成是要急。得先通知他们一声自己还活着。

叶争指尖轻动,一张传讯符凭空出现在手中,灵气注入,传讯符在手中转了一圈,“啪”得一声,灵气灭了,又软绵绵地跌回手里。

他的眉心一跳,沉默半晌,幽幽道:“玄锋啊,你把主人我灵力榨干了。”

玄锋静悄悄躺在丹田里,装死不出声。

罢,小乃平他们不是莽撞之人,再说他们将妖宗的经历都上报之后,长老们和师父一定会打探消息。

当时情况混乱,他是在大妖众目睽睽之下被劈了个透心凉的。

最近的坊间,确实有剑宗大师兄身死道消的传闻。

他们在外面创了这么大的祸,小乃平他们再着急,长老们也会提高警惕,死死看住他们的。

澹台俞把自己秘密送到这个地方养伤,可能一因为他不想再回到剑宗,二来嘛,叶争摸索着手指思索,是为了藏匿他的消息。

妖宗出世,挑起事端的又是他,虽然两宗必定要有一战,但到底还不到时候。他虽为剑宗之人,但若在妖宗身死,妖宗也是出师无名。

澹台俞还是有点脑子的。

改日他恢复了,决定权就会重新落在他的手里。

是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个问题。

回去,肯定要面临执法长老的禁闭和惩罚,当初他放走狐二时,执法长老的胡子都气翘了,不过那些,在跟他现在给剑宗拉的仇恨面前,都是毛毛雨。

师父再护短,他也要掉层皮。

而且一边是惩罚,另一边也要被禁足在剑宗,彻底封锁他还活着的消息。

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身招猫逗狗的绝世本领都施展不开了。

不回去就没有这个困扰了!叶争放松身体,一脸安详,很好,不回去。

想罢,叶争直起身来,端详起破碎的墙壁,他捡了一块完整的砖放在上面,想了想,又捡起一块。这墙修不好,半夜睡觉定然是要吹冷风。

等侯大宝领着医馆主和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回来的时候,那个他嘴里可怕骇人的大坏人,已经把墙壁补的七七八八了。

“呦,怎么还敢回来,不怕爷砍了你了?”叶争抹好黏土转身,看见侯大宝身边多出来的三人,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相比起来,来的两个身穿剑宗初级弟子服的毛头小子就惊讶多了,“大师兄!”

侯大宝更惊讶,“你们还认识?!”

“齐天青、陈渚。”叶争道出他们二人的名字,“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两人正是被他带过一段时间的下一代师弟。近四五年不见,他们已经褪去了刚入宗的娃娃脸,变成了半大的小少年了,叶争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来他们刚入宗时候的样子。

齐天青张了张嘴,想明白过来,顿了一下。

“我、我们……”陈渚还没回过神来,本能回答道:“我们下山历练,听说这里有人作恶,就过来了。”

听谁说的,不言而喻,叶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侯大宝,侯大宝瑟缩了一下。

叶争笑笑,没再吓他,跟乐呵呵收拾草药的医馆主打了个招呼,就把人带到里屋去了。

侯大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刚才还神采飞扬,灵动非凡的两个小剑士像两个小傻子似的跟在那个大魔头屁股后面傻愣愣地走了。

齐天青和陈渚家境都不错,虽然在剑阁的修炼清苦,到底住的是精修的宿舍,吃的是细粮。

甫一进屋,乍见破烂的墙壁,积灰的桌椅,还有桌上半干的馒头和冷透的凉茶,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随便坐,不用客气。”叶争招呼他们。

齐天青和陈渚顿了顿,同声道:“我们还是站着吧。”

叶争自然随他们,自己随意一坐,“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他们都在客栈歇息。”

“哦?那你们怎么出来了?”

闻言,齐天青和陈渚对视了一眼,齐齐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大师兄问话不能不答:“我们……嗯……约架。”

“哦……”叶争弯了弯嘴角,“所以你们两个的历练任务是约架?”

一句话把两个人臊得红了脸,不敢顶撞。

“逗你们呢,这有什么,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天天跟师弟打架,别说以前,现在也打,前不久我还揍他来着呢……”可能是觉得这两个人的表情有趣,也可能是骤然看见亲人,叶争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打架不丢人,输了才丢人!”

“可是执法长老不让我们打架。”齐天青轻声慢语道,言辞间竟有一丝丝小委屈,光看他外表乖宝宝的样子,真不像能跟人约架的主。

“执法长老,我也怕他,他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吗?”

执法长老年芳三百七十一岁,风华正茂,圆满阶大剑圣,单手打死十个当初的叶争都轻而易举,你问他身子骨还好不好?

“长老很好,大家都很好。”齐天青回答,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近日长老们为大师兄的事都很伤神,我们可以传讯回去替大师兄报个平安吗?”

“不急,近一个月宗内都发生什么,你们细细讲来听听。”好不容易逮到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叶争终于能好好打探一番了。

无奈,齐天青主要讲述,陈渚在旁边吐槽,两人如此这般,将剑宗发生的几件大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幻狐到了封脉府下,因为没有入防护阵的法诀,便选择直接攻击山门,投石问路。

“那狐妖真是没脑子,姜师兄他们就在身边,也不说请他们帮忙!”陈渚因为自家防护阵被攻击愤愤道。

“当时师兄们不愿配合,怎么会帮他进阵呢。”齐天青反驳他。

幻狐可不是寻常大妖,剑宗察觉后,自然严阵以待,知道幻狐说明来意,华阳君亲自接见了他。

妖宗发生的事情错综复杂,待剑宗上下了解完全部事情后,已经是第二天了,姜乃平他们彻夜不眠,一个劲儿地想往外钻,长老们权衡利弊,把他们都扣下关禁闭去了。

后来华阳君与幻狐亲自去了妖宗查探,发现妖宗大乱,而叶争的半根毛都没在那里发现,只打探到他死于劫雷。

华阳君别无他法,只得作罢。

对外称死,对内下了命令,暗中探查他的消息,一有线索,及时回报。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觉得不容乐观。

所以齐天青和陈渚看见活生生的叶争时,又惊又喜。

“师兄们现在情绪并不稳定,华阳君下了死命令,在他们打败执法长老之前,绝不能下山为你报仇。”

“唔,让他们再练练也好,心里有个目标,修炼上也能快些。”叶争点了点头。

“可是……心境不稳,强行提升实力,不会境界不稳,滋生心魔吗?”齐天青担忧地问道。

“那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你的师兄们了。”叶争摇了摇头,“过了试炼塔里的幻境,他们怎么可能会心志不坚。”

闻言,两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到试炼塔,幻狐前辈交给师父的那个法器,你们接触过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我们暂时还没接触过,只知道华阳君得了那个法器之后,就将宗内事物都交给了长老们,然后就闭关了。”

“还有一事……”齐天青斟酌了一下语言,“幻狐前辈同华阳君自探查完妖宗后本已离去,只是不知为何又突然回到了重阳殿中,把长老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

听及此,叶争心虚的目光游移了一下,他与幻狐的契约虽然解绑了,但是幻狐与试炼塔的联系并没有彻底斩断,所以不能离开试炼塔太远,一旦离去,便会被传送回到试炼塔的身边。

与之前相比好一点的是,以前试炼塔不能移动,幻狐只能局限在一处,现在试炼塔可以移动了,幻狐只要拿着试炼塔便可以随意去留,相当于带了个房车。

可惜幻狐不知道,还遵守与他的约定,将新的试炼塔交给了华阳君。

他便又被困在了剑宗。

果然,他又听那温温柔柔的小师弟道:“幻狐前辈没做什么,只是日日待在重阳殿内,大骂师兄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第一百零四章天商府剑冢

幻狐前辈怎么气他,现在也打不着,反而让叶争更加心安理得地不回去了。

他嘱咐两个小师弟不许把自己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打发他们回去了,他自己则半是休息半是修炼的状态里度过了一夜。

翌日,齐天青和陈渚惊慌失措地闯进来的时候,叶争正头痛欲裂,难受地揉着太阳穴。

昨日半梦半醒间似乎有无数画面闪过,在他清醒过来后又如潮水般褪去,他想不起那都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些都与澹台俞有关。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重视起幻境中发生过的事。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大师兄不好了!扶桑她失踪了!”两人齐声说道。

原来他们昨日回去后并没有惊扰同门,第二日集合时,扶桑却迟迟没有出现,他们将客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他们也问过客栈守夜的伙计,言说半夜并无人离开。

扶桑安静胆小,却是他们这一代中实力最强的弟子,按理说,绝不可能发生无缘无故凭空消失的事。

叶争听完他们的话,“你们中最晚见到她的人是谁,那时小师妹在做什么?”

“当时大家吃过晚饭,一起回的房,小师妹并无异状。”齐天青笃定道。

现在他们都在怀疑是不是有人能把扶桑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

干想是没有用的,叶争当即乔装打扮随他们一同去了客栈,外出寻人的同门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具是一无所获,他们看见叶争这个藏头遮尾的陌生人,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齐天青和陈渚,齐天青便解释是特地寻来的查探能人。众人虽还是疑惑,但并未质疑。

叶争瞧他们这架势,看出新一代竟隐隐有以他们二人为首的苗头。

师弟自有他们的造化,叶争一个理论上的“死”人,是不会过多参与到其中的,他转身便上了扶桑的房间查探。

二人亦步亦趋跟上来,齐天青道:“这里被褥整齐,房间也不凌乱,扶桑可能是刚进门不久就不见了。”

叶争转过一圈,与齐天青所言无异,他停在窗前,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窗沿划过,凑在眼前看了看,吹落一层浮灰。

“这窗户一直是关着的吗?”

“是的!”陈渚点头,“我们第一次进来时便是关着的。”不懂大师兄为何这样问,他又不确定补充道:“只是不知我们来之前有没有开过。”

叶争轻笑一声,“照你的意思,掳走扶桑的人还会礼貌地把窗带上?”

齐天青恍然,“师兄的意思是……扶桑是自己走的?”

“虽然不知是为何,但窗沿的浮灰确实有剑宗的冻土气味,她是经窗离开的。”叶争一把将窗推开,凉风习习,经过一夜,什么气息都会被吹得一干二净了。

要是反耳那个长鼻子在就好了,凭他的技能,一嗅便能闻出扶桑的行踪。

“不打招呼私自离开,她能有什么急事?”

叶争自言自语地问道。

齐天青紧锁眉头,“如果是因为敌人,扶桑定会示警。”

“那是因为朋友?”陈渚眼前一亮,如果是那样,倒是省了许多担心。

“不管是什么,一定是对她来说紧急又不方便告诉你们的事,这样说来,她安全的概率比较大。”

齐天青和陈渚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在这里等扶桑回来。”

叶争摆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扶桑交给我,你们下山第一站就是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

他在这里逗留多日,倒是没发现什么危险。

这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陈渚回道:“我们本是路过此地,顺便解决了几个前山骚扰居民的精怪,今日便计划分道而行,各自历练去了。”

“各自?你们都想去哪?”

两人一个答云浪府,一个答碧炎府,都是回各自老家。

“也好,多年未归,该回去看看了。”叶争便让他们去安抚同门,各自散去。

齐天青行至门口,突然又退回来,认真道:“我之前去库房的时候,看到长老正在为师兄们的及冠礼做准备,无意间扫到了师兄的名牌,长老说,大师兄的字是华阳君亲自取的。”

没等叶争说什么,齐天青又补充道:“修言,师兄的字是修言。”

闻言,叶争随意的姿态渐渐退去,他沉默良久,忽然垂下眼眸轻轻一笑,说不上是高兴,也绝不是难过,“师父这是嫌我话多了。”

“师兄还是不准备回去吗?”齐天青忍不住道。

“自然。”叶争的态度很坚决,他很少更改自己的决定,刚才的感情流露也只是一瞬间,“不回去,回去干嘛,让他们念叨我吗?”

“华阳君必定会护师兄周全。”陈渚也在一边帮腔。

“你们两个,现在倒是同仇敌忾了?”叶争嘴角弯了弯,威胁道:“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我还活着的消息,唯你们是问!”

“啊?”陈渚最怕大师兄,讪讪地闭了嘴。

齐天青动了动嘴,没敢继续劝,只又问叶争:“若寻到扶桑,师兄是否继续在此逗留?”

“怎么,想打探我的行踪?”叶争斜眼看同样瞪着好奇目光的两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丝威胁的杀气。

陈渚腿一抖,剑柄怼了一下不知死活欲继续追问的齐天青,两人这才双双退下了。

隔了老远,叶争还能听到他们俩小声争执的声音。

“陈渚师弟,以后请不要用你的脏剑柄戳我。”

“齐天青,以后也请你不要称呼我为师弟,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凭什么就大我一级?”

“区区不才,不巧比你多从娘胎里少待了两个时辰。”

“呦,好像比我多两个时辰就有多了不起一样,你抢着比我早出来,也是抢着找死呢?没看见刚才师兄都生气了,你还问,还问!”

“生气?”齐天青难以置信道:“你当真以为师兄是那等喜怒无常之人,你可真是个蠢货!”

哎呦了不起。随着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叶争摸了摸鼻子,齐天青这小师弟真是鬼精鬼精的,合着他之前又恐吓又严肃地逗他们半天,都让他给看出来了。

半晌,他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修言,真难听。”

待小弟子们纷纷离去以后,叶争又去了边境和妖族常驻的几个地方探查了一圈,彻底确定没有扶桑的踪迹后,便又回到客栈等了几天。

直到第五天,伙计才从外面接到扶桑托人传来的消息,言道她寻到许久未见的故人,事出紧急才跟了上去,现在已经着手历练,十分安全。

五天一来一回,两日半的脚程,恐怕已经跑出老远去了。

扶桑现在已经是剑士二阶的水平,比当初这个年纪的叶争还要强上一些。寻常危险近不了她的身,叶争便放下了心,念叨了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师兄死在沙滩上”,转而去跟侯大宝和医馆主告了个别。

侯大宝喜不自胜,要不是叶争还站在他面前,怕是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医馆主倒是还担忧他的伤势,劝解着想让他多休息几天。

叶争推辞了,拍了拍胸脯保证,“前辈放心,我已经好了!”

医馆主不信,却自知劝不动,只得作罢,无奈望着叶争悠哉悠哉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医馆主才按住蹦蹦跳跳的侯大宝,“好了小猴子,少主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他转身一抹脸,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精神矍铄、苍老慈祥的面目,分明是个面容白皙,神采奕奕的青年!

“他孤身一人要顶住族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可不容易,我们得快快去帮他收回他应得的东西。”

侯大宝收回撒欢的脚步,终于趁着叶争的彻底离去将心中不满一吐为快,“知道不容易还把我们留下,师父,这个人类凶巴巴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哪里值得少主废那般力气救治!”

“你还气?背着我自作主张把剑宗那些人引过来,可不就是打得让他们把人带走的主意?叶争现在伤势还没好就走了,看你回去怎么跟少主交代!”青年人惩罚似的轻敲了一下侯大宝的脑袋瓜,侯大宝讪讪地收敛了张牙舞爪。

青年人又托起下巴猜测,“少主在剑宗生活多年,想必是受了他这位师兄的不少照拂,才会如此上心的吧。”

他们边走边说,径直朝着南边行去。

过了一日,绿头翁的几人又聚在一起唠闲话,其中一人扫向医馆,忽然顿住,摸了摸后脑勺问:“这医馆关了多少年了,我怎么感觉昨天它还开着呢?”

旁边的人嘲笑道:“你睡一夜睡魔怔了,那里不是空了十几年了吗?”

那人一回忆,心道也是,自他搬过来住起,这医馆从未开过门,可不就是他睡魔怔了!

叶争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能察觉到医馆主态度古怪,但也只当他是受了澹台俞的嘱托才会多加照拂。

至少,他绝不会想到此人身份是假的,还是一位摄魂夺魄的高手,更与澹台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只知道,自己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以后将要赤条条行于世间,他暂且成了一个不能透露出姓名和面目的孤魂野鬼,带着一把灵气消耗巨大的玄锋,踏上新的征程。

“天商以南有座剑冢……听说里面有一柄魔剑,质量不错。”

天商西邻妖宗,南靠皇族,以北是云浪,以东就是封脉府。正处三家交汇之处,贸易往来,富甲一方。

地处贸易中心的姜家,算的上是天商府的大户,叶争此行的目的,就是姜家世代守护的剑冢。

借着地理的便利和口口相传的故事,几乎所有天商府的修士都以拥有一把来自剑冢的宝剑为荣。

这源于远久的人妖之争,剑宗所有战死修士的亡体魂归故里,成千上万把失去主人,难以辨认的宝剑成了无主之物,引得众人争抢。

后来还是当时尚未走马上任的华阳君提出的解决方案,聚万家宝剑与一处立为剑冢,设关卡阵法磨炼,只有禁得起考验的人,才有权利带走有缘的宝剑。

时过境迁,有的人进都进不去,有的人进去了,却空手而归,但还是有的是人对宝剑趋之若鹜,常年往来剑冢的修士络绎不绝。

这次,叶争也位列其中。

第一百零五章纵使相逢应不识

叶争到的巧,不出几日,便是姜家集中筛选合格剑修的日子。

姜家深居天商府主城天琅之内,叶争出任务时曾经过这里。现如今,城中的人比那时多了一倍不止。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做修士打扮,往来各异。叶争一袭黑灰相间的布衫,头戴斗笠,发丝散乱,面容不显,身处人群中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几乎人人都手中佩剑,独独他两手空空,有偶尔注意到的,皆以为是哪里来的破落户,跑到这边碰运气来。

从城门开始,越往深处走修士越多,一直到目的地,这里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姜家的格局很是气派,不是那种独门独户的小家子庭院,而是铺盖广泛的木艺园林,以前叶争御剑从他们上方经过时,还以为天琅就是姜家,姜家就是天琅。

这里没有门户,只有入口,一座座高低不等的假山轻易隔出了两个世界,一边静谧写意,一边沸反盈天。

“哎!别挤!别挤!”入口处有衣着富丽,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大喊,“一个个排好队先登记,等到念你名字的时候就先验灵力,再亮剑气,合格了才能进!”

登记没有废多少时间,轮到叶争的时候,写名册的人头都没抬:

“名姓?”

“修言,”叶争道:“叶修言。”

“师门?”

剑阁当然是不能说的,叶争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那人笔尖一顿,“此地在下从未听说过。”

叶争接过他的笔大手一挥,“没听说过就对了,这师门上下,就我一个人。”

那人眉心跳了跳,无语道:“你直说自己没门没派不就得了!”

“那多没面子。”叶争将笔还给他,混不吝地摆摆手,身体灵活地躲过众人,寻了一处阴凉的树梢,斜斜往上一靠,闭目养神。

体内的玄锋自他踏入天琅那一刻起便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在他的丹田里横冲直撞地想要跑出来。

他现在的灵气恢复很慢,根本供应不上玄锋这等有自我意识的剑魂的需要,那些常年游荡在天琅的无主剑灵对玄锋来说是大补之物,饿了好久的它完全经不起此等诱惑。

“乖一点,别急,主人我现在废柴一个,我也很无奈啊。”

不知道天道是怎么做到的,自那场劫雷之后,一直有一丝电流游走在他的经脉之中,如跗骨之蛆一般,不仅时时刻刻消耗着他的灵气,还会突然暴动打乱他的经脉。

再加上一个同样胃口极大的玄锋,实力全盛时他尚且还能应付,可是现在的他,空有一身境界,修为是半点没有的。

现在随便在大街上拉来一个修士灵气都比他足。

要想动用灵气,还得一点点从玄锋和那道劫雷嘴里抢来攒攒。

现在还要在外面为了一个机会苦苦等待,他从日落等到日出,又从日出等到日落,耳边充斥着修士们的窃窃私语,大呼小叫,

没通过的还要理论一番。

偶尔有个摩擦,免不得一顿比试。

“这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侧头躲过不知哪个笨蛋放空的剑气,叶争仰头叹息。

玄锋的气息猛然更加激动了,与此同时——

“什么苦日子?”耳边突然插来一句清亮的少年音。

叶争抬眼,看见身旁突然出现的……青少年?

自动忽略嗷嗷待哺的玄锋,他好奇询问:“小朋友,你多大?”

眼前之人面容还带着稚嫩,身高竟然都能跟他持平了,这是吃了激素长大的吗?

“十六。”

果然年纪不大,叶争“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我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少年不依不饶,“什么苦日子?”

少年音清亮悦耳,不知道旁人听在耳里是怎么样,叶争听起来是十分舒适的,他不吝啬分出一分心神回答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行头,“破衣,破帽,两手空空,还不是苦日子?”

“我看着不像,你好像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你一定是在被某件事深深困扰着。”

“那就姑且算你说的对了。”叶争将手放在树干与脖颈间,反客为主,声音都带着疲懒道:“不如你来猜猜,是什么事?”

落日的余辉撒在他的面庞上,柔和了分明的棱角,给眼前的少年一种他还挺适合唠闲话的错觉。

“你一定在想,一会儿要怎么通过大选?”少年扶住下巴,语气间颇为笃定。

“哦?为什么?”叶争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闲闲地用余光打量他,一边安抚几欲冲出来把少年吃掉的玄锋。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可不简单,他的体内蕴含着十分精纯的剑气。

“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在想这个事情。”少年看着周围的人说,他见叶争没有反驳,自觉说对了,便又走进一步道:“我叫姜柯,你叫什么名字?”

“下一个,花果山水帘洞,叶修言!”

那边管事又朗声念了一个名字。

姜柯还保持着友好的笑容等待叶争回答,叶争已经应声,冲管事遥遥挥手,“这儿呢!”

见状,姜柯笑容呆了呆,喃喃重复道:“花果山水帘洞?叶修言?”

那是谁?

没等他回过神来,叶争已经拍了拍他的肩,便准备过去了,谁知姜柯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叶争登时眉头一跳,他不喜陌生人触碰他,便将目光挪到袖口处白嫩嫩的爪子上,心想着他要是再废话该用什么手法把它剁了才好。

姜柯非常识趣地放下了手,“放心,你一定能通过。”

似乎突然拉住他只是为了给他打气。

“心领。”叶争冲他摆摆手。

管事瞪了一眼这个磨磨蹭蹭的人,抬了抬下巴,让他将手放在眼前晶莹剔透的石头上。

叶争依言放上去了,随后他脸色一僵,这该死的石头转头就把他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灵气给吸了个精光。

石头闪了闪。

管事瞥了一眼,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不屑道:“剑士三阶,勉强通过。”

剑士一阶是最低标准,才三阶,差不了多少。

他斜睨了叶争一眼,用叶争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个年纪,不应该呀。”

他看起来不太满意,又让叶争去劈眼前的黑曜石,叶争举起两个空荡荡的爪子,那管事当即吹胡子瞪眼起来,“你连剑也没有?!”

见叶争真的没有,他没好气地对身边人说:“给这个穷鬼拿把剑去!”

他到是没有因为瞧不起叶争而坏了规矩,所有参加筛选的人,都得经过这两关。

叶争接过剑在手里掂量掂量,没急着去劈黑曜石,问:“我要是把它弄坏了,还用赔吗?”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管事被他搞得不耐烦,“你拿过剑吗,你知道这把剑是姜家出炉的吗?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土包子!赶紧的,坏了算我的!”

叶争被他凶得差点笑出声,见他当真觉得这剑不可能断,便放了心。

到爷表演的时刻了。

他提着剑走到黑曜石前,剑横于前。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下,一道剑气直冲黑曜石而去。

咔嚓一声,好像响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因为那坚不可摧,连续两天被其余修士又劈又砍都没事的黑曜石中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剑气的余韵在上面萦绕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散去。

一时间,人群中静得都可以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他们或惊叹或艳羡看着这个一举劈开的青年,不论如何,他已经凭着实力获得了进入剑冢的通行证。

叶争满意一笑,转向管事,“如何?”

管事回过神来,压了压眼底的尴尬,清清嗓子骄矜道:“剑气不错,通过,进去吧。”

叶争将剑递还给管事身边的人,那人忙不迭入接,谁曾想,那看起来极为坚韧的宝剑在他的触碰之下寸寸断裂,转眼间便成了一堆废铁。

管事看了,眼角狠狠抽了一下,叶争翻身农奴把歌唱,大爷似的背着手,“别忍着了,我知道你很欣赏我,你夸吧,我听着。”

管事忍了忍,没忍住,“你可真不要脸。”

这一刻,他眼前的叶争不是什么剑道天才,也不是什么后起之秀,只是一个装模作样玩弄他老人家心脏的无耻之人。

“过奖。”叶争矜持道:“剑你赔,我进去了。”

管事一脸菜色地看着叶争踱着大爷似的步伐离开,暗自骂了句:“赶紧滚吧!”

待人走没影了,他念了下一个人的名字,没忍住,抽空询问身边人,“花果山水帘洞是个什么鬼地方?”

身边人哪里知道,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是座猴山。”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人听得声音齐齐抬头,异口同声道:

“柯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管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发现他好好地站在一边才松了口气:“您身子骨才好,跑到这杂乱的地方干什么!”

“不碍事,我就是来见个人。”姜柯颇为不以为意。

“那你见到了?”管家询问。

“嗯,活蹦乱跳的,还有了个新名字。”想到了刚才的事,姜柯眼底的笑意真切了许多。

第一百零六章失去的半魂

天商更往南,是一大片肥沃富足的领地,这里的领导者们自称天赋皇权,外界都称他们为皇族。

这里是最自由的国度,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那就能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实力不济?那有什么,这里有最严苛的律法,最强大的军队,拥护的了皇族,也保护的了弱者。

前段日子,皇族迎来了一个特殊的人,一个明显出身剑宗,却同样拥有极强魂力的人。

他自称澹台俞,言道奉清颜君旧友之命前来,用清颜君的令牌换皇族一样东西。

清颜君是谁?曾经皇族的最强统领,不世出的天才,在他的带领下,皇族打得过魔头,干得掉大妖。

同时,他也是一个仁慈的统领,他组建的军队存留至今,他创造的律法公平严正,即便他在最辉煌的时候抛下一切消失,也依旧在皇族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众人惊疑不定地接待了这位与清颜君长相八九分相似,却对他们的确切关系闭口不谈,只将一块儿曾属于清颜君的令牌递出来的年轻人。

好在他们没有疑惑太久,铁军统领见过澹台俞之后大惊失色,直接行了一礼,称呼他为“少主”。

那一刻,他们看的分明,这个从始至终一直都很镇定的年轻人,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

澹台俞错开身子,声音有些低沉干涩:“你认错人了。”

那统领分明不信,上下左右打量了澹台俞好几遍,直接便问:“不可能!你都长成这样了……清颜君是你什么人?”

“清颜君是男是女?”澹台俞没有回答,又抛回给他一个新的问题。

铁军统领张口就答:“清颜君是男人!”

闻言,澹台俞垂下眼眸,掩盖住了里面的失望,“我长相酷似我娘。”

统领:“啊?”

早在火凤那里知道过这个结果,澹台俞虽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自然略过这个话题,直接搬出火凤的身份,道明来意。

他要用清颜君的令牌,借皇族的聚魂灯一用。

世家积累久了,都会有一些底蕴,而有这些底蕴还不够,定然还得有一样或两样能够世代相传的宝物才配得上成为超级世家。

上界的四方势力各自拥有强大的神器,一如剑宗的流光境,妖宗的妖族之眼和试炼塔,再如皇族的聚魂灯。

叶争的身体已经修复了,可是魂体却因为灵魂空间的强制剥脱而粉碎,被他暂且拘在自己的灵魂空间之中。

他要用聚魂灯重塑叶争的魂体。

听过他的要求,皇族的新统领清水君亲自接待了他,“催动聚魂灯要撕裂自身一半魂体为献祭,你可愿意?”

“愿意。”

澹台俞握紧因他的决定而剧烈嗡鸣的长剑。

……

铁军的后勤部统领歌林,擅长医术,种植,易容,变声,养灵兽,除了武力相关的东西,他什么都可以,所以他荣获后勤部一部之长。

没有仗可以打的日子,歌林的日常就是带领手下研究怎么把灵植种植得更加美味,闲的身上都要长草。

直到他被总统领口里的“少主”一眼相中,打发出去完成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

好处是……帮他的灵宠化形?

歌林偷偷用眼角看了一眼跟那个胆小的鼹鼠妖玩得正欢的傻猴子,嘴角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这个可以有!

他的任务十分简单,就是陪一个身受重伤的剑修演一场戏,意外的是,这个剑修的生命力过分顽强,醒得这么早。

待他开心地带着好消息回去复命时,却只得到了一个“嗯,知道了”的答复。

看着澹台俞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歌林:嗯嗯嗯?怎么好像不太上心了呢?

他莫名其妙地转了一圈,碰上总统领,就把这事儿说了,总统领神神秘秘跟他讲小话,“献祭失了一半魂体,那脑子还能正常么!”

歌林试探询问:“那一半魂体就这么散了?”

总统领气急败坏:“谁知道献到哪去了呢!”

歌林又凑过去:“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总统领大手一挥:“说!”

歌林:“你为什么叫他‘少主’?”

总统领压低声音示意他靠近:“我怀疑,他是清颜君的私生子。”

歌林无语,他当然也听说过那日在议事厅的对话,澹台俞酷似他娘,“所以统领,清颜君是女的?”

总统领再次铿锵有力道:“清颜君是男人!”

歌林:……你不觉得你好像有病吗?

……

叶争进了假山,却没见到引领的人,好在他脑中大致还记得姜家的分布,估摸着一个方向,抬脚就走。

“走错了,这边。”

叶争回头,看见了一个阴魂不散的小鬼。

姜柯好像没看到他眼中的嫌弃一样,侧着身子,做足了引领的姿态。

“姜柯。”叶争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你是姜家什么人?”

敷衍了他半天,终于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了?姜柯失笑,“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姜乃平是我二哥。”

听他提及小乃平,叶争神经几乎瞬间警惕,眼中锐利一闪而逝,面上却不显,转瞬间化为了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你怎么就确定我知道姜乃平,竟然直接提他的名姓?”

“二哥是我姜家的天才,也是剑阁的名徒,一个月前在妖宗一战成名,整个天商府谁人不知,他的名声比我父亲还要大一些。”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叶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听小乃平说过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不过,却没听说这个弟弟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眼前之人分明是双目有神,面颊红润的健康之态。

叶争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弯弯绕绕按下,见他还侧身等着,便两三步行至他身边,边走边状似随意闲聊道:“谢谢你的灵力。”

刚才他积攒的灵力只勉强够及格,就是那个管家一直嗤之以鼻的剑士一阶,谁知他的测试竟是剑士三阶,他立即想到了之前姜柯拽他袖子的用意。

“是我多管闲事了,没有我你也可以轻松通过。”姜柯没有居功。

“那可不一定,我惹了你家那个管事,他未必会同意让我通过。”这小屁孩看起来气质温温柔柔,性格也率真可爱,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叶争便心安理得地跟他吐槽。

“管事不是那样的人。”姜柯还是挺维护自家人的,“而且就算他为难你,你也一定有实力通过。”顿了顿,他又道:“我看得出来,你并未对那块儿黑曜石使出全力。”

“这你都看出来了?”叶争侧目,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趁着人放松警惕,他突然靠近一步,将两人间距缩短到危险距离,一把扣住姜柯的命脉探了探,随即松开,半是玩笑道:“剑气浓郁,生机勃勃,莫非是剑魂成了精?”

姜柯还来不及恼怒,已经被叶争抢先了全部流程,便只好笑笑,“……自然不是。”

然后在心里补充上对他的称呼,“狗东西。”

“好吧,”也没指望着一次能试探出什么,接下来的路程叶争走得规规矩矩,偶尔装作土包子似的惊叹人家的亭台楼阁。

若不是姜柯知道他底细,怕是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弯弯曲曲走过几十个小路,再一转眼,柳暗花明,叶争眼前一亮。

漫无边际的紫竹林沙沙作响,有庭院隐匿在其中,是个难得的安居之所,不过——

“这似乎不是正厅。”叶争语气轻飘飘的,藏着一丝危险。

姜柯面不改色,犹自带着让叶争觉得温温柔柔的笑:“自然,我有说把你送到正厅吗?”

叶争也跟着笑,但一点也不温柔,眼神变得阴恻恻,“耍我?”

姜柯摇头,“不敢,只是想给你个见面礼,姜家有个灵丹库,就建在这个地下,你去里面挑一个,我送给你。”

说着,他不知按到了何处机关,面前的紫竹林轰隆隆几声,面前敞开了一个地下台阶。

叶争意外挑眉,“这么大方?不是你的东西吧?”

知道这人惯会不知好歹,更何况对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姜柯一点都不惊讶,只道:“我身体不好,父亲予我随时取用之权。”

说话间,一个仆从急急忙忙寻了过来,“柯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夫人有事找你呢!”

姜柯没动地方,看着满头大汗的仆从,先问:“很急?”

仆从点头如捣蒜:“很急!”

姜柯默了,他歉意地对叶争笑了笑,转而对仆从嘱咐,“你留在这儿,等他出来了,带他去正厅。”

叶争在一旁听着,轻声嗤笑,小屁孩还知道他要去正厅呢?

目送姜柯离去,叶争没急着行动,转而继续跟这位一看就没心机的仆从唠家常:“你家这位柯少爷,不一般啊。”

提起这个,仆从难掩自豪,“当然了,我们柯少爷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哦,那可是真厉害!”叶争很配合的惊叹,又问:“怎么没送去剑阁?”

仆从张口就答:“这不是少爷身体不好嘛!二少爷能去就已经很好了!”

“家主说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个养在剑宗,一个养在家里,未来就可能有两份家产需要继承!”

仆从随了主人,话多,当着剑宗正统继承人的面,滔滔不绝着他家家主对未来剑宗的美好规划。

想起自家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傻师弟,叶争轻扯嘴角,心道:这位姜家家主,您送儿子去剑阁之前是不是忘了跟他通气了?

第一百零七章剑理笔试

打听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消息,侍从大有刹不住车的架势。

叶争安静等了等,侍从才从意犹未尽中回过味儿来,讪讪住了嘴,“公子,你怎么还不进去?”

叶争瞥了一眼脚边,地库长长的台阶正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小乃平家的丹库……着实有些吸引人。

“这样,我们打个商量,”叶争眼睛看着地库,嘴上却道:“你直接带我去正厅,姜柯问起来就说我进去过了。”

侍从听了,当即反对,“那怎么成?!柯少爷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他眼珠子一转,又道:“公子别太客气,柯少爷一向随和大方,您要是实在没什么看得上的,也别什么都不拿,就随便挑两个,这样我也好交差。”

到也没有很客气,就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真的,你该担心的不应该是爷什么都不拿,而是爷会忍不住把它搬空。

叶争捻了捻身上的粗衣尾摆,暗自叹息,自打他一穷二白地醒过来之后,越来越有往土匪的方向上发展的趋势了。

本来在试炼塔的几年就耗光了身上所有的玩意,这段时间又被玄锋掏了个精光。

说是两袖空空,那就是真的两袖清风,储存空间的地皮都被刮干净了。

顺着光滑台阶而下,紧闭的石门自动开启,叶争一跨而过,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丹香。

地下丹库里的温度恒定,空气干燥凉爽,很适合丹药的保存。

一排排丹药盒被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柜子上,放眼望去,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天商府首富,真阔气。”叶争轻笑一声,“如此,爷就不客气了。”

他手心一翻,玄锋漆黑的剑身出现在眼前,察觉到周围浓郁的灵气,它兴奋地围着叶争转了一圈。

叶争弹了弹它的剑屁股,“悠着点吃,去吧。”

得了首肯,玄锋激动地发出一声长吟,转眼便冲进了浩如烟海的灵丹之中。

丹药灵气充裕,大补。

叶争就静静地在丹库门口等待。

玄锋吃的快,没用多长时间就带着一身浓郁的灵气回到了叶争身边,叶争抚住它的剑柄,感受到其中终于澎湃的剑气,满意地笑了。

“乖,我们走吧。”

侍从见他果真很快就出来,欢天喜地地迎上去,带他去目的地的路上,还不忘称赞:“小的很少见到灵丹还不动心的人,公子高洁!”

“过誉。”叶争走得四平八稳,面不改色。

正厅前有一个宽阔的庭院,被特意空置出来,容纳经过初筛的修士们。

叶争到的时候,见他们或三三两两小声交流着什么,或背靠大众一个人嘀嘀咕咕。

他眼疾手快拉住同样喃喃自语从身边经过的人,“叨扰,这位道友,这回是个什么测试?”

那人不耐烦道:“新来的?”叶争点头,他便按捺住脾气,冲一边扬了扬下巴,“考剑理笔试,他奶奶的,老子字都不识得几个,考考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叶争看了看那边水泄不通的人群,道:“多谢。”

他走到外围,发现进也进不去,好在他目力极佳,看了一会儿就弄清楚了告示上的全部内容。

告示很简单:复试:笔试,考察范围:入门剑理,初级剑理,中级剑理,高级剑理。

三十人一考场,凑足开考。

叶争:“……”

这熟悉的既视感。

怔愣间,人群中传来几声呼唤,“还有没有报考的?快点来,等一上午了!你呢,你行不行?”

一声委屈的哭腔传来,“别拉我——我还没背完,呜呜呜它好多!”

叶争看戏看得正欢,耳边突然有人小声靠近,“哎,道友……”叶争疑惑看向来人,见他神神秘秘地拉开了胸前衣角,从叶争这个俯瞰的角度,正好看见里面藏匿的小纸条。

“要小抄吗?小字精修版,特意从考官嘴里探听到的题目,价格公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有考试的地方,就会有作弊。古人诚不我欺。

无语地推拒了过分热情推销的修士,叶争加入了招呼人的队伍。

又过了一会儿,这等了一上午的临时考试小队终于凑足了人数,跟随引领的人入了正厅。

考场上单人单桌,考官一脸严肃地坐在上方,待所有人正襟危坐,袖袍一挥,桌上便多了一份考卷。

“笔试时间三炷香,答题期间,禁止作弊,禁止交头接耳,时间一到立刻停笔,违者逐出,永世不得参加考核。”

这话颇有威慑力,考生们一脸严肃地展开考卷,认真答题。

墨香在针落有声的正厅蔓延开来,叶争将考试题目从头看到尾,发现都是中规中矩的题目后,毛笔滚了滚墨汁,提笔一挥而就。

他一口气写完,抬眼看上台前,一炷香才堪堪烧完,周围众人还在奋笔疾书,察觉到考官落在他身上的审视目光,叶争心一跳,莫非……这场考试很难?

他再翻了翻试题,发现确实是中规中矩的基础理论,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比剑阁的日常考核差远了。

想起一同进来考试那些人自信的神情,叶争眨了眨眼,油然生出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但此次来姜家剑冢的主题是低调。叶争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提笔刷刷刷改错了几道答案,刚好卡在了不怎么高的,又能及格的分数上。

“交出来!”

走下来的考官对坐在角落的一个修士严厉道。

叶争余光扫过去,只见那个修士哆嗦着手把手里的小纸条递了出去,考官接过看完,直接对他说:“滚出去!”

那修士被凶得哽咽了一声,嘤嘤嘤地跑出去了。

叶争大为震撼,大哥,你堂堂一个修士,还能让考官吓哭?

“道……友……”

叶争动了动耳朵,脸稍稍向身边侧了侧,坐在他旁边的修士立刻大受鼓舞,继续传音:“劳驾,把你考卷往这边挪挪。”

好家伙,梦回前世考场。叶争无声失笑,抬起胳膊肘,把考卷往旁边推了推。

旁边立刻响起运笔如飞地沙沙声,隔了一会儿,笔停了,叶争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道……友,劳驾,翻个面。”

叶争依言翻动。

那人如获至宝,喜不自胜,连连传音,“多谢多谢!”

“谢什么?”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在头顶,那修士抬头,看见了考官面无表情的老脸,他用强大的心理素质顶住压力,举起桌上砚台,“那个,多谢身边这位道友,劳驾,借个墨。”

叶争迎上考官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稳稳地抬起自己砚台,给隔壁桌倒了点。

考官扫了一眼叶争答得满满的卷面,问道:“交吗?”

作为在考场中身经百战的苦逼人,立即就听出了潜台词,他已经被盯上了。

叶争迎着隔壁桌祈求的目光,微微一笑,“交。”

姜柯好不容易从母亲的身边脱身,立即就去了丹库的方向。

到了没发现人,转身便要走,忽而身形一顿,神识瞬间铺满库房,将里面的情况探查的一清二楚。

失去的一大半都是普通的灵丹和伤药,那些珍贵的宝丹,纹丝未动。

“竟然没搬空……”姜柯喃喃道,这可不是那位将试炼塔掏的干干净净的大师兄的作风,他立于原地想了许久,忽而茅塞顿开,“是因为姜乃平么?”

因为是师弟家的重要东西,就要格外照顾,绝不多拿。

“呵,好善解人意的大师兄。”

他扯了扯嘴角,气息蓦然有些低沉,转身,直接去向了正厅。

姜柯到的时候,正看见热闹非凡的一幕,众修士翘首以盼,眼含热切,而他寻的那个人,正被层层围在中间,谈笑风生,引人注目。

一个瘦弱的修士更是狗腿子一般在身旁端茶倒水,捏肩捶膝。

姜柯的脚步猛然一顿,这人真是走到哪都要招猫逗狗,简直一刻也不得安宁!

这回他可真是错怪叶争了,他现在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可是架不住,总有二傻子来搅他的清净。

“多亏修言兄我才能通过考核!我抄了一半就能通过,可见您的见识之丰富,胸量之慷慨,从今以后,我毛宁宁就认你当大哥,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经过同场惊心动魄的考试,毛宁宁自认已经与叶争建下了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逢人便炫耀他们友情的起源。

被剑理疯狂折磨的修士们听闻他们其中竟然有活的学霸,纷纷前来请教。

“修言兄,这个剑式六,以气驭剑,以剑驭气是何意?”

“以气驭剑,是说剑出前剑气已经演练成熟,以剑驭气,是说剑气要依附剑身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哦——”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拿出小笔头记录,“那这个挑剑的动作,我是该腕部发力好,还是肘部发力好?”

“都不是,肩部发力最好。”叶争有一问便有一答,不知不觉中,身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懒洋洋地依靠着桌边,心想,既然已经这样了,便权当扫盲吧,更何况,看他们漏洞百出的剑法,真是忍不住想要纠正啊。

这一定是当初在剑阁带师弟们练剑产生的坏习惯!

好为人师不好,不好。

第一百零八章演什么戏

答完一个问题,又来另一个。

“修言兄,这长剑与短剑的区……”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打断,“叶修言。”

叶争慢悠悠听着,心里已经想好了答案,正待说出来时蓦然被唤了一声,便条件反射地看向那边。

姜柯抬脚走过来。

温润如玉的公子,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明明是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却让修士们感到了莫名的压力,纷纷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姜柯走到叶争身前站定,叶争微微抬头看他,只是坐着,气势却丝毫没有落入下风,他只是有些疑惑,“你在生气?”

顿了顿,又道:“你可是去过丹库了?”

家里珍藏的丹药被搬空一半,任是菩萨也要有三分怒火。

不过他打定主意不要脸到底,甚至准备搬出小乃平旧识的身份给自己打掩护。

不曾想姜柯微微一笑,一撩衣摆,在他旁边坐定,“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说是送你,自然是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言语间,却是默认了自己在生气,只是不是因为丹库。

他用余光微微一瞥,毛宁宁正僵持着给叶争锤腿的姿势,手心还不自觉地搭在叶争大腿上,姜柯的目光更加深沉。

莫名感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意,毛宁宁手一抖,慌忙放开了。

让他惊讶的是,在他缩回手的一瞬间,那股杀意瞬间消失。

叶争回忆起他刚才呼唤自己时低沉的嗓音,心想,就算不是因为丹库,八成也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了。

这小少爷对他一会儿过分热情,一会儿又戏耍生气,做事任意妄为的秉性倒是合了他几分眼缘,可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又让他忍不住敬而远之。

“我可不是那等恪守礼节的君子,受人慷慨相赠绝不客气,不过你这般助我,我倒难免心怀感激,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尽力偿还你的恩情。”

闻言,姜柯笑了一下,浑身气势瞬间荡然无存,他微微放大了声音,暗自让周围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听进耳朵,“如此,我确实有件事要求你帮忙,这也是我前来的目的,事态紧急,母亲催得紧,你得现在就跟我去一趟。”

赠人玫瑰后当场便要回报,即便刚才叶争说的都是真心话,也忍不住被姜柯的不按情理出牌搞得一愣。

反应过来后,他哑然失笑,这番做派,倒是真提起了他几分兴趣。

“如此,请吧。”

叶争对一众处于水深火热中疯狂备考的修士们歉意一笑,直接随姜柯离开了人群。

众人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忍不住嘀咕道:“这姜家的三公子极为受宠,他待叶修言这般亲厚,是否也代表着姜家的态度?”

毛宁宁回忆起考场中考官对叶修言莫名的关注,深以为然道:“我看是!”

众人纷纷附和吹捧,“修言兄学识不凡,得姜家青眼不足为奇。”

“你说得对!”

不知道姜柯跟他轻飘飘讲几句话,便使修士们对他的态度更加狂热的某人,还无知无觉地跟在始作俑者旁边,不厌其烦地打听:“你找我帮忙,却不告诉我是什么事,这让我一会儿如何发挥?”

姜柯继续避而不答,“一会儿不论母亲说什么,你只管点头便是,不需要回答她。”

“神神秘秘的,你是不是又要耍我?”叶争直觉有事,不想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谁知这回姜柯没有带他绕路,从正厅往后院走,没过几个亭台水榭,便在一处凉亭外停了下来。

叶争看的真切,里面侍女们亭亭玉立,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却面带愁苦的夫人,这应该就是姜柯的母亲姜夫人,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跟姜柯年纪相仿,打扮精致的小丫头。

那小姑娘面上一派天真活泼,不知说了什么逗趣的话,惹得众人大笑,姜夫人也难得露出几分开怀,只是这开怀还没维持几个呼吸,当她的目光与姜柯身边的叶争撞上的时候,那愁苦似乎更加深切了。

叶争:“……”

姜家的人他从没见过,可是这一个个的,一见他就态度莫名。

姜夫人对身边侍女吩咐了句,侍女便过来请他们过去,叶争瞧得分明,那侍女一双美女眨呀眨,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那目光,似是惊叹,似是释然,还有些莫名的幽怨,一言难尽,能让叶争从各个角度做出不同的阅读理解。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莫非他的身份被认出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那个对师弟非打即骂,自负自傲,总带坏小孩子的剑宗大师兄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得考虑一下逃亡的问题了。

毕竟在这些世家眼里,误人子弟无异于蓄意败坏门楣!

叶争与姜柯同步进入凉亭,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复杂。

那个小姑娘更是后退一步,面容惨白,泪眼汪汪,无意识地搅紧了手中帕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姜夫人站立不稳,由人搀扶着,看了一眼叶争,却是去问姜柯:“是他?”

姜柯往叶争身前靠近一点,微笑点头。

修士的近身都是危险区域,叶争眉心一抽,当着家长的面,又不好表露太大的嫌弃,便僵硬地立在原处,看着随姜柯的一个小小点头动作而倒吸一口气的姜夫人,神色莫名。

他拱手行礼,试探道:“在下叶修言,是此次前来参加入剑冢考核的剑修,刚从剑理笔试的考场过来,耽误了些时候,还请夫人见谅。”

姜夫人听了他的自我介绍,睁大眼睛,连说了三声“好、好、好”,除了情绪有些不对,她看起来不像是惊讶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身份没暴露,那就好。不过姜柯是怎么回事?跟她母亲闹别扭了吗?

姜夫人被身旁侍女搀扶着坐下,缓缓喝了口热茶,又看向叶争,用轻柔克制的声音询问:“阿柯说,你们情意深重?”

也就今天认识的,谈何情意深重?不过这是姜柯说的,那就得换一种答法了,叶争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怎么,是怕自己儿子找不到朋友吗?叶争心想。

察觉到身旁姜柯投来的温柔目光,叶争回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放心,在演戏这一块儿,爷拿捏得死死的。

见他点头后,这二人便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姜夫人情绪有些激动。

但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世家正妻,两人等了半晌,等她努力调整了过来,只听她用极力维持也维持不住的颤音问道:“你们都决定好了?”

姜柯再次点头,“当然,母亲不必担心。”

他暗中捏了捏叶争的手肘,示意他也点头。

但叶争却很快回过味儿来了,谁家母亲看到儿子找个朋友能激动成这样?在她心中姜柯得做人多失败啊?显然,姜柯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其中,一定有问题。

想起姜柯一开始的避而不答,他刚才本以为是小屁孩儿好面子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想来,前面恐怕是有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想罢,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反向来一下看怎么回事儿,姜柯几乎立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其实……喂!”

叶争一把接过突然倒向他的人,众人见姜柯突然晕倒,立刻焦急得手忙脚乱过来扶他。

好在姜柯自幼体弱,众人都有经验,姜夫人很快稳住局面,“快!快叫医师来!护心丹呢?快拿来!”

叶争怀里抱着个少年人,尴尬地站在中间看她们忙活,等侍女拿出随身丹药喂给姜柯之后,见众人围在身边一脸急切地看顾他,手心暗中移到姜柯脉门出探查。

脉象平稳有力。叶争默了默,心里暗骂他搞什么鬼!

这样想着,手中骤然加力,突然晕倒的人悠悠转醒。

姜夫人安抚着姜柯的胸口,关切问:“阿柯,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医师马上就来,你坚持一下!”

姜柯稳稳当当地躺在叶争怀里,“虚弱”道:“母亲不必忧心,我好多了。”说罢,他咳了咳,又道:“不必麻烦医师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没事,只是经历大悲大喜,有些劳累罢了,我现在很想休息,就让修言带我回房休息吧。”

姜夫人听他提及“大喜大悲”,面上立刻涌起了自责,此时不管姜柯说什么她都能答应,当即便道:“好,你说什么都好,快,修言,带他回去休息吧!”

叶争简直难以置信,把一个病弱的少爷交给他一个外人看管?姜家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他再次确认,“我?”

“不是你还是谁?快去吧!以后我绝不再阻你们!”姜夫人急切催促。

什么跟什么!叶争无奈,也不好跟一个夫人论长短,便扶住姜柯起身,姜柯刚站直身体,脚一软,又扑倒在叶争怀里,他只好歉意笑笑,“抱歉,我走不动了,劳烦你抱我过去吧。”

抱?叶争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他没理会病弱病人的请求,腿一曲,把人稳稳背了起来。

背后如芒在刺,叶争脚底抹油,一溜烟走了。

那围观全程的小姑娘看得又委屈,又向往,“夫人,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姜夫人目送他们离开,仿佛累及一般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只能说,你与阿柯没有缘分吧,你也看到了,阿柯身体不好,他难得有个真心喜欢的人,就算是个男人,只要他待阿柯好,我也认了!”

第一百零九章梦中人

“说吧,怎么回事?”

待离了人群,叶争停下脚步欲把他放下。

姜柯眼疾手快按住他的肩膀,“别急,母亲随后必定会寻人打探情况,你若半路就把我放下,刚才那场戏就白演了。”

叶争恼怒地把他往上提了提,咬牙,“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知道这人已经忍到极限了,再欺瞒下去怕是要动手,姜柯从善如流,下巴磕在他肩膀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之前催促他过去,其实不是什么急事,而是为了给他相亲。

对象是一个门当户对,机灵可爱的同龄小姑娘。

可能是看他身体大好了,也可能是做母亲的都有一颗扌喿心儿子婚事的心,大哥外出游历,二哥在外求学,母亲一腔牵红线的热情都扑到了他身上。

但是当母亲请小姑娘来作伴,并当着她的面旁敲侧击自己心仪的类型时,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描摹出了叶争的身影。

他知道不对,也不该当众驳了母亲的面子,但是那一刻,他仿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只是固执地对母亲说:“我有一心仪之人,虽为男子,万难亦不可阻。”

母亲的震惊与不可置信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她慌不择言之下问出的话,让他迟疑了。

“你们当真是两情相悦?!”

姜柯闭了闭眼,说出了至今为止唯一一句谎话:“我与叶修言,情意深重。”

所以必然要被不能相信的母亲叫去寻人,必然要情绪不稳,看见那人被众星拱月地追捧,却难掩眼底的漫不经心。

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而他的目光却仿佛永远不会为某一个人停留。

心痛。于是引诱他说出承诺,他便顺理成章地挟恩图报,把他带到母亲面前,光明正大道,没错,就是这个人,我心悦他,决定好了,绝不更改!

只是暗恋是他一个人的事,对于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叶争面对麻烦的态度一贯是一刀切。

不能说,“母亲找了个小姑娘给我相亲,我就找你挡一下。”

叶争大步前行的身体猛然一顿,刚刚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是他?”

“好、好、好”

“阿柯说你们情深义重?”

“……都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的尾音如同被扩音器回放了无数遍似的响在叶争脑海里,他感到一阵头晕,紧皱眉头稳住身体,他面容骤然扭曲,咬牙切齿,“所以你刚才诓着爷跟你……当、众、出、柜、了?”

当众出柜四个字好像要被他嚼烂咽进肚子里。

叶争的胳膊都气得颤抖,甚至有一种就这么把人摔死的冲动。

姜柯紧抿嘴唇,大气不敢喘一下,半晌,嗫嚅了句:“半个库房的药换一场戏,挺划算的。”

想起一个时辰自己夸下的海口,

什么尽管开口,什么尽力偿还恩情,全都是狗屁!

原来姜柯一切慷慨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代价就是他要当众出柜!还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深吸一口气,一松手,姜柯从他背上滑下来,他面对姜柯,指节被按的咯吱咯吱响,道:“打一架吧,今天你和我之间,必须死一个。”

他摆好了架势,姜柯后退一步,道:“我不跟你打架。”

叶争嗤笑,“怎么,怂了?”

姜柯摇了摇头,“你现在灵气不济,打不过我。”

他灵气一震,竟是剑王三阶的实力。

叶争:……妈的。

那仆从说的话真是一点水分都没有,当时还以为他提起柯少爷就骄傲的劲儿是在装逼呢。

怪不得玄锋见了他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就冲这剑气浓郁的程度,十全大补丸都没他补。

掂量了一下自己见底的灵气,叶争重新站定身形,“说得好,我不跟你打。”

姜柯一口气还缓上来,又听这男人恶劣一笑,“玄锋!”

下一秒,冲天剑气瞬间锚定姜柯,姜柯脸色一变,立刻运转起灵气抵抗。

他在心里叹息,这下好了,半个丹库的能量都报应到他身上了,“叶修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叶争还在气头,听他又提及自己因承诺被下套的事,险些气笑,“爷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君子了?”

姜柯不若叶争那么厚脸皮,一不讲理,气势就弱了,“事先未说明是我不对,但我若说了,你未必会答应帮我。”

“少花言巧语,我看你寻求帮助是假,看爷出丑是真,为了推拒相亲就随便找个人搪塞,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么个烂借口。”叶争条理清晰,玄锋刚才补充得饱,更加气势冲冲。

叶争不知道,这正戳中了姜柯不能说的心事,他垂下眼眸,“是我想简单了,我道歉。”

他卸了抵抗的力道,准备直面叶争的怒火,玄锋的利刃近在咫尺,却没再进一步。

再一眨眼,剑魂一回转,没入了叶争体内。

姜柯微妙地眨了眨眼,心底生出一丝不确定。

“没劲。”叶争吐出两个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姜柯三言两句就道了歉,让他一身情绪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初始的愤怒只是源于被戏耍,情感落入下成,理智就占了上风,谁知道他叶修言是哪个?拙劣的谎言在他离开姜家的时候就会被戳穿,现下不过是陪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少爷演几出戏罢了,用当事人的话讲,半个丹库换几出戏,划算得很。

他们这边的动静开始要引来围观,叶争出其不意一错身,又把姜柯背起来,“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爷就大发慈悲帮帮你。”

姜柯稳稳当当扶住叶争的背,弯起嘴角,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笑,“那真是多谢修言兄的好意了。”

叶争的哼声随着胸膛传到背上之人的手心,姜柯感受到了他稳定的情绪。

背对着人,不用时时刻刻端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他眼底的情绪浮浮沉沉,最后都转化为汹涌的情愫与势在必得的野心。

两人像连体婴儿似的行过小径,可能是为了舒适一些,姜柯抬起胳膊环住叶争颈项,脸趴在他背上,忽然起了个莫名其妙的话头:“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是梦到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叶争轻嗤,当他是在没话找话,“如果到了做梦都忘不了的地步,不是情人就是仇家,怎么,你想跟我说你梦到谁了?”

“嗯,”姜柯的声音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过有些特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我病重的时候,日日都能梦见他,情绪也不太对。”

这可不同寻常,叶争想起某位狐族大妖的技能,“爷猜测你可能是被下技能了,有的大妖就爱在人精神虚弱的时候钻空子,你家有没有跟什么大妖有仇?”

“不曾听说有什么会控制梦境的仇家,”听得秘密,身下之人的呼吸都没乱过,认真帮他分析的时候,竟还有几分沉稳可靠,姜柯有些呆愣,顺着他的意思回道:“我很少出门,也不曾见过妖族,除此之外也并无其它异况。”

“那人的身份你可曾查过?若是居心叵测,最好找出来盘问明白。”

姜柯见叶争好像碰见什么感兴趣之事的跃跃欲试,眨了眨眼睛。

心道若是他知道自己日日梦到的就是他,不知眼前之人会作何反应。

“在找,还没找到。”姜柯低声道。

“如此,便只能等找到再做打算了。”叶争看他提起此事来颇为镇定,便知暂时没受什么影响,想来问题不大。

姜柯垂眸,才不是,问题大得很。

一般的修士很难生病,但姜柯不同,他的实力越强,身体越弱。

若是叶争知道,便会立刻看出他是实力提升过快,经脉的生长速度跟不上导致的,跟华阳君一个症状。

一朝经脉断裂,姜柯在弥留之际,却一直做梦,梦境断断续续的,都是关于同一个人。

练剑、打斗、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是他向往过的,周围的情景和人物模糊不清,梦里的世界只有一个人。

他的眼神有时坚毅狡诈,有时狠辣冰冷,风姿卓绝,剑法非凡,他看着,一开始有些抵触,视线又被迫随之转动。

后来,情绪修炼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仿佛被蚂蚁啃噬心脏,酥酥麻麻,有些疼,又有些痒。

有时候他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绝望憎恨,有时候又被汹涌的情愫淹没。

直到他的视线彻底被套牢,那个人惯有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被牢牢刻在心底,他仿佛能轻易感受到他细微的情绪波动,也能轻易察觉他的下一个动作。

一切,都如呼吸喝水一般自然深刻。

后来他哭着醒来,旧日沉珂都随之散去,身体大好,耳边充斥着亲人的喜极而泣,他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问题盘桓不去: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按照那人的衣着服饰探查,知道这是剑阁的校服,袖边纹着金边云纹,是内门核心弟子的标志。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格,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有一天,他鬼使神差般出了门,看到了树下假寐的剑修,被陌生的情感淹没殆尽。

“叶争”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知道,这个人,他注定逃不过了。

南方的密林沼泽内,一人一妖的身影快速掠过。

原形的反耳在空气中轻嗅,“上面!”

剑光一闪而过,直冲他头顶,浑身黑衣的尸体应声落下。

澹台俞借着树林间被切割的光影显现身形,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派冰冷。

“第三波暗杀了,这是最后一个人。”反耳追踪良久,终于有时间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沉默查探尸体的澹台俞,神色莫名,“阿俞?”

澹台俞看他,“何事?”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澹台俞翻出尸体身上的令牌,“一直用母亲的消息引诱我前去,当然要给他们一个面子。”

他的手指摸索着令牌上烫金的两个大字:天琅。

说罢,他转身便踏上了行程。

反耳紧随其后,心中却忧心不已,自向聚魂灯献祭一事后。

他好像彻底忘记了叶争这个人,再也没有情绪不稳的时候。

可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行事越来越杀伐果断,野心勃勃。

第一百一十章梦游症?

经历一场巨大风波的妖宗,在将近一个季度的休整后,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的元气。

只是偶尔行在路上,就会感觉空旷了许多。

这种感觉在狐族尤甚。

本来一次好好的试炼,新一代的族人都折在里面,连领队的都不知所踪,只回来个疯疯癫癫的傻姑娘,日日喊着要去下界,给族人报仇,寻什么柔柔。

后来混战,族中又折了几个高手。

狐族元气大伤,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那个硕果仅存的一个小辈扣在家中,整日嚷嚷着要去找人族什么哥什么师兄的,现在外面这势如水火的形势,他们可再经不起一点损伤了。

圈在家里,闹就闹吧!

类似的情况不止出现在狐族,这些账兜兜转转,都记在了那个始作俑者,叶争头上。

只是人已身死,那就要让这个死人,发挥出最后的价值。

与剑宗宣战,迟早的事。

前些日子与妖宗暗中来往的几个皇族来,跟妖宗做了一笔交易。

借他们的手杀一个人,皇族会暗中借兵。

这有何难?

妖宗的几个领导送走心满意足的使者,心中都在暗自嘲笑,人族死到临头,还在互相算计这些蝇营狗苟。

迟早要完。

此时的妖宗藏书阁,书籍宝典凌乱散落一地,深处隐隐传来崩溃的大哭。

“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呢!妖族之眼再次开启的条件是什么,救命啊,谁来告诉我,呜呜柔柔我想你了哇……哥,你在哪,求你来帮帮我吧……”

再次处理过一波暗杀,澹台俞挥掉剑上沾染的血迹,站在一片血泊中。

天上闪过一阵鸟鸣,侍卫长从天而降,“族长,周围藏匿的人都处理了。”

反耳从远处跑过来,看了看侍卫长,又看了看澹台俞,眉心浮现一抹忧愁,“我闻到其它妖族的气味了,顺着西风而来,恐怕是妖宗。”

妖族一直在剑宗边境成小股部队骚扰,打着报仇的旗号,剑宗的师兄弟大部分都回去了,只有叶争和澹台俞一大一小两个弟子在外面。

叶争对外是个死人,妖族此时突然跑到南边,明显是来者不善。

皇族的那个铁军统领笃定一般要让他认祖归宗,澹台俞觉得他莫名其妙,趁早便走了,离开前听说他一直在调查清颜君后来的事。

只是自他离开皇族之日起,就开始受到莫名的追杀,这些刺客使用的剑法跟母亲相似,却显得拙劣很多,就像是速成后特意感慨送死的一样,只单单做到引诱他的目的,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皇族,清颜君,母亲,这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谜团。

现在妖宗又来凑热闹,澹台俞眼中闪过狠厉,他的剑下已经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当初那个尚且秉性温良的剑阁小师弟到底是变了。

“守株待兔,杀了他们。”

竟是连缘由都懒得好奇一问。

侍卫长得令,一飞冲天,几声啼鸣隐在山林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就算有妖族前来,澹台俞也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他带着反耳一路向南,经过一座外城的时候,听到了厮杀声。

厮杀声愈演愈烈,最后直直地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其中还掺杂着几道熟悉的声音。

“这些妖族是疯的,快进城!”

“前面的人让开!”

澹台俞错开身子,几道身影快速在他身边略过,其中一道身影在经过他时,一双杏眼顿时睁大,但座下灵兽前进的势头凶猛,又眨眼间消失在他眼前。

几个呼吸之间,几头眼毛红光的大妖哼哧吭哧追上,澹台俞眼中剑光一闪,手起刀落,地上多了几具尸体。

常人难以察觉的黑气从尸身上同时冒起,渐渐消弭于天地之间。

澹台俞看见了,先是惊讶,然后是憎恶,“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那熟悉的气息,分明是黑炎君的魔气!

“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闻言,反耳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看着有些陷入魔怔的好友,叹了口气。

“清英,快回来!”前方响起焦急的呼唤。

反耳看向去而复返的几个修士,对澹台俞道:“是光宗的人。”

澹台俞自然也注意到了。

眨眼间,清英就骑着灵兽飞奔回来,看到一地鲜血狼藉,她面上的焦急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向澹台俞,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个遍。

随之而来的几人也发现了与他们意料之中完全相反的情况,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路人。

长相俊美,面容冷淡,好像有些眼熟?

“阿俞……你是阿俞吧?”

清英的神情既惊讶,又紧张,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反耳也不确定自家坏了脑子的朋友还记不记得这位少年时见过几面的清英姑娘,毕竟大部分这位姑娘出现的时候,叶争也在。

下一秒,他就听见好友的答复,“好久不见,清英姑娘。”

嚯,竟然还记得!反耳小小的惊讶了。

被一眼认出来,清英很高兴,清秀可爱的脸上带着毫不做作的娇憨,“我随师兄们出门历练,本是想在外林找几只木系的灵兽,谁知这里竟然有大妖出没,还好有你,不然我们就危险了!”

过了这么多年,清英的性情稳重了些,但还是个让人见之心喜,率真可人的姑娘。

“你要去哪里,要不要随我们一同进城,好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在反耳的一头雾水中,澹台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叶争背姜柯回去的当天,被姜柯以病人需要照顾为由留在了自己的庭院中。

叶争心想演戏演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他也确实不在乎在哪里住,便同意了。

姜柯心里一喜,没有得寸进尺要住同一间房,而是自己住在客房,把主房让给了叶争。

说完的时候,叶争哼笑一声,没有推辞。

谁知半夜这人又起了幺蛾子,感觉到异动,叶争从打坐的境界中猛得回神,一翻身下床,打开门,见姜小公子安安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他抱胸依靠在门框上,“怎么,认床还是梦游?”

没得到回复,叶争打量他的状态,发现不太对,想起姜柯白天跟他闲聊的话,没忍住,还是把人拉进屋里仔细探查了一番。

姜柯任由他牵着,任由他的灵气在体内游走,没有丝毫抵抗。

安安静静的,好像叶争对他做什么都行。

收回灵力,没发现异常,他又探了探精神力,发现比谁都健康。

这就怪了。

他把手放在姜柯眼前摇晃,“小公子,还认得我是谁吗?”

姜柯迟钝地侧过头,没有理会,一言不发。

这闷葫芦的样子,倒是跟他家那个总爱悄悄憋闷气的男主有些像。

叶争瞧着有趣,便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笑着,戳戳人家小嫩脸,揪揪发尾,扯扯袖子,摇晃手腕,把人惹得躲来躲去。

“小公子?”

“柯少爷?”

“你现在还梦着那个人吗?”

“跟我说说,万一爷认识呢……”

姜柯终于不胜其烦,一把拉住作乱的手,然后拖着人往床边走。

叶争好奇他的状态,随着他来到床前,见姜柯把他的手腕靠在床柱上,扯下窗幔的绑绳,手下麻利的一圈又一圈,把他的手腕和床柱结结实实绑在了一起。

好像真的只是嫌他烦了一样。

叶争有些哭笑不得。

随后他就见那白嫩嫩的小公子褪下鞋袜,规规矩矩摆放好,扯过被子,和衣而眠。

说好了主房让给自己呢?结果半夜跑过来抢床了。

叶争磨了磨牙,没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解开手上的绳子,准备去客房继续打坐。

他刚一抬脚,顿住,看向不知何时又睁开眼睛的姜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以及被他扯掉的绳子。

“想干什么?不让走?”

在叶争的注视下,姜柯抬手又将他重新绑好后,看着挺满意,然后再次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叶争不信邪,又试验了两次,发现只要他一离开,小孩儿立刻就会醒,然后把他重新绑好,如此反复,最后,叶争一把拉住姜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地,干瞪到了天亮。

叶争一直保持着清醒,待一缕阳光冲破窗户照进来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姜柯的眼神变化,从空洞茫然,到清醒,又到茫然。

“叶修言,你跑到我房间来干什么?”

一醒来就是倒打一耙,小朋友,你很有前途。

“小少爷,看清楚这里是哪。”

姜柯定睛一瞧,又看了看被叶争抓住的双手,一时陷入了错乱。

他就记得自己回房,睡觉。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叶争看他一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懵逼样儿,好心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末了,他询问:“你昨天又做梦了?”

姜柯一脸沉重地听完,摇了摇头。

“我昨天检查过你的身体,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莫非是心理问题,梦游症还是焦虑症?”叶争来自现代,思维比较宽广。

姜柯抬头看他,他说的内容自己明明从来没听说过,但莫名就是能听得懂。

“可能吧。”

叶争就好像得了个什么好玩的物事,拖着下巴扫描着姜柯,眼里闪着热切的光,“真是稀奇。”

第一百一十一章出题人竟是我自己

“你生活有压力?”叶争问。

精神状态不好的人容易梦游。

“比如?”姜柯虚心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