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爷是个渣
姜柯默了默,垂眼道:“澹台俞的皮相确实上佳。”
这个叶争最有发言权,“岂止上佳,简直绝品!尤其是我在幻境里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光是站在那看着,爷就……”
在姜柯越来越有压迫的眼神中,叶争的声音几不可见得低了几分,“……就那样了。”
“哪样?”姜柯觉得自己心性的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还有闲心帮他剖析,“心里小鹿乱撞?”
叶争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他大爷似的坐回半躺的姿势,一手放在脑后枕着,用空余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被,“没有到那种程度。”
差点滚到一起的时候心是跳得快了,不过那纯粹是激动的,柯少爷还没成年,他不打算细说,“小孩子知道太多了不好。”
“……”
莫名的,姜柯就是懂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瞪圆眼睛,两个漆黑的眼球里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他忍无可忍地咬牙站起来,“你、你难道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野蛮动物吗?!”
洁身自好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嗯?”叶争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心想小少爷懂得也挺多的。
不过他确实是小少爷说的那样,光是看着人家,心还没怎么动呢,身体就忍不住激动了。
“应该吧。”
所以为什么在幻境中能这么放飞自我?甚至还能笑嘻嘻地叫人“俞哥”?
手心有些痒,他很想拍死当初那个傻。逼一样的自己,更想拍死那个将全部都看在眼里的澹台俞!
在旁边看笑话却不阻止,助纣为虐,罪加一等!
记忆里,还不止叫了一声……
叶争万分唾弃自己。
都指着这人鼻子大骂了,没想到他不仅不怒而反驳,反而还堂而皇之地承认了!姜柯的手指都在颤抖。
叶争对待师弟是这般轻慢的态度,本该是值得庆幸的,可他就是感到愤怒,好像叶争不负责任的对象是他一般。
是的,他气的不是叶争对师弟如何,而是其对感情的随意,这种随意既能对澹台俞,也总有一天能对他自己!
可是就是这般轻浮的人,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妄想……
得到总比得不到强!
他承认,在叶争说可能喜欢那个人的时候,他会愤怒,会嫉妒。
“你、如果你说的喜欢就是如你所说的这般……”姜柯一步步走近他,“那你轻易地就能喜欢上别人……”
叶争只觉得眼前一暗,那小屁孩已经凑了上来。
姜柯半边身子都支在床前。
眼前的脸逐渐放大,在呼吸快要交融的距离堪堪停下,手被迫着执起,叶争听见这人轻轻道:“看清了么?”
叶争眨了眨眼睛。
“这张脸……”姜柯把住他的手,认真询问:“你可还满意?”
“颇有姿色。”掌心的脸颊温热光滑,叶争中肯地评价,随即弯了弯唇角,“你现在是在勾引我吗?”
他的眼睛带着戏谑,带着纵容,唯独没有姜柯希望的那样,有一丝丝心动。
“是。”
姜柯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既然已经决定不择手段留住这个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叶争直接打破他的幻想,“爷对小屁孩没有兴趣。”
姜柯默了,半晌,他定定地看着叶争,开口,“澹台俞是你师弟。”
他也是你口中的“小屁孩儿”。
“不巧,他在幻境中年长我几岁。”要不也不能那么心甘情愿地叫特么“俞哥”。
姜柯放下他的手,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所以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当然。”叶争答得面不改色。
是不是真的喜欢不重要。
姜柯有一百个表白的借口,叶争就有一千种拒绝的理由,他在静静等着小孩知难而退。
“是么。”得到答案,姜柯莫名笑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就在叶争以为他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眼前骤然一花。
头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推着向前,唇上蓦然一软。
这个小孩逐渐得寸进尺了。
但不是很想推开,甚至还想回应。
他警醒似的睁开眼睛。
整齐睫毛的睫毛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有些湿润,离得太近,叶争甚至能看清那轻微的颤动。
暴露了主人的不安。
心下有些想笑,被强迫的明明是他,自己还没怎么着呢,他就紧张成这样了。
叶争坐起身来,抬手捏住姜柯的肩膀。
姜柯吃痛,停下动作,却不想分开。
他的眼睛颤抖着睁开,眼底湿润更甚,一眼望进了叶争的双眸。
如汪洋,如大海,汹涌的感情扑面而来。
谁的心跳得这么快?
叶争默默反应了一下,醒悟过来。
哦,原来是爷自己的。
气息不敢凌乱,叶争掌心用力把人推开一寸,停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样的,喜欢吗?”姜柯认真看着叶争,试图在那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一般吧。”叶争舔了舔嘴角,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问得突然,“你们喜欢人时候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姜柯听清了,没听懂。
“你跟他的眼神很像,”叶争贴心解释,笑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尤其是这么看着我的时候。”
幻境里不懂澹台俞看他的眼神在诉说着什么,但看着就心生欢喜。
现在他懂了,知道澹台俞可能早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心塞了。
还好忘记他的澹台俞再不会这么看他了。
这个“他”是谁,姜柯几乎一秒就知道了答案。
任谁在表白的时候被对方抚摸着眼睛说“你和某某很像”这种话时,心情都不会美妙。
而且心上人还对这个“某某”有着莫名喜欢的情绪。
姜柯热起来的身和心仿佛被一起扔进了冰窖里。
“叶争,你没有心吗?”他的声音压抑得很低,低沉得不像是一个少年人,至少与初见的时候大相径庭。
我说我喜欢你,你说我跟他很像?!
唯有丝毫不在乎,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如此过分的话。
随意,轻慢,冷血!
像极了眼前这个人。
“狗东西。”
叶争呆呆地看着姜柯大骂完之后,终于如他所愿一般被彻底浇灭了热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去。
气得连门都没给他关。
叶争松了一口气。
可心脏却还在颤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密密麻麻涌上心头。
半晌,他回过神来。
“这又酸又爽又心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叶争大力揉着自己的胸口,又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唇角,“怎么对别人深情的眼神这么没有抵抗力呢,又是澹台俞,又是姜柯,见一个爱一个,还都是同一款的,难道爷真是个渣?!”
他沉浸在对自己的重新认识中出不来,某些问题似乎临门一脚,但他看不懂,
罢了,想不明白又怎样,刚刚成年就被感情问题困扰,还能让大好时间都要被这点小事耽误了不成?
指尖无意识触碰到坚硬的东西,他盘腿坐正身体,将床边姜柯忘记带走的镇山石举到眼前。
此时他体内有三股力量在互相抗衡,天罚,紫极神光,还有镇山石的力量,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任何一次细微的灵气运转都可能打破这种平衡,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轻则经脉断裂,从此沦为一个废人,重则能量暴动,被冲击成一滩血泥。
而他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真是罪过罪过。
叹了口气,叶争整理好衣衫。
在姜家逗留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请辞了。
他走出房门,见隔壁屋大门紧闭,无奈地摇了摇头,踱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没有去见姜家主和姜大哥,他径直找到了姜老。
彼时姜老正坐在凉亭饮茶,时不时揪着小胡子摇晃着脑袋笑一笑,也不知道能因为什么这么开心。
“姜老前辈好兴致,晚辈打扰了。”叶争走上前去,悠悠行了一礼。
“你来啦。”姜老请他坐下,将一盏新茶过去,“人老啦,想忆起以前的事情,总有些回味无穷。”
“前辈虽蓄起长须,却精神矍铄,哪里值当这般服老?”叶争将茶凑到嘴边闻了闻,心想这老头又在说笑。
“不服老不行啊,哪像你师父,千百岁了,长得还那么年轻。”姜老悠然笑着,有些感慨,“说到这个,你师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拿走了妖宗的试炼塔,或许能对师父的经脉有些帮助,久不回去,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叶争答道。
闻言,姜老难得惊讶了,“你这小辈好大的胆,人都道你毁了试炼塔,造成妖宗新一代死伤无数,却原来那塔不是被你毁了,是被你盗了。”
说着说着,他恍然大悟道:“你带着师弟去妖宗试炼,莫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带走这个塔?”
叶争笑了笑,“自然。”
就算他不说,姜老心中也已有了答案,如今证实,他笑意深了些,“华阳君有你这样的徒弟,实乃他的幸事!”
“前辈过誉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唠起家常来。
一壶茶水入肚大半,姜老就是闭口不问叶争的来意。
老狐狸,叶争心道,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轻轻磕在了石桌上。
姜老见到他这架势,渐渐收起自得的神情,与叶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两人满脸都写着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
终于,姜老败下阵来,“离开前还知道跟老夫告别,老夫甚是欣慰。”
“前辈对我颇有照拂,原应礼待。”叶争笑了笑。
明知道他身份如何还敢放心留着的,除了姜柯,就是姜老头了。
知他所言何意,姜老深叹了口气,“但你可曾想过,阿柯一直真心待你,你若真这般一走了之,他会是何反应?”
第一百二十二章姜老的心塞路程
还能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看起来温和可亲的小少爷,实际上比他还要肆意妄为,还要偏执。如果知道自己付出这么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当事人甚至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的话,怕是会气炸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一走了之。
对叶争来说,感情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在这个修真世界上赤条条来无牵挂去的,不想给自己找点什么软肋,要是哪天不小心作了个大死,临闭眼前还要惦记着什么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原本心心念念的新新小师弟变成这样,他也很心塞。
但事实虽如此,他却不能直言,嫌弃人家宝贝孙子是拖油瓶,姜老头响当当的大剑皇实力不是吃素的,他手里的那把剑同理。
所以他只能说:“少年心性,感情飘忽不定,最易忘事,我辈修行之人寿命长久,晚辈不过是柯少爷身边的一个过客。”
所以就让我过去吧。
“叶争啊,这话你是说来骗老夫,还是骗自己?”姜老摇了摇头,只把叶争看得面露尴尬才罢休,他收敛起笑容,站起身来不再看叶争,目光深邃,回忆仿佛能穿过亭台楼阁,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你可知,当日阿柯跪在我们面前,坚定不移地说非你不可时,我们家是何等的震惊,他母亲提前知晓一些,却还是哭着接受,这之后我们祖孙三人对你明面上的是考核,实际上却是蓄意刁难,想来你也能看出。”
“晚辈知晓。”叶争答道,恭敬地站起身来。
“可你并未上心。”姜老侧过头眼神锐意地看他。
这整日笑眯眯的老头凶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叶争赔笑,静待下文。
“自那以后,姜家虽不明说,却也认可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甚至他母亲还安慰自己说,一动一静,也算互补。”
“直到你今日站在老夫面前,老夫才终于看清真相,怪道你们才见几日便情深义重,叶争,你的演技很好。”姜老不笑得时候,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他睁开了眯眯眼,就证明他真的生气了。
叶争顶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前辈谬赞。”
“老夫没有在夸你!”姜老腮帮子抖了抖,急了,“你演得逼真,我家阿柯可是情真意切。”
他字字珠玑,“自你受伤昏迷之日起,阿柯就日夜守候在你身边,常常陷入自责懊恼之中。他对你的感情,绝非一句少年心性可以打发的。”
“晚辈亦知晓。”叶争敛起神色,心道:偶尔还能听到他不停道歉的声音,简直莫名其妙,爷受伤明明不关他的事,光是喜欢一个人就要背负这种罪孽,着实可怕。
“姜家对晚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日后我回到剑阁,定当登门重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那时柯少爷还在怨我,晚辈也定当亲自赔罪。”
将此事上升到势力之间的往来,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恩怨,姜老惊叹于眼前年轻人的绝情。
作为一派的继承人,强大,果断,狡猾,野心勃勃,他很优秀。
但是思慕他的人,注定要错付真心。
那是非常不幸的。
他却要为了自家孙子,做出最后的努力,“姜家在天商府权势滔天,未来你可舍得这一大助力?”
“晚辈以为,靠欺骗感情得来的助力,并不稳定。”顶着前辈目光中莫大的压力,叶争心神坚定,只道:“前辈,晚辈实非良人。”
明明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把自家孙子往火坑里推?
“老夫知道,只是……已经晚了。”姜老长叹了一口气。
阿柯现在的表现,绝不是会轻言放弃的样子。
“罢了,言尽于此,你走吧,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老夫不懂喽。”
一个见一次面便能情根深种,一个能将人利用到极致却还能铁石心肠。
叶争恭敬告退,行至一半,又听得身后姜老道:“若非识出你的身份,那日考核本有三个题目,一文,一武,一品性……”
他顿住脚步,抬眼,姜老继续道:“前两个没能拦下你,但老夫这关,你没有通过。”
叶争转过头,礼仪上跳不出一点毛病,依旧是那么恭敬有礼,“是晚辈品行不佳,难入姜老法眼。”
这样也好,既保全了姜家的面子,也保全了那个少年的尊严。
姜老摆摆手,再没言语。
叶争终于转身,轻装上路离去。
桌上的茶又凉了。
姜老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等到的人姗姗来迟。
姜柯行至亭中央,亭内很小,他却还是打量了一遍,没看到他想找的人,只看到姜老负手而立,远眺湖中心的背影。
“爷爷,他呢?”
“谁?”
“叶争。”他只知道人出了院子,许久未归,便一路询问来到了这里。
姜老猛然转身,湖面如死水一般平静,沉默在亭中心蔓延。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姜老又把这段时间姜柯与叶争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回忆了一遍。
最后,他道:“原来你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带着些许希冀询问:“是他告诉你的?”
如果是这样,也还能证明他对阿柯有信任。
“是我自己猜到的。”姜柯回答,他继续执着地追问,“他去哪了?”
得到答案,姜老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缓缓道:“他走了。”
“走了?”姜柯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握起来,这一瞬间有很多不解和惶恐涌上心头,“他才刚醒,为什么走?”
因为被亲了一下,就要迫不及待地甩开他?
“或许是想起找自救的办法吧。”姜老猜测,他指着桌上下去大半的茶壶,“刚醒就来我这里告别,以利诱之,以情晓之,他都拒绝了个彻底。阿柯,你留不住他了。”
姜老沉声道破孙子的幻想,“他一直在演戏骗你,今天他来时的眼神,爷爷见了,真是冷酷又绝情,哪里有半分对你的情谊?”
“我知道。”姜柯的声音不稳,梗着脖子,他很焦虑,急于找一个宣泄口缓解头脑突如其来的麻木,便忍不住倒豆子一样说:“我知道!是我让他这样做的,是我骗他说母亲让我相亲,是我骗他到母亲面前承认自己与我两情相悦,我骗他为我遮掩……”
他的声音逐渐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爷爷,我都知道!”
姜老听得清楚明白,他的胡子都震惊地根根分明,“竟是这样……”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通了阿柯这样做的目的。
为了留住他,不择手段。
他对叶争的感情,已经超乎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他利用你,可你为他付出一切,都未必能换来他的回心转意,甚至会觉得你是个麻烦。”一番长谈下来,姜老已经把叶争看透得彻底。
“我知道,”他想到了澹台俞,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错觉,“就是旁人为他散了魂,甚至失去记忆,他也未必会动心。”
用感情是绑架不了叶争的,姜柯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
姜老被他的理所应当堵得哑口无言,那叶争分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在他家孙子嘴里说出来,倒像个祸水一般?
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想把阿柯逐出家门的想法,省得哪一天为了叶争把百年家业都赔了出去。
“所以你待如何?去找他,也为他豁出一条性命来?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尸体躺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老夫看他今日走得脚步生风,毫不拖泥带水呢!”姜老摇了摇头,面对自家孙子这种行为,修养再好也要忍不住要气到。
姜柯揉着眉心,想要缓解逐渐变得疼痛的头颅,嘴上道:“他不能动用灵气,一个人很危险。”
“省省吧,轮不上你英雄救美,只要他不作死,那把剑保护他足矣。”姜老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没拿捏住,桌子塌下去半截,他立即心疼地摆好上面的茶具。
继续指着自家孙子的鼻子,想让他清醒一点,“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倒贴!你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那我也要跟上去!”姜柯放下手,眼眶通红,不知是急的还是疼的,说出的话不容置疑,“既然他喜欢做一个风流浪荡子,那我就让他做!若有一天他敢违背他的话看上什么人,我就亲手把他绑回来!”
姜老看着自家逐渐阴沉起来的孙子,再次把某人骂了个彻底,瞧瞧他都把孩子虐成什么样儿了!
都不正常了!
哪家十五六岁的人了还有这种小孩子家家的占有欲!
“家门不幸,有叶争这个祸害,我姜家迟早要与剑阁势不两立!”姜老烦躁地坐下来,风度全无,“滚吧滚吧,都滚!看见你们老夫就头疼!”
姜柯转身便要离去,姜老赶紧叫住他:“等等!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就去追!”
“我不知道,但他靠走路,一定没有我御剑快。”
说着,他直接踏上了欺霜,转瞬间从姜家上方冲了出去。
“城内禁止御剑……”姜老喊了一声,他注视着什么都没剩下的天空,终于虚弱地坐了回去,“我家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孙子呀,叶争你就算是为了不得罪姜家,也千万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变故横生
封脉府,剑阁,重火殿。
魔气冲天。
巨大的白色幻狐占了半边大殿,全身的绒毛随能量的冲击轻轻抖动,他的面前,灵气环绕的塔身已经不知疲惫地转了数月。
须臾,魔气归为平静。
粗大的尾巴渐渐落下,露出一双威严的狐狸眼。
再一眨眼,大殿空了下来,中央站着个容貌昳丽的白衣男子。
塔身灵光大作,白雾一闪而逝,宝塔落入一双修长的手心中。
华阳君现身在幻狐面前,睁眼,灵气尽收。
他颔首道:“多谢护法。”
幻狐皱了皱眉,“护法并非我本意,我与这灵魂空间签订了契约,不得离开它身边。”
他才不会给昔日的敌人护法。
当日叶争说会带他出试练塔,他毫不犹豫地签订了契约,如今出来了,却还是摆脱不掉被困的田地,不过从塔内到了塔外,也算好了一点。
“我曾暗自发誓,只要能出试练塔,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所以我在这儿。”
华阳君神情如常,他将塔递在幻狐面前,“给你便是。”
本想华阳君会反驳一二,没想到他给得如此干脆利落,这让幻狐准备好的嘲讽一时都说不出口了,他两个爪子一边不受控制地伸过去,一边难以置信道:“你莫不是在戏耍我?”
华阳君一动不动。
直到手中稳稳抓着塔身,幻狐才感觉到了一丝真实,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我自由了?”
华阳君收回手,“叶争在塔中留下传音,待我经脉修复结束,便将塔交予你之手。”
“他是这么说的?”幻狐惊讶道:“他还说了什么?”
在那青年算计黑炎君之时他便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他怎会甘心放弃自己苦心签下的契约,就这么随便放他离去。
莫非,他那时觉得自己难以逃生,便在临死前做了件好事?
他神色间颇有动容。
“战事将起,狐族避世,不要插手。”华阳君道出叶争后面的留音,“当然,你若不愿,亦不强求。”
闻言,幻狐沉默了,他进入试练塔的时候两族战事刚休,现下一出来,却是又要再起。
人妖相争,无休无止。
战争的惨况依旧历历在目。
“妖族已无大将……”白·熊散尽修为,火凤受罚被炼化肉身,水蛇身死,他亦被困了近千年,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人族亦无。”华阳君道。
幻狐惊讶看向他,“清颜呢?始乾呢?他二人现在何处?”
提及此,华阳君常年沉寂的感情微微松动,“去世久已。”
“……原来都死了。”幻狐怅然若失道,他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我曾见过一剑宗弟子,他名澹台俞,那可是你与清颜的孩子?”
华阳君沉默更甚。
良久,久到幻狐自己悟出什么之时,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并非。”
幻狐直接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了不得的话题,讪讪住了嘴。
他默默为火凤默哀了一下,又赶紧拐回到正题上,“他们二人虽已不在,可你呢,既然你经脉已经修复,妖族已无敌手,我岂能袖手旁观?”
刚才的一丝动容仿佛如镜花水月一般再无波澜,华阳君缓声道:“我臻境已破,感天道召唤,不日便将飞升,不可再插手上界之事。”
如果刚才的八卦只是让幻狐小小惊讶的话,现在他已经震惊到张口结舌,他神色剧烈变换,张口结舌,“你说、你说,”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飞、飞升?”
那好像是梦里的事情。
上界千万年无人飞升,他们只知传说,便以为真的只是传说,桎梏难以打破,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想着慢慢磨没了岁月,尘归尘,土归土。
灵体滋养上界,上界再孕育新的生灵。
如是往复。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可以离开这个注定的循环。
怎么可能?!
心底有个声音小声道,他眼前这人,是公认的人族最强者,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挥一剑可屠戮百万生灵,若非经脉受损妖族早已不复存在,现如今他身体康复,臻境都突破了,怎么不可能?
“我不信!”
不管他信与不信,华阳君脸都没变一下。
“我不走了!”幻狐面色一扭曲,“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飞升,若真如此,我也绝不插手此次人妖大战。”
他见华阳君站着不动,又好奇询问,“你不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吗,也不做什么准备?”
华阳君置若罔闻,闭上眼睛,浑身灵气急速运转起来。
都要飞升了还修炼什么?
幻狐看着看着,惊讶了,眼前之人的实力竟然渐渐下跌,重新被压制回了他熟悉的臻境大圆满。
他今天一天受到的惊吓比过去的百年里加起来都多,“你、你怎么……”
华阳君向大殿外走去。
幻狐想了想,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
澹台俞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自打他离开天琅后,每次入夜之前都是正常,天一黑,便会立即意识,再次醒来,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他将这几次的地方对比,发现其都在一条直线上,就好像受了某种东西的引导,特意寻了过去。
辨别完方向,他直接御剑上天。
得在反耳和清英发现之前赶回去。
他站在剑上,面色凝重,从一开始的清醒着不受控制,到现在无意识地不受控制,这症状是从皇族离开后才开始出现,莫非他中了皇族的魂技?
意识在灵魂空间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对。
头顶有人飞速御剑经过,他睁开眼睛,见那流星一般划过的人又转瞬间滑了回来,一看就是冲他而来,澹台俞停在半空。
来人拦在他眼前,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澹台俞!”
这么大火?澹台俞面无表情,“有事?”
姜柯看见他就来气,但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询问,“叶争可曾寻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澹台俞皱了皱眉头,道:“不曾。”
那人寻他作甚?找死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姜柯寻人寻了好几天,发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本就火大,再见此人一提及叶争时充满杀意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
澹台俞不欲与这满脑子情爱的傻子多做纠缠,冷声道:“关你何事,让开。”
“他是我的人,你说关我何事?”
姜柯只觉得心中有熊熊怒火,“好啊,你伤他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新仇加旧恨,我们就一起清算。”
他欲要动手。
澹台俞觉得他有病,他赶时间,“没兴趣,滚开。”
姜柯已经攻了上来,澹台俞随后便跟他对了一掌,掌心处传来强劲又霸道的灵气,这人竟然没有被他击退。
惊讶于姜柯的实力,澹台俞终于正眼看他,这一看就看到了他脚下踩的是什么,当即变了脸色,“你竟敢将欺霜踩在脚下做御剑?”
“怎么,你对御剑有歧视?”姜柯知道他怒从何来,顿时笑了,刻意表现得浑不在意。
事实上,他出门匆匆,只有这一把剑带在身上。
“混账!”
澹台俞如他所愿被激怒。
灵剑被召唤出,毫不犹豫地向他刺来,剑气凌厉,姜柯一翻身,腰间在空中做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手握欺霜用力一挥,两道强大的剑气在空中相遇,能量激荡出巨大的威力。
姜柯被冲击着从高空中垂直降落,“砰”得一声,在地面上砸出个土坑来。
“咳咳、咳、”姜柯从坑中爬起来,嚼了一颗护心丹,擦掉嘴角鲜血,盯着御剑冲下来的人大嚎一声,“澹、台、俞!”
心里都有一股气的两人在地面上相遇,又打了起来。
凌厉又变化多端的剑式齐飞。
澹台俞越打眉头皱得越深,这个难缠的小鬼剑术了得,好像能提前预料到他的剑招一般,早早作出反应,对付起来,颇为棘手。
他不知,姜柯心中同样震惊,他自诩天才,但眼前这个人他好像打不过。
不约而同地一道重力劈过,两人借机分开了少许。
都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对方。
对峙半晌,澹台俞转身便走。
跟个难缠的脑子有病的人计较什么。
“站住!”姜柯在后面大喊,欲要追上来说点什么,澹台俞懒得理他,直接转身,眸子里魂力运转,一道精神攻击打过去,姜柯脚步一顿,眼神逐渐涣散,摔倒在地。
接着,澹台俞只觉头中一阵熟悉的疼痛,便再次失去意识。
他们打斗的地方远离市井人群,落在深山老林里,白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打在昏迷的两人身上。
看不见的魂力将两人层层包裹住,两道一模一样的灵魂渐渐融合,又逐渐分开,再次聚拢,又分开,分成两份、三份……最后分散,一方没入澹台俞体内,另外两方划过天际,不知去往了何处。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澹台俞的双耳,口鼻,眼睛,逐渐流出鲜血来。
过了不久,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伙流窜在这一代的野妖寻着气息摸了过来。
“老大!在这儿!”
几只小妖尚未完全化形的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把澹台俞浑身上下嗅了个遍。
“这个人类好香啊。”
“把他带回去煮了!”老大一声令下。
“老大!这儿还有一个死的!”另一个小妖扒开树丛。
“一并带回去!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回去的路上,老大得意洋洋道:“还是老大我厉害吧,人类不有一句什么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大今天就带你们当个渔翁,把他们都吃了哈哈哈!”
小妖们发出阵阵大笑,抬着两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往回走。
营寨里,已经架好了大锅,就等将他们洗涮干净肢解一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拐个小狐狸
“快点儿快点儿,火都要烧开了!”树林深处的寨子里。小妖们手忙脚乱的催促着。
一口大锅被架在场地中央,柴火烧得正旺。
澹台俞和姜柯的尸体被丢在锅边。
一颗通体火纹的圆滚滚的蛋,从澹台俞的怀中跌了出来。
“好肥的蛋!”一个小妖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吞咽着口水,献宝似的递给老大,老大嘿嘿一笑,随手扔在嘴里嚼了。
嚼着嚼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儿。将蛋从嘴里拿出来一看,那蛋除了沾满口水以外,跟被丢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反而是他的牙崩得松动了些许。
“什么破玩意儿!”老大气得将蛋随手扔回到澹台俞身边,“一会儿一起煮了。”他嫌弃地甩掉口水,又道:“还有,把那活着的人血先放了,老大我今天要吃一顿血花汤!”
一只小妖便举着大刀在澹台俞脖颈上狠狠一划,那处的皮肤完好无损。
他不信邪地又试了两次,发现还是这个结果,便大喊着寻求帮助,“老大,这个人类皮糙肉厚,我的刀伤不了他!”
老大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这群人类把自己修成城墙也奈何不得老子的铁齿铜牙!”
老大是只虎妖,最引以为傲地便是一对坚硬锋利的獠牙。
他粗暴地扯过澹台俞的身体,张开大嘴就吭哧一声咬向脖子。
“哎呦!”老大放下澹台俞,紧紧捂住鲜血淋漓的嘴,这人类身上好似有防护罩一般,把他本就因那破蛋有些松动的獠牙彻底崩掉了!
他哪里知道,澹台俞在试炼塔中修得的肉身,绝非寻常攻击便能伤害得了的。
“该死的!赶紧扔锅里!”老大在小弟前失了面子,也不张罗要喝血花汤了,催促他们赶紧动作。
小妖们忍着笑,把两人一蛋通通丢了进去。
澹台俞的身体在热水中浮浮沉沉,那被虎妖遗留在脖子上的獠牙被汩汩的热泡拱到一边。
一滴血液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滚烫地浓汤中。
富含着浓郁灵气的血气弥漫,小妖们贪婪得口水直流,露出了原形的丑态。
很轻微的,沉入锅底的凤凰蛋晃动了一下。
接着,仿若一滴水掉落油锅。
凤凰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一股强大的吸力锚定住澹台俞的肉身,血液开始从全身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奔腾着向身下的凤凰蛋涌去。
澹台俞的脸色渐渐苍白,在昏迷中不安地皱起眉头。
“你若想帮他重新孵化出来,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妖族格外忌讳人族的血液,此法不通。
是谁……在说话?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啼鸣。
大祸怦然碎裂,羽毛鲜红亮丽的火凤只用一声啼鸣,便使林中所有生灵颤抖着匍匐在地。
在小妖们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凤凰火焰喷涌而出,将一切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澹台俞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印象,他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客栈的床上,门外,是清英的呼唤:
“阿俞,快起来啦,不是说今天去剑阁找华阳君吗,怎么还不起呀!”
澹台俞欲要回话,直觉的胸口一阵窒息,他坐起身来,只见一只柔软的黄色毛团子从身上滚了下去,瞪着两只睡眼朦胧的豆豆眼,对他道:“啾?”
这是……鸡?
澹台俞面色僵硬地把它抓起来,起身开门。
“走吧走吧!”睡了一觉的清英姑娘活力四射,她一眼看到澹台俞怀里的动物,不怪她眼尖,怪她从来没在澹台俞身边见过这么亮的眼色。
“你从哪里抓来的小鸡崽儿呀!”
“它自己跑进我房中。”澹台俞答道,转身下楼,跟等在楼下的反耳打了个招呼,便将小黄鸡交给了老板。
那小黄鸡又睡着了,安静得很。
老板很意外,但还是接过,“可能是厨房养的没看住,实在是不好意思。”
澹台俞自然不会与店家为难,整装上路,路上,反耳突然凑到他身边,“你昨夜去做什么了,味道好复杂。”
澹台俞回忆了一下,答:“无事,就在房中。”
反耳一脸狐疑,“不可能,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这味道……”
它又嗅了嗅,皱起眉头,“实在是太多了。”
那感觉,就像是杀完人又去厨房浸了一夜,还待着点妖气。
莫非,阿俞昨日突然打妖来吃了?!
反耳被自己这个猜测惊得一个激灵,觉得此事十分重大,便正色道:“阿俞,你记忆有损,性情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你说实话,昨夜你是不是吃妖了?”
闻言,澹台俞摇头笑笑,“我的记忆回来了,我很确定昨日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睡觉。”
记忆回来了?!反耳的关注点立刻被带跑偏,“你想起叶争了?”
“嗯……”澹台俞点点头,提起叶争,他的眼神一暗,在他失忆到性情大变的时候,这人倒是活得潇洒极了。
连姜家的人都要染指。
真是不知死活!
“此事之后,我得去寻他一趟。”紫极神光在体内作乱的滋味,估计很不好受。
先让他疼几天,省得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招惹旁人。
被暗中惦记威胁的叶争此时确实没有力气去沾花惹草,但他十分有勇气,孤身一人又闯入了妖宗。
此时的妖宗防护大阵已经消散,所有族群都失去幻化的栖息地,暂时驻扎在草原之中,任凭防卫如何安排得密不透风,也防不住带了隐息珠的人类。
妖宗引以为傲的嗅觉被药房长老随性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妖宗,狐族,藏书阁。
狐三姑娘愁得毛发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破书,看也看不懂!”
她再一次汇聚灵气冲击体内的妖族之眼,小声催促,“你动动吧,我已经求了你快半年了,之前我一突破,你不就打开了吗?现在我都升至大妖了,你怎么还是一动不动呢!”
“给个反应好不好嘛!”
“你想要什么反应?”有声音问她。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狐三姑娘瞪过去,只见叶争扶住窗框一跃而入,眼含笑意地行至她身边,伸出一只手。
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狐三姑娘瞥过头,“你这个坏人类又来做什么!”
叶争收起手,半蹲在她身边,看着怒气冲冲地小狐狸,微笑,“小美人化形成了大美人,我当然不能错过。”
话音未落,大美人发飙,一掌将他拍到了书架上。
哐当一声巨响,书架倒了,叶争站起身来,掸掉落在衣服上的灰尘,“这么大火气,看样子没变回去。”
外面传来其它妖族的呼声,“狐三妹妹,你没事吧?”
狐三姑娘用眼神警告叶争站好,行至窗边摆摆手,“没事,我不小心睡着压塌了柜子,已经收拾好了!”
目送走那妖,狐三姑娘转身,看见叶争跟溜达自家后院似的翻弄她的那些书,立即气冲冲地夺下来,“别碰我的东西!”
叶争任凭她夺去,只摇头叹息,“小狐狸聪明了,脾气却变得更差了,我还是喜欢你好骗的样子。”
狐三姑娘气得将这登徒子咬下来一块肉来,她愤愤道:“你少嚣张,哥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叶争耸耸肩,“你哥都把我忘了。”
他不欲在此事上多言,便终于进入正题:“你在找重启妖族之眼的办法?”
狐三姑娘立刻眼神就不一样了,“你知道?”
她脑子一转弯,“你是特意来告诉我的!”
叶争但笑不语。
狐三姑娘能屈能伸,“师兄,刚才是我说错了,哥收拾不了你,你来收拾哥。”
叶争嘴角一抽,“我并非此意……”他看着狐三姑娘智慧的眼神,觉得这姑娘傻精傻精的,便道:“算了。”
他将狐三姑娘手中的书抽出来丢在一边,“妖族之眼是连接上中下三界的重宝,你就不好奇它在你身上的原因吗?”
“好奇呀!”狐三姑娘猛点头,问:“为什么?”
叶争看她眼底澄清透明,也好奇,“你查了这么些天,都查到了什么?”
“妖族之眼是连通三界的桥梁……”
叶争点点头,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狐三姑娘回看她,眨了一下眼睛。
又眨了一下。
叶争:“……你真的变聪明了吗?”
“当然!”狐三姑娘回答肯定。
看着不像啊,叶争叹气,这小狐狸大约有成为猪队友的潜力。
“妖族之眼的原身是连通三界的顶天柱,后来三界动荡,世界无法支撑,灵气上浮,魔气下潜,三界从此泾渭分明,各自运转,连时间流速都不再相同,那时上界的大妖可比现在厉害多了,顶天柱的残骸就是被他们被炼化成妖族之眼,拥有一部分顶天柱的能力,便能够短暂连通其中两界。”
“所以……”狐三姑娘歪了歪头,“它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的?”
“你们妖宗的老祖宗以元神之力凝聚成的宝物,自然要找你们子子孙孙的身体温养。”
“不止如此,为了维护妖族之眼的能力,它要找每一代妖族中妖力最纯粹的一个,因为它需要的妖力巨大,还吸食元神,以致宿主实力低微,脑子也不太好使,所以……”
“恭喜狐三姑娘,你中奖了,它强你就弱,它弱你就强,上次它消耗巨大,你才会越来越聪明。”
狐三姑娘恍然大悟,气道:“这坏东西,借我的身体,吸我的妖力,却不听我的话!”
“这你可冤枉它了,你们妖族虽有这玩意,但是好端端的谁会去打开人魔两界的通道呢,所以传了这好些代,都要失传了。”
“不信你出去问问那些小妖,连知道妖族之眼是什么的估计都没有几个。”
“你说了这么多……”临到知晓答案的时候,狐三姑娘紧张起来,声音逐渐轻缓,“妖族之眼是顶天柱的化身,顶天柱能连通三界,它一次却只能连通两界,上下,上中,中下,这其中,是不是需要什么条件?”
“需要两界的能量。”叶争轻轻一笑,“听起来像悖论对不对,既然三界隔绝,怎么获得两界的能量?”
他自问自答道:“能量是可以转化的,幻狐入了魔,不也好好待在上界么?”
“所以不是我实力提升到多少才可以的,还需要魔气,怪不得你上次等到了老祖宗的幻境才对魔头动手!”狐三姑娘激动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老祖宗!”
这偌大的上界,也就只有他才有魔气了。
身后,叶争的声音慢悠悠传进耳朵,“我还有个更加快速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狐三脚步一顿,瞪大眼睛,“试!”
上钩了。
叶争笑得更加开怀。
第一百二十五章初入中界
中界,清水县,知名小镇。
镇里有传说。
一樵夫入山砍柴,失踪一年,一朝归来,着旧衣,言旧事,询问原因,迷路三旬又余。
众人一合计,得出个结论:后山有仙洞,洞中有仙人,有偷换日月之能。
百年间,趋之若鹜,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最后,不幸沦落为文人骚客游山玩水的打卡景点。
人群带动经济发展,小镇一片繁华。
这里的百姓见多识广,不论来人多么怪异,都能热情上前推销土特产。
就算他穿着文人衣衫,却背着把剑客才用的黑剑,怀中还掖了只大白狐狸。
狐三姑娘生无可恋地窝在叶争怀里,发出不知道第几次叹息。
面对叶争这种卑鄙无耻之徒,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问也不问他的计划,直接就同意了呢?
她好难,她好累,她刚下来就要崩溃。
被诓到这灵气匮乏的中界,连维持人形的妖力都要省之又省。
还要被人类用稀奇的眼神围观!
甚至怕吓到这里的人类,说话都要小声些……
“我们去哪里找逍遥并蒂莲呀。”
这人说,中界有一支随世界出生的神花,名为逍遥并蒂莲,此花有阴阳两朵,分别蕴含上界的清气和下界的浊气,吃了它,不仅能强固经脉,还能将多种能量相互转化。
这样她就可以轻松掌控妖族之眼。
上界一月,中界一年,她有很多时间,比一次次去找老祖宗方便。
“看你。”叶争的目光在镇上徘徊,随口应声,狐狸软绵绵的碎毛挠得脸颊有些痒,他拍了一下不安分的小狐狸。
“看我?”狐三姑娘不懂了。
捂住狐三姑娘欲要追问的嘴,叶争脚步灵活地绕过直奔他而来的小贩。
非常有目的性地来到骡马市,银货两讫,叶争牵出了一头驴。
交钱的时候,牙子目光垂涎地打量狐三姑娘,“公子,您家这白狐溜光水滑,养得可真好!用什么喂的呀?”
狐三姑娘冲他呲牙。
叶争看了他一眼,笑得阴森森,“用人肉。”
“啊?!”
吓呆了牙子,叶争一手牵驴,另一手抱狐狸,慢悠悠出了小镇,行至郊外。
狐三姑娘特别感动,“师兄,谢谢你给我买的肉,我还没吃过驴呢。”
她跳到地上,张口就想咬断毛驴的脖子。
叶争提起她的后脖颈,“这不是你的食物,这是爷的坐骑。”
看着狐三姑娘眼中的光彩瞬间暗淡,他又道:“等找到逍遥并蒂莲,这个当奖励送给你。”
闻言,狐三姑娘茫然地抬起狐狸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这人就说要找到逍遥并蒂莲得看她,不会是想让她自己一个狐去找吧?!
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那般,叶争将她高高举过头顶,田野的风有些大,吹得狐三姑娘直眯眼。
风声中,她听见了这个人类的命令,“快闻闻,哪个方向上的人肉味道最香,我们就往哪边走。”
逍遥并蒂莲福泽生灵,生长在它周围的人类必定深受浸染。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耳边是听不懂的咒语,狐三姑娘明白叶争让她做什么后,顿时悲从心来,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你竟然把我当狗?”
她们高贵的白狐族,从来不屑与帮人类追踪狩猎的犬族为伍。
但是这人,把她当狗使?!
叶争放下手,微笑,“狐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嗅觉比狗强一百倍。”
原著中是反耳带着澹台俞得到的并蒂莲,现在他把反耳契约的事情翻车了,当然要来骗这只小狐狸。
她什么时候妄自菲薄啦!
狐三姑娘差点气晕过去。
她胡乱蹬着爪子想要给这个可恶的人类好看,叶争眼一眯,按住她,“嘘——有人来了。”
他的眼尾向来路扫去,三个带着大砍刀的蒙面人正在向他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跑来。
“前面的人站住!”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来了来了!”小狐狸激动道。
“看见了。”叶争脚一阵地,三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弹到眼前,他挥手一扫,三人应声倒地。
心道:多半是那骡马市的牙子被吓之后还不死心,直接派人来抢小狐狸了。
“不是!是那个……”狐三姑娘毛茸茸的大尾巴指向另一个方向,“好香好香的人!”
叶争“……”
他回头,看见官路上两人正骑马闲逛而来。
借着极佳的眼力,两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一人俊美非凡,身着紫衣,天潢贵胄,气度非凡,另一人半边面具遮脸,气质沉稳,吐息平和。
像是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公子哥。
事情顺利得有些超乎想象。
他没看到似的转过身,径直向倒下的三人走去。
那三个蒙面强盗哎呦哎呦地站起来,看到叶争已经到了他们眼前,立刻举刀戒备地看着他。
“蠢货,竟敢抢到你爷爷头上。”
张口就是挑衅。
三人顿时心中来气,见他双手都拖着狐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就算有点功夫在身也来不及打过他们,便又哇呀呀地举刀砍了过来。
叶争冷哼一声,仰身躲过划向胸前的一刀。
然后……脚下一歪。
跌坐在地。
强盗见状大喜,抬刀欲砍。
叶争忙将小狐狸举到前面,大喊,“大爷饶命,东西给你!”
狐三姑娘看着距自己鼻子两指近的刀尖,愣了一下,随即气得毛都炸了。
师兄这个狗东西!
闻言,强盗们收起刀,呸道:“刚才还挺嚣张啊,装什么爷爷,原来是个孙子!”
说着,他便要动手把狐狸抓过来。
“住手!”
马蹄声不紧不慢地靠近。
路过的两人翻身下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品鉴大会在即,你竟敢公然拦路抢劫,是不将武林盟放在眼里了吗?”
紫衣公子一摇折扇,气势逼人。
“武林盟?!”
几个强盗大惊失色,他们都是花拳绣腿,自然对武林中人敬而远之。
品鉴大会期间,天下英才聚集于此赏宝狎玩,整个潭州都在严查治安。
本以为清水县离得远,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个硬茬子!
面具人指下轻拨,剑身出鞘半寸。
“还不快滚?”
几人得令,屁滚尿流地跑了。
叶争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土,把小狐狸扛在肩上当围脖,拱手道:“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救,在下叶修言,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紫衣男子回礼,“在下澹台卓,这位是影尘,我的护卫。”
影尘沉默拱手。
“澹台?”叶争笑了笑,“可是颍州澹台世家?”
澹台卓称是。
叶争便道:“久仰,在下仰慕大公子澹台玉已久,他近来身体可还好?”
澹台世家家大业大,澹台卓对于各路人马的盘问早已见怪不怪,只回道:“大哥身体一向很好。”
叶争笑意渐深,“那我就放心了。”
澹台俞跟他学了灵魂心法,按理说没人刺激他应该不至于分魂切片,不过上次为了救他散了半魂,叶争就很担心这半魂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跑到中界或者下界,搅弄风云,一统天下。
正常来说,澹台玉就是书中为他准备的附身之人。
他没事,那澹台俞就没下来。
“叶兄孤身一人欲往何处?”澹台卓热情寒暄。
叶争轻笑,“武林盟,品鉴大会。”
他指着脖子上的狐三姑娘,示意这就是他带去的宝。
“那不巧,在下正与叶兄方向相反,叶兄可是刚从清水县出来?那里当真有传闻中的仙洞吗?”
“有缘自会遇到,在下无缘,这不,便早早地离开了。”叶争一摊手。
狐三姑娘听着叶争跟他们放狗屁套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那我们便要去碰一碰这缘分,”澹台卓哈哈一笑,觉得这人说话有意思,便多加叮嘱道:“近日山野间偶有流寇,叶兄一路多加小心,武林盟距此有些距离,我借叶兄一匹马,也好轻装上路。”
他就要招呼影尘去牵。
叶争阻止了他,轻吹一声口哨,草丛里窜出一头驴来,“我有坐骑。”
澹台卓见状,更加哈哈大笑,“这是驴?叶兄,你竟然骑一头驴?”
“有何不可?仙人倒骑驴乃传说,在下没仙缘,还不能过一把仙人瘾?”叶争不以为意。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在下定要请你喝一杯酒!”澹台卓负手承诺。
“那就一言为定。”叶争没拒绝。
“一言为定!”澹台卓转身上马,扬起马鞭。
“走吧,影尘!”
主仆二人告别叶争,打马离去。
待走得远了,一直沉默的影尘才开口道:“那人不简单。”
“哦?”澹台卓没看出来,示意他继续。
“他背上的剑并非凡品。”
影尘继续道:“故意藏拙,就是想引我们过去,公子下回见他,要有所防范才是。”
不要像个愣头青似的,三两句就让人把底细套了个一干二净。
澹台卓不以为意,“我倒见他亲切,不似坏人。”
影尘沉默。
无声的压力逐渐蔓延,澹台卓有些头痛,“好了好了,没比我大几岁,成天像个老头子一样杞人忧天,简直比我哥还爱念叨。”
他抱怨了一声,“不是你说清水镇的仙洞值得一游,怎么到了这儿又想东想西的?公子今天命令你,放下那些有的没的,专心陪我游玩,懂了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灵魂的宁静
“师兄真是个大骗子。”山林掩映间,女孩子特有的软糯嗓音为粗糙的山风凭添几分娇媚。
但若有人看见说话的女孩子是个什么物种,怕是要吓得魂飞魄散。
周围没人,狐三姑娘蹲坐在毛驴的脑瓜顶,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同时也占据了道德高地,一脸睥睨众生的模样,对某个处于道德洼地的人指指点点。
“爷就当你是在夸我,”叶争对小狐狸的阴阳浑然不放在心上,“刚才真是多亏了狐三姑娘,让我们首战告捷。”
跟叶争比不要脸,狐三姑娘认输,她想了想,歪着脑袋好奇询问,“那两个人身上的味道又香又纯,一定是在灵宝身边生活了很久,师兄都取得了他们的亲近,怎么不跟着呢?”
“亲近?”叶争反问道:“狐三姑娘,你没看出来他旁边那个护卫防爷跟防贼似的吗?”
狐三姑娘诚实回答,“没有。”
“而且我们才从清水镇出来,这又跟进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们有所图谋。”
叶争看着狐三姑娘恍然大悟的背影,知道这单纯的小狐狸只是思维敏锐了些,却半点人情不通,这要是以后在下界见了被魔气侵染已久的澹台柔,怕不是要被骗得渣都不剩?
“总之,我们要循序渐进,既然他们一定会去参加那个狗屁品鉴大会,那我们就先去凑热闹。”
“哦。”
两只都是修行之人,不畏饥寒,不受自然之苦。
可苦了驮了他们好几天的小毛驴,除了必要的吃饭和休息,再加上叶争心血来潮去解决了几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以外,其余时间都在路上,累得半死。
头顶的狐妖还时不时外漏一丝威压,把它吓得半死。
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它已经口吐白沫,隐隐有虚脱之兆。
“小可怜。”叶争拍了拍它的脑袋,将从强盗那里抢来的碎银子丢给客栈门口的店小二,“给我家小毛驴喂点好草料,准备一间上房,打桶热水。”
他怀里的大白狐狸实在稀奇,不仅食客们纷纷好奇,店小二也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引着人上楼的时候,他拉开了话匣子,“客官也是来参加武林盟举办的品鉴大会的吗?”
叶争嗯了一声,走进屋后,狐三姑娘直接跳上床撒丫子打滚,他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茶,不紧不慢道:“在下初来乍到,也是头一次参加,这品鉴大会可是有什么讲究?”
武林盟身为江湖正道表率,搞这种花里胡哨的品鉴大会,武林怕不是要完。
“没什么讲究,只要是稀罕的物件,都能上台展示,请人们鉴赏,得大家喜爱最多的宝物,就能得到剑神珍藏的神药。”说到这儿的时候,店小二面露向往,“传说这神药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品鉴大会。”
“公子今年来得还算早,若再晚上几天,客栈的房间定是爆满,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
“是么。”叶争听出他的意思,直接将房间续订到了品鉴大会结束。
送走了喜笑颜开的店小二,叶争将茶放在一边,喃喃道:“剑神,神药……搞什么名堂,听都没听说过。”
热水很快被送来,叶争一边沉思,一边解开腰带向里间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手中动作,回头对还在软被子上打滚的狐三姑娘命令道:“小狐狸,出去。”
“啊?”狐三姑娘从棉花里抬起炸毛的脑袋,“为什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舒适的窝!”
“因为爷要洗澡,而你是一只母狐狸。”天天抱着当宠物,差点忘了这茬儿,想起狐三姑娘人形时千娇百媚的样儿,叶争自认心大,也做不到在小狐狸面前赤身裸体。
闻言,狐三姑娘只得气哼哼地跳下床,刚一走出屋,门便在她身后“啪”得一声合上,她气得两只爪子在门上胡乱刨了两下,自言自语,“灵修身体不染杂垢,哪里值当专门洗澡!分明就是欺负狐!”
她在门口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听到了里面的水声,又坐着在门口等了等,实在无聊,耳尖地听出隔壁房间里没人,便推开房门,一溜烟儿地继续跑到空床上打滚去了。
嘴里还不忘骂道:“臭师兄,坏师兄!等我找到柔柔和哥,一定好好告你的状!”
叶争才不在乎狐三姑娘怎么骂他,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洗过澡了,上次洗澡还是在剑阁的宿舍里。
简直无法忍受!
手心展开,几颗皂荚凭空出现,叶争捏碎了化在水里,鼻尖触碰到喜欢的味道,发出一声满足的鼻息,他舒适地眯起眼睛。
中界时间流速缓慢又十分安全,普通的风,普通的树,像极了前世家乡的物种。
意志在这一刻有了裂隙。
叶争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容易睡着,这是普通人类才会有的习惯。
“就当……忙里偷闲。”
他任凭自己的精神在这一刻逐渐松懈。
空间逐渐变得沉静,青年靠着浴桶,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睡得深沉。
“这是什么?”幻狐眼看着华阳君抽出手中之物的力量,梳理起叶争灵魂空间中的能量风暴。
他跟随这位跨过无数个山头,竟然直接来到了世界尽头的远古人魔战场,又眼睁睁看他打碎一块儿墓碑,拿出嵌在里面的东西。
叶争在妖宗用粗暴地方法分割出灵魂空间后,里面的能量团就变得十分混乱,这样的灵魂空间虽说能用,但长此以往下去,对原主人可不友好。
还以为华阳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才跑了这么远,原来是为了他。
这一对师徒,可真是……
幻狐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能量修复花了华阳君一些时间,他收回手后,又将墓碑捏好,将取出的东西放了回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幻狐开始时一时没看清他劈碎的墓碑上刻的名字,现下修好了定睛一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是清颜的墓碑?”
多大仇多大怨,来掘死人的坟墓治自己的徒弟,还是前情人。
华阳君面无表情道:“只是衣冠冢。”
衣冠冢也是墓好不好!!
你们人类对逝者的尊重呢!
难道要飞升了的人终于看破所谓的人伦纲常都是狗屁了?
“那刚才那个就是清颜的遗物?这是你给他立的碑?”
可将这等法宝随意晾在坟堆里,可不是华阳君的作风。
看出他所想,华阳君又道:“清颜无尸身,让我将他的遗物与聚魂灯的灯芯葬在这里。”
皇族暗中寻聚魂灯灯芯多年,打死也想不到是被他们的前任首领这般安排的。
“怎会无尸身?他不是有两……”在华阳君不喜的目光中,幻狐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咽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憋屈,被困在塔里近千年,出来之后那些熟悉的人疯的疯,睡的睡,死的死,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也要走了。
他好像被偷走了很长的光阴,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认识的都知道他最怕死,结果当他真成了那个活得最久的,反而不是那么快活。
他的心一时与旧日的古战场一样荒凉。
“华阳啊,我想听听,这几百年里,你们都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想把失去的时间补上,就算是只是听听,也好。
可能是临近飞升真的会有大彻大悟吧,他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不像一个人了。
他的眼睛好像装下了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包括曾经那段,惊天动地的感情。
他好奇,是什么把他变成这样。
澹台俞沉默地行走在封脉府的雪地中,没有御剑,更没使用什么身法。
反耳也有些感慨地看着身边的景象,好久没回来,封脉府竟然一点都没变。
清英察觉到他们心情有些沉重,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跟在他们身边。
只是贝齿轻咬嘴唇,跟随阿俞走了这么久,只能从反耳那里打听出一些他这些年身上发生的事情,知道他们受了很多苦。
这段时间,她能察觉到阿俞对那些难事似乎并怎么不在意,同样也不在意……她。
“反耳!”
一阵扑棱声传来,惊掉了树吖上的积雪。
反耳眼睛一亮,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没几步,一只头顶五彩羽毛的鸟儿落在雪堆上,化成了个身穿花衣的小姑娘。
反耳欢呼,“彩雀,你化形啦!”
“你也彻底化形啦,鹏飞长老的灵水果真管用!”彩雀跑到跟前热情拉住他的手,左瞧瞧又看看,“这模样挺好看的,我喜欢!”
反耳耳朵红了红,“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找鹏飞长老帮我呢!”
“嘴上说谢谢有什么用,我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你回来,你要怎么报答我呀!”彩雀盯着反耳害羞的小模样,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笑嘻嘻道。
“嗯……”反耳一时想不起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找来!”
他的追踪术很厉害的!
彩雀小手一挥,“我现在可是封脉府鸟族的大王,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只缺了一样东西,就等你回来给我……”
在反耳期待的目光下,彩雀趁其不备飞速在他脸上“叭”了一下,“缺了个小相公,走,现在就跟我回去成亲!”
反耳呆滞地捂住脸,瞬间爆红,
被彩雀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吓到。
见彩雀二话不说就要拉走他,他连忙道:“等等等等……”
“等什么等?难道你不愿意?”彩雀小脸一垮。
“不不不!愿意愿意,只是……”他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澹台俞和清英,“我还有朋友的事情需要帮忙,而且、而且太仓促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哼!”彩雀甩开他的手,绕道反耳身后,怒视澹台俞,“又是你这个讨厌的人类!怎么还缠着我家反耳不放!”
第一百二十七章冲突
我的小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
反耳上前一把拉住要动手的彩雀,“什么缠不缠的,阿俞是我至交好友,兄弟有需要,我自当追随左右!”
“你!”彩雀哇哇大叫,“他是什么值得追随的大人物,我倒要看看他的斤两!”
她一把推开反耳,张开翅膀就掀起狂风直向那人类击去。
澹台俞站在原地,没打算跟彩雀动手。
反耳的家事他不会多加掺和。
好在,他的防御力不惧这小鸟的一击。
“彩雀,不得无礼!”
一阵更加强劲的狂风袭来,阻止了彩雀的动作。
看清是谁阻拦,彩雀差点惊掉下巴,“鹏飞长老!”
鹏飞落在他们身边,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锐利鹰眼,不怒自威,对彩雀介绍起澹台俞,“这位是我族族长。”
当时受召唤令时他们这些栖居在封脉府的鸟族被安排原地待命,彩雀他们只知道鸟族有了新任族长,却不知族长是人类,更不知就是曾经一直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澹台俞!
“凭什么?!他只是个人类!”彩雀简直费解。
鹏飞长老继续瞪她,“族长由火凤尊者亲自授命,你安敢不服?”
对于鸟族来说,火凤给予他们生命,就是他们一族的神灵。
他的命令就是神谕。
鸟族生灵莫敢不从。
彩雀虽不喜,也立即熄了质疑。
“鹏飞长老的伤可好了?”
家庭伦理既已解决,澹台俞询问起正事来。
“已无大碍。”鹏飞答道:“尊者可有动静?”
“并无。”说着,澹台俞向怀中捞去,片刻后,面色巨变。
蛋呢?!
电光火石间,他立刻想起了客栈中莫名出现的小黄鸡,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鸡,而是……!
“糟了!我们得回客栈一趟!”
说着,他踏上飞剑,流星一般向原路返回。
澹台俞心如擂鼓。
将刚破壳的神兽遗落在外面的后果,根本难以想象!
鹏飞等人见他这般紧急,知道有大事发生,赶忙跟上。
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客栈所在,入目的惨象刺痛了澹台俞的双眼。
满目疮痍,客栈沦为灰烬,行人痛苦哀嚎,扑不灭的大火无情地吞噬着生命。
断壁残垣中,他翻找出了奄奄一息的店主。
“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那鸡不是我们家的,它是妖邪!它咳咳咳、”店主没说几句话,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气息逐渐衰弱下去,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它会吃人……”
四个几不可闻的字如轻烟般被焚烧在漫天火光里。
明白发生了什么,澹台俞浑身颤了颤,“对不起……”
不远处的灰烬被拱开,探出个不然尘埃的明亮小黄鸡,它见了澹台俞,歪着小脑袋。
“啾?”
那啼鸣声清脆悦耳,纯净无暇。
澹台俞听在耳里,却遍体生寒。
尖喙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澹台俞伸手将它抓在手中,温热的身体灵气四溢,是他上次的疏忽,这才酿下几乎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闭上眼睛,催动起浑身灵力。
周围浓郁的火元素逐渐向中心靠拢,顺着浑身毛孔爬进经脉,流入黑不见底的灵魂空间。
不灭的火焰渐渐消散,被凤凰火焰误伤,痛到满地打滚的人们痛苦哀嚎,放声大哭,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
清英,反耳,鹏飞,彩雀四只才赶到,他们见了周围的景象齐齐一惊。
鹏飞长老感受到熟悉的能量,再一看澹台俞手中那抹亮丽的黄色,脚步飞快地走了上去。
“尊者!”
澹台俞木然地将火凤递给他,鹏飞小心接过放在眼前,没得到回应,他也发现了不同寻常,“尊者?”
火凤歪头打量着他,“啾?”
那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宛如新生的婴儿。
鹏飞与澹台俞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沉痛。
火凤涅槃归来,记忆全无。
周围情况混乱,断壁残垣与人族的噪音还是其后,他明显听出封脉府有几道御剑飞行的声音正快速向这边赶来。
封脉府脚下出了事,剑宗自然快速出警,严阵以待。
鹏飞一思索,提议道:“族长,我们应寻一处清净之地,探查尊者的身体。”
澹台俞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鹏飞得令,携着火凤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彩雀欲要跟着,问反耳:“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反耳摇了摇头,彩雀便也作罢,站在他身边看着。
清英紧抿着嘴唇,她觉得,阿俞打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澹台俞将店主的尸身摆放好,掐了个复杂的法决,强大的魂力立刻笼罩住了这片地点。
仔细分辨出滞留在此地的灵魂气息,澹台俞浑身霎时散发出凌厉剑气,那剑气在空中凝结成型后,突然调转了方向。
清英顿时惊呼:“阿俞不要!”
澹台俞控制一松,万剑齐发。
“噗嗤!”
每一道剑气都深深插进血脉。
血液成股流出,澹台俞脸色变得苍白,他控制着自身的血液落在地上的每一个人身上。
强大的凤凰再生血脉能够治愈一切。
伤的,残的,死的,碎的。
残肢再生,伤口复原。
灵魂归位。
本以为自己死去的人茫然地醒过来查看身体,又一个个慌不择路地逃离这片差点要了他们命的地狱。
在精力耗尽的那一刹那,澹台俞浑身脱力一般,靠着身后的石壁稳住身形。
几道剑光扫过,擦着他的脸颊落在废墟之中。
反耳猛地抬头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几个身形高大的剑宗弟子落下来。
“澹台俞,”为首的推开师弟,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庞,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狠意横生,“你怎么还没死?!”
澹台俞定了定发昏的头脑,抬起眼皮,“姜乃平。”
“你还没被逐出师门呢,怎么连尊称都忘了么?”姜乃平阴沉着脸向他走去。
手中的剑抬起来,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诡异力量。
反耳和清英上前阻拦,被几个师弟一脸冷漠地镇压住。
彩雀见势不妙,一扇翅膀,隐入了山林。
下巴被冰冷的剑尖挑起,澹台俞连抬起眼皮的都费力,姜乃平眼中的恨意与厌恶几欲凝成实质,却让他想感受不到都难,
姜乃平似是忘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也或许是见了澹台俞脑中便再无其它事,他猛然靠近,狠狠问道:“告诉我!在被妖宗围剿的时候,你在哪里?”
澹台俞稳住气息,声音冰冷道:“关你何事?”
握剑的手腕一转,那剑顺着横向划过,轻易便割破了线条流畅的胸锁乳突肌,血液顺着剑身流下,转瞬间被吸噬干净。
姜乃平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狠厉的目光似乎下一瞬间便要弄死他,“不敢说?那好,我来说,当我们在雪林被无数大妖围攻的时候,那群妖族正在众星拱月似的为你护法,助你历劫!”
他被幻狐卷走,只一心回去,却猝不及防将这一幕看得分明!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你说,那群大妖怎会集结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们岂会被围困至此?”
“你觉得是我。”澹台俞平淡道出事实。
姜乃平咬牙,“你一直便与妖族勾结!如今东窗事发,还装什么无辜!”
澹台俞冷冷地扫他一眼,轻轻送给他两个字,“放屁。”
“那这几个是什么?!”姜乃平激动地指着反耳和彩雀,又指了指周围,“这些又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试炼塔到底妖火!”姜乃平薅起澹台俞的衣领,“我们来之前看了流光境,这里分明有一只吃人的鸟妖作乱,可到了这儿却只有你,告诉我,你把那只妖藏在哪里了?”
澹台俞闭上眼睛,“无可奉告。”
“你这个叛徒!”姜乃平收剑,用力给了他一拳,又将他薅起来疾声厉色,“大师兄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就算你们生了什么嫌隙他亦不曾对你有过杀心,你却出卖我们向妖族摇尾乞怜,对一个吃人放火的妖族包庇纵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沉重,憎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你就算真的恨我们曾欺辱你,堂堂正正打回来便是,为何要与妖宗为伍,害了大师兄性命!”
“姜师兄少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为大师兄报仇!”后面的师弟愤恨道。
“报仇?”澹台俞喃喃道。
原来他们还一直以为叶争死着,原来叶争从未向剑宗传递过消息。
他轻嗤一声,“蠢货。”
“就凭你们也配说报仇二字?若非你们这群废物他早已脱困。”
澹台俞以同样的动作回敬姜乃平,“又怎会身陷险境?”
以至于差点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人,就是被这样一群蠢货拖累的。
“你们拖累他至此,怎么不以死谢罪,怎么有脸在我这里狺狺狂吠?”
被澹台俞突然的犀利言辞刺激到,姜乃平面容扭曲,“我活着,是为大师兄报仇,我要杀了你,灭了妖宗,用你们的尸骨祭奠大师兄的亡魂!”
“就凭你?”澹台俞无畏无惧地迎上他杀人似的目光。
“你找死!”姜乃平再次举起剑。
澹台俞眼中暗色一闪,灵魂之力蓄势待发。
一直没明白他们师兄弟为什么要你死我活的清英终于忍不住道:“姜乃平!叶大哥还没死呢,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因为着急,她话都是用力喊出来的,确保每一个人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凝涩。
“……你说什么?”姜乃平僵硬地回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再次相遇
清英被他阴沉沉的气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说叶大哥还、还没死呢!”
姜乃平直起身,将澹台俞扔在原地,一步步走到清英面前站定,“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叶大哥,姓叶名争?”
“不然还能有谁?”可能是知道自己拿捏住了眼前之人的软肋,清英胆子大了些,叨叨了句,“不知道你们在胡乱吵些什么!”
姜乃平沉默了,他的手有些颤抖,从被带回剑阁那一刻起,他们就被长老们拘禁,每日每夜听到的,都是大师兄身死的消息,他们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心怀不满,到逐渐接受现实,化满腔恨意为实力,就是想着早点出来给大师兄报仇。
哪曾想刚出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大师兄还活着?
姜乃平觉得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敢轻易相信,又想要听到肯定的答案,“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英便说了在天琅见过叶争,以及他与姜柯的事。
听完所有,姜乃平一时有些无法言语,他感觉精神有些错乱,只知道自己笑着回头对师弟们说,“你们听到她说的了吗,大师兄化名叶修言去了我家,还跟我弟弟互通心意,他怎么总能搞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真是个狗东西哈哈哈……”
师弟们也陪着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姜乃平就控制不住留下眼泪来,他一遍又一遍抹眼睛,“师兄这个狗东西……他活着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白担心这么久呜呜呜……”
师弟们哭作一团。
“太好了大师兄没死!”
“他还活着!”
“我们被压着训练那么久,好不容易打败执法长老,师兄怎么就活了,那我们怎么给他报仇啊呜呜呜……”师弟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会不会说话,大师兄活着怎么了,仇该报还是得报的!”
他们说着说着收了声。
此时的反耳已经扶起澹台俞站在一边,清英看着刚才还冷酷无情又变态地几人抱着哭作一团,有些懵,问反耳:“他们一向如此吗?”
反耳鄙视地点了点头。
动不动就嘤嘤嘤,呜呜呜,难看死了。
要他说,剑阁的弟子都是傻子,只有阿俞一个正常人。
叶争不算,那是个疯子。
“还是要把澹台俞抓了好好审问的。”
“对,他与妖族关系匪浅。”
几个师兄弟探讨了一遍,收拾起哭丧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光宗的那个小姑娘请你让开,这是我们剑宗内部的事,用不着旁人插手。”
清英姑娘在关键时刻很硬气,“休想把阿俞带走!”
她祭出契约阵,一头威风凛凛,头顶一撮红毛的白狼挡在他们眼前。
白狼巨大的身躯泛着冰霜,吐息间便给众人带来一阵凉意。
“哼,区区五品冰系灵兽也敢拦我们?”姜乃平轻笑。
“火咒!”他左手并指,灵符点燃,在剑身上快速一扫,便祭出一柄火剑。
手中剑决不落,那火剑转瞬间便与白狼对打了起来。
“小冰,寒泉术!”
清英一声令下,白狼的攻击力瞬间提升,一道巨大的寒冷水珠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吞噬火剑之后,转瞬便化为坚冰,将其困守住。
姜乃平手指画了个旋儿,那火剑也随之转动,三两下便破了坚冰。
清英惊呼,赶忙命令小冰回来。
姜乃平紧追不舍,火剑直面小冰头顶刺去。
反耳见状,化为原形跳上小冰头顶,张着嘴一跃而下,半空中,巨大的音波功施展开来,众人难受地捂住耳朵。
火剑惊险擦过头顶,小冰跑回到清英身边。
姜乃平握住剑柄,丝丝雾气顺着剑身滑向头颅,偶有半刻清醒,他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将肥胖的鼹鼠扣住。
“小孩子的把戏,只会这招?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掌心用力。
澹台俞眼神一厉,灵剑脱离身体,随意念冲向掐住反耳腰身的手。
姜乃平一闪身躲开,“澹台俞,你身受重伤,我不欺负你,乖乖跟我回去接受审讯,罚令之事,自有执法长老定夺……”
话还未完,天上传来一声清叱。
“可恶小儿,放下我相公!”
彩雀从远处飞回来,急冲冲啄向他的手。
姜乃平一掌将她击飞,“大胆小妖,再上前一步,我剑宗定将你们驱逐出境!”
彩雀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大叫,“怕你呀?”
她引颈长鸣,一群鸟雀哗啦啦布满天空,将剑宗弟子们团团围住后,便是疯狂啄弄捣乱。
姜乃平将反耳脱手,竖起防护罩抵御。
剑宗弟子们不胜其烦之际,彩雀一个眼色,清英和反耳扶着澹台俞快速撤离。
待人走远了,彩雀一声短促,众鸟毕绝。
空气安静,隐隐传来一股鸟粪的恶臭。
师弟们干呕了一下,问:“姜师兄,追吗?”
姜乃平捏着骨节,“先重建这里,盘问活下来的人,我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有,”他顿了顿,“给我家传一封信,询问大师兄的事。”
师弟们领了任务,各自散去。
姜乃平阴晴不定地看着澹台俞离去的方向。
“你们拖累他至此……”
那诛心之言仿佛还回想在耳边。
他低声骂道:“混账东西!”
也不知是骂澹台俞,还是在骂他自己。
……
狐三姑娘发现,自叶争洗澡那一日起,他就变得放松了很多。
证据如下:
第一日,他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最后坐在客栈的角落里悠闲品茶,远观落日余晖,感慨道:“夕阳无限好,爷还要洗澡。”
第二日,他又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晚上跑到快要收摊的大娘跟前,跟人家讨价还价,澹台俞用三文钱买了全部的菜,最后还不要脸道:“亏了,同意得这样干脆,应该砍到两文。”最后那些青菜都入了小毛驴的嘴,害人家腹泻了一夜。
第三日,他再次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偶然听说清音阁的花魁已经中选,便提前结束游逛,跑到花楼喝茶听曲儿,直到人走茶凉才作罢。
第四日,下起了大雨,他抱着自己倚在客栈的门框上,看了整整一日的雨景,也听了整整一日的雨声。
第五日,澹台卓来了。
后面还跟着个影尘。
狐三姑娘明显感觉到,叶争瞬间像是变了个人。
如果她知道什么叫戏精附体,一定会当场指出来。
锐利被更好地掩藏,表情和缓了少许,配上他近几日一直穿的那件蓝底白衫,若不是怀中的白狐与背上的黑剑实在不搭,竟然还真有五六分文弱书生的样子。
“叶兄,果真是你!”
澹台卓手握折扇拱手让礼,未等叶争招呼,便自来熟地坐下,“我与影尘刚到,便听闻这城中处处都在议论有人带着一只白狐来参加品鉴大会,我料想那人一定是你,就一路打听寻来了。”
叶争与沉默不语的影尘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愈发的戒备,眼角又扫见他们泥泞的衣摆,弯起唇角。
“想不到澹台兄如此热情,一到了这儿就急着请客。”
“自从清水镇出来我就想着你呢,你说得见仙洞要看缘分,所以我就在山上转了好几天,结果您猜怎么着?”在叶争“期待”的目光中,澹台卓一拍大腿,“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他总结,“看样子此生我与仙洞无缘了。”
一句话的事儿让他说得跟相声似的,叶争绷起眉心努力按住嘴角,“那还真是可惜。”
“不可惜,”澹台卓摇头,笑得意味深长,“我与仙洞无缘,却与叶兄有缘,我们出来那日,正撞见打劫你的那伙强盗因分赃不均内斗得厉害,听说还死了一个向他们提供肥羊消息的马贩子呢,这不,我们一听,就赶紧跑过来,给你道喜。”
报应啊报应,叶争笑意真切了些,“真是多谢澹台兄费心了。”
“你我一见如故,不用客气!”澹台卓摆摆手,在影尘愈发沉默地低气压下,顶风作案,邀请叶争去酒楼饮酒。
叶争欣然应允。
三人一狐落座,澹台卓亲自为叶争斟了一杯,“叶兄可要好好尝尝这家的招牌,听说月供有限,难得的很。”
叶争抿了口酒,赞赏了句,余光扫见影尘像木头一样坐着,身前饭菜一口未动,便疑问道:“影尘护卫不喝酒么?”
迎着影尘防备的目光,叶争笑了笑。
影尘眉头几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他不欢迎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这人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
若是假的……
“他酒量不好,不用理他,我们喝我们的。”澹台卓拉过叶争的袖子吸引人住他的注意力,不动声色道:
“叶兄出门在外,无家中亲友在旁照顾,若有需要,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如此说来,在下就不客气了。”叶争直接顺坡上,从腰间取下干瘪的钱袋,放到桌子上,“在下第一次出门,不曾计较过银两,现下囊中羞涩,想找澹台兄借个宿。”
他的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澹台卓还没什么反应呢,影尘率先淡定不起来了。
蓄意接近不够,竟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演技大比拼
影尘当即要起身离去。
桌下,澹台卓的手按住他。
叶争仿若未觉,静静等他们的答复。
澹台卓收手,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承蒙叶兄不弃,在下扫榻欢迎叶兄前来。”
得知澹台卓和影尘的落脚处后,叶争抱着小狐狸以收拾东西告辞。
澹台卓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家护卫,“影尘,刚才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可与平时的你不大一样。”
“他很危险。”
澹台卓摇了摇折扇,“这我倒没怎么没看出来,你武学比我强多了,能看出他的武功路数?”
“不能。”影尘默了默,又回了两个字,“直觉。”
就像披上羊皮的野兽,尽管叶修言的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觉得,有杀气,有血腥气。
不是手染大量鲜血的人,不会有这种气息。
澹台卓笑了,“什么时候你也凭直觉下判断了?”他认真嘱咐道:“别忘了你师父的任务,切勿打草惊蛇,收敛点。”
影尘愈发沉默。
他确实口说无凭。
但他会一直盯着那个人。
回去的路上,狐三姑娘一头雾水,“师兄不是说循序渐进,怎么突然要近距离接触?”毛茸茸地耳朵尖有些耷拉,“这样上赶着蹭吃蹭住,真的好丢脸哦!”
习惯了狐三姑娘对他的抱怨,叶争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知他故作矜持,他知我图谋不轨’,虚与委蛇已经大可不必,爷直接点,将双方都放在各自的眼皮子底下,省时省力。”
狐三姑娘精明的狐狸眼一转,“师兄是说他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还对你有所图谋?”
“孺子可教也!”叶争拍了拍小狐狸毛茸茸的脑瓜顶,“他们比正常脚程早到一天,衣摆还沾着污泥,想来昨日下雨也没停歇,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地方不赶紧去收拾仪容,却直奔我们而来,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消息,你说,他图什么?”
分析听得好好的,突然被点名提问,狐三姑娘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泄气,“我说不出来,师兄只与他们见过一面,有什么好图谋的?”
她以为叶争知道,谁知叶争摇着头,“你可不要小瞧了中界的武林,他们其中可有最为厉害的消息网络,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某种情况下达成了共识。”
“以后各凭本事,他能查爷多少,爷就能查得比他还多。”
“只是他那个护卫太过防备我,要不是澹台卓拦着,爷第一步计划就要胎死腹中。”
那澹台卓一副亲和力爆表的样子,实际上比他那个少言寡语却敏锐得很的侍卫聪明多了。
狐三姑娘听懂了,小脑袋止不住地点头,“原来是我误会师兄了,师兄蹭得好!”
一人一狐回客栈牵出小毛驴的时候,门口遇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对店小二发火。
“公子莫生气,您那房间小的真一直给您留着,绝对没有收新的客人呀!”
“你胡说,我才几天没回去,那床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毛!你没给别人住,那毛都是哪里来的?”
眼尖地扫到少年手中房牌的号码,正是他们隔壁那间。
“……”
想到了什么,叶争给怀中某只假装若无其事的小狐狸一个脑瓜崩。
狐三姑娘心虚地低下了头。唉,谁让师兄这个坏蛋洗澡把她赶出去呢!谁让隔壁的床又软又香还滑滑的,所以她一个不小心,就在那上面多滚了一会儿嘛!
叶争走上前去,“这位公子……”
锦衣少年回过头,眼中怒意未消,见叶争向他步步走来,赶忙呵止,“站住!离我远点!”
好像在排斥什么脏东西似的。
随着动作,他腰上缠着的武器露出一节来。
叶争见了,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头。
锦衣,少年,软鞭,洁癖。
与澹台世家同为皇族后裔,皇甫世家的少公子,皇甫行。
中界飞升第一人,澹台俞未来的得力干将。
这品鉴大会还真是来对了,叶争心下轻笑。
皇甫行瞪着小狐狸,只觉那浑身雪白锃亮的毛发跟他床上那些简直如出一辙,“莫不是你的狐狸打乱了我的房间?”
叶争敛下心思,歉意道:“小狐狸玩闹,没看住。”
他先跟店小二说明要先行离开的原因,并将自己的房间转赠给了皇甫行。
皇甫行在一边听着冷哼,“大可不必,那个房间我常年都包着,你将自己的给我又如何,反正我又不会用!”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叶争眼一眯,“公子欲要如何?”
狐三姑娘缩缩脖子,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我还能如何?!我自认倒霉!从今天起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皇甫行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抱怨。
洁癖症誓死不将就!
本以为他要怎么为难,叶争得了个意外的答案,挑了挑眉,觉得这人能处。
他假装在袖口掏了掏,实际上是从储物袋里翻出了个东西,递到皇甫行眼前,“在下有避尘珠一枚,可防污浊近身,今日便赠与公子,全当赔罪。”
澹台卓闻言,狐疑打量起他,见这人不似说假之人,便半信半疑地拿帕子接过,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
便放在手心中打量,珠子触手清凉,似有一股清新的味道,让人闻之精神一振,握得久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干净了许多。
皇甫行眼睛亮了亮,“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不过——“这可是你来参加品鉴大会的宝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
叶争笑了笑,“不是。”
“那我便收下了,”皇甫行珍而重之地收起避尘珠,“我也为刚才的无礼道歉,你这东西珍贵,我不能白白要你的,在下皇甫行,你在这地界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帮忙。”
你们江湖中人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吗?狐三姑娘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三两句话就轻易许诺是真的可以有的事?
澹台卓这样,皇甫行也这样。
她感慨道,中界的人跟上界好不一样呀。
叶争也自报家门,道了别。
小毛驴被店小二喂得长了些肥膘,重新当起坐骑来脚步轻快有力,一会儿就来到了澹台卓的府门前。
是的,府门,澹台世家家大业大,他要来这里住几天,就专门买了座房子。
狐三姑娘见了差点激动地再次大叫“师兄蹭得好”。
叶争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
澹台卓府上的人照顾周到,见了澹台卓后,便引着他去休息了。
晚间,狐三姑娘仰躺在枕头上,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口水直流,梦呓着:“鸡……好肥的鸡……柔柔快来吃……”
叶争从打坐中睁开眼,思考着要不要这没出息的小狐狸丢出去。
耳朵动了动,叶争推开门循着方向走去,行至一处荷塘边,见到了练剑的影尘。
白练划出残影。
轻功飘逸,出剑干净利落。
叶争眼底划过暗色,他慢慢走到影尘身后,影尘立即察觉出身后有人,脚下一滑便转身刺去。
剑尖卡在叶争眼前。
空气诡异地静了一下,叶争后知后觉地撤退半步,跌坐在地上。
影尘瞬间皱起眉头,收剑,“故技重施,浮夸。”
骂他的演技。
叶争也不恼,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掸掉身上灰尘。
“影尘护卫好俊的剑法,不知师从何处?”
“关你何事。”影尘握紧剑柄,“拿出你的剑,打过我,你继续留宿,打不过,立刻离开。”
似是胸有成竹让他离开一般。
叶争摊开手,“在下一介弱鸡,手无缚鸡之力,恕难从命。”
影尘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道破他的伪装,“掌心有茧,身负宝剑,手无缚鸡之力?”
闻言,叶争敛起轻松的姿态,低下头,月影阴阴沉沉,照不清他的表情,“影尘护卫,你对我观察的这般用心,让我很难做呀。”
他的气势由弱变强,无形的杀气逐渐蔓延。
清晰的看见他眼睛向暗处一瞥,影尘神色一凝,二话不说出手攻去。
对手清俊的面庞逐渐在眼前放大,笑得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子散漫的眼眸有些凌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就要刺上去的时候,那细长的眼尾好像弯了弯。
“噗嗤。”
剑身轻而易举刺入身体,出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血迹渗透浅蓝色的衣料,流出一抹暗沉的紫。
手心不自觉地颤了颤,长剑脱手,跌落在地。
等到躲在暗处的澹台卓惊呼着去扶叶争,影尘这才恍然大悟。
他早就知道澹台卓也在这里,他是故意的!
迎上澹台卓有些生气的目光,影尘皱了皱眉,“他刚才是冲你去的。”
“够了!我看得很清楚!”澹台卓摇了摇头,“叶兄是我认定的好友,你日常有所戒备便罢了,那是你护卫的职责,但你怎可伤他!”
“叶兄,你莫要担心,我这就去找府医为你包扎!”澹台卓扶住叶争,神色有些焦急。
叶争摇了摇头,“澹台兄,不必了,影尘护卫刺得不深,在下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自己包扎便是。”
“你自己多有不便,我来帮你吧!”澹台卓忙道。
“一来这里就被百般试探,澹台兄,在下现在可不太敢请你府中的人。”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叶争自己站起来,磕磕绊绊往回走。
行至不见踪影,他放下手,那一直被他按压之处一片光滑,哪里还有伤口。
中界的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要不是他一直控制着愈合的速度,等府医来了还得自残。
他侧过头,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两人的神情动作,轻声笑道:“两个小兔崽子,在爷面前唱红白脸。”
想到了什么,转复又喃喃自语,“既然不愿伤人……派他们来的人不会是澹台玉吧……”
那位极有可能被澹台俞灵魂附体的大哥。
脑海中让人动情的深邃眼眸一闪而逝。
叶争闭上眼睛。
“忘了就忘了,可千万不要想起来才好,要不万一哪天爷想杀你,还得把你眼睛剜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或许爷该有个师侄
“让你试探他的武功,你就这么试探?”
四下没人,澹台卓的演技收放自如。
影尘低头听训,“此人防心极重,言行举止九假一真,这样的人,武功只深不浅。”
“结果不还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澹台卓用扇骨一下下敲着脑袋,“试武功路数,探来历出身,以为是个挺简单的任务,没曾想这人是个泥鳅,事情有些棘手啊。”
想了想,他又询问道:“叶修言刚才真是冲我来的?”
影尘点头,“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
“你上当了,这下让他拿住了我们,他对自己下手倒是狠。”澹台卓叹息道:“难得遇见个有趣的人,我们尽量不与他为敌,明日。你去给他赔罪吧。”
影尘眨了一下眼,缓缓道:“……是。”
安排好明天的事情,澹台卓自顾离去,影尘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将落在地上的剑捡起来。
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染血的部分只有一寸深。
不轻不重的伤。
那人连受伤的程度都拿捏得刚刚好。
第二日,叶争与捧着新衣的影尘大眼瞪小眼。
“影尘护卫这是何意?”
影尘很实诚,“公子让我来给你赔罪。”
“哦?原来是你家公子让你来的。”叶争捻着小狐狸的毛茸茸,说完这句话,他便低头逗起了小狐狸。
不知道被他从哪里拔来的毛毛草,狐三姑娘被它抚得痒痒,连连打喷嚏。
被晾在一边,影尘紧抿嘴唇。他知道叶争的意思,只是不想如这人所愿罢了。
澹台卓命令他来继续在叶争这里打探消息,他只是个护卫,本不该如此逆令,但他就是不想顺了眼前之人的心意。
狐三姑娘不胜其扰,气得咬了叶争一口,尖牙在手腕处用力磨过,露出的皮肤连块儿红肿也不见。
“还挺倔。”收回手,叶争笑骂了句。
放过无辜的小狐狸,他抬起眼皮,给了影尘一个台阶,“影尘护卫昨日的剑法甚妙,月黑风高,在下没能看清,不知可有荣幸再看一遍……”
这是折辱!
影尘猛得抬起头,正欲言……
叶争眼角弯起,“就当赔礼?”
言下之意,不用亲口承认自己有错了。
“……好!”同意地不情不愿。
庭院空旷,正是绝佳的练剑场所。
影尘抽出长剑,眼神一厉,剑气飞扬。
叶争抱着小狐狸在旁边看似悠闲,实则认真地观看着。
“剑势六、剑势九、剑势十二……”他心中默念。
久而久之,连小狐狸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她小声道:“他的动作跟你们好像哦。”
叶争轻笑,“岂止是像。”
昨日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影尘的剑术明显出自剑宗,更精确一点,出自剑阁。
有几处与内门弟子的核心剑法一模一样。
听见细小的说话声,影尘停下动作走向他,“你说什么?”
叶争站直身体,“在好奇这么精妙的剑法是谁教你的,亦或者,是自学成才?”
他的目光带着不可察觉的探究。
影尘感受到了杀气,紧绷起身体,面无表情回答:“师父教的。”
瞧他说的这句废话。叶争只能继续微笑,“你师父可是澹台玉?”
为何是他?影尘奇怪地看了叶争一眼,“我比大公子年长六岁,怎会拜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