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争吵
之前那般掏心掏肺都没换来叶争半刻驻足,说走便走毫不留恋,现在只是掉几滴眼泪便能妥协。
姜柯几乎一下子就发现了示弱的好处,他重新把脸掩回叶争肩颈,掩下其中的精光,轻声问道:“你会帮我报仇的,对吗?”
对对对,对你个头!
叶争轻扯嘴角,别以为自己人格分裂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姜柯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怎么会想不到火凤重生的那天澹台俞遇到的就是这个小少爷?
姜柯就是澹台俞半魂的附身之人,他拥有那天的记忆,甚至还对他有那种感情,说明澹台俞此时的灵魂并不完整,有一部分依然留在小少爷身上。
他把姜柯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仔细端详,按理说,灵魂的样子应该是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但眼前的灵魂还是姜柯的样子,与澹台俞的外貌毫不相干。
掩下心底的疑惑,他挑眉笑道:“小少爷,仇人是谁还没认清呢,报仇这种话可不要说太早。”
“你不相信我?”姜柯撤退一步,微微张大眼睛,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太相信澹台俞?!”
姜柯笃定是澹台俞杀了他,所以对他恨之入骨,面对叶争明显的偏颇之时,这种恨比爱的更加深刻。
叶争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相信我自己。”
“那就还是不信我…”姜柯苦笑一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一睁开眼,到的是城郊,周围到处都是要吞噬我的恶鬼,城外杀了十天十夜,刚到鬼城,就差点被·轮回盘送去转世投胎!”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能、可能姜家都不知道是谁杀了我,甚至,他们或许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我去转世投胎,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姜家怎么办…”
“好在,当时城主府招兵,只要能驱逐城西聚集的恶鬼,就能被收入编制,暂缓进入轮回盘,我才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在这鬼城漫无目的地修炼下去又有什么用?就算成为了鬼王,我依旧回不去。”
姜柯几乎字字泣血,“这一切,都是拜澹台俞所赐。”
“是,事情的起因是我的错,我挑衅在前,动手在后,是我冲动傲慢,但这该是他把我推到这里的理由吗!他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
他在下界这短短几天的心神震荡,精神冲击,比他在上界十几年的生活全加起来的还要多。
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朝出门就客死他乡,身下地狱沉沦至今,被朝不保夕的恐惧包围,傲骨折断,整日与非人为伍,那些悔恨和反省在日复一日的无望中都变成了蚀骨的仇恨。
他看到叶争,委屈至极,喜极而泣是真的,挥之不去的报复心也是真的。
他疯狂想要得到叶争的承认,承认澹台俞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承认他会帮他。
承认…在叶争心里,他比澹台俞重要一点。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叶争从来没见到姜柯这样失态过,这个小少爷九死一生,受了不少委屈,疯狂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但叶争不会那么做,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少爷,澹台俞不会是杀你的人,他杀不了你。”
同魂不会相杀,只会相融。
“别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姜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绷不住大家公子的礼节,咆哮出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帮我报仇,杀了澹台俞?!”
“你这么想杀了澹台俞,”叶争看着他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杀了那么多恶鬼,姜柯已经沾染上了邪恶的鬼气,他的偏执变得更加严重,叶争感到惋惜,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现在的顶头上司是澹台俞的妹妹,澹台柔么?”
“什么?”
叶争补充道:“澹台柔跟他长得挺像的,你一直没注意过?”
姜柯愣住,“我不知道…不,我、我没看出来。”
他瞪大眼睛,一时有些茫然,叶争摇头叹息,“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上司是你口中‘仇人’的妹妹,意不意外?”
“还有你手里这柄剑,你都死了,它是怎么跟你下来的?”
姜柯抬起手,欺霜冰凉的剑身在夜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这光对他来说却分外亲切。
这是他的武器。
欺霜剑的剑灵。
“澹台俞的灵魂功法不在我之下,我都能固魂,你以为他控制不了欺霜的剑灵吗?”
“他如果真想杀你,怎么会给你留着武器,让你在下界有自保的能力?”
叶争扯了个淡,那时候澹台俞和姜柯都在融魂分魂,哪有空在意一柄认主的剑灵跟谁走了呢。
他只是想让姜柯认清一个事实,澹台俞对他没有杀意。
姜柯不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所以在你眼里,我还要因为他一时大意没有对我赶尽杀绝而感激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争按了按太阳穴,所以说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跟人耍赖。
“姜柯,你冷静不下来,我们就无话可说。”叶争的耐心终于告罄。
叶争在姜柯期待的目光中摇头,“澹台俞会死,但不会为你的仇恨而死,小少爷,我会带你回上界,但是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回不去了。”姜柯喃喃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鬼魂,回到上界,只会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上界与下界亘古已久的矛盾,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即便姜家能暂时保下他,上界千千万万的修士也不会容许与他这样的异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
他们不懂得恶鬼的力量,会本能的畏惧,从而驱逐覆灭。
姜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他的死会给姜家带去什么。
他回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死而复生,姜家绝不会接受他为报仇再一次惨死。
这就是矛盾。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他挑衅澹台俞。
姜柯自嘲一笑,退后几步,“他说的果然没错,我永远都回不去,也报不了仇。”
“谁说的?”叶争环胸而立,对给小少爷吹耳风的家伙立刻有了无数猜测。
“一个朋友,至于是谁,那似乎不关你的事。”姜柯心里也有气,无意满足叶争的好奇心,他径自转过身。
“你去哪?”叶争站直身体,目光盯着姜柯的身体移动。
“我还能去哪?”姜柯顿住脚步,背对着他自嘲一笑,“随便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他都这样说了,叶争自然不会不识趣地跟上去,即便他知道,姜柯极有可能去见那位‘朋友’。
小少爷防心重得很,能让他在这鬼魅横行的下界还能交流一二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叶争摇了摇头。
待周围彻底成了他一个人,有些脱力地靠在梁柱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刚才在轮回盘布了个大阵,废了不少精力,又短暂地兼职了一把问题少年的心理咨询师,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要当两分钟的咸鱼。”叶争仰天长叹。
耳边凭空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叶争没有理会,任凭那双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温热的触感,不轻不重的力道,极大程度地安抚了要炸掉的头脑。
叶争叹息一声,“爷看好的师弟,就剩你一个正常的了,你可得争点气啊。”
“如何叫争气?”影尘虚心求教。
“安安分分修炼,认认真真搞事,心如止水。”叶争耷拉着眼睛,悠悠道。
要求不高。
可能是澹台俞和姜柯过于叛逆的缘故。
深深触动了他身为大师兄的尊严。
盯着叶争的后脑勺,影尘突然觉得他有点惨,但叶争值得同情吗?
不值得。
叶争行事比他们还要叛逆。
有师兄必有师弟。
他察觉到叶争昏昏欲睡,冷不丁问道:“轮回盘的鬼魂没出什么问题吧?”
“嗯…嗯?”叶争发出鼻音,他睁开眼睛,站直身体,意识到自己装晚了。
这位向来疑心重的师弟,趁他劳累松懈,套话来了。
影尘的手从耳边滑下,看向叶争的目光已是了然,“你又回到那里做什么?”
叶争向旁边走了两步,唤醒了身体,“不如你先猜猜,猜对了我再告诉你。”
领教过叶争数次无赖,影尘早已能够波澜不惊,“这一定跟你与顶天柱的交易有关,你说要搅乱天数,必然要干出违背常伦之事,轮回盘上灵魂转世,中界之人生死轮回至关重要,你是想打乱它”
叶争不予置评,安静地等他继续分析,影尘皱眉看着他一股浑然无事的模样,“。所以你把我支走,是怕我阻拦你么?”
猜得很准确。
叶争低头笑笑,“但你没有阻拦。”
两界时间流速巨大,下界轮回盘短短几天的混乱就会引起中界的轩然大波。
让叶争意外的是,影尘对于中界十分看中,但他竟然没有阻止。
第一百六十二章差点睡死在房顶
是的,他没有阻止,即便在大殿等待之时想通了叶争想要作甚么,他都没有出去过一步。
只是静静地等他回来。
影尘沉默片刻,“你做的事情,对任何事情都无益处,甚至会招致天谴,但你还是去了。”
这不能以简单的搅弄风雨四个字能概括完全。
他是要拿这个世界做赌注,来违抗天命。
影尘要带领中界逃脱任人宰割的命运,从本质来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分别。
只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在叶争眼里,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他会去做很多常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
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违抗天理。
他也是。
“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不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我必须做的。”叶争表情严肃地走出大殿,阔气的城主府熠熠生辉,整条从门口到殿前的路都被铺上了会发光的紫色石头,将整个府邸照得明亮。
下界是没有强光的地界,这里常年被昏暗笼罩,但这里却能催生出最绚丽的宝石。
极阴之处生至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走上一条与主角,乃至与整个世界为敌的道路。
就算一条路走到黑,他也不会任人摆布,成为谁的垫脚石,成为所谓“命运”中的一颗棋子。
影尘知道了他的目的,便没有继续在问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
叶争有些欣慰。
即便影尘因为他对中界的扰乱而怪罪他什么,叶争也不会感到愤怒。
在他决定好做某些事情那一刻,就理所当然的而接受了做那些事会带来的后果。
就像他毁了妖宗试练塔那样。
深夜,鬼影重重,城主府中的鬼魂们得了城主命令,近几日夜间不得喧闹,他们各个夹紧尾巴,好好做鬼,绝不搞事。
偶尔有控制不住鬼气唱着深宫怨词的鬼魂缓慢飘过,在靠近城主寝宫时也会自觉降低声音。
阴风阵阵,鬼影重重,若是被生人见了,怕是要直接吓死,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叶争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转来转去没找到歇脚的地方,直接拦住一直路过的女鬼打听:“你们这儿住的地方在哪?”
那女鬼满身脂粉气,一张脸涂得雪白,轻纱勾勒出玲珑曲线,骤然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住,用柔弱无骨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这是一只艳鬼,她朱唇半张,呵气如兰,“公子可是城主下令寻的那位?”
叶争没有否认。
“城主大人特意吩咐过腾出一个豪华房间,就等公子入住呢。”女鬼掩面轻笑,往一个方向飘过去,“跟奴来吧。”
叶争挑眉,不紧不慢地跟在女鬼身后。
艳鬼行路无声,衣袂飘飘,柔若无骨,在空气中贴墙游动,绕柱三圈,察觉到叶争走得慢,还贴心地漂浮在墙头等他几步。
回眸一瞥,咯咯地笑,阴风阵阵。
“你们城主如何?”他没受艳鬼的精神污染,看似闲聊地随意发问。
“城主大人呀…实力一等一的强,容貌一等一的俊,脾气又凶又霸道,奴每每见了她都腿软。”女鬼声音娇媚,她含羞带怯地瞄着叶争,“但公子这样的,奴也喜欢。”
艳鬼以吸食元气谋生,勾引,是她本能的行动。
叶争的反应就是没反应,他只在心里勾勒出来一个澹台柔现在的形象。
艳鬼讨了个没趣,继续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刚才叶争绕遍了整个城主府,发现里面除了城主寝宫,大殿,练武场,厨房,杂物,库房,书阁外,都是乱七八糟的景物,没有一个能安分落脚的地方。
不怪他找不到地方,鬼魂的居住场所非常人能想到的。
那是根本不在明面上!
随着艳鬼到了地下,一口口棺材排列整齐地摆在他面前。
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有鬼魂在棺材中翻身露出的半截魂体。
叶争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由心想,影尘刚才单独离开前欲言又止,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今晚住的是这里。
豪华房间?
是指那口金丝楠木制作,外面还涂了喜庆的大红色的棺材么?
“公子,快来呀。”女鬼趴在棺材缘招呼他。
“感谢你们城主的热情招待,我突然就不困了。”叶争对热情召唤的艳鬼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随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随便找了一个屋顶,叶争枕着胳膊仰躺在冰凉的砖瓦上,周围鬼气弥漫,一点儿也不舒适。
他的思绪在缓慢运转。
首先想到的就是澹台柔,这位姑娘现在走的是暗黑风。
虽然难改心慈手软的本性,对他只会做这种小打小闹的安排,但至少她学会报复了。
不痛不痒的。
叶争翻了个身,在寒冷的欣慰中沉沉睡去。
刚才做的事情太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这觉却越睡越冷,好像被什么通体冰冷的东西包围了。
是澹台柔又搞出了什么花样?
叶争烦躁地睁开眼,一眼望进姜柯关切的目光中。
“…放开!”他咬牙道,对这个去而复返专门跑回来冻死他的叛逆鬼魂没有一点儿好脸色,“你这么快就冷静好了?”
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并没有休息多久。
意识到这个问题,叶争愈发烦躁。
姜柯没有答话,只道:“你的灵魂很虚弱,需要吸收灵魂之力。”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凉风一吹,叶争瞬间清醒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灵魂空间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对灵魂之力的掌控并没有随之削弱,按理来说,只要他想隐瞒,就能藏得很好。
“已经虚弱到看不出我是谁了吗?”“姜柯”叹息一声,再也不理会叶争强装的若无其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
叶争眉心一抖,本能就要甩开,下一刻,熟悉的灵魂之力让他错愕地停下动作。
“澹台俞?”
“是我。”澹台俞动作不停,低头应了一声。
叶争运起“遇魂”,下一刻,澹台俞径直的面容更像水墨画一样展现在面前。
他抽手不成,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他自己反应过来了,“你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在澹台俞的“嗯”声中逐渐消失,唯余心中惊叹,澹台俞知道自己的半魂曾经附身于姜柯,现在更是借着这种联系明晃晃过来了!
他想起原著剧情澹台俞就是用这种方法随意游走三界,如鱼得水。
微微失神之际,叶争听他接着道:“我察觉到你灵魂虚弱,危在旦夕。”
澹台俞输送了大部分灵魂之力,开始为他固魂,魂体不稳,肯定是遭受了极大的震动,他低声问道:“你又在找什么死?”
“你他么才在找死,”这话称得上是教训了,听得叶争眉心直抽抽,“我好得很,只是暂时虚弱。”
“你所谓的虚弱,是指我不来,就直接睡死在这屋顶上?”澹台俞低着头,平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
死也是被你冻死的,叶争嘴角一抽,随意屈膝坐在一边,大爷似的享受起澹台俞全方位的治疗。
好半晌,叶争感觉自己恢复正常体温,便一甩手,把人晾在一边,整理好衣衫站了起来。
“行了,我好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他催促道。
用完就扔,这很叶争。
“暂时回不去。”澹台俞站起身,捏着手指,打量起周围的景貌,赶过来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他甚至没在意到了哪里。
“嗯?”叶争抬眼,“那你是怎么来的?”
“姜家的人在追杀我。”澹台俞道:“我的身体在迷踪森林,皇族出借聚魂灯,助他们搜寻我的方位。”
流光镜没能帮他找到当初的真相,反而坐实了他对姜柯出过手的事实。
姜家对他的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将一切事物交给鹏飞管理后,把姜家主力引到的迷踪森林里,迷踪森林满是瘴气,那里一旦进入很容易迷失方向,暂时能拖上他们几日。
“你受伤了。”叶争偏过头看他。
以澹台俞现在的身体素质,能伤到他,只有姜老前辈了。
否则也不至于躲起来。
叶争猜测道:“不想跟姜家硬碰硬?”他点点头,“也是,你现在势力刚刚起来,鸟族在妖宗都不是主攻的,贸然跟底蕴丰富的姜家对上,确实会吃大亏。”
澹台俞眼神游移了一下,微微躲开了叶争的视线。
叶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一言难尽道:“你不会是根本不想还手吧?”
澹台俞沉默。
顺着这个思路,叶争甚至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你自觉心中对姜家有愧,就不打算还手了?”
“事实如此,无从辩解。”澹台俞用短短八个字,解释了他现在对于姜家的态度。
“不需辩解,还可以还手。”
澹台俞定定看着叶争神色不变地说出这句话,他说得这样自然,好像姜家与他全无交情一般。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与姜家人同席而坐,相谈甚欢的模样,真有可能被带偏重点。
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话去思考如何去处理姜家的事情,而不是眼下的。
只针对姜柯的问题。
“这个容后再说也不迟。”姜家的人会在迷踪森林绕上几天,这段时间他也不便回去。
叶争收嘴,知道他想将重点放在哪里了。
果然,他听澹台俞道:“现在姜柯身体既死,灵魂未灭,你待如何?”
第一百六十三章我们都是怪物
叶争把给姜柯的那套说词很澹台俞说了一遍。
在带姜柯回上界这件事上,他是非常有诚意的。
所以说完之后,叶争追问了句,“姜柯的尸身还在吗?”
上界的修士肉身经过灵气的洗礼,与中界的凡人不同,能保留的时间长一点,如果有火凤的血,用他在妖宗使的那招灵魂复位,或许可以试一试。
虽然姜柯身死过久,希望不大。
澹台俞告诉他被火凤吃了。
闻言,叶争深吸一口气,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活该他遭天谴。”
把命运之子的灵魂宿主给吃了,得到的惩罚是让他回炉重造,合情合理。
要不是现在天道在他逐渐破坏剧情的路上对世界的掌控变弱了,直接让火凤变成石蛋也不无可能。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神情都写在脸上,澹台俞见了,眸色深沉了一瞬。
直觉告诉他,叶争这样理所应当的态度不是因为火凤伤害的对象是姜柯,而是因为他在姜柯身上的那一部分灵魂。
“肉身已毁,他亦无心归去,你还要坚持这样做么?”
叶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澹台俞愣了一下,“为何?”
叶争哼笑一声,“上界有修士妖族,下界鬼魅魔物,为何一定要这样?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把他带上去,姜家若是护不了,便让我来护。”
“你要护他?”澹台俞眨眨眼,逼近一步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亦或者,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一直在抗争的那个存在?
这话澹台俞没有说,只道:“…他不适合再回到上界。”
叶争一定知道,把下界的鬼魂带入上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姜柯已经开始以魂体之身修炼,吸收魂力的本能会时刻驱使他去做危害生人之事,上界之人不会任由他留在那里的。
“你问此事,并无意义,皇族在上界靠吸食灵体之法隐匿那么久…”对于澹台俞的靠近,叶争神色不改,他盯着澹台俞的眼睛,靠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而且,你不是也靠着灵魂之力才变强的么,你能做到的,姜柯就做不到了?”
他在这时候提及皇族之事,无异于拨动澹台俞心中的那根刺。
仿佛要时刻提醒他皇族的一身罪孽皆系于他。
让他顷刻间便陷入到身世所带来的痛苦之中。
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一股灼热之气在眼眶间燃烧起来,澹台俞按住眼角揉了揉,憋闷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你明知道他有我的一部分,他对你的感情皆出于我,没有这些,你们不过形同陌路,你为何要…”
叶争出手打停,“或许你不知道,他与你的性格截然相反,除了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以外,我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他余光扫过澹台俞硬起来的拳头和微红的眼眶,继续道:“澹台俞,我分得清你们,而且姜柯视你为仇人,怎么说,也可以算一个助力吧。”
闻言,澹台俞深吸一口气,理智逐渐回笼,“你一直没有告诉他原因么?”
“告诉他什么?”叶争挑眉,一脸“这很难解释么”的表情,“我需要告诉他,他早就死了,是你的灵魂和他融为一体,占据了他的肉身,影响着他的举动,甚至让他喜欢上我?”
他眼睛在澹台俞身上快速掠过,又道:“现在,你不仅能占他的肉身了,还能借此占他的灵魂,随意在上下两界穿行?”
“有何不可?”澹台俞,“他神魂将散之际靠我的灵魂修补才能重返肉身,他应该接受这样的后果。”
叶争摇了摇头,“澹台俞,不是说出每一件事的真相,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母亲什么都知道,在遇到你父亲之前,一直活得像行尸走肉,这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得知这样的真相后还能毫无芥蒂地活着。”要是让姜柯那个性格偏执的未成年小少爷知道了,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呢。
“而且,他仇视你没什么不好,与其他以后天天在我面前纠结自己的感情问题,我更喜欢他将矛头指向你,这样我还能清静一点。”
澹台俞久久不语,好半晌,才轻笑一声,“你说得对,这次之后,我不会再借他的身体下来了。”
刚才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这么快就放下了?
而且,在这次之前,他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叶争眼皮一抬,神色探究。
男主现在可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澹台俞解释道:“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看看柔柔的现状,之后我便会回去,你想在这里作甚么,我不会插手。”
叶争扬起眉头,状似信了,他伸了个懒腰,“知道了,不要再跟我婆婆妈妈了,澹台俞,你早些回去,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惊喜,”他斜睨过去,眼尾划过一丝幸灾乐祸,“要是回去晚了错过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见澹台俞点点头,叶争便飞身跳下屋檐,背着手转身离去。
直到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澹台俞收敛起全部动作,面无表情道:“你全都听到了么?”
在他出声的瞬间,凝为实质的魂体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风吹下一层浮尘,在澹台俞面前展现出一面镜子镜中出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面貌,只是拳头紧握,面容扭曲。
澹台俞皱了皱眉头,“他说你不是我,便不要顶着我的脸出现。”
鬼魂震颤了一下,浑身鬼气一变,重新变回那个锦衣少年。
姜柯紧抿嘴唇,眼中的仇视尚未褪去,却浮起了另一层阴霾的灰雾。
掌心攥成拳头,暗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你是怪物…”
可就是因为这个怪物,他才没有彻底死掉,非生非死地活了那么久。
“我也是怪物…”
姜柯低声道,他痛苦地抱住头,逐渐蹲下去,“我现在是谁…”
他想起来了,他修炼走火入魔,内脏受损,府医都道无力回天,他确实是要死了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痊愈了,甚至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身体这么好过,他是那样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自己多出来的陌生记忆,甚至毫不犹豫地爱上了记忆中的叶争。
可那都是因为…他的灵魂里有别人的记忆,叶争说,他的行为一直在受澹台俞左右,可是他从未意识到过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甚至直至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有什么不对。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可他却毫无所觉。
那些动心,那些感觉,都是假的么?
澹台俞蹲下身去,“现在你该相信,不是我杀的你。”
他在感受到叶争有危险那一刻无师自通学会了分魂的跃迁之术,那时叶争交给他灵魂心法里面最难的一种术法之一,叶争说,连心法的创始人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但在睁开眼便到达紫黑色的世界之时,他几乎立刻便领悟了其中的窍门。
姜柯的灵魂被剥离出来,也包括与他融合的那一部分自身的灵魂,那灵魂暂时不能动,一离开,姜柯便会魂飞魄散。
他能感觉到这个未及冠的少年对他强烈的敌意,所以他将其收到灵魂空间之中,只有一个要求:什么也别动,好好听,好好看,他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即便叶争不会承认,但他与叶争之间没什么秘密,是三界之内最了解对方的存在。
自然,对于他没那么刻意的话题引导也不会设防。
叶争不想让姜柯知道真相?
那真是好极了。
澹台俞垂下眼眸,他不仅要让姜柯知道,还要让他质疑自己的感情,最好觉得自己对叶争的喜欢全都是因为灵魂附体才好。
姜柯抬手头,他的双目不如生者的灵动,眼白处布满血丝,咬牙一字一顿道:“把你的灵魂拿回去!明天我会亲自去轮回台,我死也不会再让你控制我!”
“你已经去过了。”澹台俞出声道,迎着姜柯错愕的神情,他笑了笑,端的是一副温良的模样,“我能读取你全部的记忆,别搞花样。”
“你!”姜柯上前一步冲他扬起拳头,澹台俞挥手将他挡在一边。
“或许你现在该好奇的不是我怎么读取你的记忆,而是有我的灵魂,为什么你不能入轮回了?”澹台俞负手不动,看着姜柯奋力挣扎想要冲过来的模样,眼中泛着危险的红光,比他在下界见到过的魔王还要鲜艳。
“你说得对,我是个怪物,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姜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害怕过,但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心惊胆战,好像有什么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东西,渐渐显露出了一角。
明明是他不由分说地占据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为什么澹台俞却比自己还要委屈呢?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升起一个疑惑——
澹台俞的情况,叶争,那个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男人,他知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鬼城敌袭
下界是没有太阳的,传说,这里是世界的反面,光穿过两个世界落下来,只剩下单薄的一层。
植被靠着这一点微弱的能量从冰凉的石缝中挣扎出来,故而生命力顽强,找到一点生的希望就要疯狂索取,
它们不温柔,拼尽一切力量去求生存。
他们野蛮暴力,生下来就是为了抢东西。
他们在下界生活了很久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或许被风风雨雨磨圆润了脾气,但掠夺的本性,从未改变过。
临城的魔兵又来抢东西了。
鬼城这样说。
趁着天光将亮未亮,鬼魂游荡一夜稍稍松懈之时,收敛起魔气,躲过城主的眼线,轰然打破城南门一角,然后,大肆掠夺。
死人能有什么好抢的?
他们赤条条地到来,只是下界的一个过客。
但也偶尔会有那么一些幸运的鬼魂,得到了鬼王眷顾,能走上修炼的道路,免受轮回之苦。
他们的鬼珠,可是个好东西。
魔王们喜欢拿来装点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稍逊一点的魔物可以用他们来修炼。
鬼珠亦能分为三六九等,恶鬼们的鬼珠又难得到,杂质又多,怎么及得上养在鬼城里那些安安分分修炼的鬼卫们的。
圆润温和,唾手可得。
简直就是羊圈里的小绵羊。
除了他们那个城主,皆不足为惧。
这次,他们要给魔主抢一个最漂亮的鬼珠,作为其二百三十七岁寿辰的贺礼。
澹台柔在轰鸣声中突然掀开眼皮,猝不及防被几根柔软的狐狸毛戳进了眼睛。
她把身上的狐狸尾巴拨到一边,直接化为一道鬼气冲向城门。
狐三姑娘抱着尾巴困得直打哈欠,一阵冷风顺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冲进来,直吹得浑身赤.裸的小狐狸打了个大大的冷颤,她立刻清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惊恐道:“柔柔!你是不是没穿衣服!”
澹台柔到达城南的时候,门口的鬼卫的行动比之前迟缓不少,“鬼珠…”
“鬼珠…”他们呢喃。
漫无目的地寻找被夺去的东西。
澹台柔攥紧拳头,目光扫过周围,这里只剩下七八个被打回原形的鬼魂,那些始作俑者,此时已经进了城,去追杀别的鬼魂,那些她一个个提拔上来的。
他们安安分分修炼了几百几十年才得到的,就这样被硬生生抢走了!
魔族简直欺人太甚!
皮肤褪去健康白皙的假象,露出青紫色的狰狞面貌,澹台柔眼珠因愤怒变成漆黑一片,她仰起头,嫣红的嘴唇几欲滴血,滔天鬼气冲上云端,将整个鬼城笼罩起来。
穿行在城道追杀鬼修的魔族尚不知危险已至,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无数游龙般的发潮包围。
“鬼城城主!”一个领头的魔族打了个手势,在附近的魔族立马分散开来。
领头魔族挥起镰刀劈向发丝,那铺天盖地的长发柔韧异常,刀劈不断。水火不侵,顷刻间便将魔将搅个粉碎,随后毫不停歇地冲向其余魔族!
“快散开!”
有魔族惊叫着发出最后的哀嚎。
发丝“沙沙”的游动声和魔族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掩饰着无声无息到来的剑光。
如死神镰刀般切割过一片魔修的头颅。
清晨薄雾浓云未去,寒剑欺霜。
剑锋凌厉,无意间擦过发丝,层层断裂,露出魔族剩余的残肢脓血。
韧如绸缎的大片黑丝如潮水般褪去,汇聚之处逐渐显露出女子曼妙的酮体,划过雪白的肌肤,美的惊心动魄。
这番情景却把几个逃过死劫的魔族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往唯一出处逃去。
澹台柔瞬间往那边看去,眼底划过一丝杀机,黑发蓄势待发。
“嗦嗦嗦——”
利器划过肉体,将那几个逃跑的魔族当胸穿过。
妥善收回藏在几个魔族身上的鬼珠,澹台柔偏头看向收回长剑的少年,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阴郁的气质仿佛一夜之间沉淀下来,变成了沉稳可靠的模样。
她有些疑惑,“姜柯,你的实力又增长了?”
澹台俞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要不是姜柯极力阻止,不让再多一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怕是早上前相认了。
不过好在,柔柔在这里没有被欺负。
他已经从姜柯的记忆中知道柔柔是鬼城现任城主,而且性格大变,但他能看出来,在这位严酷残忍的女城主之下,还是那个内心柔软的妹妹。
鬼城里的规矩看似严酷,但她给了每个鬼魂重新选择的机会,也保证了这里的安定太平。
“好!”澹台柔听后心情不错,“城东和城北尚有魔族流窜,你去处理东边,另一边交给我,要快,别让鬼民趁机出城!”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住,秀眉一拧,对“姜柯”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澹台俞看着她黑发逐渐回笼,露出纤细的小腿和精致的锁骨,只有几块儿红纱遮住关键之处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心太早了。
“你的衣服呢?”
澹台柔简直莫名其妙,鬼城敌袭,鬼卫不赶紧去救民众,竟然呆在这儿质问城主穿多少衣服?
她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澹台俞按了按眉心,向城东奔去。
城东那边此时正热闹非常,叶争负手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对跟魔族交手的影尘和鬼卫们指指点点。
“九阶影魔,你一个刚有点道行的小鬼上去瞎凑什么热闹,上一边去,看见那儿了吗?那有个一阶的,去干掉他。”
“魔将死穴在头顶两个犄角上,突破他的防线你就赢了!”
影尘立刻调转剑尖方向,猛攻对面敌人防守最为坚固之处。
另一只魔将受不了叶争的絮絮叨叨,一跃而起跨过一众人鬼魔,魔气腾腾地杀过来。
叶争面对直冲喉咙而来的厉手,弯起嘴角。
那魔将只觉得眼前残影闪过,叶争已经来到他身侧,手肘顺势接过这一击,然后翻转,重重劈下。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魔将还没反应过来断了胳膊,又被一股大力击中腹部,重新摔回到混战之中。
鬼卫们见状,立刻将他撕得粉碎。
又丢了一个给影尘练手的。
叶争收回拳头,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喊了一声,“小师弟,打手死一个少一个,你可要好好练呀!”
影尘面无表情地用剑将失去双角的魔将挑飞,在叶争话音刚落之时,突然感到后脊一凉。
好强的杀气!
下一刻,那杀气犹如实质一般从身旁经过,直冲叶争而去。
“小心!”
“铮——”
影尘瞪大眼睛看着那柄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长剑袭过去,而叶争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动也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拉长。
久到一切尘埃落定,影尘还没从这震惊中走出来。
叶争微微偏过头,离开擦脸而过的欺霜半寸。
欺霜剑深入石墙,唯余巴掌大小的剑身和剑柄在外,尚且因为巨大的力道止不住的嗡鸣。
可见出手之人使的力道不小,气也大。
他顺着剑柄的朝向看到来人,咬了咬牙,“找死?”
澹台俞顶着姜柯的脸。从不远处行来,这里的情况在叶争的控制下很稳定,自然也不需要他出手。
所以他可以好好跟叶争算账。
路过影尘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瞥了一眼。
影尘瞬间紧绷起来,刚才不是错觉,那杀意就是冲他而来的,怎么一夜没见,姜柯对他的敌意不减反增了呢?
这一刻,他终于深切感受到当叶争的小师弟是一件会要命的事情。
始作俑者却对收小师弟这种事乐此不疲。
且不说影尘心中怎么揣度叶争的行为,那边澹台俞走定到叶争面前,直面他充满压迫性的眼神,然后道:“柔柔在街道奔袭,衣不蔽体。”
感到某人的谴责与控诉,叶争算是看出来了,澹台俞这是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或许你在听听鬼城居民对她的评价后,就该知道这实在不算什么了。”
骄奢淫逸,暴虐残忍,活脱脱一个女魔头。
比以前那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调调带感多了。
澹台俞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深吸一口气,“她现在的行为方式跟你很像。”
言下之意,跟你学的。
在嚣张这一块儿,叶争是个活生生的模板。
拿来就能用的那种。
“那你更不应该怪我了,毕竟用我的性格在这里很合适。”叶争一摊手,澹台俞甚至在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得意来。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就是一步一步把他妹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叶争。
“今天的情况足以证明,”澹台俞拔出欺霜,这柄剑在他手里很温顺,“仅仅是合适是没有用的。”
“你想干什么?”叶争立即警觉地站直身体,“你可是说过的,看完澹台柔立刻回去!”
“那是你以为的,我的原话是‘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他么!”叶争气得真想给他一拳,“姜柯怎么办?等你滚蛋了我怎么跟他解释?”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因为这句话顿时起了波动,澹台俞无情按压住了姜柯躁动起来的内心,轻呵一声:“不用解释,他现在处于休眠状态,等他醒了,只会觉得自己一直处于修炼状态。”
“你会这样觉得,对么?”澹台俞问姜柯。
“你简直无耻至极!”姜柯在他脑海中大骂,“快放我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暗中行事
叶争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澹台俞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能一边应付着自己还能一边威胁着姜柯,并且游刃有余。
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只有原著那个被黑炎君控制了的混蛋才能干出来,现在被他正常激励长大的男主才不会这样做。
叶争坚信。
所以他信了澹台俞的鬼话。
按照澹台俞的意思和叶争的理解。
妹妹被欺负,场子一定要找回来,最好收一群二五仔称王称霸,那才是最棒的。
澹台俞的意思是妹妹应该重新活回自我,别像现在这样为生存压着性子。
尽管叶争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澹台俞做的决定,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影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竟然逐渐变得融洽起来的气氛,差点以为自己刚才花了眼。
这连周围人鬼魔一切事物都插不进他们话题的态度,真的有必要在一开始用剑挑衅吗?
他们是不是有病?
他满脑子都是费解地解决了剩下几个影魔,澹台柔随后便到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是被一块儿黑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狐狸。
小狐狸见他剑下的魔族还在抽搐,气得上前补了两脚,“叫你们欺负柔柔!可恶!”
被影尘挑飞失去行动力的鬼将尚有余气,被押解道澹台柔面前,即便是面对满盘皆输的地步,他面上仍是不服,甚至义愤填膺。
“鬼姬!”他大喊着澹台柔对外的诨名,好像这样直呼其名就能让他看起来更有气势似的,“我们只是来这里拿点东西而已,你不好好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看来,你之前表现出来的诚服只不过是装模作样,竟敢在魔主寿辰之际挑事,魔主不会放过你的,你敢杀了我,不日魔军就会将你这小小鬼城夷为平啊——”
“砰——”鬼将头顶被大力压住按在地上摩擦。
任凭鬼将脸朝下在土中挣扎着,澹台柔踩住他后脑勺的脚纹丝不动,“好大的脸,你来我鬼城抢劫掳掠,我反抗还有罪了?之前对你们礼让三分,谁知你们恬不知耻竟然敢打鬼珠的主意,你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丑罢了,不想死?好,本城主就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滚回去告诉你们魔主,我鬼姬从今天开始,不惯着他了!”
她撤后一步,押着他的鬼卫互相对视一样,被欺负的憋闷让他们顿时恶从胆边生,一鬼一脚。
鬼将凌空翻了个,然后被一脚踹出了城门。
差遣鬼卫将收集回来的鬼珠物归原主,澹台柔拉过犹自不解气的狐三安抚道:“是我之前总想着退让几步保住鬼城的太平,但换来的只是他们将鬼城视为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你放心,以后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狐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低头扯了扯身上的黑绸,忽而鼻尖耸动。
这气息…
她惊喜地转过身去,热情呼唤:“师兄!”
叶争环胸笑意盈盈地接住奔来的小狐狸,冲早就看到他的澹台柔挑眉。
澹台柔回以冷笑。
软妹在怀还没捂热乎,澹台俞已经上前带着狐三的前臂将她拉开少许。
小狐狸茫然看着他,这个人很陌生,但好像不是很排斥他的触碰。
她狐狸眼一瞪,“你是谁呀?”
“城主府的鬼卫。”澹台俞放开手,笑容不变,一副恭敬有礼的做派。
小狐狸歪头,鬼卫她见过很多,看起来这么生动的还是第一个。
不像是个亡者。
澹台柔轻飘飘来到他们身边,不着痕迹地站在他们中间,对澹台俞道:“你该去清点同僚,而不是无所事事。”
除了面对狐三的时候,她对谁都是这样冷酷严苛的模样。
不知道眼前的鬼卫是亲哥,她神色倨傲,从澹台俞这个对她了解颇深的哥哥眼中看去,倒是能发现她身上有对叶争深刻的模仿痕迹。
他向来温和可爱的妹妹,把叶争那副招人烦的模样学得挺像。
可恶!
澹台俞眨了一下眼睛,将过错记到叶争头上,面对妹妹的颐指气使表现出了云淡风轻的大度,“我有要事欲与城主相商。”
澹台柔还记得他看不惯自己着装的事,态度说不上多随和,“说。”
“愿为城主马前卒,乘胜追击,攻其不备。”
姜柯一向不爱凑热闹,今天突然这么积极,到让澹台柔意外地打量他好几眼,但再怎么看,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是我已经光明正大地向魔主宣战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她倒是没有怪罪姜柯马后炮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
澹台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叶争倒是先笑出了声。
不怪澹台俞反应迟钝,任谁看到自家妹妹在外面赤脚把人踩个狗啃屎的样子,都要愣上个几秒钟。
这一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叶争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靠在澹台俞身边打招呼,“师妹,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这话是一点掺假的成分都没有,他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结合来到鬼城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今日见到正主,对现在的澹台柔有了大致的判断。
难怪姜柯说自己没看出来过城主和澹台俞的关系。
澹台柔已经彻底脱胎换骨。眼前这个妆容精致,衣衫大胆行事乖张的女人身上真是一点都找不到从前的痕迹。
姜柯能认出来才怪。
“好久不见,大师兄。”澹台柔仿佛才看到他,态度跟在剑阁时一样恭敬,甚至还煞有其事地端正了站姿,好像之前捉弄叶争之事不是她做的。
她打量着叶争不变的神情,忽而展颜一笑,“我相信,任谁认不出我,大师兄也不会认不出。”她红唇抿开,“毕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师兄所赐。”
叶争眼皮轻颤,身体微微后仰。
这是几人心**同的逆鳞,一提就炸,澹台柔这个妹子不地道,一见面就来将他的军,还很会挑澹台俞在场的时候。
让人很不好糊弄。
即便现在澹台俞知道了叶争并非真正的凶手,但为了掩盖“罪行”所做的那些坑害算计可都是实打实存在的。
他背过手去捏住骨节,面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你的灵魂有净化作用,吸收你对黑炎君没多大好处,他在上界不敢犯险才会想着消灭你,回到这里以后,自然会好好利用起来。”
这是实话。
他在亲眼目睹小狐狸身上的守护灵后才恍然大悟:澹台柔连守护灵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能修炼出来,黑炎君那种以挫磨潜力股为乐的变态会牛嚼牡丹地直接把她给消化掉?
不会的。
所以——澹台柔在原著中就没有死,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作者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如果说澹台柔的死是澹台俞黑化的原因和复仇的动力,那么当他分魂之后在下界遇到的一个样貌酷似妹妹的鬼魂就是他放下仇恨,看破生死,从而悟道成神的关键。
从原著作者的描述来看,那个肖似妹妹的鬼魂只是黑炎君用来迷惑澹台俞的工具,手段并不成功,因为这个鬼魂与澹台柔性格迥异,任谁也不会把她们二者搞混。
只是在得知澹台柔竟然有守护灵之后,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澹台柔的灵魂像澹台俞那样坚韧的话,回到下界的黑炎君极有可能不会费力不讨好地消化她,而是彻底“改造”她。
控制一个能量远比消灭一个能量简单得多。
以她为原身,制造一个可以拖累澹台俞的工具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工具一定会与澹台俞为敌,对黑炎君言听计从。
是个不错的点子。
前提是,叶争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插手过。
他在试练塔第四层混战的时候,暗中把灵魂心法和清心竹都传给了澹台柔。
这样,不论黑炎君怎么改造澹台柔,澹台柔都能保持本我的灵魂不灭。
一招釜底抽薪。
他一直在猜测黑炎君将会对澹台柔怎么改造,才会使她变成原著中那个极端的样子。
现在从澹台柔的影子里,倒是能猜出一二。
她比澹台俞大胆得多,一定是吞噬了无数恶鬼的灵魂,才变成如今这般强大的样子。
灵魂受恶鬼影响,难免会有些扭曲,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还在掌握之中。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说过。
他只对小狐狸保证过一定让她看见一个全须全尾的澹台柔。
或者在不知情的时候被澹台俞套了几句实话。
澹台俞一直以来没有多问,也看似不怎么上心的态度,实际上是对叶争的全然信任。
叶争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柔柔不会有事。
澹台俞一直这么坚信的,但直到看见妹妹,他心中才有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名为“叶争”的大风在心中无声吹了好久,今日突然有了轰鸣。
你做过什么?又出于什么这么做?
叶争说的没错,澹台柔点点头,但见“姜柯”一脸深沉地看着叶争,眯了眯眼。
番外·柔柔篇(自述预警)
我总是重复一个噩梦。
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我像一棵浮萍,随着海浪和暗流起伏飘荡。
到处都是捕食者的獠牙,他们叫嚣着要吃了我。
再长大一点我才知道,那是我记忆力里母亲最近的一次。
我哥说,母亲让他跑,背着我跑,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
我哥做到了,他带着我翻过无数座山,潜过无数条河,登上了捕食者不敢登上的雪山,一住就是好些年。
我对那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无数个被饿醒的夜晚我难受地大哭,房门总是被无礼地踹开。
那个凶神恶煞的人,自称这座山头的少东家,我们的师兄,他会冲过来一把掀开我们的被褥,将我哥拖到地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他说:“狗杂种!管好你家的小崽子!”
我问我哥,什么是狗杂种?
我哥嗤笑一声,青紫的嘴角吃痛得直抽气,他说,我就是狗杂种。
我哦了一声,我和哥哥一样,我也是狗杂种。
我这么告诉我哥,我哥只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是,你是我的妹妹。
自那之后很久我都以为哥哥的名字叫狗杂种,我叫妹妹。
那天我哥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我久久没等到他温暖的怀抱,我问他怎么还不睡,我好冷。
他翻箱倒柜将所有的衣物盖在我身上,对我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他出门了。
我左右睡不着了,就跟他一起去,可他走得太快了,我总是跟不上,在厚厚的雪堆里摔了好几次,差点迷失方向。
我路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松针扑啦啦得掉雪下来,我被砸得后颈发凉,又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绊了一跤。
我在雪堆里发现了一只小狐狸。
它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好像要冻坏了。
我把它抱在怀里,它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小声说:“放、放开我,我要去找二哥。”
我问它,你哥也出门撒尿了吗?
它说,它的哥哥在林子里,它找不到了。
我说,你哥撒完尿就会回来找你的。
它瞪着滴溜溜的黑眼珠,问我,真的吗?
我点点头,当然,我哥每次就是这样。
它冻坏了,我把它抱回了屋。
为了使我的话更佳信服,我抱着它和一摞被子在炕沿坐了好久。
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我哥回来了。
他的脸冻得通红,浑身都是冰碴子,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的血口。
他见我没睡,猛然冲过来抱住我,浑身湿冷的让人难受。
我挣开他,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蓦然落下两行泪,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去那么久了。
第二天,小狐狸不见了,我问我哥,他说没见过什么狐狸。
胡说,明明昨天抱着我的时候还把小狐狸挤得吱吱叫呢!
我觉得哥在骗人,自己到处去找小狐狸。
找到一间大房子的时候,我看到了满园的青菜,绿油油的,长在冰天雪地的冻土中。
我的肚子霎时间咕咕作响。
里面立刻冲出一个叫骂的女人,“哪个兔崽子又来偷挖我的草药!”
她看到了我,我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可我跑了好几步仍在原地,甚至转过身,不受控制地朝那女人跑去。
我跌坐她腿边呜呜地哭。
“我没偷!我没偷!”
“喂!你这小崽子!别哭,我这不是误会了嘛!”
她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来给我擦脸。
那帕子香香的,我揪在手里贪婪地闻,她便把帕子送给了我。
她说她是药房长老,这帕子上她熏了安神香,以后可以抱着睡觉。
我哥找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上第三盘糕点,喝上第六杯热蜂蜜了。
药房长老跟我哥说了很久的话,她送我们回宿舍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
“华阳那个老不死的,作孽呀。”
当天,我们有了管饱的三餐,温暖的屋子。
药房长老按着大师兄的脖子让他在我哥面前低头。
“礼义廉耻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道歉!”
大师兄斜眼愤愤地等着我们,闷声闷气道:“对不起。”
我分明看见,我哥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然后微微一扯嘴角:“没关系。”
可当晚,大师兄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帮手姜师兄,他们联手将我哥绑出门外,扒下他的上衣。
大师兄拿木剑打他的腿窝,“竟敢告状?我看你是找死!”
我跑过去拉他的胳膊,让他放开我哥,他把我甩到一边,让我滚开。
我想往药房长老那里跑,姜师兄拦住我的去路,恶狠狠道:“别想去找长老!”
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大喊。
于是我看着我哥生生被大师兄打了十下,在雪地里滚了两滚,又将他拖回了屋里。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师兄只指着我的鼻子说,闭嘴,再哭就再揍你哥一次。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此再也不敢发声哭泣了。
我哥告诉我,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长老。
我想不通,明明长老会为我们撑腰,凭什么要忍着挨打呢!
我第一次跟我哥大吵。
我哥却扶住我的肩膀,紧紧盯着我。
他说:“不要再去找他们,在这里,我们才是外人。”
他说,没有人会为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去惩罚天之骄子。
他说,去求他们只会得到同情和怜悯,却得不到正义和尊严。
他说,这样的友好,我们不需要。
从那以后,我跟哥更加卖力地去砍柴,捡松子,套兔子。
没人再来过,因为我不爱哭了。
没人注意我们,因为我们从不跟外人交谈。
我们是这座雪山上的灵,无人在意的时候,就像漂浮的空气。
在一个天不那么冷的日子里,远处的宫殿天空忽然爆发出绚烂的极光。
左右人都兴奋大喊:“华阳君出关啦!”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的名字。
那时我已经能区分人名。
过几天后,一个高大的男人经过禁林,远远地看过来一眼,又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去。
只这一眼,我跟哥哥便得以识字断文,握枪拿剑。
我选习了药房长老的课程。
她在药田中侍弄花草,一把小小的锄头上沾染些泥土,她还记得我。
她问我们最近过得好吗?
我答,过得很好。
她说,很少有人选习她的课程的,我为什么选这个呢?
我说,剑术老师说我根骨不佳,难成大器,应该早做别的打算。
“所以,”她眼中隐隐透着兴奋,“我终于也要有自己的亲传弟子啦!”
我骗了她,我哥上了剑术课之后,身上莫名多了很多划痕,他疼的晚上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剑术课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
成为药房长老的亲传弟子,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上课,我花好多时间跟师父识别草药,炼制丹药。
于是我的哥哥得以安眠。
可师父让我搬去她那里住,没有我哥陪着,我好久才习惯独自入眠。
我再不能与我哥形影不离了。
算来算去,只有初级典籍课我们会在一起修习。
他念:“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我答:“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我哥便笑:“是我太偏执,还是你太豁达?”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师兄扛着剑从我们身边路过,轻嗤一声。
“两个掉书袋的酸书生。”
他这种满脑子绝世剑法,打打杀杀的人,从来对我们修医的和修文的嗤之以鼻。
在他眼里,剑阁除了剑什么也不该有,这叫……纯粹!
我们都是不配待在这里的人。
于是这混蛋实行了一段时间的“清除”计划,打算把剑阁中的“异端”彻底扫除。
这个计划的目标人物有两个,一个叫澹台俞,一个叫澹台柔。
我哥在剑术课上屡屡受重伤,我去质问他们,他们却说,你不是会炼丹药吗?给他两粒就好啦。
我问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哥说,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危险百倍,我们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急了,问他怎么样才算可以自保?
他沉默了。
我夺门而出,我要自己看看,是否有自保的能力。
下山的路很新鲜,我哥跟长老去过几次斩妖任务,攒下好几张出阵灵符,他说外面被白雪和密林覆盖,一脚下去就是个窟窿,最好御剑飞行。
外面白茫茫一片,我辨不清方向,只得贴地飞行,用长长的树枝丈量深浅,以辨别路径。
我听见了细微的谈话声,我想上前去问个路。
但我听出了那个声音。
那是熟悉的,大师兄叶争的声音。
从来嚣张傲慢的声音此刻竟然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他说,他这就去偷流光镜。
这个叛徒!
这样的大事,长老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小心屏住呼吸,慢慢调转方向,正待离开。
“什么人?!”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催命一样的声音。
大师兄一语道破我的名字,十分惊慌,我赶忙加速。
可是我没跑掉。
他速度快的出奇,冰冷的剑从我们胸膛穿过,我听到了血花落地的声音。
我哥只对了一半,里面的世界和外面一样,都很危险。
或许只是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太危险。
我死了,意识被拖入无尽深渊。
我以为,我到了地狱。
番外·柔柔篇
不对。
叶争也下地狱了?
不然我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听他态度更加谄媚,跟魔头保证妖族之眼在妖界。
那是什么东西,魔头要流光镜就是来找这个的吗?
等下,我为什么会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
黑炎君。
灵魂心法。
神魔大战。
无数画面像碎了的瓷器一样划伤我的头……
等等!
我的头呢?
我的身体呢?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我满腹疑问无人可说,焦躁极了。
我好累,我先睡了。
咦?是我哥的声音。
我大喊,哥!我在这儿!
可没人理会我。
我哥更在乎叶争从他那里抢走的鼹鼠。
好气。
有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啊。
我颓废极了。
我又困了。
可恶的叶争!为什么总要找我哥的麻烦!
竟然聚众围殴我哥!
这个阴险恶毒的卑鄙小人!
真是气晕我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到了禁林,差点又吓晕过去。
可恶的清英,自己的灵宠丢了不去找长老们帮忙,干嘛害我哥进入险地呀!
这里还有那么多大妖!
等等,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很多大妖啊,我的记忆怎么了,这些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这些是魔头的记忆!
我晕了,仔细一条一条捋出这些记忆,终于有了发现。
这一切,都跟他那个灵魂心法有关!
如此不稳定的心法,竟然伴随着这样未知的隐患。
我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绝对不能被魔头发现。
我再也不大喊了。
好在叶争让我哥先走了,他将那大妖带出禁林,那大妖果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背信弃义。
被魔头震慑住,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可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莫名的,我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它活动着四肢,掐着嗓音说话,风吹过脸颊,丝丝的痒。
我能看见了!
也能听见了!
我有感觉。
可是……
为什么我动不了哪怕是一根小小的手指?
我不能眨眼,不能说话。
我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这个被魔头占据了的身体了!
我感到恐慌,一种被彻底取代的荒谬感占据了我的心头。
叶争还在蛊惑他,他会去找上狐族,那个大妖的家。
我眼里伥鬼一样的师兄,他端着优雅的微笑,就这么让杀伐果决的魔头放过了他,听从他的引导。
他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怪异的感觉犹在心中挥之不去。
恍惚间,眼前的场景几经变化,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那绿油油的海,像极了无数午夜梦回中的样子。
黑炎君耐心地等着,他安静地与环境浑然一体。
终于,他等到了。
一只蹦跳的鹿不经意地闯入视线,它左嗅右闻,啃着青草,依依不舍地向着某个目标明确的地方进发。
忽然,他突兀地消失在视野里。
我感到黑炎君内心的喜悦,仿佛在说,原来是在这里。
他来到那鹿消失的地方,手掌轻轻向前推。
没什么感觉。
他却更加愉悦了。
就是这里!他心里这么想。
他掐了一个咒。
我想到了这种咒的作用,对破除空间法术有奇效,虽然能开的范围极小,但几乎百发百中。
脚下果然露出一方圆口,显示出了与草原不一样的模样。
黑炎君弯下身子,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这具身体还算瘦小。
他感慨道。
“娘亲!有个人从狗洞里钻出来了!”
“别瞎说,那里来的人,八成是只犬妖!刚成年,习性还没改了。”
那对母女头顶崎岖的角,穿着黄点褐色的花衣从她面前路过。
黑炎君冷哼一声,心情不太爽。
他抖抖精神,不情不愿地幻化出一条上翘的白色尾巴。
“这位姐姐,”他掐着嗓音。
他真的很爱掐着嗓音说话。
我正常说话没这么甜腻。
他若无其事地掸掉身上的土。
“狐族在哪个方向?”
“我好像迷路了。”
那语气又轻松,又真诚,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师姐们个个力拔千钧,气吞山河。
他真的很装。
可他真的很成功。
鹿妖母子毫无戒备,热心地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狐二同样匆匆往回赶。
到达狐族领地后,他轻巧地绕过守卫,打晕家丁,用迷幻术套出了狐三的住所,脚步轻快地闯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很舒适的院子,一眼就能看出布置的用心。
柔软的草地铺了满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粗壮遮凉的树,树下有一个秋千,正在晃呀晃。
秋千上的小狐狸闻声回头,粲然一笑。
我就这么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黑溜溜的清澈眸子里。
“柔柔。”狐三歪了歪头,耳朵抖了抖,忽然跳下秋千,兴奋地张开双臂跑过来。
我看着她的笑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杀了她,将它制成傀儡。
黑炎君抬起手。
不可以!
黑炎君放下了手,他看着它,心里有些不解。
为什么会这样?
呼吸间,我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这真是一个有冲击性的熊抱。
我晃了晃身体才站稳。
一股有压迫的大妖的力量转瞬而至,狐二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兴奋地看向狐三,又警惕地看着我。
“你是谁?”
他在试探,他分明早就从叶争那里得到了“确实消息”。
黑炎君还未张口,狐三就着急抢答道:“柔柔是我的朋友!”
“二哥你不要这么凶,会吓到柔柔的!”
黑炎君微微一笑,“你可以告诉你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很聪明的提问方式。
狐三立刻就倒豆子一样,将她偷偷潜入剑阁的事事无巨细地讲完了。
她说,她为了进入剑阁,不惜委身光宗的人做了灵宠,这才没有被发现,她被挡在禁林外差点被冻死,还好是我救了她,可是族人们找过来了,她不得不离去,被强行摧毁了契约,从此再也没能进去过。
我就知道,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回忆起来了那只小狐狸。
我哥还是记性不好。
小狐狸明明是真实存在过的!
狐二听了这个故事,当即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抱着小狐狸在怀里揉了又揉,才找到我单独对话。
他威胁我,让我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好好陪着狐三姑娘玩儿,要哄得她高兴,否则饶不了我。
这正中黑炎君下怀,他笑着,满口答应。
可是,陪一个神叨叨疯癫颠的小姑娘玩儿?
送走狐二,黑炎君面对用亮晶晶眼看他的小狐狸。
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玩儿不是玩儿呢。
他带着小狐狸捉迷藏。
还无耻地让心智不全的小狐狸捉他这个飞檐走壁的人类。
他借口这个幌子,光明正大地逛遍狐族,重点在他们的藏书馆和长老院附近徘徊良久。
我清晰感觉到,他那种胜券在握的兴奋随着游戏时间的延长逐渐平息,变得有些焦躁。
怎么找不到呢?
他坐在路边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是叶争骗了他?
“抓住你啦!”小狐狸从草丛里窜出来,兴奋地扑到他怀里,露出柔软的肚皮。
黑炎君顺手在它柔软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我的理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别碰她啊你这登徒子!!
黑炎君突然屈膝,小狐狸不受控制地滚在了地上,又化为人形,趴在地上抬着眼睛笑眯眯看他。
“摸摸头呀柔柔。”
第二次这样。
他这样想着,突然唤起了我的名字。
我立刻紧张起来。
他发现了?
他等了一会儿,活动着灵活的四肢,看着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求摸头的小狐狸。
他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拿开你的脏手!”
我大吼一声。
吼完我就愣住了,我好像……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我笑出了声,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狐三的头,“狐妹,不要趴在地上了,我们去玩点别的吧。”
狐三兴奋地跳起来,“好啊!”
她拉着我的手,“我刚才赢啦,我的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奖励呀?”我问她。
“再摸摸头。”
我感觉心里也被她毛茸茸地扫过,又软又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