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一样洁净的帐子,温暖的被褥,不远处的小木案上放着药和糖渍梅子。
不远处的桌边坐着“杀”他的人。
温朔缓缓挺直背,停下笔,以同样的姿势揉太阳穴,嗓音有说不出的疲倦,问:“醒了?”
沈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能投射一个人真实的想法。”
“我用符咒给你造了个梦。”
“你的梦很有意思。”
“我想——”
“我应该称呼你为沈黛吧?”
第063章四恶道:饿鬼(七)
温朔的手摸向右边的桌案——那个角落放着他的剑,恰在这个时候,烛火跃动一下,屋子里像梦里那样一下子暗了。
或许是做梦的缘故,沈黛觉得自己在虚幻和真实之间被扯来扯去,他有种恍惚和虚空的感觉,仿佛梦还没有醒。
在屋暗前,沈黛已经盯紧了门的位子。他准备只要温朔一攻来,就往那个方向冲扎。他留心着竹剑鞘落地的声音,梦里的那一声还犹然在耳,那代表着温朔出剑了。可直到沈黛等到口干舌燥,一次次用唾沫湿润喉咙,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温藏弓是那种杀死猎物前喜欢折磨的野兽吗?
他才不会——
哀求一声。
沈黛摸黑往前冲,可惜一开始就不太顺利,“嗙”一声,他的膝盖撞到床边的小木案,一阵“乒铃哐啷”响动后,瓷碗和药碗在地上砸个粉碎。
那些糖渍梅子!
算了,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蜜饯。
沈黛往前跨一步。
“唔——”他咬住唇。
沈黛没穿鞋子,脚掌嵌进一块尖瓷片,他没有蹲下查看伤口,反而急着跨第二步,第三步,朝着他所以为的“生门”跑。
温朔道:“别动。”
沈黛身体滞住,去感受温朔的动作。
温朔道:“你不像我。能在黑暗中看到东西。”
温朔的脚步极轻,只有踢开瓷片的时候会发生极轻微的清脆之声。他在向沈黛而来。沈黛怕了,他一直自称饿鬼,可眼前这个眼中幽瞳闪烁手中拿着剑的男人比饿鬼还要可怕。沈黛跳着脚,忍痛往另一个方向逃,不管多少瓷片刺进他的脚掌,他都不停下。
像老鹰抓到小鸡。温朔靠近了。沈黛的心中猛然一缩,嗅到淡淡的木头香。温朔不知怎么想的,把沈黛拦腰抱了起来。沈黛用双手拼命抵住温朔的胸口,将温朔往外推。沈黛惧怕温朔的味道和他手里的剑。
温朔道,“别动。我点灯。”他抱沈黛到正中一张放茶水的大桌上,“因为你一直睡着,这灯也就没点,怕你晃眼。”他让沈黛的屁股稍稍倚在桌上,空出一只手,指尖一弹,飞出的亮光点燃烛台上的火绒。
橙色的灯光一晃,温暖整间屋子,烛火也照亮温朔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眸和凌厉的五官。他的手臂还是从沈黛的膝盖下面穿过,把他抱了起来,朝床走。
沈黛躺在温朔怀里,低头,提防着剑。
温朔手里的哪里是剑,是那只古琴小木盒——他想送给阿娘的那一只。沈黛抬头,看到剑好好放在窗边的书案上,戳出下半截露在外面,甚至都没有出鞘。
心软了?
一个自称有许多仇敌软心肠的人能活上几十年也真的算是奇迹了吧?
又或者是——
他也不过是个俗人,终是要欺负他。
沈黛突然就想起自己跪在苏大掌柜脚下,被他半哄半迫含着脏东西的时候,苏大掌柜会用手捏住他的下巴,粗暴地转来转去,又冷漠又惋惜地道:“贫贱的人生得越美越倒霉。娇花要长在重重宫阙里,才没人摧残。你啊——注定厄运缠身,迟早要为这张脸丢了小命。”
沈黛一时气血上涌,张开嘴,狠狠在温朔脖子上咬了一口,两颗尖虎牙刺进薄薄的皮肤,他想好了,即使温朔打他,他也不松口。
温朔甚至没哼一声。
沈黛埋头在温朔脖子口,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脖子的血滋出来。沈黛用嘴吸,血顺着牙齿流到舌尖。
竟然有味道——
是甜的!
这人的血是甜的!
温朔问:“要咬多久?咬脖子是死不了人的。”
沈黛下意识松开牙齿,抿唇,还在品尝血的甜味。
如果这人的血是甜的——
肉也该是甜的吧?
吃起来是不是很爽?
温朔将沈黛放在床榻上,一脚的膝盖撑在榻上,借力往里一探。沈黛滚到一边,眼珠子死死盯着温朔,心想,你看,温藏弓的坏心思暴露了,就是要爬床。
温朔抓出一只枕头,手臂从沈黛背后穿过,将他往上一抬,把枕头垫在他头下面。温朔把古琴木盒塞到沈黛手里。沈黛不动声色地捏着盒子,在手心里转,看着温朔所做的一切。
温朔简单地处理一下沈黛的脚,“会觉得疼吗?”
“你的符咒之梦没告诉你我没有感觉吗?”沈黛反讥,但他又想到血的甜,想到自己刚才正在盘算吃他,就有点心虚,说,“不过,被你猜对了,我足够倒霉,坏的东西都不放过我。我知道痛的。疼得特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