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得偿所愿
“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道:“至少现在,我们都活着。”
剑神侧头看他几许,忽而嗤笑,“我都忘了,或许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将背过的手放在两侧,看过来的眼神仿佛藏着密密麻麻的刀子,明明白白表达了他对叶争将仇人引到他们身边的不喜。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仇人究竟是和身份,竟然如此神通广大,抬手间便能让人脱胎换骨,覆手便能让人灰飞烟灭。”
“它是……”叶争张了张嘴,空气中无形的桎梏依旧让他吐露不出半句与天道有关的事情。
他低声哼笑,那笑声中好像酝酿着无数风暴。
剑神敏锐地感觉到眼前之人有一瞬间的癫狂,随后,细微阴森森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可言说之人,”他转身看着闭目修养中的影尘,轻声道:“它的实力高不可攀,我触碰到了它的底线,它想利用规则让我死,我偏不如它的愿,现在,它实力大减……”
天道孤注一掷再次违背规则却没成功毁掉并蒂莲,等待他的将是更为强大的反噬。
“用我们家乡的话说,它就像一个算法精密的计算机,电脑中的一切都逃离不了它的掌控,”叶争顿了顿,嘴角弯出一个称得上是愉悦的弧度,显得心情不错:“可是现在,它中病毒了。”
他的目光从影尘落到小狐狸身上,又似乎看破虚空,将众生纳入眼底,澹台俞曾跟他说过,进入根据他的现代幻境之后,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命运线的牵扯而误入了别的时空,因为那里的命运线井井有条,逻辑自洽。
而这个世界,正在因为他的动作,逐渐偏离命定的轨迹,无数人的命运线都混乱纠缠。
就像眼前这两个人,如他们这般的强者,主角在中界之时怎会毫无姓名?除非,他们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
或许剑神只是个剑术上的天才,他没有遇到过小乃平,没有执念成魔,没有追仙求道,没有得到逍遥并蒂莲,更不会收养影尘——这个自小被并蒂莲改造了的后天混沌之体,能够完完全全不惧天罚的袭击。
如果叶争自比病毒的话,影尘才是因此由这个世界滋生出来的,最大的BUG。
或许那个时候,天道想要毁去的不止逍遥并蒂莲,还有这个连带的异端。
“我很看好影尘,你的这个徒弟,要跟我走。”叶争眼中满是势必在得。
“他不是我徒弟,”剑神看着影尘,眼前似乎有一瞬间浮现起初见他的小模样,谁对他好,他便对谁笑。
行事执拗而又稚嫩,小小年纪,就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见解,宛若会自己打磨自己的璞玉,他教不了这个孩子。
“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我未占其一。”
不过是自小收养在一边给些吃食,丢了一本剑谱,任其自生自灭,野蛮生长,谁道他生性温良,怀着一腔孺慕之情,总跟在屁股身边叫师父。
当时未曾应下,如今长成这般,他亦不屑居功。
“想要用他对付你那位‘中毒’的敌人,这件事,要他自己做决定。”
叶争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影尘早已有跨界之心。
他嘴角弯起,看到影尘的面貌,又放下。
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影尘终于感到了彻底的舒适,那些雷霆之击已经尽皆被他转化吸收了。
只是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雷霆之力在他周身环绕,他想捕获,却被灵活地躲开。
他撤力,那能量又很快靠上来。
或许他该一鼓作气将将它们一举击溃的,但不知为何,总是做不到。
罢了,左右也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他轻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愣住。
狐三姑娘蹙着眉头,眉目间胶着一缕轻忧,叶争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块儿肥肉,而剑神……一如既往地对他面无表情。
与面前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捡了最熟悉的人问:“师父,你们都在这里看我作甚?”
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模样。
剑神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狐三姑娘顿时哽咽,她捂住嘴巴,差点哭出声:“是我没用,师兄交给我的任务我没完成,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影尘更加不懂了。
叶争走上前一步,探出手,指尖蕴含着灵力落在影尘的眉尾处。
指肚下,有酥酥麻麻的电火花穿过,只能被触碰,不能被捕捉。
心下一沉,他手臂骤然发力,如洪流般的精纯灵气瞬间紧贴着影尘的皮肤将他包裹住,那趴伏在其表面的雷电被激荡着弹开了一瞬,又很快强力胶一样紧紧粘回去。
这下,任凭叶争的灵力怎样驱逐,它都不再动了。
这劫雷,比之前影尘帮他压制在经脉里的还要难缠,仿佛有着的意识一般,还带自动进化的。
无果,他收回手,一下下捏着骨节,道:“你的脸毁了。”
影尘愣住,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原来就是这个。”
影尘放松下来,想到这几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也确实不客气地走漏了一声笑音,“我不是注重容貌之人。”
叶争默了默,一弹手指,身下潭水汇聚到影尘面前,幻化成一面光滑的镜子。
“这样呢?”
影尘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半边面颊洁净如初,而另一边,他微微侧过头。
深痂乌黑,爬满脸庞。
可以想象,待黑痂全部褪去,脸部肌肉与皮肤萎缩,会是何等场景。
“……这没什么。”影尘虽然愣了一下,情绪却是没什么大变化,他见小狐狸眼中雾气蒙蒙,又道:“多谢姑娘的帮助,姑娘不必自责,我很好。”
他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毫无波动,任谁见了都能读出其中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在意。
狐三姑娘抹了把眼泪。
叶争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他瞧了很久,半晌才道:“你很好。”
他在影尘面前展开手掌,做出邀请状,“你愿意跟我走吗?”
影尘抬眸,眼睛顺着叶争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幽深的眼睛中,他问:“我有心愿未了,跟着你,会实现我的希望?”
“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叶争的话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宛若重鼓,声声敲击在影尘的心中。
“好。”影尘听见自己同意的声音,他抬起手掌,与叶争相握。
他借着叶争的手心微微用力站起身,一瞬间紧绷的肌肉流畅有力,伤痕也减不了分毫美感,反而平添一股气蕴。
这一刻,空气随之一凝,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仿佛九天之上的强大存在为之震怒。
下一秒,这种感觉又立刻消失,快得仿佛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剑神在他们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他们自己谈妥,将逍遥并蒂莲递到影尘面前。
影尘接过,惊讶地看着他,“师父?”
“我已经不需要它,”他想起渡劫时逍遥并蒂莲排斥所有人,只容许影尘近身的异常表现,“这株莲花只有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说完,剑神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我的实力已经不需要再管中界的事情,影光之事交给你处理,我将闭关修炼,直到飞升上界。”
影尘的眼睛有些动容,他双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向剑神行了大礼。
“走吧。”剑神不再看他,侧目对叶争道:“若你有机会,代我转告姜源,我会亲自去见他。”
“我相信小乃平一定会很高兴。”叶争笑得意味深长。
回到上界的小乃平提过很多次中界的事情,但没有提过剑神,一次都没有。
这本就很不平常。
众人告别剑神下了山。
影尘有了新的目标,先要去澹台家商议跟告别。
临走前,他将一片逍遥并蒂莲的花瓣送给了叶争。
“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为它而来。”他的眼睛洞若观火,也不待叶争和小狐狸的反应,便先行离去了。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见柔柔啦!”狐三姑娘欢快地原地蹦圈圈。
拿着花瓣,叶争却没急着交给她,严肃道:“吸收了并蒂莲,妖族之眼将会变成了一个不借助外物就能穿梭三界的重宝。”顿了顿,他看着小狐狸的反应,又继续道:“你身为它的寄主,又要被它吸食元神,重新变成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傻子了。”
如今成功近在咫尺。
叶争眸色深沉,他将一切利害摆在明面上,道:“小狐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知道!师兄说的这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狐三姑娘连连道:“就算师兄不带我来这儿,我去求老祖,妖族之眼依旧会重新启动,那与现在没什么分别,可是……”她眼神坚定,“我不会后悔!”
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花瓣塞入嘴中,嚼过三两口便匆匆咽下,她看着叶争,一字一句道:“就算我傻了,笨了,也不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柔柔也不会嫌弃我,可我聪明着,就永远不能催动妖族之眼的能量,去不了下界,见不到柔柔,也找不到二哥,即便我聪明上了天,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咬着嘴唇,低声道:“聪明又怎么样,二哥最聪明了,可他一点都不快乐……当个傻子,柔柔会宠着……有什么不好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双眼一闭,径直倒了下去。
叶争伸手将她捞入怀中,妖族之眼被唤醒,需要消耗宿主大量的灵气与元神,小狐狸昏过去了。
晕得安详,嘴角还有一丝尚未消失的笑。
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柔软顺滑的乌丝和它现在的主人一样乖巧,丝毫未乱。
“小傻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皇甫行的幸福生活
影尘去澹台家告别,以他跟澹台卓的交情,大概率会将他了解到的所有跟叶争与上界有关的事情和盘托出。
澹台卓怎样惊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哥的态度。
这个生来被留作宿主的一家之主,是个胸中有谋划的人。知道有了飞升上界的方法,为了澹台家将来的发展,他必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叶争靠在凉亭的石柱上等人回来。
狐三姑娘已经醒了,正蹲在亭下的草丛中,一只蝴蝶落在她的鼻尖上,她大气不敢喘,既兴奋又紧张地假装自己是棵不会动的草。
等到天色渐晚,太阳像个守财奴似的收敛它最后的金光。
最后一阵白日暖风吹过来,叶争站起身,目光落在天地交接的白线处,不宽不窄的大道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一、二……三。
比想象之中多了一个人。
影尘率先对叶争点点头权当打招呼,其他两人见了叶争,却都不如之前般态度轻浮,郑重地拱起手来。
澹台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亲手交到叶争手上,“我大哥说,信中内容……还请你多做考虑。”
可以看出他心里对里面的内容好奇得要死,但努力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
叶争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
澹台玉的信写得倒是诚意十足,里面的意思总结起来却只有一点,只要叶争帮助澹台家飞升上界,澹台家会站在剑宗这边。
他倒是似乎知道点什么,没提及同在上界的皇族老祖宗们。
只是站边,不是投诚……
假以时日羽翼壮大,定会单飞,算盘打得不错。
叶争将纸塞回信封里,从灵魂空间中翻出一个东西交到澹台卓手上,“把这东西给你大哥,他会知道怎么做。”
那是一张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画的地图,里面详细标注了皇族留在中界的一切宝物,以及守护在宝藏中的,一只神龙。
敲门砖已经递过去了,就看澹台玉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得住,如果连自家的东西都收服不了的话,想要在上界称雄称霸?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甫卓回去了。
另外一位一直站在远边,丝毫不自觉自己是多余的皇甫行原本正安静等着,余光一扫,眼睛亮了亮,脚步飞快地挪到了狐三面前,神色激动道:“姑娘!在下终于又见到你了!”
衣袂翻飞,带起一阵风,吓飞了狐三姑娘的蝴蝶,小狐狸眼睁睁看着小伙伴远去,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
“坏、坏人!你赔我的蝴蝶!”
皇甫行忙不迭点头,“赔!我赔,姑娘要几只,我就给你抓来几只!”末了,他复又扭捏起来,挠了挠头,“只愿此次,姑娘愿意告诉在下芳名,在下也就不枉此行了。”
狐三姑娘根本没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一听到皇甫行提“抓”,就火冒三丈,追着他打了起来。
皇甫行一边躲闪,一边哄着,颇有些甘之如饴的意味。
叶争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影尘适时道:“他没赢下品鉴大会,便来寻澹台家。”
皇甫行没完成家里的任务,自然不敢回去,知道澹台家与剑神有些交情,就来碰碰运气,恰巧听闻了叶争的事,就没脸没皮地跟上来了。
小公子骄傲归骄傲,家里的事,比他自己的面子重要。
“可以猜到,不过我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叶争与影尘对视,平静道:“你没阻止?”
人心叵测,在所有事情确定之前,其他这些大家族越少参与越好,否则其中利益纠纷不断,平白内耗。
“皇甫公子意志坚定,我阻止不得。”话虽如此,影尘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吵闹的两个人身上。
来之前,皇甫行一直在旁敲侧击地跟询问还有没有狐三姑娘的消息。
“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红娘的爱好。”叶争嗤笑一声,好心提醒道:“不过小狐狸有主了,看好你这位朋友,免得到时候伤心落泪。”
影尘却有自己的想法,“感情之事,总是痴妄,我若提醒,他未必会轻言放弃。”
“你挺懂?”叶争侧目而视,“你说的痴妄,可不是没有眼力见儿,人家若有喜欢的人了,想必对其他追求者会不胜其烦,这要是还巴巴地凑上去,你说,这叫什么?”
影尘沉默了,他似乎从未想过还有这一点。
在感情问题上,他表现得比自己的年龄要嫩一些,还处于以为一腔真情能换来真情的天真阶段。
但他领悟得快,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看法,“你说得对,我该提醒他。”
能让爱认死理的人开始思考,这可不容易,犹记得当时坚定地被当做恶人时受过这人多少白眼,难得扳回一城,叶争便不自觉笑着看向他。
晚风拂过衣袖,带着一缕沁人心脾的皂荚清香,闯入影尘的呼吸道,他鼻翼微动,觉得有些痒,便低头揉了揉。
垂下的角度给叶争留下半边黑痂脸,让他忽而想到,这人用眼前这幅尊容,是怎么从城市中穿行而过,到达澹台府的?
顶着或好奇,或惋惜,或鄙夷,或惊恐的目光一路去而复返,连刚才澹台卓走之前都对着他的脸欲言又止,没有拿出怀中藏着的面具,他竟还有闲心关注别人的恋爱状况。
对师父尊敬有加,对朋友重情重义。
胸中自有是非在,不为外界所扰之。
实力超群,悟性上佳,心思纯净。
他对影尘说“你很好”,不是为了安慰,而是发自内心。
若非他们的初识是在叶争的算计之下,此后又多有隐瞒,引得影尘防心极重,屡屡对他出手,这人真正的品性,叶争早该意识到了。
恍然间,叶争想起了另一个与影尘十分相似的人,不由微微出神。
“乖。”
头顶上落了一只温热的手,影尘眉心一跳,差点就想直接给他剁了,他面无表情地侧头躲开,察觉到叶争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这人发了什么病。
皇甫行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叶争看他倒霉催的。一个洁癖成魔的小少爷,跋山涉水到处求药,不慎遗落一颗真心,还错负了。
得空时影尘跟他传了叶争的话,此时他正一脸恍惚地接过叶争给的聚气丹,眼睛还粘在精力充沛跑到草间跟萤火虫玩耍的小狐狸身上下不来。
“不……这不是真的……”
影尘和叶争站在一边,仿佛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见他不信邪地冲过去,吓跑了狐三姑娘的萤火虫,小狐狸本又生气了,但见他双目赤红,其中竟隐隐有泪光,立即歇了火气,好奇地看着他。
皇甫行结结巴巴道:“狐、狐三姑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呀!”小狐狸快活地答道:“柔柔,二哥,父亲,母亲……”
她一个个报下去,大有一气不停的架势。
“不不不,”皇甫行打断她,“我说的喜欢,是、是……”他紧张地开始喘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狐三姑娘,声音逐渐放得轻柔:“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小狐狸瞪大眼睛看他,歪歪头,明显没听懂,又听他深吸一口气,大有就义赴刑场的架势,不管不顾道:“狐三姑娘,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啊?”这个狐三姑娘听懂了,她张着小嘴,似有纠结,“可是不行呀,我答应柔柔啦,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皇甫行顿时脸色煞白。
狐三姑娘无知无觉地继续道:“我都听柔柔的,你想跟我在一起,得问问柔柔同不同意,柔柔可好啦,你只要求求她,她什么都会答应哒!”
皇甫行见她提起“柔柔”时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了,狐三姑娘,柔柔不会同意的。”
“哦,好吧。”狐三姑娘答得干脆,见他似是真的放弃了,一吐舌头狡黠道:“其实就算柔柔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因为柔柔也答应我啦,她只会跟我一只狐狸在一起!”
眼看皇甫行就要为小狐狸无知无畏的插刀吐血而死,顺便还要发现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只狐妖的事实,影尘在叶争的眼神示意下将他拉走了。
皇甫行颓然地坐在栏桥上,叶争行到他身边,“皇甫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习惯就好。”
皇甫行愣愣地点着头,他还没在巨大的打击下回过神来,暂时没力气反驳他的狗屁话。
“狐狸……狐三姑娘是上界的妖族么?”他仰起头,期待叶争给他一个准话。
叶争点点头,他呼吸乱了一下,快声询问:“你们那个计划,能带皇甫家一起吗,我们与澹台家同源同力,不会拖后腿的。”
他的眼中,固执与清明渐渐交织成网。
感情之事,总是痴望。
不是所有人都像影尘那般一点就透的。
叶争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
“可以,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第一百四十三章集训到深秋
皇甫行自然不会反悔,他觉得自己没有比这更坚定的时刻了。
不单单只为了、为了狐三姑娘,更是为了皇甫家。
若未来真如影尘希望的那样,飞升上界大势所趋,他们皇甫家绝不能落于人后。
于是他再次郑重地点头,“我绝不反悔!”
叶争笑笑,直接席地而坐给澹台玉写了一封信,言简意赅,就是他也跟皇甫家结为盟友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云云。
他当然没有另外一份藏宝图给皇甫家,只是按照影尘的想法,他们不会单单扶持澹台家,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整个中界。
那么问题就来了,给予皇甫家的利益,应该是什么?
他略微一思考,有了答案。
手心运起灵魂之力,他指向皇甫行的灵台,“不要抵抗。”
皇甫行闭上眼睛,脑海中瞬间涌上来无数画面,睫毛下意识地轻颤,他又很快绷紧了面容。
叶争在借灵魂之力,做记忆共享。
话说剑阁中有过那么一位不务正业的长老,惯爱研究偏僻冷门的东西,偏偏研究出来了无人欣赏,就总借着在剑阁给小萝卜头们上课的机会显摆显摆。
每每得到一片惊奇的赞叹声时,他都能把自己骄傲上天。
叶争还挺喜欢那个教起理论来天马行空的老头的。
好在有他,叶争才找到了要给皇甫行的东西。
待记忆全部共享完成,叶争放下手指,随即,皇甫行睁开双眼,轻声道:“诛魔鞭法……”
再次眨了眨眼睛,那些记忆依旧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好像真的有一位老者在他面前讲了几十节的课论。
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奇异的事情,眼中难掩惊叹。
惊叹过后,他又有疑惑不解,“中界并无灵气,我该如何修炼?”
因为他脑海里同时还有另外几套《灵气篇》、《启蒙录》、《妖界杂谈》……
叶争给了他一整个上界攻略和新手大礼包。
虽然抵不上澹台家的那堆宝藏,也是足够带动皇甫家的丰厚礼物了。
所以他眼睛很亮,跟看到小狐狸的时候有的一拼。
“这个不用你担心。”叶争将给澹台玉的信交到皇甫行手中,“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他眼尾扫到站在小少爷身后的影尘身上,见他投来同样疑惑的目光,嘴角一弯,挑了挑眉。
皇甫行临走前向小狐狸郑重告别,狐三姑娘脸上顶着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容跟他摆手,看起来还挺高兴。
叶争在远处看着,摇了摇头,对影尘道:“你对朋友还挺了解。”
说他不会轻言放弃,就真不会轻言放弃。
既然避免不了,叶争顿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等下去之后,若有机会见到澹台柔,我一定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下去?”影尘疑惑,不是上去么?
他眉头轻轻皱起,即便已经决定跟随叶争,他还是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不是知道么,我在被追杀。”叶争看他有些茫然,生怕自己把他卖了的样子,心下好笑,“不过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影尘静静等他的下文,便见这人恶劣一笑:“想杀我的,可不止这一个。”
闻言,影尘瞬间有了压力。
莫非……上界已经没有这个人的容身之处了?
那边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好奇地看着他们。
“所以我们暂时不回上界,而你,只有好好练功,才能好好活着。”叶争对影尘讲着大实话。
影尘心下叹息,自己似乎上了贼船。
“好。”
叶争顿时笑了,他轻咳一声,“所以我要先教授你一些上界的基础功法,既然你已经决定入我剑阁,论资排辈,你得叫我一声师……”
“师兄!”影尘张口欲要拦断他接下来的话,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的称呼了。
“……伯。”叶争坚持说完最后一个字。
然后与影尘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狐三姑娘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对叶争道:“师兄好不知羞,影尘比你大,还要人家叫你师伯?”
“小狐狸,话不能这么说,”叶争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他学的是小乃平留下的功法,小乃平是我的师弟,叫我一声师伯,合情合理。”
狐三姑娘捂着额头,急了,“师兄骗人!柔柔都说了,只要剑宗的长老阁没有换代,剑阁门下所有弟子都以兄妹相称!”
傻归傻,她对澹台柔说过的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影尘对叶争投以怒视。
这个人果然无耻!
被小狐狸拆得下不了台,叶争眉心一抽,匪夷所思道:“她连这都跟你说?”
狐三姑娘得意道:“柔柔当然什么都要告诉我啦!”
叶争无语了,黑炎君借澹台柔的身体是借了个寂寞么?在去试练塔之前,他除了用魔气唤醒了妖族对人族的仇恨外,怕是一件正事儿都没干过,天天凭澹台柔自由发挥,跟小狐狸说三道四!
他用鼻孔出气,听见影尘又坚定地叫了一声师兄,闷声应下了。
等到长老阁换代,他都熬成老头子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称呼已定,不可更改。叶争就得履行该履行的义务了。
他带两人寻了一处平坦的山头,随后对影尘道:“接下来我要带你速成一些基本功,御剑飞行,灵气的基本运转,剑气的转化……”
他报了一堆学习内容,“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成。”
因为有一大帮子师弟师妹们要带,叶争有着丰富教导的教导经验。
影尘斗志满满地应下了。
从这一日起,几人便暂且在山头隐居。
让影尘没想到的是,这人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教起人来这么靠谱。一言不合就动手,二不满意就开骂,训练时间精确到秒,不达标还会翻倍加练。
影尘顶着叶争严苛的训练条例,披星戴月,一刻也不曾停歇。
只是偶尔会想:剑阁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果然不愧是上界第一大派!
小狐狸起初还在一边看笑话,直到有一天,她觉得新学御剑的影尘好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不小心把人撞掉了,叶争立刻向她投来死亡凝视。
彼时,叶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询问道:“小狐狸,你一直称呼我什么?”
狐三姑娘趴在地上,仰头,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简单的问题,便愣愣答道:“师兄……”
“很好,”叶争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和他一起训练。”
“啊……”小狐狸张大嘴巴,本想拒绝,却心虚地叶争暗含杀气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在影尘周围转了一圈,就想去捡树枝当御剑。
“等等。”叶争从空间中翻出来一柄剑递到狐三姑娘面前。
小狐狸茫然接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剑?”
叶争一扯嘴角,“剑阁的菜鸟,都用弟子剑。”
“好吧,弟子剑。”小狐狸接过来,小声嘀咕道:“弟子剑也很厉害了,哥的剑就是弟子剑。”
听她突然提澹台俞,叶争登时一皱眉,“别墨迹,快去修炼!”
小狐狸默默憋回被凶出来的泪水。
斗转星移,时间仿佛被剑影隔成等份大小,从小狐狸掰着数日子的手指间里一格一格溜走。
“七十七、七十八……”
影尘站在石阶上,身姿矫健,剑若游龙,忽然,他耳朵动了动。
剑身一荡,一片落叶正落至剑尖,叶身卷边泛黄,已至深秋。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小狐狸终于数完了。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么?他竟没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山顶大风呼啸而来,无数落叶扑簌簌吹向他,这些日子训练下来的条件反射让他本能想要运气灵气阻挡,但他微微一顿,任凭风卷残叶划过脸庞。
脱水干枯的叶片有些硬,划过脸上脱痂之后粉红色微微凸起的疤,痒痒的。
“你们在休息?”
转角处传来一声呵斥。
影尘手一抖,落叶归根,重新运起剑势,狐三姑娘兔子一样原地蹦起,抓起剑柄一边用力挥舞,一边大声喊道:“师兄我没有偷懒!”
“哼。”叶争将背上的一串野鸡野兔随手丢到一边,“偷没偷懒,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玄锋随主人意动,追着小狐狸对打起来,三两下便挑了她的剑,狐三姑娘这些日子承受力大幅度提升,好歹没有委屈到坐地上大哭,只瘪了瘪嘴,径自捡起剑来,挪到一边练去了。
玄锋得意地飞到影尘面前,一副要很快掀翻他的架势。
影尘将剑恒在胸前,严阵以待。
玄锋晃了晃剑身,兴致冲冲地攻了过去。
眨眼间,剑气纷飞,影尘脚踩着一把弟子剑,手里舞着一把剑,与玄锋连连过了数招,一直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
叶争溜溜达达坐到一边,处理起地上的食材,随后生火搭台,一人一剑从身后呼啸而过,带乱了发丝,他蹲下身来,开始涂酱汁。
空气中开始飘荡着油脂爆开的香味,小狐狸丢了剑眼冒绿光地凑过来,暗搓搓咽口水。
不一会儿,断裂的弟子剑垂直跌落,插入泥土中。
影尘从御剑上下来,有些失落,“我又输了。”
“输了我也不教了,从今天起,你正式出师。”叶争将手里的烤鸡递到他面前,头也不抬道:“瞧你这丧气样,区区三个月就能跟玄锋交手,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你悟性不错,有并蒂莲的协助,灵气源源不断,还担心自己不够好?”他说完又转过头去,把另一只烤好了的兔子送到等候半天的狐三姑娘面前,小狐狸兴奋地“嗷呜”了一声。
影尘心道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抓住鸡腿咬了一口,嘴里鼓囊鼓囊地嚼,这些日子,他着实是累极了。
玄锋赢得不痛快,委屈巴巴地蹭到叶争身边求安慰,叶争弹弹它的剑身,“打败个小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吧,还敢小看你的对手,没出息。”
待到两人解决完这次集训的最后一次晚餐,叶争郑重道:“明日启程,目的地,清水镇。”
影尘一愣,从烤鸡中抬起头来。
那个传说中有仙洞,叶争第一次到达中界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四章格式化了
上界,剑阁外远山的密林外,雪水消融。
松间雪柏上滴滴答答的流着水滴,显露出青绿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着泥土的水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火凤正瞪着炯炯有神的豆豆眼,两个纤细的红爪子蹦得飞快,奋力追逐无主的野兽,追上了,吭哧一口,吞进肚中。
这里是浩渊峰的断崖处,天险对面,正是叶争曾经的养伤之所——绿头翁,经过那里,就可以直入光宗。
反耳和彩雀去送清英了。
他们便借着等大的机会,暂且在此处修整。
澹台俞扶膝坐在干净的大石头上,皱着眉深思。
火凤重获新生的那一晚,他到底遇见了谁呢?
努力闭上眼睛回忆,一次又一次地修补灵识,甚至把以前忘记的关于叶争的记忆又一点点找回来,他依旧没有寻找到关于那时的记忆。
就像是一页纸,被彻底撕去了一样。
黑亮的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前方发呆,不一会儿,绿色的树和棕黑的泥土中闯入一抹娇黄的亮色。
澹台俞的眉头一抬,看着这位当时在场的唯一目击者,可惜他现在是个只会“啾啾啾”的小黄鸡。
年幼版的火凤蹦蹦跳跳奔他而来,在差一段路的时候一个助跑,掌心用力,像弹射弹一样精准落到澹台俞的脑袋上。
雄赳赳气昂昂地占领了一块儿新地,弯钩似的爪子霸道地踩了两脚,把人家规整的发髻弄得乱七八糟。
澹台俞嫌弃地伸手将火凤从头上摘下来,眼尖地看到小黄鸡尖喙上一根染血的兽毛,正大。大咧咧、无知无畏地展示在他面前,他眉心一抽,“火凤前辈,你又吃了什么?”
话已出口,他突然停住,收了质问的气势。
心下叹息,算了,火凤前辈现在宛若稚童,不论他说多少话,他也听不懂,更遑论能得到回答。
“狼。”
稚嫩的声音从小黄鸡的尖嘴里传出来,澹台俞愣住,小黄鸡“啾”了一声,抽长身条,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变成一个身着华衣,粉雕玉琢的红发小男孩儿,看年龄,估计两岁都不到,此时,他稳稳当当地踩在澹台俞的大腿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澹台俞一时有些恍惚,他不敢置信地唤道:“火凤前辈?”
火凤吐掉嘴里的毛,道:“人类,你既然知晓本尊的身份,便该好好伺候,本尊吃了什么,不是你能过问的。”
闻言,澹台俞费解了,“你不认识我?”
天空传来一声长鸣,一直在周围巡视警戒的鹏飞察觉到这边的情况,立即直冲而下,落在他们身边,大妖的气势随他激动地心情一起外放,吹飞了一大一小的头发。
他隐隐有些失态地紧紧看着火凤,“尊者,你、您恢复了,太好了!”
火凤见他激动到结巴的表现,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甚好,这才是见到他的正常表现。
他身量不大,说起话来故作老成,用刻意压低的嗓音道:“你不错,现在本尊正式将你任命为我的第一护法。”
“属下遵命!”鹏飞不做他想,直接应声。
火凤顿时满意一笑,“好了,现在本尊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他从澹台俞身上跳下来,小手一挥,王霸之气浑然天辰,将身边的人族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澹台俞目光幽幽站在他身后,觉得他不大想干好事。
下一刻,他便听着小小的身影用气势汹汹的声音道:“人族宵小,无耻至极!强占我族领土,害本尊吃不好饭,本尊现在命令你跟随本尊去血染村舍,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鹏飞就要令行禁止的脚步一顿,发热的头脑被他用仅存的理智急转弯刹住车,他单手把住风风火火就要往外冲的火凤,终于意识到了澹台俞从头至尾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放肆!本尊神兽之躯,你一个小小的护法怎可轻易触碰,还不给本尊放开?”火凤将他的手扒拉开。
“尊者,”鹏飞与澹台俞沉默对视后,单膝蹲下身来,他的肩膀宽厚,总是挺得笔直,却在火凤面前心甘情愿的弯曲,他看着火凤的眼睛道:“你已不知属下的身份,亦不识族长?”
火凤嫩生生的小脸倨傲无情,“本尊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破族长的,也配让本尊相识?不过你还不错,本尊就给你个让本尊认识你的机会,你叫什么名字?”
“尊者唤属下鹏飞就行。”鹏飞一点儿没因为这至高无上的荣耀感激涕零,继续关切询问:“尊者都有什么记忆?”
火凤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面对他收的第一个手下,还是给予了一些多余的耐心,只不情不愿道:“本尊生而知之,初到世间,有何记忆可言?”
先天神兽初始便会知理,懂得天道的运转规律,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非我族类,皆为食物,若不是之前澹台俞和叶争在灵魂空间里给他净化了一波,恐怕他现在又要借着凶性动手了。
或许当时懵懵懂懂中的发狂还是影响到了他,这才导致他被格式化。
不论如何,这样的火凤已经比之前好太多,好歹有了理智,能沟通,就算他现在吵着嚷着要去杀人,也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它的这种神兽灵魂受损的情况着实罕见,总要想个办法才行,或许,只有同为神兽的幻狐才能解答这个疑惑的。
不过,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火凤前辈想好好吃饭?”
火凤下巴高高仰起,用鼻孔哼声。
“那人族不能杀。”澹台俞道:“煎炒烹炸,酸甜苦辣,只有人族才能做出能让前辈满意的食物。”
火凤直接点头,“好,那本尊就将其他人都杀了,厨子留下。”
鹏飞、澹台俞:“……”
正在这时,天空又传来一阵扑簌声。
色彩明艳的彩雀载着一只皮毛光滑的黑色鼹鼠飞来。
“清英姑娘已经安全到达光宗边界。”反耳从彩雀的背上窜下来,两妖一左一右站在澹台俞面前。
彩雀掐着腰,道出一直憋在心中的不满,“人家费心费力帮你安抚火凤尊者,却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义……”她转过身去寻火凤瞪圆的杏眼逐渐熄火,“老祖宗,我绝对没有质疑他族长当的不好的意思!”
“我们族人化整为零一直在暗中推进对皇族的打压,不日就能彻底掐断他们的经济命脉啦!”
该说不说,她对于澹台俞的为人有颇多质疑,对他派出的任务倒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火凤对这些毫无兴趣可言,见鹏飞一直不动,便屈尊降贵地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扯了扯,等鹏飞看过来时才道:“走。”
鹏飞牵起他的手,想了想,道:“或许,族长喜欢听故事吗?”
接着,到剑阁的路上,一人三兽听他用毫无起伏的平静声音讲完了火凤生平所有的光辉事迹。
惹得火凤更加自命不凡,不可一世。
接他们进去的人是个走道有些外八的外门弟子,火凤看得直皱眉,“你们剑阁从来不教体态的吧?”
那外门弟子见他是个小孩子,当即就反驳道:“谁说的,这可是大师兄亲自给我纠正的走姿!”
言语间竟然颇有些骄傲。
“你们大师兄脑子有病。”火凤对于人族是无差别炮轰的状态。
澹台俞闷笑出声,笑得外门弟子一脸尴尬,他挠挠头,悄悄凑过去,用自以为没人听见的声音询问:“他们都说是你害了大师兄,我看那都是他们瞎,你俩感情处得不错,虽然刚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矛盾,但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是?要不你还在剑阁的时候,怎么总是偷偷跑去给大师兄那些破树浇水,别不承认啊,我就在隔壁院子里剪树枝,我都看见了!”
他见澹台俞不像小时候那么成天阴沉个脸,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还有你给新来的小师哥小师姐们上课的时候,大师兄每回路过看到笑得都挺开心的,我猜啊,他表面一副看不上你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欣赏着你呢!”
澹台俞安静地听着,嘴角荡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任谁时隔多年故地重游,还能有人把关于他的细节细细道来,都不会心情很差,更何况,在这外门弟子的叙述里,好像关于他的一切,都跟叶争有关。
有那么一瞬间,他连那蹩脚的外八字都看得顺眼了起来。
重火殿的长阶一如往常般干净整洁,还和他几年前跪着的时候一样冰冷。
他在这重火殿前跪过两次,一次是为借流光境,一次是为下山寻澹台柔。
未有一次得偿所愿过。
只是现在,那曾经迟迟不愿为他打开的门,终于不再紧闭了。
这还是澹台俞第一次来到重火殿内,与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空旷。
还是空旷。
殿中心有两个人影,都是他认识的。
火凤鼻翼动了动,皱眉道:“好大一股狐狸骚味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只是求一个真相
澹台俞仿若没有听到火凤的话,向大殿中心的人恭敬行礼。
“弟……”刚想说弟子,才想起来他已经脱离师门了,便顿了顿,道:“晚辈拜见华阳君。”又对幻狐行了拱手道:“幻狐前辈。”
幻狐点了点头,表情怪异地看了他好几眼,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既已离去,何必再回来?”华阳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明白白表明了这里不怎么欢迎他。
澹台俞无惧无畏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华阳君不喜欢他,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的态度依旧如初。
澹台俞笑笑,可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倔强地想要证明什么了。
母亲行事如何,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即便那些有关撕毁婚约,与人苟合的传闻如同浩渊峰常年不止的寒风一般,从未停歇过。
今日他前来,只为寻求一个真相。
“晚辈是为母亲身份前来。”他深深一拜,言辞真切。
华阳君平静无波的眼睛扫过来,却什么也没落入眼底。
“你走吧。”
直接用态度表明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谁?刚才是不是有谁在说话来着?”
幻狐突然仿若无觉地打破了沉寂,他泰然自若地平视前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煞有其事地将手抬到眉心作极目远眺状,把不及他大腿肚的火凤挤得一个踉跄。
澹台俞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说不上多委屈,更多的,还是不解。
比讨厌杀伤力更大的态度是什么,是无视。
那边,火凤现在矮是矮了点,但整个人形都是火红火红的,瞎了才会看不见。
他们神兽之间从不整虚的那套,一言不合就可以动手。
火凤呲起牙齿,嘴中火光乍起的一刻,整个大殿骤然温度大降,以火凤为中心,地面的冰霜最厚之处近乎达到四指。
小火苗还没来得及被吐出,就被掐断了,唯留一缕余烟,飘散在空气中。
在别人地盘上放肆,火凤终于踢到了铁板。
鹏飞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下,向中央的人拱手告礼,“尊者记忆有失,还请华阳君手下留情。”
“记忆有失?”华阳君没理会,幻狐倒是惊讶了,指着火凤的小胳膊小腿道:“他就剩这么大点儿了,肯定不是记忆有失那么简单,倒像是回炉重造。”
他还没见过神兽小时候的样子,揪着火凤红色的小辫子,撺掇道:“你的原形也是这么小的吗?快给我看看。”
火凤动也动不了,若他眼睛会喷火,怕是要把幻狐的毛给烧焦。
左右也确实要向幻狐询问有关火凤身体之事的,现下他被控制住也好,免得以他现在言行无忌的性格,说着说着就捣起乱来。
幻狐颇为舒畅地逗弄了火凤几下,才停下手道:“他这是怎么遭了天谴了?”
这原来是天谴?
鹏飞看了看华阳君,见对他们在这里说话没什么意见,才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火凤是被他……”幻狐一指澹台俞,澹台俞便点点头,“……的血重新唤醒的,并且在这之前,还倒霉地被黑炎君那个老狗贼下了套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吃人,”彩雀在一边补充道:“尊者还吃了人。”
其他几人也点点头,他们一听说是天谴,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他干的这些事儿。
“那又有什么不同?”幻狐不以为意道:“在人族没有壮大之前,我们神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们要是觉得他只是因为这就要遭天谴,哼,那可真是短见。”
“更何况,那些人不是又活过来了么,用的还是凤凰之力,按照一报还一报算,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所以,”幻狐下定结论,“定然是他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他们就不知道了。
澹台俞眉头一皱,叶争说,火凤的重生一定是吸收了他的血。莫非是他的凤凰精血出了什么问题?
幻狐见澹台俞有话要说的样子,直接挑明他的心事,“你体内的凤凰精血的确能给予他滋养,不过能唤醒它的,还真不是它。”
“什么?!”澹台俞倒是实实在在地错愕出声了,一瞬间,他脑海中有关叶争提点他的记忆飞快掠过,当时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试着用凤凰精血唤醒火凤的吗?不对!他呼吸短暂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叶争的原话是“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他说的是……用他“自己”的血!
那时,叶争嘴上说着试试,眼睛却毫无犹疑之色,就像是……他笃定这样做有效一般!
叶争,他到底……
莫名的,澹台俞心痛了一下。
旁边,鹏飞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叹了口气。
“是……”澹台俞艰难道:“我自己的血?”他见幻狐没有摇头,深吸了口气,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了,“可是,我的血对火凤前辈来说,有何不同之处?”
他嘴上说着话,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在姜家听到的那些秘辛。
关于火凤,清颜君,华阳君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然后他便听幻狐道:“清颜君你知道吧,他跟火凤有过那么一段……额,奇遇,所以对他的血脉很敏感。”
又是清颜君!
他可以肯定,他的母亲的的确确是个女子!可是为何所有的一切都将真相往一个男人身上推?
“诶别激动别激动!你这个小孩子,着什么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个缘由,非常的……”幻狐看着澹台俞的情绪不对,斟酌着言辞,“……非常的离奇。”
“前辈知道?!”澹台俞终于猜到他的言下之意,眼睛一亮,当即激动起来,“晚辈恳请前辈,告知晚辈真相!”
幻狐用微妙的眼神扫了一下华阳君,华阳君表情不变,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好像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估摸着人走得大约听不到他说什么了,幻狐才松了一口气,低声抱怨道:“天天摆着副臭脸,知道的知道他要飞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奔丧去了呢!”
“少废话,有话快说!”火凤随着华阳君的离开解了冻,气焰重新嚣张起来,迈着小短腿带着仨妖凑上来,搬过蒲团坐好。
“咳、我失态了。”幻狐好像才看见在场的三个晚辈一样,又见火凤大爷似的在蒲团上盘腿坐好,把他当成说书的一般呼来喝去,嘴角抽了一下。
他拍了拍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澹台俞,“放松,只要你接受了一个事情,那接下来所有的一切未解之事,都将会寻到源头。”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和缓安定,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能力怎么样,毕竟当年他第一次知道清颜的秘密之后,差点留下心理阴影。
待澹台俞终于安静地坐下来,他才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我先给你讲讲,我和清颜之间发生的事吧。”
也不怪清颜君跟别人故事多,一则身份需要他广交好友,二则,那个灵气充裕到能自发凝结成灵脉的时间线里,修仙之人数不胜数,他们总要把有限但漫长的生命投入到无限且更漫长的世界中去。
俗称,搞事情。
上界之人惯常的搞事情,就是约架。
今天跟他打一架,明天跟他干一场,后天可能还会遇到,那就再打一场。
精力充沛,飞升遥遥无期,什么能激起自己的兴奋性,这帮人就干什么。
清颜君学会搞事情的时候,幻狐早就跟其它几位神兽共同创建了妖宗。
那时候的人族和妖族正隐隐有了互相搞事情的眉目,清颜君抓住机会潜入了这个据说有四大神兽守护的妖族大派,准备一展身手,结果刚一进去,就踢到了铁板上。
他被幻狐的幻境困了三天三夜。
“我当时一寻思,人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可能是会死,但这小子有两下子,应该不会死得这么快,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死到我这儿也不好交代,我就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把他放走就是了。”
幻狐说着,还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真的是个小小的教训。”
“少废话,你做了什么?”火凤表现出了对这个故事的极大热情。
“我把下界的轮回柱投射到了他的幻境里,让他以为自己死了,吓吓他。”幻狐道,随后他眉心一皱,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我哪知道,他以为自己死了之后,就真的死了。”
“你在说什么狗屁话?他会让你给吓死?”火凤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个什么劲儿。
“是呀,我到的时候,他确实是死了的,三魂六魄都不在体内,身体也冰凉,我非常的不理解。”幻狐到现在提起来都一脸恍惚。
那日,幻狐解除了清颜的幻境后,便想着亲自把人送回去,左右是他下手重了,现在不去,人族的那群老头子要把他新建起来的地皮给掀了。
“结果,人还没到地方,他又活过来了。”幻狐叹息,无奈到耸肩。
生生死死在清颜身上,宛若儿戏。
第一百四十六章真相如此(一)
人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要是一不小心再折到路上,皇族的人恐怕还会怪到他头上,幻狐想着送佛送到西,干脆在暗中护送他回去。
幻狐继续道:“很快,我就发现了清颜的怪异之处,他一个修行之人,竟然还有着普通人的习惯,不论身在何处,入夜之后都一定要睡一觉,起初我还以为他身体又出了状况,便现身去查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死了,却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因为我的动静不小,但他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已经是十分奇怪的现象了。
在清颜君广为流传的事迹中,却没有关于此事一丝一毫的记载,说明这个秘密被皇族隐藏得很深。
在场的几人对清颜君的这种情况没什么头绪,便好奇地等着幻狐继续说下去,只有澹台俞皱了皱眉头,略微一思索,问道:“清颜君可知道自己的情况?”
“自然,他每次选择休息之处前,都会仔细探查一番,布上好几个防御阵法。”幻狐点点头,复又眉头一抬,纠结道:“你不会已经对此事有些了解了吧?”
澹台没急着说有,也没急着说没有,而是眉眼深沉地继续追问道:“他睡着的时候,可是脉搏极弱,浑身冰冷,一副将死之态?”
幻狐倒吸一口气,“没错。”他眉头蹙起,竟有隐隐担忧之色,“你不会也……”
澹台俞点点头。
幻狐惊讶地张口,一时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他满心想的都是:这可完犊子了。
澹台俞在找回半魂记忆之前,也短暂出现过那种情况。可是他此时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再往前推,他还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是试练塔中,被魔头附身的柔柔。
在极地雪林的时候,她的身体曾经出现过这种唤之不醒,类似“死亡”的状态,叶争说,那只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的掌心用力攥紧。
又被骗了。
很好。
“不止是我,柔柔曾被魔头附体,出现过与清颜君相同的情况。”
“你妹妹她也这样!”幻狐更惊讶了,他的瞳孔摇摆不定,似是颇有感慨,“你们兄妹二人,当真是……”
气氛有些沉重,火凤却不乐意了,他愤怒地锤了一下蒲团,“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说清楚了?!吞吞吐吐半天,结果呢?清颜到底怎么了?”
他的鼻孔冒出一缕白烟,大有他们再多墨迹一句便把他们带这里一起全烧光的架势。
剩下三只妖虽然不敢直接说,但眼巴巴地看着,对真相好奇着呢。
这家伙真的遭天谴了么?为什么受折磨的会是他们?幻狐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他心道:算了,看你都变成这倒霉样儿还这么关心清颜的可怜相上,我不跟你计较。
便摇了摇头,继续道:“身体上没问题,那问题自然只能出现在灵魂上了。”
“皇族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天天闭门造车研究什么灵魂心法,我当他是练功出了岔子,本想借着他研究研究,结果我一探查,发现他魂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当时我对灵魂之事虽然涉猎不深,但也绝不会被一个灵魂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还丝毫不能察觉,所以我就守了他一夜,等到第二天黎明开始时,我再一探查,他的灵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归位了。”
火凤嗤笑道:“听你说的这么玄乎,怎么就不是你能力不行,所以察觉不到呢?”
“差点忘了你失忆,变成个不懂魂体之术白痴了。”幻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魂体的能量比肉身精纯许多,只要又波动,必然能够察觉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澹台俞接声道:“清颜君的魂体是凭空消失,又是凭空出现的?”
“没错。”幻狐点点头:“而且最为诡异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抱着好奇的心态询问清颜的时候,他竟然说他只是睡了一觉!”
“这家伙肯定是在骗人!”
幻狐哼笑一声,“所以我干脆跟他一起去了皇族,皇族的那群人简直如临大敌,当天就把我关起来了,”言及此,他嘲讽一笑,“区区修了点灵魂心法的人类也妄想关住我?”
幻狐的幻术天下一绝,少有人能逃脱出他的掌控。
在试练塔的那些幻境,仅仅是为了锻炼小妖们,就已经能将他们困得团团转。
一个心怀不轨又擅长幻术的大妖入了境,可以想象他会在皇族做些什么。
当晚,皇族的防守势力几乎全部瘫痪。
那时的皇族还没有在清颜的手下壮大成现在这个样子,幻狐仅仅是根据他们的防守强弱之处便将皇族掏了个底朝天。
他翻遍了皇族的典籍之后,终于发现了皇族的秘密。
原来,当他们根基尚在中界之时,曾经短暂与魔族打过交道,那时的皇族家主得此参悟出一套不必依靠灵气的修炼之法,实力大增。
在野心的驱使下,他自立为王,四处征战,时间久了,中下两界人鬼失衡,动荡不休,一日天光乍亮,那家主被天雷劈个正着,所有人都以为皇族终于遭天谴了,却没想到,劫雷过后,皇族齐齐飞升上界。
他们凭借着独一份的魂体修炼之术在上界闯出名堂,渐渐站稳了脚跟,后来自知不敌上界底蕴深厚的大势力,又低调隐退,转为暗中蚕食扩大势力。
不知不觉中,过了几百年,皇族合纵剑宗吞并了好几方小势力,隐隐有了如日中天之势。
按理来说,一个中界飞升的小家族,凭借短短几年便能在上界发展成这样,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有了他们那个神秘莫测的魂体修炼术,也不无可能。
直到清颜惹了幻狐这样好奇心旺盛的大妖,才揭开了皇族的秘密。
皇族的魂体修炼之法,大有问题。
传说中,皇族军团所至之处,万籁静寂,鸦雀无声。
经过之后,横尸遍野,但死相却安静整洁。
原来,上界之人修炼靠吸收灵气,而皇族修炼,靠吸收灵魂之力。
生者生魂,亡者亡魂,皆无不可。
幻狐当即就明白了。
皇族不会轻易掠夺生者性命,亡者的魂体就成了他们吞噬的目标,可这样,上界的生死循环就被彻底打破了!
“怪不得——”彩雀倒吸一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上界人丁凋零,新生儿的出生连年下降。”她将心中震惊脱口而出,反耳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彩雀赶紧闭上嘴巴。
皇族之人吞噬魂体,陨落后,束缚住的灵魂之力会积攒给下一代,周而复始,皇族一直在期待皇族能有一位先天魂体强大之人,带领他们走向更大的辉煌。
清颜君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中降生的。
他魂力强大,灵气精纯,在皇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皇族不加节制利用上界魂力修炼的弊病,也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
清颜,魂体不稳,攻击性极强。
清颜君的母亲在怀孕之初,众人都看出其中有两个婴儿的魂体。
一强一弱。
一个男婴,一个女婴。
可是顺利出生的,却只有一个。
男婴吞噬了女婴的灵魂。
这是皇族知情者共同守护的秘密。
他们将被吞噬了灵魂的女婴封印在聚魂灯之中,希望能有一天,她的灵魂能够重新聚集起来,重新降生在这个世界。
可事情逐渐向着他们不可控的方向上发展了。
女婴有聚魂灯的供养,对灵魂的渴望愈渐加深,那位吞噬了她魂体的男婴,是她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男孩的魂力强大,魂体在两波力量的拉扯之下渐渐长大,终于有一天,女孩的魂体重新聚集起来了,这魂体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于她的亲哥哥,清颜君。
但清颜的魂体早就在皇族长老的日益加固下变得坚韧无比,不可分割。
于是清颜发现,他越来越在晚间难以抑制睡意。
实际上却是,他的魂体被聚魂灯中的妹妹成功抢夺,每日在自己的身体内温养半日,为自己固魂。
他白天是哥哥,晚上却是妹妹。
可他自己不知道。
幻狐去皇族的禁地找到聚魂灯的时候,发现妹妹还是幼童的形状,但她已经因为有了灵魂,开始渐渐长大了。
精巧的五官与清颜君别无二致,只是眉眼间更加柔和。
她的哥哥吞噬了她的灵魂,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而她只能困顿在狭小的空间中,为一丝可能的生机沉睡多年。
聚魂灯的灵光洒在她的身上,无声地守护着这个肉体弱小,灵体却十分强大的生灵。
它帮助女孩争夺清颜君的灵魂,所以幻狐察觉不到。
女婴与清颜的魂体几乎一模一样,但幻狐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二者,是完全独立的人格。
这事儿可难办了。
幻狐解除了皇族的幻境,离开之前,他给清颜做了一个梦境。
梦境中,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妹妹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颜醒过来的时候,忘了梦中之事,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真相如此(二)
“那个被困在聚魂灯中的妹妹,”澹台俞张了张嘴,眉眼间满是不忍,“就是我的母亲!”
笃定的口气,仿佛此时的他也感同身受一般,体会到了那种困守于学生欲死的夹缝中,疯狂求生的欲望。
幻狐秀气的眉头蹙起又松开,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都说到这程度上了,迟早都要让他知道的。
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事情发生得很久远,那时的幻狐不知道,他是第一个掌握皇族秘密的人。
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便直接回了妖宗修炼。
幻狐对于皇族的修炼法可能会影响到上界生灵一事,毫无什么命运共同体的觉悟。
但皇族却因此怀恨在心,又因为确实打不过妖宗,便暂且按兵不动。
后来,人妖魔三族大战爆发,战时皇族几乎无往不胜,因此渐崛起。
幻狐参加了几场混战,被黑炎君打得很惨。
还好他自知不敌,溜得飞快。
皇族的人终于找到他身受重伤的机会,让他沾染魔气,差点被上界的人围困致死。
在养伤和东躲西藏的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会听说战场上的事。
什么两族携手,共同退敌。
什么上界人妖一家亲。
当时幻狐就心想,呸,都是放屁,互相说得好听着呢,要不是一族单打独斗打不过魔族他们会联手?
别在战场上给对方下黑手就不错了。
他就是摆在眼前的受害者!
有一日,他在某个小镇酒馆中,看见了化为人形的火凤,拎着小酒壶伶仃大醉。
这可是个稀罕事儿,要知道,这个龟毛臭屁的凤凰,从来不屑与人物为伍的。
心里好奇,他就凑上去打听了一耳朵。
火凤醉醺醺的时候,什么心里话都往外倒,他说,他喜欢上一个人族,这个人让他痛苦。
那个人,叫清颜。
他说,清颜却与华阳一见如故,夜夜眠于华阳帐中。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该干的不该干的,估计全都干了……
他苦啊。
幻狐想起皇族那点破事儿,心道大概率是清颜找了华阳君打掩护,便试图安慰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没做什么,只是单纯的睡觉呢?”
火凤给了他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
“罢了,他既然跟华阳在一起,我退出便是。”
幻狐呵呵一笑。
暗骂了句傻。逼。
后来的一切都变动得很快。
魔族、妖族接连在人族手中受挫,人族如日中天。
他们这些犯了错的老古董被手底下人反叛,祭了试练塔。
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一般。
他们这些有点能力的活物,要么身死,要么被困。
幻狐给妖宗的小兽们当了几百年的磨牙棒,也是最近才得到机会跟着叶争出来。
跟社会脱节久已,他的经历有很大一片空白区。
若是再早一点,幻狐一定无法回答“澹台俞母亲的身份”这个问题。
好在他脸皮够厚,从华阳君那里硬是磨出了后面的事。
说到这里,幻狐停顿了一下,正色道:“各位,接下来的事情,华阳君大约不会想要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们都不是人。”火凤一摆手,“你尽管说,出了事情我负责。”
幻狐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态度难得强硬起来:“好像你能打得过他一样,都出去,这件事,有你们在,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火凤不服气,还要说些什么,澹台俞回过神来,对他们缓缓道:“你们先出去吧。”
反耳知道他对母亲之事的执着,便一言不发地拎着彩雀出去了。
鹏飞扛起捣蛋的火凤,给了澹台俞一个放心的眼神,踏着稳重的步伐紧随反耳之后。
澹台俞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沉声道:“请前辈继续。”
他知道,幻狐让他们出去,绝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私事,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幻狐注视着他的表情,从在试练塔中他便知道这个人族心思极重,自尊心也强。
心里想的什么,多半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
即便他的内里早已翻江倒海,怕是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颓态。
现在,他大约已经隐忍到了极致,面色有些差。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良心发作又提醒了一句:“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不大好受。”
澹台俞默了一下,神色坚定道:“前辈尽管说,与其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追杀和误解,不如了解全部的经过,不管是什么真相,我都接受。”
幻狐深深看他一眼,继续开口。
大战之后,皇族家主和几位长老接连陨落,清颜君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皇族的重担。
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聚魂灯中的秘密。
他是上界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自有一腔骄傲和坚持,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妹妹因为自己的缘故不得解脱。
清颜甚至以割裂灵魂为代价,誓死也要救助自己的妹妹。
可是他失败了。
妹妹的魂体已经与他的彻底融合。
要救她,就要全部的魂体。
这让清颜十分受挫,恰巧遇到华阳君来寻他切磋,切磋之后两人饮酒畅谈。
清颜对华阳不设心防,喝得酩酊大醉,抱怨了几分皇族功法之事。
只短短数言,便能让华阳君推测出皇族之人真正的密辛。
华阳君身为剑宗之人,向来以大局为重,年轻气盛的他,以为清颜当时的异常状况也是跟他一个想法——对皇族功法的排斥。
他说,他绝不会留皇族继续为祸上界。
清颜闻言,一下子就醒酒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但华阳君要对皇族下手,他岂能坐视不理。
他欲阻止住华阳君,留些时间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华阳君却想将此时禀报师门,交给整个上界来决策,
那是二人第一次产生不可调节的分歧。
清颜一气之下,直接回了皇族。
皇族百废待兴之际,他忙得焦头烂额,时间一晃,竟是上百年未曾见过面。
后来,清颜与华阳因缘巧合下重逢,才知道华阳修了绝情剑术,在道法之上一骑绝尘。
他的手腕强硬,短短几年就接管了剑宗,将整个宗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华阳说,你的折中办法想出来没有,上界子嗣凋零,他已经不会再等了。
清颜向华阳保证,这次,他一定会解决此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返回皇族,从此一去不返。
渐渐的,有中界之人飞升,为上界注入新鲜血液。
上界也恢复了正常的子嗣繁衍。
清颜君卸任出走,皇族避世不出的消息不胫而走。
华阳一直在等着清颜来告诉他用了什么办法。
多年以后,他等到一个带着聚魂灯灯芯的女人登上了剑宗的大门。
她的容颜与清颜一模一样。
但华阳一眼便看出,那不是清颜。
女人说:“哥哥已经亡故。”
她给华阳带来一封清颜的绝笔。
时隔多年,华阳君还是知道了清颜的办法。
清颜说,他的灵魂之力精纯而又霸道,只要吸收了他的灵魂之力的人,实力将会迅猛提升,可相应的,他们将再也不能吸收别人的灵魂之力。
这很好。
他用几百年的时间疯狂修炼灵魂之力,几乎到了闭门不出的地步,终于修炼出了可以滋养整个皇族的灵魂之力。
成功的那一日,他对族中人说,他累了,他要离开皇族。皇族与他有恩,他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会将灵魂之力留下来,用作回馈。
但他没料到的事,皇族的人不愿意轻易放手。
有位长老的原话是,他知晓太多皇族的秘密,更何况还要跟华阳君在一起,谁知道他会不会心生反意。
既然留不住,不如毁了他。
清颜轻笑,为什么他们得到了很多,却还是不知足?
皇族假意吸收了清颜的灵魂之力后,囚禁了清颜,想要将他彻底成为皇族的附属物品,为皇族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
清颜岂会轻易罢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魂体。
这直接从根本上杜绝了皇族的未来。
他用最后一丝灵魂之力将那些人的记忆封印,他们都以为清颜已经死了,却骗皇族中忠于清颜的人说,清颜自请离去,隐居他乡了。
他们忘了清颜还有一个妹妹住在聚魂灯中,借着自爆的余威,他终于能将妹妹的灵魂剥离出来,他破碎的魂体附在聚魂灯的灯芯中,他告诉自己的妹妹,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和他的遗愿一起交给华阳君。
或许,跟在华阳君的身边,他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妹妹一直借着清颜的眼睛看待这个世界,生而知之。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剑宗,寻华阳君说明真相。
华阳君看后,久久不能回神,他已修忘情之剑,为何还是会心痛到无以复加?
妹妹已无处可去,华阳便收留了她。
可是聚魂灯的灯芯中却迟迟凝聚不出清颜的魂体来。
华阳前去逼问他的妹妹,这才从其中得到真相,原来,清颜和妹妹的魂魄早已不可分割,在妹妹的意识占据主导之后,她凭借着本能,毫不犹豫地吞噬了哥哥的灵魂。
现在的聚魂灯灯芯中,只剩下一些清颜残留的意识。
第一百四十八章敢来跟爷撒泼打滚?
华阳差点将手中聚魂灯芯捏碎。
他对妹妹道:清颜让我保护你,但你杀了他,不可原谅,从今以后,剑宗会是你的庇护之处,但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这是我欠你的。
这之后,妹妹以华阳君未婚妻的名义行走世间,后来听说她与新飞升上界之人相知相遇,育有一子。
所有人都等着看剑宗的笑话,但华阳君从未做过回应。甚至将碎嘴之人处理干净,剑宗所有人都以为,华阳君对女人爱的深沉。
“后来,清颜君的咒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失效了,皇族的人去追杀你们,等到华阳君的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拿着聚魂灯的灯芯想要将你母亲的魂体换回来,但是你母亲的魂力不知为什么变得十分薄弱,时风一吹便消散了。”
“华阳君很不理解,直到华阳君遇到了你,那聚魂灯中保存着的清颜君的最后一丝魂力,被你吸收了。”
“你的灵魂之力,比清颜君和你的母亲都要强,轻易便能将他们的魂体彻底吞噬。”
幻狐看向澹台俞,他的双目已经赤红,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幽幽叹息了一声,“你的母亲,还有你,简直跟清颜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你们的魂体和魂力互相融合,气息极其相似,也不知道华阳君面对你们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你可能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幻狐拍拍澹台俞的肩膀,“想开点,你们人族就是太过教条,对于伦理一事很难看得开,不过你要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与否,本不是你能左右的。”
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皇族造孽太多,每一人天赋异禀的人,都逃脱不了同族蚕食的厄运。
澹台俞已经彻底麻木了,他的脑子没问题,他能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傻子,要是什么都先搞不明白就好了,要是不会感到痛苦就好了,要是……
没有要是。
他吞噬了他的母亲,吞噬了他的舅舅。
他是个可怕怪物……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
他该去找他的仇人报仇,他该去带着自己仅有的一些实力去阻止战争的发生,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皇族的人跟他说,想要用聚魂灯就叶争,就要以他一般的魂魄作为献祭,魂魄与灵魂之力相当,他失去一般灵魂之力没什么。
但现在,皇族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活许他们也没有想到,澹台俞的灵魂之力会如此强悍,即便是失去了一般的额灵魂之力,依旧能够好好的活着,甚至除了失去一些记忆,基本上是毫发无伤。
所以皇族甚至愿意勾结妖宗来追杀他。
不,或许,他们也可以不要亡魂之力,直接进行夺去他的生魂。
只要他心甘情愿就行了。
只要他心甘情愿……
他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
他已经过早得把弱点暴露在皇族的面前。
叶争。
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澹台俞痛苦地扶住额头,他的太阳穴一股一股的跳动。
他现在无法正常思考……
他吞噬了自己的母亲,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泪水从指缝中汩汩流下,深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苦涩的液体如串珠一般落在冰凉的石砖上,很快蓄积起一滩水渍。
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痛苦过。
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真相原来这般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灵魂和肉体,原来不仅仅是他的,他和哪些妖魔有什么分别,靠吸食人类灵魂过活?
大殿的正中央,骤然灵光大绽,澹台俞若有所觉地抬眼看去,那是……
流光境!
已经来不及去细思它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这一刻,一个强烈的愿望淹没了他,他很想、非常想,立刻马上,见叶争一面…
叶争一定什么都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当面问问叶争。
流光境若有所感般向他而来。澹台俞一抬手,汹涌的灵气毫无阻碍地被灌输进去。
下一刻,清晰的画面呈现在澹台俞面前。
叶争闲闲地靠在马厩的门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人。
他的唇色很浅,笑的时候,笑得有些凉薄,危险又迷人。
血肉模糊的人被他这么看一眼,魂儿都要吓飞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叶争冷哼一声,抬脚踩在他的肋骨上,轻轻一碾压,伴随着杀猪般的叫喊,是一阵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不敢了?是哪次不敢了?上次勾结牙子抢爷的狐狸,现在还敢来抢?”
那原本凶神恶煞的人此刻是血肉模糊,颤巍巍道:“我…我们没有抢你的狐狸…真没有…”
叶争不耐烦地打断他,“少废话,小狐狸不是被你们骗来的?狗东西,不好好当你们的马贩子,做起人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欺负我家小狐狸傻么?”
马贩子终于听明白了,他眼珠子一瞪,眼白大得吓人,“那那那位姑娘是大侠您的人?!我我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他一抽一抽的,抬起手就要扇自己的巴掌。
只要能这个男人消气,在这个人的手里活下去,别说扇自己巴掌,就是断胳膊断腿,他都愿意!
“少来这套。”叶争冷哼一声,正待说什么,小狐狸蹦蹦跳跳地从里面拐了出来,看到叶争,欢快地打了个招呼,“师兄,这人说这里有好吃的,果然没有骗我!”
叶争默了默,观察完狐三姑娘的状态,问:“吃饱了吗?”
“吃饱啦!”狐三姑娘拍了拍肚子。
叶争又问:“都吃了?”
“都吃啦!”小狐狸欢快地回答。
叶争看向脚下的人,此刻他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悲惨状况。
他笑了笑,收回脚,招呼小狐狸跟上,“走了。”
马贩子逃过一劫。
艰难地往里面爬去,想要赶紧找到为自己疗伤的东西。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太好了!
可下一刻,他的笑脸就彻底消失了。
他的马呢?
他偌大的家业呢?
他抱着头颅失声痛哭。
怪不得那个男人放过了他。
这样让他活着,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画面一转,在一颗显眼的大柳树下,小狐狸在旁边捡树叶玩儿,叶争靠着粗大的枝干,闭目养神。
风来发丝舞,澹台俞惊讶地发现,他眉眼间的凌厉竟然淡了几分。
小狐狸在树叶间被绊倒,叶争没睁开眼睛,却似有察觉般轻嗤一笑,笑骂了句:“笨蛋。”
若单看这幅画面,任谁也想不到这人刚刚心狠手辣地将人打个半死。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流光境中叶争的侧颜上轻轻滑过。
“师兄还是这么有活力…”
忽而,叶争转过头来,仿佛看见了他,愉悦地勾起唇角。
笑意满满,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澹台俞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他便听到叶争说:“回来了?”
他在这么跟谁说话?澹台俞表情一变。
影尘两三步迎上来,“师兄,我赢了。”
还敢叫他师兄?!澹台俞眼睛一瞪,差点捏碎手里的流光境。
“嘚瑟什么?你现在什么实力,他现在什么实力,要是这样还打不过,死外面儿算了,我连尸都不给你收。”叶争手一抬,弹掉影尘肩上的落叶。
澹台俞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为什么要等他?为什么要碰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为什么要对他笑!
明明我才是…
澹台俞仿若魔怔了一般。
握住流光境的手上不详的魔气升腾而起。
灵魂之力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下一刻,还在跟影尘插科打诨的叶争只觉得眼前一花,灵魂熟悉的眩晕感让他眉心一跳。
澹台俞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争,他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
那是面对他时从来不会有的,叶争轻易却能给别人!
仿若要失去眼前之人的巨大恐慌让他做出了平常永远也不会做出来的举动。
他不在乎了,他已经这样了,他完了!他还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狠狠将叶争抱住。
他抱得很紧,仿佛在叶争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死也不想撒手。
他早就失控了,在他想明白一切那一刻,他的灵魂深处深埋着巨大的恐慌。
只有看见眼前之人,只有看见叶争,他才敢暴露出来。
叶争倒是没有感到很难受。
只是现在这个突然的姿势,这个突然的状况,让他有些懵逼。
他不知道澹台俞怎么了,但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
“你是我的。”
叶争愣住,他侧过头,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
澹台俞认真重复了一句:“你是我的。”
叶争轻声哼笑,他略一用力,便挣开澹台俞的束缚,在澹台俞满怀期待中点点头,道:“对,我是你…”
下一秒,一记有力的重拳呼啸而至,狠狠砸在了那张白玉似的脸颊上,澹台俞毫无防备,直直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这人大吼一声,“我是你爹!”
胸口衣襟被薅起,映入眼帘的是扭曲的面庞,“你是有什么毛病?什么你的我的,恶心不恶心!”
叶争粗声粗气地对他咆哮,“爷不管你遇到了什么该死的问题,敢来爷面前撒泼打滚儿,就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第一百四十九章你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吧
按理来说,一拳过去,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争静静等了一下,结果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
很显然,澹台俞现在的情况并不属于以上这种。
他一直低垂着眉眼,唇色有些苍白,好像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彻底放弃自己一般,在叶争眼里,是副标准的丧样。
叶争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烦躁,这烦躁来自于能被澹台俞随意唤而来的恼火,来自于澹台俞莫名的情绪,来自于对未知之事的好奇。
总归不是来自于澹台俞本身。
所以他松开手中柔软丝滑的衣襟,将被他粗暴攥出的褶皱抹平,不动声色地等着澹台俞起身站好。
澹台俞抬眸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一双眼睛仿佛被水洗过了似的,看向他的时候,叶争竟然诡异地从中读出了几分委屈和谴责来。
这让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天大的想法,澹台俞,天道的宠儿,命定的男主,日天日地的未来第一人,不知道从哪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之后,第一时间做的事情不是去寻求解决办法,而是选择来找他?!
这个男主不会坏掉了吧?
比起这个,叶争更加愿意相信澹台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他问:“冷静下来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澹台俞道:“师兄早就知道柔柔不会死,甚至知道她的下落,对么?”
突然一个炸弹抛过来,直接让叶争瞳孔地震。
这他都能猜出来,怪不得一直不见这家伙对营救澹台柔一事有什么动作,合着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呢。
之前黑炎君将澹台柔一并待到下界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就是给他下套!
什么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什么别想置身事外。
其实都是在拐着弯儿地向他确认同一件事情,澹台柔暂且不会有事。
让叶争震惊的还不是想明白这件事情,而是澹台俞试探他背后的深意。
他内心中一定十分笃定,他这个大师兄,这个曾带领他见过异世界的外来灵魂,必然知道很多常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好半晌,他喉结上下滑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对。”
“师兄也懂得很多不曾记录于典籍的秘辛,功法,传闻,奇物……”
“对。”叶争目光深沉地看着澹台俞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心中已经掀起波澜。
说真的,他还真怕澹台俞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真相。
其实澹台俞知晓真相与否对于他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让他也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世界受剧情影响严重,但剧情以外的地方,生灵依旧在野蛮蓬勃地生长。
这已经不单单可以用一本书来解释。
或许是依托于小说的新生世界,当他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的时候,生命可以自己找到新的出路。
那是一种带着期待的精彩。
但这些话,在他彻底打败还在任性支配一切的天道之前,都不能说。
在博弈见分晓之前,“规则”也在限制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他强行复生的代价,他已经逐渐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
换而言之,他已经是半个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澹台俞继续问道:“师兄是如何知晓的?”
叶争心中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头道:“那似乎不关你的事。”
好在,澹台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但叶争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因为连这种事他都不好奇,只能说明现在他的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
显然,那件事的意义对他来说更加重大。
自然,也更加不好回答。
爷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情?!叶争眉心狠狠皱起,心道:如果澹台俞接下来问的事情如果无聊透顶的话,他一定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师兄可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问这句话的时候,澹台俞微微垂着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在眼下透出一片暗影,遮掩了其中隐忍的疯狂。
“你母亲?清颜君?”叶争对于此事的印象还停留在姜家那次圆桌会谈上。
他不知道!
澹台俞胳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攥住拳头,尽量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面对叶争,“清颜君不是我的母亲。”
“不是?”叶争愣住,如果澹台俞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才变成这样,那还情有可原:“那就奇了,之前的一切人证物证都指向清颜君,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装大佬……你已经查到了?”
随后,他顿了顿,又道:“结果你发现哭着喊着求来的真相似乎不那么如意?”
澹台俞在叶争明亮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他苦笑道:“师兄猜得对。”
但他很又快道:“但我不后悔。”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真相,金光真相不会那么尽如人意,但至少让他不要再这么糊里糊涂地活着,被破推着走,永远处于被动状态。
他看向叶争,“师兄,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之力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么?”
若放在平常,澹台俞问他这个问题,叶争一定会毫不犹豫道出答案。
因为你是世界的主角,天道的宠儿,集大气运者,你先天灵魂之力强大,就是上天对你偏爱的证明。
但放在澹台俞突然提起他母亲之后,那问题就多了去了。
天道想要合情合理给主角一个外挂,那必然要伴随着对其它的不公。
就像妖族之眼之于小狐狸,火凤之于清英,黑炎君的传承之于整个上界。
他终将会得到“天命”赋予他的一切礼物,但在此之前,总会有所牺牲。
“是你的母亲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叶争的言语间没有一丝迟疑,他笃定是这个原因,那么一切就都解释通了。
不论是澹台俞的“人设”,还是他熟悉的小师弟,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一语中的,澹台俞微微一怔,心底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笑笑,“师兄还是这么聪明。”
叶争发现,澹台俞今天话中“师兄”含量极高。
之前一直叫他大名,突然这么恭敬乖巧,怪不习惯的。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他干脆直接精准踩雷,“展开讲讲?”
敷衍的语气仿佛他只是单纯地好奇缘由,而不是在乎眼前之人的状态一般。
澹台俞本是在得知母亲经历之下心神不稳,又被流光镜中叶争对待他人的不同态度的双重打击之下一时冲动,这才把人强行召唤过来。
想要破罐子破摔。
刚才抱也抱了,打也挨了。
但是叶争说他不知道。
召唤叶争前来的前提,是他以为师兄知道他灵魂之力的秘密,所以急于想要得到一个不一样的态度。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人都可以为此同情他,可怜他,厌恶他,恐惧他。
那都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要叶争亲自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的答案。
澹台俞那发热的头脑开始逐渐运转,大拇指抵住指节,无意识间留下了红色的月牙印子。
纠结只在一瞬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眉目间满是坚定。
叶争负手听着,忽而感受到澹台俞的灵魂空间出现了变化。
变化从他们的路组织所逐渐想远端延展,眨眼间便呈现出了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剑阁的弟子房内,从他那犄角旮旯的记忆里能分辨出,这里还是澹台俞的宿舍门口呢。
这幅情景倒是让他忽然想起在幻境中,他尚且沉浸在现代生活里,为梦中突然出现的剑阁和澹台俞所困惑的时候。
那个梦里他可是跟澹台俞干了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时光有一瞬间的交错,叶争仿佛又从眼前之人的眼中看到了隐忍的疯狂和势在必得。
澹台俞却很自然地推开院门,行至石桌边,招呼叶争,“师兄站了这么久,坐下歇歇?”
叶争眉头几不可查地挑起,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坐下,肘心在桌上一杵,随意道:“讲。”
澹台俞点点头,他将幻狐前辈所说的一切,事无巨细,一清二楚地,全部讲给了叶争听。
叶争姿态随意,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点动,并没有因为澹台俞嘴里的这样那样的秘辛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始终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澹台俞一刻不歇地讲完所有事情,为叶争的态度而紧张。
直到最后,叶争才道:“看不出来,华阳君原来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这似乎就是他对于此事的全部看法了。
说完,他站起身,“好了,故事也听完了,我该回去了。”
突然灵魂离体,小狐狸和影尘别再以为他死了给他埋了。
澹台俞愣住,脱口而出道:“你这就要走?”
这就完了,反应呢?
“不让走?”叶争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忽然一侧头,狭长的眼睛眯起,暗含杀机,“你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吧?”
澹台俞拳头猛然握住,他不着声色地挪到背后,低下头,违心道:“没想。”
本来想着,要是叶争听完之后觉得他是个怪物,彻底跟他划清界限,那他就……
“剑阁有了一些变化,你久出未归,不想看看它现在的样子么?”
叶争愣住。
头顶厚重的云彩缓慢爬行,冰冷的风吹来雪丝,也送来了松林间冷冽的清新气息。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让叶争有那么一刻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在剑阁训练的那些日子。
第一百五十章我帮你回忆一下
这里是他初至之所,是就连在原世界都未曾感受过的,名为“归处”的地方。
平时总有事情要做,那一点难以察觉的归心被压得很低。
突然经澹台俞这么一提醒,叶争才发现,最近有关剑阁的事情,竟然都是通过澹台俞得知的。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有何不可。”
他大步踏出院子。
澹台俞拥有三重强大的魂体,灵魂之力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想要将自己的灵魂空间打造成剑阁的模样,那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另一个世界。
不是虚假的幻境,而是客观存在,真实可触碰到的,一个叶争完全熟悉的剑阁。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这里缺少了喷漆。
剑阁的变化其实不多。
他大致扫过去,就能将所有事物尽收眼底。
弟子房外的小树林秃了一片,徒留下被剑气划过的整齐树桩,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干的好事。
食堂的小食堂多了一间,新一代的弟子伙食不错。
向来平坦到一览无遗的剑台上竟然搭了场子…
叶争在那上面停留的时间比其它地方长了几秒,澹台俞默了默,还是道:“剑阁最近正在准备及冠大典。”
“哦,是么。”叶争点点头。
是听齐天青他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师弟们都长大了,该行冠礼的行冠礼,该取字的取字,即将出师,各奔前程之际,是得举行个大典,好好庆祝一番。
在场唯二的两人,正好是不能参加的难兄难弟。
叶争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虽说他不能回去,至少华阳君还给他起了字。
可怜的是澹台俞,一生只有一次的出师典礼他不能参加,连字估计都没人取。
一无长亲,二无前辈,身边常年跟着一堆不懂风情的妖族,也难怪他总是个木头。
“我在绿头翁养伤的时候见过齐天青,他说华阳君给我取了个字,”叶争看着台下排列整齐的蒲团,眼中仿佛能看到当日会是一番怎样的热闹场景,他继续道:“修言。”
“爷字修言。”叶争转身与澹台俞对视。
澹台俞几乎立刻就懂了这字的由来,嘴角忍不住弯起,“那师兄从今以后可要注意细节言行举止。”
不要对别人言语轻佻放浪。
更不要勾肩搭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然百年之后,旁人提起叶争其人,大约会说:叶修言,那可是个厉害人物,就是人不太正经。
剑阁史上最年轻有为的大师兄,一世英名毁于嘴。
被嘲笑,叶争眉心跳了跳,这能忍?
“你虽然还活着,”叶争张了张嘴,吸引了犹自暗笑的某人,“但我已经开始缅怀。”他在澹台俞不解的目光中道:“爷还是喜欢嘴笨一点的小师弟。”
以前的小师弟,能动手绝不逼逼,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还学会主动挖苦人了。
呵。
澹台俞愣住。
如果叶争口中的‘喜欢’,是指言语挑衅和动手打架的话,那他确实挺喜欢小时候的他的。
他本是这样想的,甚至想直接以此反唇相讥,但不知怎的,那走道儿像八爪鱼一样的守门弟子说过的话却挤进脑海。
“……大师兄挺欣赏你的……”
欣赏,意味着不讨厌。
“其实你也有字。”澹台俞还没有想明白,便见叶争带着一丝把他噎住的愉悦,继续道:“青檀。”
在澹台俞愣住的时刻,叶争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字是青檀。”
澹台俞的名字取自榆树。
青檀,榆者也。
皮有韧性,老茎残根萌芽能力强,生生不息。
澹台俞心中默念“青檀”二字,心中若有所感,仿佛这二字与他极为契合一般。
“你取的?”他却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字,只这么询问叶争。
他没有华阳君这样的师父,亦已脱离剑阁弟子的身份,长老们更不会为他赐字,此时却突然冒出来一个“青檀”,让他不得不怀疑。这莫不是叶争随口胡诌的一个?
“不是,”叶争摇摇头。
澹台俞更加好奇了,“那是谁?”
还能有谁?
叶争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不过是在原著中,澹台俞被世人尊称为青檀君罢了。
书里面有对“青檀”二字由来的解释。
他想,既然澹台俞是被创造出来的人物,那创作者也应该算是他的长辈。
“或许是你生来便命中注定要用这个字吧。”
命中注定,这不是澹台俞第一次在叶争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那些叶争的未尽之言,以及他在某些事情超乎寻常的了解。
叶争不说,他自己也能猜出来。
叶争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看到过有关这个世界“命运线”之类的东西。
可是他来的世界一丝灵气都没有,那里的人类,甚至连中界最基本的内力都练不出来,叶争怎么看到的命运线呢?
或许这一切,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有关。
“谢谢师兄。”澹台俞道:“青檀这个字,我很喜欢。”
“谢我作甚么,”叶争无所谓地摆摆手,“又不是我给你起的。”
他绕过剑台,向着其他地方走去。
澹台俞看着他闲庭信步似的背影,顿了顿,“谢谢你……”澹台俞的声音很轻,“从你的世界将这个字带给我。”
他忽然释然了,也懂得了叶争对于他母亲之事没有太大反应的原因。
试想让任何人知道命运线一事,怕是都会将一切归结到“这是上天都注定好的”。
或许在叶争眼里,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他生命中应有的磨难中的一环吧。
可他生在命运之中,又怎会对此事轻拿轻放。
顿悟只是在这一瞬间,再抬眸,澹台俞坚定了不少。
好的,如果是“命运”的安排,他按部就班地下一步,大约就是——
皇家!
他跟着叶争的脚步走,发现叶争到的地方十分熟悉。
“想不到,我走了这么久,这些皂荚树还好好的留着,”叶争走进树园,拍了拍皂荚树粗壮的枝干,欣慰道:“不错,长势喜人。”
此界中人不喜欢用皂荚,可真白瞎这些树长得这么好了。
想到此,他叹息一声,随手翻起园中收成账簿。
一排整齐划一的名字映入眼帘。
“澹台俞,皂荚二两。”
“澹台俞,皂荚二两。”
……
“澹台俞,皂荚五十斤。”
最后这五十斤的时间记录,正是他们出发去妖宗之时,留给各弟子做整理的时间。
所以那个时候,这位男主,跑到皂荚树园,搬走了整整五十斤皂荚?!
叶争猛得看向澹台俞,把账本上的记录指给他看,“我就知道……”
澹台俞看着他神色间颇有些激动的意思,也跟着紧张起来。
叶争大力拍了一下澹台俞的肩膀,笑得特自信,“你比小乃平他们有品味。”
他哈哈一笑,把账本妥善保管起来,“下次再来进货,给你打折。”
“嗯。”澹台俞应声。
或许他们此刻都不记得,也或许是刻意忽略了,“下一次”在到来的机会不多。
叶争还颇为惬意地问他:“你这里的东西能带出去么?”
这个灵魂空自成一个世界,物品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他之前那个已经变成试练塔的灵魂空间无法比拟的。
澹台俞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倒不是很容易,在他的空间里,想要凝聚出什么东西很简单,尤其是他在现代充分理解了物质的本质之后。
但是想要带出去,那么就要对抗外界的规则之力,这需要消耗很多灵魂之力才能做到,但若是叶争想要什么……
叶争一伸手,一大把皂荚落入怀中,“东西不多……”
澹台俞道:“可……”以。
“正好给小狐狸和影尘带点儿。”
澹台俞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我的灵魂之力还没达到能凭空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东西的地步。”
叶争顿时可惜,只好作罢,“看也看完了,我该回去了。”
澹台俞沉默了。
叶争抬眼看过来,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叶争顿时戒备。
“只是有些话要问,何必那么紧张?”
他迎着拥有巨大压力的目光,颇为克制地搭在对方的前臂上。
掌下的肌肉紧绷有力,无声地诉说着他要是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这些力道都会落在他的脸上。
澹台俞有些头疼,师兄想起来幻境中的事情,结果好像不如他想象之中的那般顺利。
面对他的时候,脾气虽说好了不少,但是防备心甚重。
表现的很明显,根本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呢,当他是“张俞”的时候,叶争的喜欢来的热烈而欢愉,可当他是“澹台俞”的时候,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于千里之外。
不是说喜欢这张脸的么?
不是说恋人关系么?
那些爱是他偷来的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逐渐变得不耐烦的人,唇色和他本人一样凉薄。
“师兄,你还记得在幻境里,我们发生过什么?”
“发生什么?”叶争装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