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始终叫一人握着,那只手像只大蒲扇将她的手裹在其中,滚烫干燥的温度熨帖舒适,她很冷,情不自禁往那只手的方向挪动,将那只手枕在头?下。
蹙起的双眉逐渐松开,累极困极,陷入无尽的昏睡之中,沉沉睡去-
谢瞻守了?沈棠宁一夜没合眼。
因为今日一早有大朝会,他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朝服便匆匆离开。
乾清宫。
今日朝会上争论的依旧是定北王拥兵自重的事情。
隆德帝年轻的时候地位尴尬,既非嫡又非长,头?顶上的大皇兄意气风发,得老皇帝亲自教导,下头?三?皇子四皇子的母妃张贵妃宠冠六宫。他唯一出彩的便是精通骑射,被?老皇帝数次称赞,随后打发去漠北看守门户。
后来?隆德帝娶了?谢皇后,在经历了?最初的收敛锋芒、遭受猜忌暗杀,甚至一度身?陷囹圄后,最终在谢璁等人的帮助下弑兄夺位,一登宸极。
自登基之初隆德帝便野心?勃勃,亲自领兵两度北征漠北,轻徭薄赋,勤政爱民,颇有一代?雄主的气势。
大概再英明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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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王宗缙并非从龙旧臣,出身?奚族,发迹于蓟州,蓟州节度使张元伦是宗缙的义父,因勇猛善战为张元伦所器重。
后张元伦向朝廷举荐宗缙,宗缙到?京都述职,隆德帝命宗缙与身边禁军侍卫长相扑,寒冬腊月,宗缙脱去上衣,袒露出一身?肌肉虬结的结实身?躯,不过?三?五回合便将两个侍卫长扳倒在地上。
隆德帝见他言谈不俗,悍勇异常,且精通六国语言,赤胆忠心?,十分喜爱,故将他封为范阳卫指挥使,常年镇守范阳。
十几年间宗缙平步青云,从一个出身?异族的小兵一举成为威震一方的节度使,以至其后封异姓郡王。
宗缙为人极其圆滑,从多年前他每年便都不忘向朝廷进献战马牛羊,三?年前辽东等地的党项鞑靼等夷族动乱,宗缙奉命镇乱,平定叛乱后朝中许多官员为宗缙说好话?,隆德帝龙心?大悦,竟下旨将宗缙册封为定北王。
本?朝自太祖建国以来?,统兵权归于兵部与中军都督府,调兵权归于皇帝,然其后军制整改,军制改为卫兵制与募兵制混合,军队战斗力虽有大幅提升,各地方的封疆大吏手中却有了部分实权,尤其是近年来?风头?正盛的定北王宗缙。
谢瞻年少跟从朔方节度使耿忠慎镇守朔方等地边防,耿忠慎过?世后,谢瞻独自一人在朔方守了?三?年。
一年前隆德帝以婚事为由将谢瞻调回京都,随后下旨命定北王接手我朝在辽东及漠北一带的防守。
定北王离京时还将隆德帝扣押在京都多年的定北王世子带离京都,美?其名曰世子纨绔不器,意欲将世子带在身?边磨炼。
半月前山西的晋王谋反,也?是宗缙一力镇压,宗缙屡建功勋,在军中的势力已然不容小觑,今日再不铲除,来?日必要成气候。
如今他即将班师回朝,朝中隆德帝信重的大臣们?纷纷上疏劝谏隆德帝将趁机卸了?定北王的兵权,留在京都中养老,谢璁亦在其中。
隆德帝却显然不以为意,只在谢璁出列时眯了?眯有些浮肿的双眼,随后几句话?打发了?几个出言相劝的大臣便退了?早朝。
散朝后太子叫住谢瞻。
“定北王身?兼三?州节度使,在范阳与蓟州拥兵自重,形式紧迫,而父皇却连舅父劝说也?不曾放在心?上,今日朝堂上舅父一番慷慨陈词,我远远倒见你眉头?紧皱,不知你心?中是如何作想的?”
太子一面走,一面沉声说着,目光却紧紧地盯住谢瞻,意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迹象来?验证自己所想。
谢瞻回道:“只是昨夜未曾睡稳罢了?,承蒙殿下抬举,微臣不过?一介武夫粗人,只管领兵打仗,不懂朝政,陛下指哪儿我打哪儿。既然陛下倚重定北王,定北王赤胆忠心?,我等自然决无异议。”
“你说得很是,倒是孤多虑了?。”
太子呵笑了?一声,片刻,转而道:“皇祖母近来?颇念叨你,随孤一道去看看罢。”
两人往坤宁宫的方向去。
谢瞻不怎么说话?,小时候也?这样,以前谢皇后在世的时候他常入宫,太子比谢瞻年长十岁,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见这孩子孤僻不说话?也?不理睬人,就?领着梁王去逗他。
梁王也?是坏,故意往谢瞻的衣服里扔老鼠虫蚁,把谢瞻的袍子扯破吓唬他。
他竟愣是一句话?不说,也?不找谢皇后告状,把衣服抖擞干净了?穿上,第二天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将梁王拖去角落里,用刀把梁王头?发抓着削去半截。
若不是宫人拦着,梁王的头?都差点被?他削掉,吓得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梁王成了?秃子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再进宫招惹谢瞻,以至于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见到?谢瞻都要摸摸自己项上的头?发还在不在,到?这几年这毛病才好了?。
“孤记得,昨日舅母似乎从宫中延请了?御医,莫不是舅母生了?病?”
两人走了?片刻,谢瞻转过?头?,太子正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是沈氏,她昨夜不适。”
谢瞻如实说道。
太子思量片刻,笑着颔道:“弟妹的身?子应有七八个月,快要生了?吧?”又感叹道:“没想到?转眼间你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还记得当年你和?梁王都只到?我的膝盖上一点儿。”用手势比了?下。
本?想借着家常再引得他多说几句,也?探探他对定北王的口?风,眼下看来?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好似一段路只有他一人在讲似的。
太子就?有些意兴阑珊,摇头?叹气道:“和?你这人说话?没意思,你嘴巴压根撬不开!你和?弟妹相处时莫非也?是如此,你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你俩人岂不是成了?两个哑巴?”
话?中带着揶揄之意。
谢瞻面上却依旧没有多大的波动,只微微一笑,低头?作恭敬状。
太子不动声色地盯他半响,忽地开口?说道:“临远,令瑶的婚期在下个月十八,她托孤转告你……”
“殿下慎言!”
太子话?音未落,谢瞻便打断了?他,颇为严肃地正色说道:“臣与永宜县主早已无半分瓜葛,她不懂事,叨扰殿下,还请殿下日后莫要再替她传话?,免得传出去有损她的闺誉!”
常令瑶年幼时时常出入宫禁,太子也?算是看着常令瑶长大,因此关系相熟些。
太子一哂,眼里掠过?一丝尴尬。
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拍拍谢瞻的肩膀道:“到?底是你考虑周全,是孤疏忽了?!”
……
沈棠宁是第二日接近晌午的时候醒的,她刚动了?动身?子就?感觉到?肩膀处的剧痛,解开衣服一看才发现,肩头?处红肿不堪,透着层青紫,细闻闻,还有股淡淡的药味儿,完全是某人下手没轻没重的结果。
这一掌下去,莫说是温珧,恐怕舅舅也?招架不住。
王氏和?谢嘉妤都来?看过?了?沈棠宁,陪她说了?会儿话?,见她始终一副悒郁萎靡的样子,只得开导几句后离开。
晚上沈棠宁歇下了?以后,谢瞻方回来?,时辰不早,月上中天,屋里只点着两盏小灯,灯光晃晃悠悠地摇曳着。
沈棠宁白日睡多了?,晚上虽然躺下了?,却睡不着。
白日她和?王氏又提了?一次,想一个人住,这次王氏倒是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小两口?磕磕绊绊很正常,你们?两个性子南辕北辙,刚成婚难免要磨合一番,这世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妻多了?,总不能因为一朝谈不顺便要分房和?离吧?你放心?,我已经替你说过?阿瞻了?,他已知错了?,下次绝不会再有犯。”
沈棠宁明白,王氏是谢瞻的娘,就?算她会为她打算考虑,心?里最向着的那个仍然谢瞻。
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和?开门声,她只能默默地裹紧了?被?子,心?里头?沮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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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六天没说一句话?了?。
这天清晨,沈棠宁坐在窗边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今日二月二十一,陈太医说预产期在两个月后,除去王氏送给她的大额珍宝首饰,她目前手里已经攒了?四百两银子。
其中的三?百五十两银子已被?拿去买了?宅子,剩下的三?十两银子用来?购置了?家具,最后剩下的银子可以用来?做些小生意。
做什么好呢……对了?,可以做她的老本?行,绣帕子做针线,给人抄书。
当然,最好是能在和?离之前就?把谢瞻没收的父亲的那些兵书给要回来?。
万一他不给……
突然,一件衣服被?丢到?了?她的眼前。
沈棠宁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鼻子,屏住呼吸。抬眼,谢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命令的口?气说道:“给我把衣服缝好。”
说罢便丢下衣服潇洒离去。
沈棠宁两根手指把衣服捏起来?,衣服应该是刚换下来?,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袖口?上破了?个大洞,森森然像谢瞻的两只眼睛。
沈棠宁受不了?这臭烘烘的味道,想赶紧把衣服丢开,然而仔细一闻,这衣服竟不仅没有汗臭,反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荚香,混合着一股瑞脑的香气。
她愣了?半响,而后仍是叫来?锦书,让她把衣服洗干净了?缝好,晚上放到?谢瞻的衣橱里。
到?了?第二日晚上,她刚爬上床准备躺下,谢瞻又是“唰的”一声扯开她的帘子,把衣服丢到?她的身?上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
“你是不是故意的,把衣服缝补成这样!”
沈棠宁捡起衣服来?一看,袖口?处依旧是那个黑黢黢的大洞,且比上次看见的还要大,居然从袖口?一直拉扯到?了?手肘处。
沈棠宁诧异地瞪大双眼。
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怎么就?破成这样,她记得锦书平日里给她缝补的衣服都很结实呀!
但见他一脸的不悦,也?不像戏弄她的模样。
“我明日再给你……”
“就?现在!”
谢瞻打断她,并精准无误找到?了?她丢到?罗汉床上的针线筐,把她平日里做针指的针线都找了?出来?,一起摆到?了?她的面前。
“……”
沈棠宁咬咬唇,衣服都破成这样了?,她就?不信她缝好了?谢瞻还会再穿。
心?里想归想,沈棠宁却不敢说,生怕他像那日似的突然大发雷霆,顺从地拿起了?针线。
针孔太小,灯光昏暗,她看不清,细细的线怎么都穿不进去,谢瞻还在一边目光灼灼地监视着她。
沈棠宁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
下一刻,谢瞻从她手中拿走针线,只低头?穿了?一下,那根细线便十分听话?地穿过?了?狭小的针孔。
她的一双柔荑和?足都生得极美?,纤细,白皙,十指如梭翻飞,专注而认真地缝补着他的衣服。
谢瞻低头?看着她
“缝好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沈棠宁微微松了?口?气。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颗头?朝着她举着衣服的胸口?处伸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对,绝不是她的错觉,她清楚地看到?谢瞻慢吞吞地瞟了?一眼她的胸口?才把视线收回去,并且那一眼的时间还不短!
沈棠宁的脸腾得就?红了?,又羞又恼。
等他把衣服拿到?手,她“唰”的一声把帘子拉上,尾端压进自己的被?子里,用身?体压着,这样就?算他来?扯一时也?扯不开。
那拉帘子的举动很明显能听出来?是带着愤怒的意味,谢瞻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旋即对她这样防备的举动很是恼火,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咚”的一声,他报复似的也?发出一道巨大的声音躺了?下去。
沈棠宁能感觉到?,因为本?来?两人一人一半占着属于自己的楚河汉界,但谢瞻上床时往她的位置挤过?来?,手臂打到?她的手背,吓得她连忙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便罢了?,更叫她气结的是,他那一双大脚还擅自越过?楚河汉界压在了?她的脚背和?脚腕上,毛茸茸的大腿蹭着她娇嫩的肌肤。
沈棠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感觉真叫人恶心?!
她费了?好一番劲儿才把自己的脚丫子从他的大脚下抽出来?,并趁着他还没醒,恨恨地踢了?他一脚。
接下来?几日,谢瞻越来?越过?分,不但裤子破了?都要让她来?补,还用他不看着她就?不用心?缝补的借口?亲自监督她缝补的过?程。
有几次沈棠宁就?快忍不住要把裤子撇到?谢瞻那张刻薄的脸上,想来?想去还是忍了?下来?,憋屈地拿起了?他丢来?的已经穿好的针线。
这样的逗弄对谢瞻来?说却仿佛是种乐趣,尤其是看到?她脸上露出那种想生气又不敢生气,委屈还夹杂着气恼的表情时,他就?变得心?情特?好,懒洋洋地靠在床尾,把两条大长腿翘着架在床头?,一只手搁在脑后,另一只手举着手里的书看来?监视她。
这一日的清晨,谢瞻从小校场回来?,脑中还在琢磨着今日回去如何捉弄沈棠宁,府上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花厅中,谢瞻掀帘看到?屋里坐着的温济淮和?温珧,脸色就?沉了?下来?,不怎么好看,也?没再继续走进来?。
温济淮拉着温珧到?谢瞻面前,温珧垂头?丧气地道歉:“上次是我冒犯了?世子,我不仅没把话?解释清楚,还意图动手打人,伤了?两家和?气,请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从怀里掏出那本?题册递过?去,“这题册里的题并非是泄漏的考题,而是书院的夫子们?根据主考官往年出题的习惯编写的考题,这种题册我手中有七八本?,世子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京都各个书院打听,每个书院都会售卖类似题册。”
谢瞻在温济淮恳切的目光中,接过?题册翻看了?下。
温珧做题很用心?,题册上从头?到?尾每一道题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字迹。
其实那日之后,谢瞻就?派人去书院打听过?温珧口?中说的题册。
谢瞻合上题册,还给温珧,神情虽依旧冷傲,面色却缓和?了?不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方主动递来?梯子,一方也?就?借坡下驴了?。
事情比他想象得顺利,温济淮如释重负。
那日的争执,说到?底双方都负有责任。
温济淮不想让沈棠宁难做,打听到?今日谢瞻休沐,便特?意拎上温珧带着赔礼上门来?道歉。
来?之前担心?这位镇国公世子存心?刁难,他还准备了?几套说辞来?备用,没想到?谢瞻看着不近人情,倒是比传闻中地要平易近人。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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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济淮见谢瞻好说话?,也?没有要赶他的意思,忍不住就?想再多说几句。
“世子,你莫嫌我话?多,我这个外甥女自小命苦,三?岁没了?亲哥哥,八岁父亲战死沙场,我妹妹哭瞎了?眼睛,叔婶苛待,只管将她外表打扮地光鲜亮丽,寒冬腊月里母女两个缩在只有一个火盆的屋子里瑟瑟发抖。她自个儿体弱多病,却一面要照顾我那瞎眼的妹妹,一面劳心?费力操持家里的生计。”
“郭氏时常哭穷,她心?善,觉得这么多年来?叔父一家照顾她和?她娘花费不少银钱,又叫叔父夹在她和?郭氏之间左右为难,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受了?堂妹堂兄的欺负,吃了?多少委屈也?从不敢在人前说,只管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下。”
“郭氏却利用她的这份羞愧之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侄女的名声清誉都能抛之脑后,置之不理,只想将她待价而沽,卖个上好的价钱来?攀附高门……”
温济淮说到?最后,十分愤慨伤感。
郭氏的费尽心?机,让沈棠宁的名声变得愈发糟糕,男人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得到?这位第一美?人来?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而不相熟的女子们?不耻于她的心?计美?貌,和?她断绝了?来?往。
即使听到?她的名字,心?里也?得啐上一句水性杨花,不知羞耻,叫自己女儿姊妹们?莫要学她。
“温公。”
临走前,谢瞻开口?叫了?一声。
温济淮倏地转过?身?来?,胡子上下抖了?抖。
谢瞻深吸口?气。
他承认,他起先的确是瞧不起温家是破落商户,但温济淮身?上,却并没有他想象中一般商人的狡诈悭吝。
相反,他待沈棠宁慈祥温和?,关怀备至。
温济淮,不是沈弘谦。
是他再次先入为主,想当然了?。
“我想帮团儿找到?她的兄长,但在我没有找到?内兄之前,还望温公替我保守秘密,莫将此事告知棠宁。”谢瞻正色道。
温济淮这次找上门来?,原只想解开先前的误会,倒没想逼着谢瞻给他道歉。
意料之中,谢瞻果然也?没开口?道歉,至于他如今肯帮忙替外甥女和?妹妹寻人,更是意外之喜了?。
温济淮忙道:“自然,自然,此事还要劳烦贤侄你了?!”
谢瞻叫来?安成,吩咐他道:“你亲自送温公出去。”-
今日天色不错,沈棠宁在屋里坐得头?昏脑涨,锦书与韶音扶她出来?晒太阳。
过?台阶时主仆三?人都没注意,身?旁嗖得闪过?一个小孩子的身?影,沈棠宁赶紧往一侧去躲,只是躲得晚了?些,所幸及时被?左右拉住,韶音在后头?扶着她的肚子,没摔个狗吃屎,脚踝处却扭得受了?伤,疼得她站不起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没看见我们?世子夫人这么大的肚子啊!”韶音生气地叫道。
那男孩子仿佛也?知道自己犯了?错,飞快地往后瞅了?一眼,又飞快地跑进了?草丛里。
“那孩子我看八成是泰哥儿,是三?爷院里的。”
韶音打发身?后跟的小丫鬟赶紧去追,再和?锦书两个七手八脚去扶沈棠宁起来?。
主仆三?人忙活半天,沈棠宁实在疼得站不起来?。
正束手无策,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说道。
沈棠宁抬头?去看,还没看清出人,整个人就?一轻,被?来?人抱了?起来?。
她肚子很不小了?,这人抱着她竟丝毫不费力气,跟抱着只鸡似的。
“你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莫非今日才发现你夫君生得俊俏无匹?”
谢瞻把她抱到?一侧的小亭里放下,抬眼看她。
沈棠宁皱起眉,赶紧移开自己的目光。
第37章
谢瞻把沈棠宁抱回?了寻春小榭。
沈棠宁本以为这人会挖苦她连走路都走不稳,谁知他进屋将她小心抱到了床上,突然弯腰俯身三两下就脱丢了她的鞋子!
沈棠宁大吃一惊。
她急忙去缩自己的脚,只她的力气如何拼的过谢瞻,一只雪白的足被他死死握在手里一动也动弹不得。
“还想?以后能走路,就别乱动!”他弯下腰强摁住她的脚。
他这番话很是有用,沈棠宁本也疼得浑身冒汗,闻言果真?一动不敢动了。
谢瞻给她检查了伤势,握着她发?红的脚踝来回?扭动了几下,从怀中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个小瓷壶,将瓷壶里的药膏仔细推开,打着圈儿?一下下揉抹在她的脚踝上。
开始时沈棠宁疼得只想?一脚踹开他,后来也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他揉的力道放轻了,伤处渐渐没那?么疼了,但他指腹上粗糙的茧子却又磨得她娇嫩的肌肤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他终于结束了,沈棠宁连忙缩回?自己的脚,用裙子遮住,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回?了她的小帐子里。
而后,便听谢瞻一声?不吭地收了瓷壶,去了内室。
片刻后,他似乎是换完衣服出来了,步调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儿?坐下,咳嗽几声?。
与此同时,沈棠宁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她抬起头,那?帐子在光下恰透出光影来,能看到谢瞻正面朝她坐着,那?黑乎乎又极具压迫感的人影,像鬼魂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面前,想?忽略都难。
沈棠宁咬了咬唇。
不想?理会他,继续低着头,装没看见?。
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她被盯得心里发?毛,先忍不住了。
“你做什么,找我有事?”
“哦,也没什么事。”
谢瞻拉开她的帘子,看着她说道:“就是刚你舅舅来找我吃了几盏茶,后来他还有些事,我便把他送走了。”
他轻描淡写的口气,却像个炸雷般惊得沈棠宁心猛地一跳。
她舅舅会找谢瞻吃茶?!
“我舅舅他来做什么?他应该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吧……”沈棠宁急道。
“他为何要对我说不好听的话?”
谢瞻皱眉道:“上回?去你家,我与你舅舅便十分投缘,他还拿出家里上好的秋白露招待我,你都忘了?后来若不是你表弟,”他冷哼了声?道:“是你表弟对我态度无礼,出言不逊在先,否则那?日也不会不欢而散!不过他今日也来同我道了歉,我看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就懒得同他计较了!”
沈棠宁扯了下嘴角。
对于谢瞻这种出身高贵,又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只要他们愿意,会有无数的人为他们思虑周全,事事贴心贴意,这也导致他们通常不会去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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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他们有意为之,实是他们想?不到罢了。
沈棠宁是看着温珧长大,在她眼中这个表弟平素性格一直温顺和善,见?谁都带三分善意,邻里亲戚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他先前与谢瞻又无仇无怨,怎会对他出言不逊?
不用谢瞻说她都能猜到,定是谢瞻无意间对温珧说了些难听的话——毕竟他这人说话一向刻薄,温珧少年心性,或许还对他怠慢自己一事耿耿于怀着,两人三言两语不对付,便打将起来了。
沈棠宁只能从脸上给他挤出个笑?来。
“既然阿珧同你道歉了,我就放心了,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有时候他也没恶意,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才?好。”
谢瞻仔细看她,见?她还对他笑?了下,心里总算是舒了口气,面上也慢慢有了笑?意。
不知为什么,这几日她不愿搭理他的时候,他心里就很失落。
所?以他会忍不住去捉弄她,哪怕是看到她脸上露出生气的表情,或是喜,怒,委屈。
只要不是不搭理他,他就觉得她是在回?应他,而不是冷冰冰的,一个没有温度的木头人。
“我自然早就没放心上了。”
接着,谢瞻看向她的肩膀,顿了下,又轻咳一声?道:“我也有做的不对之处,那?日我正在气头上,你突然冲过来,但我并?非有意伤你……后来回?了家也不该冲你撒气,害你晕倒,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轻声?询问:“你肩膀现在如何了,还疼不疼,我给你也揉一揉?”
这些话听着是很简单,但对谢瞻来说不知为何却实在难以启齿。
但他这次的确是诚心认错。
因此一口气将这些话都说完后,谢瞻的眼睛便紧紧地盯着沈棠宁脸,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而在沈棠宁看来,谢瞻强调两点,一是她突然冲过去护着温珧,二是他在气头上。
这个解释其实很牵强,不能伤沈棠宁,就可以伤温珧了?
沈棠宁摇头说:“我晓得你不是有意的,早就不疼了。”
谢瞻走后,锦书进来换茶水,看见?罗汉床上放着一包还热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包糕点。
“姑娘,这大概是世?子给您买的吧,还热着,要不我给你掰一块?”
锦书捧着过来给她,沈棠宁看了一眼,只见?几枚白胖的糕点垒在一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确实足够诱人。
她却没有丝毫胃口,吐出胸口间的那?口闷气,闭了眼疲惫地躺回?床上。
“我不饿,你们拿去分了吧,”又道:“别让世?子看见?。”
这份糕点,沈棠宁自然是吃不下去的。
她没有心气儿?整日与谢瞻吵闹争执,若能与他好好相处,她也不想?跟他闹得急赤白脸。或许等?两人和离后他亦能念着几分她的好好生善待他们的孩子。
先前谢瞻不计前嫌地帮她,她心里的确很感激,可同时谢瞻也鄙夷她的出身,瞧不起她的家人。
这是她万分不能容忍的。
何况这段时间,他更是处处刁难她欺负她,不是命令她缝补这个,就是故意玩笑?捉弄她,这便罢了,语气还非常差劲,沈棠宁就算是泥人捏的,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一点气性都没有。
这次谢瞻来主动找她道歉,应当?也不是他突然想?明白了,大约是王氏看出来了两人最近冷战,担心她腹中的孩子,私底下责备过他。
不然他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她还没有开口给自己的亲人作?解释,给他台阶下,他怎么可能先低头道歉?
她最大的错,是不该把谢瞻带回?舅舅家,明知道他不喜欢她与娘家来往,还一时存了侥幸,竟天真?地以为与他解除了曾经?的误会,能与他做真?正的朋友。
说到底,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根并?行?的琴弦,若想?弹奏出美妙的音符,便永不可能相交。
从今往后,她只需感激他,敬畏他,将他视作?她腹中孩儿?的父亲,莫要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晚上两人再躺下去睡觉的时候,谢瞻果然没有再故意挤她。
沈棠宁却有些睡不着。
说实话,她是承认和谢瞻在一起睡觉是有用的。
因为自从他搬过来两人一起住之后,她的睡眠的确是好了许多,身上那?种时常疲乏困倦的症状也在逐渐消失。
她今夜失眠,有对未来的焦虑,对孩子即将出世?的茫然,还有对清楚意识到与谢瞻家世?门第差距的惆怅。
一束月光透过帘子射入帐中,将狭小的帐中映得凄清而宁静。
沈棠宁闭上眼睛,慢慢有了睡意。
也不知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大约是半夜了,她忽然就莫名地醒了,想?要起夜,借着窗外的月光迷迷糊糊下了床。
待走到净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谢瞻粗重的呼吸声?。
声?音好像是从他的喉咙间压抑着发?出来的,粗噶低沉,且一声?重似一声?地急促,沈棠宁脑子还处于一团浆糊之中,心想?大半夜的,他怎么不睡觉在净房里练拳?
那?喘息声?却并?不十分厉害,偶尔伴随着似是衣衫快速地摩挲声?。
沈棠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脸上情不自禁爬上两抹红晕,从脸庞一直红到脖子根,彻底清醒了。
他根本就不是在练拳……他……这个臭流氓……登徒子……
沈棠宁登时睡意全无,吓得赶紧爬回?床上,把鞋子和被子一切都归置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可是根本睡不着,她害怕他兽性大发?,万一回?来后突然扑到她的身上来可怎么办?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沈棠宁正胡思乱想?间,那?道沉重的喘息声?已?经?来到了床边,紧接着,帘子被人攥着蓦地拉开,没有透出一丝声?响。
随后,一道灼热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被他盯过的地方,衣服一寸寸地掉落,仿佛身无寸缕。
最终,那?目光落在了她裸露在外的一对脚丫上。
他粗糙温热的掌心抚摸上的那?一刻,沈棠宁甚至听到自己在心里默默地尖叫。
他先是轻轻抚摸了两下她的脚背,而后是轻捏了下她的脚趾,揉了揉她白日里扭伤的脚踝红肿处。
可她就是感觉地到,他这样做的动机,并?不单纯是为了看她的伤处,而是存有某种不干净的企图……
沈棠宁平躺着,脸一阵红一阵白,幸好她把脸侧着埋进了枕头里,谢瞻应该看不清她的脸色。
所?幸他抚摸了也就两三下,而后便一动不动了,直到过了约莫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沈棠宁听他长长地,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来。
片刻,他再度离开,听动静是去了净房,大概是去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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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再次惊醒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
还好,孩子还在。
所?幸,昨夜谢瞻没有禽兽到对她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做什么。
是她一直想?岔了,从前她总觉得谢瞻对她不感兴趣,更不喜欢她腹中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却险些忘记了,她再无趣,谢瞻也是一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男人。
她那?帘子,只能防君子,不防小人,每日谢瞻与她孤男寡女,同床共枕,真?要想?对她做些什么,莫说是她如今笨重的双身子,便是没有身孕前,那?日在东宫不也一样反抗不了他?
沈棠宁冷汗涔涔,直往外冒。
凡是贵族人家,母亲都会在儿?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安排通房来帮儿?子通晓人事。
别人不说,就是她的堂兄沈宵,郭氏担心沈宵流连烟花柳巷不务正业,在沈宵十五岁的时候也给他安排了一个漂亮的通房丫鬟,两人整日形影不离。
她还无意听到韶音和锦书说过悄悄话,郭氏只允许那?小丫鬟一个月伺候堂兄五回?,韶音却经?常撞见?小丫鬟和沈宵从花园的假山洞里衣衫不整地出来。
谢瞻这样的出身,总不可能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吧?他真?想?……做那?事的话,为何不去找他的通房丫鬟,偏要在她的房里……
只要一想?到他不知道背着她偷偷那?样做过多少回?,沈棠宁就一阵恶寒,不想?下床。
若是能找个借口,叫他搬出去住……
谢瞻回?来了。
沈棠宁赶紧换上衣服,笨拙而小心地移动下来,赶在谢瞻进来前进了净房-
郭氏诬陷寡嫂案很快有了结果。
大理寺找到证据证实郭氏在大伯子离世?的九年间苛待寡嫂,欺负孤儿?寡母,英烈遗孀。
后又污蔑寡嫂与外男私通,满府上下皆能作?证,故两罪并?罚,判处郭氏杖五十,流放岭南三千里。
沈弘谦顾念多年的夫妻之情,意欲去大理寺收赎郭氏,奈何谢瞻早对大理寺提前打过了招呼,沈弘谦东拼西凑也凑不满三千两银子,只能和一双儿?女眼睁睁看着发?妻被流放去了岭南,悔恨不已?。
至于他私下强迫寡嫂一事,为了温氏的名声?,却不得不压下去,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纵使如此,沈弘谦的名声?也臭了,革职在家期间,沈弘谦和沈宵多次携礼去往大理寺,找自己以前的同僚,甚至不得不忍辱含羞上门来求谢瞻和沈棠宁。
沈芳容来找过沈棠宁几回?,传话求她看在以前的姐妹情分上,饶过她娘和平宁侯府,又说平宁侯府也是她的家,她一定不想?看着平宁侯府就此没落云云。
沈棠宁何尝想?如此,那?是她父亲拼死打下的荣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一夕之间劝毁在了沈弘谦手里!
她恨沈弘谦尚且不及,何况未出阁时,沈芳容待她毫不尊敬,从未拿她当?过姊妹,她刚嫁进谢家,明知不该把绿绮卖给冯茹,为了一己之私,沈芳容害得她与谢瞻谢嘉妤险些反目成仇,事后她都未曾想?着去追责。
如今出事了才?想?到来求她顾念旧日姐妹情分,沈棠宁叫锦书给沈芳容送了三十两银子,两人的姐妹情分,大概也就值三十两吧。
沈芳容把三十两银子扔到地上,走了两步,又觉分外不甘,哭着回?来把三十两银子塞进怀里。
最后怨毒地凝视着镇国公府的大门,许久许久,自言自语道:“沈棠宁,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和羞辱付出代价!”-
谢瞻发?现,最近沈棠宁似乎总在故意躲着他。
就算是两人吵架冷战那?会儿?,她也没有如此。
早晨,她不与他一道用早膳了,赖在床上磨蹭着不起。
晚上,她不等?他回?来就歇了,且他回?来的时候,她明明没睡着,他叫她她不应,他撩开帘子,盯着她,她脸蛋慢慢变红,脚趾蜷缩到一处,还是装作?睡着的模样不醒。
于是他第二日就回?来地更早,没叫人通传进了屋,瞧见?她坐在床上不知看什么入了迷,他一进来,她立马就把书塞回?枕下,放下了帘子睡了。
……
谢瞻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明白,沈棠宁为什么为了她舅舅和表弟那?事,还在生气。
这事过去多久了,他都和她道过歉了,女人的心眼儿?怎么就针尖似的这么小?
某日他突然想?到一事,谢嘉妤好像对他说过,沈棠宁似乎挺喜欢琴的,遂问安成道:“那?张叫绿绮的琴,你丢哪儿?去了,给我找回?来,我还有用。”
安成纳闷道:“不是都砸了吗,去哪儿?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子猛踹了一脚,谢瞻怒道:“混账东西,谁叫你砸了的,你是不是想?死?”
安成一个趔趄差点抢到在地上,心想?明明是你叫我烧的!捂着屁股委屈叫道:“爷,明明是你让小的给烧了的!你忘了,那?回?你特意嘱咐我,如果世?子夫人不来要琴,你叫让我烧了……”
“但我没扔啊,您怎么还踹我呢!幸好我没扔!”
安成嘀嘀咕咕地,去把绿绮抱来了,原来那?日他要烧琴时被长忠拦了下来。
长忠说道:“这是绝世?名琴,一来烧了可惜,二来主子正在气头上,指不定他自己也没想?烧,你想?想?他那?日说那?话的意思是什么?”
后来谢嘉妤来要琴,安成没敢再把琴给这位大小姐,便谎称琴已?经?被烧毁了。
谢瞻冷冷瞪了安成一眼,他本来也没想?叫安成真?把琴给烧了,算这东西有点眼力见?儿?。
不过真?看到绿绮的时候,他心里又立马改变了注意。
凭什么他要把绿绮还给沈棠宁,难道为了讨她欢心,还要让她眼睁睁看着这张破琴睹物思人?
门儿?都没有!
初春,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嫁去陈郡老家的冯茹回?门省亲了。
这是她出嫁的第三个月。
四夫人哪里还敢搭理这个愚蠢的外甥女,一个好脸都懒得给她,直接拉着脸下逐客令,让冯茹第二日就启程回?婆家去,谢家不欢迎她。
冯茹处处碰壁,去拜见?王氏,秦嬷嬷借口夫人身子不适将她打发?出来,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楼阁亭台。
只见?那?小亭装饰得甚是华美,四周挂满了花团锦簇的梅花暖帘,桌椅上都包着一层锦缎,桌上置着茶水和点心攒盒,靠左侧则摆了一张花梨木折枝梅花贵妃榻,贵妃榻上似乎躺着个人,盖着张大红团花毯子在小憩。
过不会儿?,从鹅卵石小径上慢悠悠走过来一个年轻俊美的青年,正是冯茹的瞻表哥。
她看见?谢瞻先是走到石桌旁坐下,在桌上放了张帕子,低头一粒粒认真?地剥着攒盒中的干果,很快那?帕子上的干果果肉就垒得像座小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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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榻上躺着的是个女子,冯茹只能看见?她露出满头乌鸦鸦的发?,削肩单薄,肌肤雪白,腹部高高隆起,谢瞻推她,她一动不动地,只烦的时候,把毯子蒙到脸上继续睡。
谢瞻不死心,慢慢靠过去,挑开她覆在面上的毯子,盯着看了会儿?,一会儿?捏捏她的耳垂,一会儿?摸摸她的肩膀。
不知他后来做了什么,忽地那?女子尖叫一声?从榻上惊坐了起来,粉拳直直朝着谢瞻的脸上砸去。
冯茹惊呆了。
然而谢瞻竟丝毫不恼,甚至连躲都未躲,她看见?沈棠宁尖利的指甲蹭在了谢瞻的脸上,疼得他整张俊俏的脸都皱了起来!
冯茹暗喜,接下来谢瞻定要恼了!
她多么地期待着谢瞻恼,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瞻表哥绝不是个会对女子温柔耐心的男子!
可沈棠宁不知说了什么,他又是悻悻地撇过了头,还欲拿手去碰她的腹,又被她一掌拍开,也只是收回?手去罢了。
一旁陪着冯茹的谢家丫鬟自然知晓这表姑娘自幼痴恋世?子爷,便故意挤兑她道:“竟是遇上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了!表姑奶奶你可不晓得,自从世?子爷搬到了世?子夫人屋里,这两人关系是愈发?得蜜里调油了,当?初我们四夫人要给世?子爷送通房丫鬟,世?子爷可是都不要呢!”
“是吗。”
冯茹扯了扯唇,想?笑?却笑?不出来。
那?厢,沈棠宁本睡得好好儿?的,谢瞻偏要把她叫醒回?房去睡。
自那?晚他在她身旁自渎之后,沈棠宁受到了惊吓,近来都不敢招惹他,见?着他也是远远躲开,生怕他兽性大发?。
她蒙上毯子装睡,实际不想?理会他,谢瞻又凑过来不知做些什么,他那?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扑哧扑哧喘着,把她吓得心鼓如雷。
一会捏她的脸,撩她的发?,一会儿?又去揉她的耳垂,到最后,还将手朝着她的衣带伸去!
孕晚期沈棠宁肚皮已?经?很大了,其实行?动很是不便,大约是被吓坏了吧,竟然直接从贵妃榻上腾的翻坐了起来,朝着谢瞻的脸面呼去。
“你干什么?”谢瞻捂着脸龇牙咧嘴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沈棠宁才?说道:“没什么,我做噩梦了,你突然站我后面,吓着我了。”
谢瞻“哦”了声?,手却朝着她又伸去,沈棠宁有些恼了,这人怎么一点数没有?一面躲一面急道:“你做什么?我要睡了,大白天的你别乱来!”
她竟误会他想?对她不轨?!
谢瞻只得尴尬地伸回?手。
“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没想?做什么……咳,上回?曹全不是说孩子会动吗,我只想?试一试它是怎么动的。”他语气放软了些。
“它现在没动,你不用试了。”
“那?它什么时候会动,我再来试。”
“不行?!”
沈棠宁立马拒绝。
顿了顿,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大夫说不能经?常摸,否则……孩子在肚子里会绕颈,生产的时候不好生。”
谢瞻也不懂什么叫做绕颈,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强求了,只是心里很不得劲。
最近这段时日,沈棠宁对他就跟防狼似的,就连换衣服也不在帐子里换了。
谢瞻承认,他平日里是喜欢偷看她换衣服,不过那?都是过个眼瘾罢了,顶多瞟见?两眼她雪白的后背,他就很是知足了,可她这种防备他的态度,却叫他十分地郁闷和难受。
他把她当?成妻子,沈棠宁拿他当?什么?当?贼!
“我不乱动,我只把手放在上面……”谢瞻又试探着说道。
话还没说完,手背便被人“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开。
沈棠宁生气瞪着他。
谢瞻一哂,不摸就不摸了。
就是这样被她这样拒绝叫他有些没面子,他严肃地道:“沈团儿?,你说实话,这些时日你都不爱搭理我,是不是还为着上次你表弟那?事和我置气?”
老实说,那?件事沈棠宁早就不气了。只是谢瞻这问题问得实在尴尬,真?正的原因她也不好说出口。
她一向是个脸皮薄的,总不能直接告诉谢瞻,你一点分寸没有,和我睡一张床上就忍不住要自渎,我不防你防谁?
“那?事我早忘了。”她说。
“那?你有话好好说,刚挠我做什么?我让你去屋里睡,你倒好,装睡,你当?我没看见?你眼珠子在转,还把我脸挠成这样?”
谢瞻往前挪了一下,指着自己一侧脸对她道:“女子柔顺婉从,你就这么对你夫婿的?”
他突然的凑近,男人身上的陌生而强烈的体味瞬间侵略性了她的鼻端,沈棠宁甚至能看清他垂下的眼帘上,一根根长而浓黑的睫毛,怔了下,连忙尴尬地扭过了头去。
“我不是有意挠你的,我……我刚也没装睡,我真?没听见?,而且你,”顿了顿,“你我又不是真?夫妻……”
“那?又如何,只要咱俩一天没和离,我就还是你的夫君!”谢瞻说道。
沈棠宁彻底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我早和你说过,你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再娶妻纳妾,我也不管你,是你自己不想?的。”
“京都多少女子想?嫁我,难道我都要娶?我这般家世?相貌能力,要娶女子自然既要门当?户对,更要温柔漂亮——”
最后瞟她一眼,语气淡淡地道:“最起码得比你漂亮吧。”
……
他倒是自信满满。
不过,他就这么看不上她,就算她在他眼中蒲柳之姿,他也不必回?回?都要特意去刺她一下吧?
谢瞻走后,沈棠宁也没听他的话回?去,然而闭上眼睛,心里装着事儿?,却彻底睡不着了。
“世?子夫人,是我不请自来了,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冯茹来了。
她坐到一旁的绣墩上,给沈棠宁捧了一杯热茶,态度热络而恭敬。
这三个多月没见?,冯茹像是遭了一场大病似的脸颊消瘦了许多,几乎是皮包骨头了,沈棠宁都险些没认出来她。
但她同冯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当?初若不是因为冯茹,绿绮也不会到谢嘉妤手中,谢嘉妤亲口告诉她,在郑国公府时就是冯茹一力教唆谢嘉妤拿她顶缸,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
她三番两次向她下逐客令,然而冯茹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和她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旋即便哭哭啼啼地说先前是她猪油蒙了心,竟想?着害沈棠宁,如今她当?真?知错了,也受到了惩罚,还求沈棠宁能原谅她。
待哭完了,又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和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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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也不待沈棠宁回?应便自顾自说道:“我夫君那?位汾州的旧友曾在定北王军中运粮,听说如今定北王的粮草官不是旁人,正是萧侯爷,世?子夫人的老相识。萧侯爷一个月镇守汾州时遭到契人的偷袭,被火铳打断了一条腿,想?那?萧侯爷正值壮年,尚未婚配,竟是由此留下了终身残疾,真?真?是天妒英才?啊!”
“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沈棠宁蓦地直起身,握住冯茹的手腕。
她那?一向温柔平和的嗓音都尖锐了起来,连肩头都在打颤,倒叫冯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没想?到世?子夫人倒是个情深意重的,我也是好心告诉你罢了,你想?想?你命多好呢,当?初?*你若是嫁了萧侯爷,说不准后半辈子要伺候一个废人,如今你可不一样了,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你说我该不该为你高兴?”
“住口,你要死了,和我们姑娘浑说什么!”
锦书和韶音忙过来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沈棠宁,韶音一把推开冯茹叫道。
冯茹见?沈棠宁捂住浑圆的腹,面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来,心里也是有些害怕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匆匆逃了。
第38章
深夜,月上中天?。
沈棠宁蜷缩在?角落里。
她?再?次梦见了萧砚。他中了枪倒在?了地上,口中喊着她?的名字,痛苦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对他。
沈棠宁泪流满面,可不?管她?怎么解释,萧砚都仿佛听不?见。
紧接着,便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忘怀的那一幕——
萧老夫人和?萧薇忽然从一旁冲了过来,萧老夫人对着她?的脸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萧薇将她?的绿绮夺过来,“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沈棠宁捂着脸躲闪,却又被萧薇抓扯住了头发。
梦中萧薇踢在?了她?的腹上,沈棠宁痛呼一声,感觉到下身似乎有什么流淌了出来。
“不?,不?要!放开我……”
她?把整张脸都埋他的怀里,满头鬓发散乱地肩头,身子疼得瑟瑟发抖,紧闭的长长的睫毛上,泪珠儿一串串滚落,像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儿。
她?单薄的身体?与他密不?透风地贴合着,谢瞻一开始先是浑身僵硬出汗,在?听清她?的呓语之后,旖旎的心思顿时全数到了九霄云外,面上露出疼惜之色。
他擦去她?眼角的泪,而?后伸臂紧紧抱住了她?,一遍遍柔声安抚。
“没事了团儿,我在?这里,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沈棠宁趴在?他温热结实的胸膛上,大概是感觉到了安全,慢慢地便不?再?抽噎了,只?忽含糊地喃喃地叫了两声。
谢瞻凑近她?的唇。
“仲昀……仲……”她?呓语。
谢瞻抚摸她?发的手猛然顿住。
沈棠宁睁眼看?见的便是谢瞻那张阴沉森然,愤怒到几乎狰狞的俊脸。
大半夜看?见这样一副骇人的尊容,便是人本来没事也得吓出事了。
“你做什么,放开我!”
沈棠宁推他,对面的男人也不?说话,只?铁青着一张脸,攥着她?的双肩冷冷看?着她?。
腹越来越疼,她?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动弹不?了了。
她?脸庞愈发地白了,额间?慢慢渗出汗珠,娥眉紧蹙,那模样似是难受至极,声音断断续续,已是话不?成声,吐出几个字。
“我……我可能要,生?、生?……”
谢瞻面色一变,终于?松了手,往褥子上一摸,果真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
吴妈妈率先听到沈棠宁的哭喊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穿上衣服跑出去。
很快寻春小榭就灯火通明,丫鬟们进进出出,有去传信的,有烧热水的,有去找大夫和?产婆的。
谢瞻在?房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看?见吴妈妈半搂住沈棠宁,似乎是想把沈棠宁扶下来,沈棠宁已经疼得意识不?清,气若游丝地歪在?吴妈妈的身上,一个箭步冲进来拽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吴妈妈吓一跳,忙说是要把沈棠宁扶去产房。
“去什么产房,就在?这里生?!”
谢瞻喝道,强硬地抱过沈棠宁,把她?重新抱回了床上。
沈棠宁汗如雨下,一面低声哭着,一面不?住喊疼。
“哪里疼?马上就不?疼了……沈团儿,你睁开眼,不?许睡过去!”
谢瞻半俯在?她?的身边,一面不?停叫着沈棠宁的名字,一面去怀里摸帕子,一直摸了好几次,才顺利地把帕子摸出来。
韶音在?一旁守着,发现谢瞻怀里摸出的帕子上竟绣着一朵盛放的海棠小花,因被豆大的汗珠打湿,显得愈发娇艳欲滴。
这帕子不?是姑娘的帕子吗?
正惊疑不?定着突然又听男人大吼了一声。
“人都死哪儿去,产婆和?稳婆怎么还?不?来!”
给韶音和?众人都唬了一跳,见没人回应,谢瞻扭头就大步奔出了门去,片刻工夫他便一边一个扯着两个老妇快走了进来。
那产婆上气不?接下气地叫苦道:“世、世子爷,你,你慢、慢些!”
王氏后脚赶到。
众人把谢瞻合伙推了出去,门一关忙活起来。
王氏早有预感,以沈棠宁的身体?情况来看?,这孩子一旦开始生?,最起码得生?到明天?,没几个时辰是生?不?完的。
生?产的日子虽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但分娩的日期本就没有定数,预产期只?是个估计的时间?,孕妇提前半月生?也实属于?正常。
何?况今夜有京都城的妇科圣手和?经验丰富的产婆稳婆坐镇,是以王氏并没有太着急,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安慰儿子道:“你放心,阿沈不?会有事的,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谢瞻一语不?发,只?是抿着唇,皱着眉,一直在回廊上来回走着。
屋内沈棠宁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不断回响,一直生?到晌午时分,沈棠宁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没了力气,她真是一点都生不出来了,连泪水都要流干。
然而?根本不?能,身旁的锦书给她喂了几口参汤,鼓励她?歇一会儿再?使劲儿,沈棠宁喘两口气,只?得抓着身下的褥子勉强直起身。
突然痛得大哭起来,身下一滑,终于?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生?了,生?了个千金小姐!”
随着产婆兴高采烈的叫喊,沈棠宁彻底瘫软到床上。
而?门外,谢瞻听到沈棠宁一道尖细的大哭声后便再?没了声息,心猛地一跳,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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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都欢喜地围着那初生?的小婴儿,为她?洗去身上污秽,包上襁褓。
锦书正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忙到沈棠宁身边给她?看?,“姑娘,你看?咱们小娘子生?得多好看?,圆圆的脸蛋儿,葡萄似的眼睛像你!”
“呜……”
沈棠宁偏过头,瞧见那孩子胖胖小小,皮肤皱皱红红,一双眼睛却果真亮闪闪地看?着她?。
这便是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啊……
沈棠宁望着女儿,微微地笑了。
看?见沈棠宁嘴角带笑,娇妻幼儿母女平安,谢瞻脑中那根紧绷了几乎一整日的弦总算松了下来,眼底也禁不?住浮上一抹笑意。他也悄悄走了进去。
“姑娘,姑娘你看?她?的小手好小……”
锦书惊喜地捏着小婴儿柔软的小手,话音未落,谢瞻走到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噤声出去。
锦书连忙住嘴,这才发现周围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个干净,床上的主子早已紧闭双眸,歪着头疲倦地睡了过去。
盼了这么久儿媳妇却生?了个女儿,谢璁很是失望。
王氏却没多想,谢瞻是谢璁的长子,毕竟是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还?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娃娃,王氏稀罕极了,脸上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悦,抱着孩子逗个不?停。
谢璁听着小女娃“咯咯”的嘤唔声,也忍不?住探过头去凑趣,两人商量着要给小孙女起什么名字。
沈棠宁睡了一整天?,一直睡到第二日一早。
她?刚怀孕时郭氏就对她?说,王氏和?谢璁肯定喜欢孙子,给她?弄了不?少符水喝,说喝了符水能生?儿子,以后这孩子当上世子,除非她?犯下大错,否则世子夫人的地位将再?无人能撼动。
沈棠宁不?想继续做谢瞻的世子夫人,她?只?担心王氏会对她?失望。
不?过瞧着王氏对小姑娘喜欢得紧,一会儿拿着小拨浪鼓逗着她?笑,一会儿把两个奶娘叫进来事无巨细地叮嘱,一会儿又说怕自己忘了要交代的事情,催促锦书去找纸笔列个单子记下来。
……
沈棠宁静静躺在?床上,锦书抱着四姐儿,坐在?床边逗弄孩子。
小姑娘排行第四,没有名字时便暂且叫着四姐儿。
谢瞻在?窗边站着。
沈棠宁没有抱四姐儿,锦书把孩子放到摇篮里,在?一旁说话,她?就靠在?大迎枕上,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昏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谢瞻轻声走了进来,看?见男主人,锦书识趣地退了下去。
谢瞻走到摇床边,四姐儿正旁若无人地含着自己的小手指玩耍,口中吧唧吧唧不?知在?回味什么,一副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模样,殊不?知她?娘早就怀了要抛弃她?的心思。
谢瞻心里闷闷的,默然看?着女儿。看?见生?人,四姐儿就咿咿呜呜地叫了起来。
“呜,呜!”
睡梦中的沈棠宁似是有所察觉,微微蹙眉。
谢瞻回过神,看?了一眼沈棠宁,立即俯身,回忆着奶娘适才教锦书的动作,轻轻将摇床中的女儿抱了出去。
锦书在?外面侍候着,见他出来,忙屈膝施礼。
谢瞻抱着女娃停在?她?面前。
“出来。”他沉声道。
锦书忐忑地跟着谢瞻走到一侧无人的缭墙下。
“昨日世子夫人都见过谁,你从实招来,倘若有半句虚言……”
他虽未说会如何?,锦书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莫非世子知道姑娘见过冯茹了?
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昨日冯茹见姑娘是在?园中小亭,谢瞻那日不?在?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既然不?知道,为何?要这样问她??
“昨日早晨,世子夫人在?屋里一直没出去,下晌看?着天?气好,就去了景园的沉香亭里歇着,除了我们几个平日里贴身侍候的,并没有见过外人。”
谢瞻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她?的头顶上,锦书面上镇定自若,实际双腿已经开始打颤,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说话时牙关紧咬的颤声。
她?当然不?是想包庇冯茹,只?是沈棠宁是因冯茹口中的那番话才导致突然发动,说到底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锦书再?傻,也知道就算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也绝不?愿他的妻子因为另一个男人伤到自己的子嗣。
“你去吧,照顾好世子夫人。”
谢瞻扫了一眼她?两只?紧攥在?一处的手,没有为难她?。
锦书舒了口气,应诺而?退。
谢瞻走进屋里,低头看?着怀中胖嘟嘟的女儿,神色逐渐柔和?。
女儿浑身一股奶香,和?她?娘亲一样香,肌肤没骨头似的滑腻柔软,眼睛又大又亮。谢瞻越看?越喜欢,又哄又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安成有事来催促他,才将睡着的女儿抱还?给了奶娘宋氏,回了书房。
“这是山西?指挥使上月拦截的定北王与张元伦来往的书信。”
长忠将誊写?好的信拆开递给谢瞻。
谢瞻一边把玩着桌上的一只?木偶娃娃,一边看?信。
那木偶娃娃已经初具形态,可以看?出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肉嘟嘟的脸蛋,云鬓凤钗,身上穿着条长可及地的百褶裙,正是如今京都闺中少女最时鲜的打扮。
谢瞻表面看?信,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紧紧攥着这木偶娃娃,蓦地抓起一旁雕刻木偶娃娃的锉刀扎在?了信上。
“咣当”一声闷响,吓了身旁侍候的长忠一大跳,还?以为主子是要扎他。
“你上次说过,冯氏回门了?”
谢瞻将信点燃烧了,淡声问。
长忠愣了一下,还?以为他问的是信上的内容,反应后忙说是。冯氏回门的时候还?曾不?死心地来找过谢瞻一回,不?过被他直接赶出去了。
两人每日同床共枕,谢瞻从没有一次听沈棠宁半夜说梦话喊过萧砚的名字。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会如此,只?是因为做噩梦就吓到突然发动生?产。
更可疑的是她?那个丫鬟回答他问话时那副慌张害怕的神态,让谢瞻敏锐地觉察到沈棠宁生?产之前极有可能是见了不?该见的人。
“让安成把她?避开人弄过来,爷有话问她?。”他冷冷道-
四姐儿取名礼这日,一大早府内便忙碌了起来。
各房相继给大房送来了喜糕燕窝等吉礼,沈棠宁距离生?产已经过去了十日,能下床走动,众人在?寻春小榭中为四姐儿宴请各房亲戚。
宴席过后,王氏和?各房的几位主母移步去了王氏的院子,年?轻的小媳妇们则留在?寻春小榭里,凑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谢家除了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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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余下三房谢三郎的夫人苏氏、四房谢四郎的夫人郑氏。
因沈棠宁怀有身孕之后,王氏便命她?长居寻春小榭静养,故而?对于?这三位妯娌,她?平日里接触并不?多。
谢瞻成婚比几个兄弟晚,除他外几人早当了爹,沈棠宁的三位妯娌当中,蒋氏年?纪稍长于?三人,膝下已有一子一女,郑氏去年?冬肚子里刚揣上,眼下正四个月,苏氏手里也牵着个胖嘟嘟的男娃,名字唤作泰哥儿。
泰哥儿今年?刚三岁,男娃瞧着喜人,也挺喜欢圆姐儿的模样,一进屋就追着奶娘逗她?——圆姐儿就是四姐儿的小名,这名字据王氏说是谢瞻起的。
蓍之德,圆而?神,沈棠宁觉得寓意很不?错,就跟着一起叫了。
泰哥儿围着小摇床好奇地转个不?停,时不?时地逗她?两下,或用手捏捏圆姐儿的小脸蛋。
后来又瞧着圆姐儿手腕上戴的一小串菩提珠好看?,就伸手去抓。
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圆姐儿肌肤娇嫩,觉着疼了就哭闹个不?停了起来,小手一挣,那菩提珠串顿时四分五裂,大珠小珠落了玉盘。
圆姐儿的奶娘宋氏赶紧推开了泰哥儿,上前抱起圆姐儿。
沈棠宁起身从宋氏怀中接过了圆姐儿安抚,只?见女娃娃白嫩的手腕子上几道红痕,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哭得通红,所幸其他地方倒没伤着。
苏氏显然是有些不?乐意宋氏刚刚推开泰哥儿的举动,一面瞪了眼宋氏,一面拉过泰哥儿训斥他道:“一个珠串子而?已,瞧着也不?值什么钱,你去扯什么?快叫娘看?看?你有没有被崩着!”
沈棠宁正揉着女儿肉乎乎红彤彤的小胖手,本来觉得孩子之间?打闹而?已,也没多放在?心上,然而?听了苏氏这番话顿时既心疼又愤怒了起来。
这串菩提珠再?不?值钱,那也是她?娘亲自去庙里为圆姐儿求来的!
谁知苏氏说完,又在?一旁说笑呵呵地风凉道:“男孩子就是顽劣了些,不?过一个珠串子而?已,沈妹妹应当也不?会介意吧?”
泰哥儿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蒋氏一看?这两人架势不?对,忙出来打了个圆场,恰巧此时王氏派人来递了些新鲜的瓜果,算是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你们瞧瞧我家泰哥儿倒是喜欢圆姐儿,可惜我就没能给他生?出个姐姐妹妹来!”
苏氏看?着沈棠宁怀里眼睛黑葡萄似的圆姐儿,忽又慢悠悠地说了句。
众人神色微妙,都朝着沈棠宁看?过去。
沈棠宁自然懒得理会她?。
苏氏心眼儿小,见沈棠宁没有理会她?,脸立时便拉了下来。
郑氏笑着接过话茬道:“三嫂你话别说太早,说不?准你肚子里现在?就有个,只?你不?知道罢了!”
苏氏脸色才好看?了些,看?着自己的腹笑而?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蒋氏也是颇为惊讶,问道:“当真有了不?成,几个月了?”
苏氏面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刚一个月多点,三爷说等坐稳了再?告诉娘和?大家,倒是五弟妹嘴巴快,跟个耳报神似的,偏巧就被你说中了!”
郑氏尴尬地笑笑,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她?嫁进来都一年?了肚子里好不?容易才怀上个,这苏氏嫁进来第二个月就有了身孕。
头胎便一举得男,这会肚子里又有了个,可想而?知苏氏在?谢家该多么扬眉吐气了。
大家自然都紧着说了几句恭维贺喜的话,苏氏眼睛滴溜溜转到沈棠宁身上,见她?依旧坐那儿安安静静地,依旧不?肯睬她?,心里愈发恼,面上却笑眯眯道:“沈妹妹,你可得加把劲呢,咱们女人呀还?是得生?个男娃才是正理儿!男人们哪个不?爱娇妻美妾,珠翠环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几日就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这儿子才是咱们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命令无时莫强求,生?男生?女,随缘就好,我不?强求。”沈棠宁说道。
郑氏点头说道:“说得极是,不?过三嫂你命好,三伯可不?想我家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我嫁过来肚子还?没动静,他那两个妾倒先怀上生?了个闺女!”
“好什么,谁知道三爷他外面养没养女人?”
苏氏语调不?咸不?淡的,转而?又对沈棠宁道:“沈妹妹,不?是我说你,刚洗三礼的时候我看?国公爷似乎不?大喜欢圆姐儿,就抱了两下还?你了,你倒好,凡事都不?爱往跟前凑。”
这话说出来便是很不?合时宜了,蒋氏毕竟是大嫂,轻咳一声,给苏氏使眼色,示意她?闭嘴。
苏氏却仿佛没看?见般,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继续对沈棠宁笑。
“我二嫂第一胎给我二哥生?了个闺女,第二胎又是个闺女,我娘没几日就给我二哥纳了一房美妾,我二哥与二嫂还?是向来恩爱呢!”
“不?过沈妹妹你倒也不?消过于?担心,你颜色好,一副花容月貌惹人怜惜的,未出阁前谁不?知晓你这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你只?消稍微勾勾手指头,哪个男人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怕是连二伯这般的人物也不?能例外!”
……
“这三少夫人是汗邪了,我们姑娘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了?你瞧瞧她?那张嘴涂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在?那儿指桑骂槐的挤兑人,当我们听不?懂她?话什么意思啊!”
人都走光了,韶音想起在?刚苏氏说的那些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了,你小点声,叫人都听见了!”锦书扯扯她?。
“就是要让她?听着,我要去找夫人给咱们姑娘撑腰,看?她?敢说敢不?敢当!”
沈棠宁的心思并不?在?两人的对话上。
怀里的圆姐儿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她?沉默地给女儿掖了掖小毯子。
虽然手臂已经很是酸累,她?还?是不?舍得抱给奶娘,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
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伴随着男孩子咯咯的欢笑声,韶音突然开口“咦”了一声。
“世子爷和?三爷!”
谢瞻怀里抱着泰哥儿,谢三郎跟在?谢瞻身旁,两人从一处白色缭墙下分花拂柳而?来。
不?知说到什么地方,谢三郎哈哈大笑,谢瞻笑容微微。
兄弟两人俱是生?得高大伟岸,容貌上却不?甚相似。
谢家人大多生?得浓眉大眼,风姿绰约秀美,如芝兰玉树。谢瞻大约肖似他母亲多些,生?了双狭长凤目,微翘的薄唇带着几分精致的秀气,谢三郎则是浓眉大眼,气度爽朗楚楚,与之相比,他的这位兄长似乎内敛了许多。
小孩子不?老实,泰哥儿把玩着谢瞻的衣服领子,时而?好奇地摸摸他的耳朵鼻子什么的。
这人平日里性子古怪,却也不?见恼,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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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可喜欢我家泰哥儿呢!”
苏氏似笑非笑的脸,仿佛又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这时泰哥儿朝着前头一指,谢瞻扭头,看?见娇妻幼儿就站在?屋里看?着两人,立时放下泰哥儿,大步进来屋里。
“人都散了?”
见她?怀中抱着胖胖的女儿,谢瞻顺手便想把女儿接过来,泰哥儿忽从他的衣袍下钻了出来,抱着他的大手冲着沈棠宁嘿嘿笑。
“叫二伯娘。”
谢瞻便抽回手,转而?摸了摸泰哥儿的脑袋。
“二伯娘!”泰哥儿脆脆地叫道。
对于?这个刚欺负过女儿的男孩子,沈棠宁实难对他生?出什么亲近之意,扯了扯嘴角当做回应,转身就把女儿抱给了身后的奶娘,坐到了床上。
身后的谢三郎也进了进前,只?是未曾进屋,隔着帘子和?沈棠宁打招呼。
“二嫂,许久不?见了,刚二哥还?同我说起你,近来一切可好?”
沈棠宁微微起身,冲谢三郎一笑。
“近来都好,劳三叔记挂。”
“圆姐儿生?得真像个雪团子似的,随二嫂你!”
两人寒暄了片刻,谢三郎随口夸赞圆姐儿道。
除了新婚第二日敬茶,谢三郎是第二次这么近距离打量沈棠宁,刚才在?窗外远远地看?去,便只?见屋内的女子依旧是乌黑的发,雪白的肤,大约是产后尚未完全恢复的缘故,说话细声细气地,反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清丽。
男人都好颜色,虽说谢三郎平日里与苏氏恩爱,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了沈棠宁两眼。
两人客气地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一旁谢瞻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好看?吗?”谢瞻笑着问。
“好看?!”
兄弟两人进了书房,谢三郎眼神还?在?往窗外瞟,听兄长这么问,以为他问的是圆姐儿,自然猛点头。
“我是问你,你嫂子好看?吗?”
谢三郎笑容一僵,扭过头去。
他的兄长依旧在?微微笑着,只?是他脸上那不?阴不?阳的笑容,却叫谢三郎顿时笑不?大出来了。
……
沈棠宁躺倒在?床上,感觉十分疲倦。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她?又梦见了萧砚,所以睡得很不?踏实。醒过来时面上一阵凉意,那是她?的眼泪。
那日她?生?产完后,韶音就借口去给温家和?温氏报信离开了镇国公府,顺道为她?打听此事。
傍晚时回来,高兴地告诉她?并未打听到有任何?萧砚断腿的消息。
战场上消息传递有时不?及时,沈棠宁依旧不?放心,托了韶音的兄长为她?专门去打听此事,有了信儿就传给韶音,好叫她?放心。
睡得有些迷迷糊糊时,怀中传来女儿呜呜的咿呀声,把她?又惊醒了。
沈棠宁无奈地低下头,小女娃正铆着劲往母亲怀里去钻,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
起初沈棠宁以为女儿是跟她?闹着玩,轻拍了她?两下,想将她?先哄着睡了,她?实在?有些累,也懒得去喊奶娘。
小女娃见母亲没有回应,拱得更着急了,两只?小爪子都挥舞着用上了,抓得她?的母亲胸口生?疼。
沈棠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非是这孩子饿了,想吃奶?
王氏给圆姐儿请了两个白胖的奶娘,说这两个奶娘的奶好,必能把四姐儿喂得白白胖胖,让她?在?这事儿上不?用操心,好好休养自己的身子。
沈棠宁犹豫了下,解开自己的衣襟,试着去喂小女娃。
圆姐儿砸吧了两下小嘴儿,尝到熟悉的香甜的奶味儿,大眼睛一亮,心急地一口咬下去吮吸起来。
沈棠宁疼得直抽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今日,是她?第一次抱女儿,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
真是神奇,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家伙,小小的一只?,胎毛稀疏而?蓬乱,像只?幼猫儿似的急切觅食,一双凤眼却清凌凌的神气,漂亮极了。
锦书说像她?,但她?觉得好像不?太像她?,倒有几分肖似谢瞻,时而?半阖,状似沉醉,时而?瞪大,小脸通红地捧着不?撒手。
这是她?的女儿呢……
沈棠宁越看?心里越柔软,指尖轻轻去触圆姐儿秀气的小鼻头。
然而?看?着此刻无忧无虑的女儿,欢喜过后,心里头剩下的却是无尽的担忧与失落。
诚如苏氏所言,她?话说的难听,却分毫不?差。
公爹并不?高兴她?生?的是女儿,适才宴席上对她?也是态度淡淡的。
谢瞻呢,女儿在?肚子里的时候他都不?上心。适才在?外头碰见谢三郎,他对泰哥儿多有亲近,却连抱都不?愿去抱女儿一下。
这样的男人,莫说娶了新夫人,就算是没娶,你又怎么能指望他疼爱女儿?
如今她?离开之后唯一的希望,便是王氏和?谢嘉妤了。
……
喂完奶,沈棠宁觉得小衣有些湿哒哒的,想再?换一件,叫了韶音两声没听见声,便随意拢了拢衣服,拉开帘子下去。
哪知下了床,猛然见谢瞻就不?声不?响地站在?门槅边看?着她?,手里提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衣,见她?出来还?问她?:“你要这件还?是那……”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比之少女的纤弱单薄,生?产后的沈棠宁更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丰满柔美,削肩长颈,脸庞不?施粉黛,凌乱的鬓发更衬得她?如清水芙蓉般的美丽。
男人的劣根性,谢瞻一瞬之间?浑身的血液倒灌,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迅速下滑,怔怔地落在?了不?久前女儿正吃的香甜的软玉温香处。
沈棠宁还?尚未从他手中那件小衣的震惊之中回过神,顺着他的眼光一低头。刚喂完圆姐儿,衣服仍是湿的,她?的衣衫自然没有拢好,胸口两团……
她?再?抬头,他这个厚脸皮的人还?在?看?!他还?有脸看??!
沈棠宁脸涨通红,浑身气到发抖。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积攒了多日的怒气与宴席间?妯娌们身上受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就爆发了。
她?冲上前去从他手中劈手夺过的那件小衣,把所有的情绪都尽数撒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狠狠地锤他。
谢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狼狈地挨了她?好几下,去抓她?的手腕想阻止她?,却又不?敢动真的捏伤她?,只?得往后躲着挡她?。
“你……沈团儿,你做什么打我,我哪里得罪你了!”他惊愕道。
“我不?是说过你不?许碰我的东西?!谁叫你碰的!”
“你这坏胚,混账……狗东西?!!谢临远,我讨厌你,我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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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不?择言地骂着,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但在?这个男人身上她?自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反捶得她?手背生?疼,沈棠宁又不?解恨地攘他一下,才掉头跑回了床上,眼泪一串串儿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适才在?外面时沈棠宁便略过他和?谢三郎说话,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谢瞻心里已很是郁闷。
进屋时听她?叫韶音,便存着讨好她?的心思帮她?把小衣找出来了,结果没落着好不?说,反挨她?莫名其妙一顿打。
谢瞻咽不?下这口气,立时过来掀帘子质问她?,沈棠宁来不?及抹眼泪了,一面推他一面叫道:“我让你进来了,你滚出去!”
“你便是要把我下狱,也得给我定个罪名,我一回来你就不?给我好脸色,你究竟什么意思?”
谢瞻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去制她?挥舞的双手,将她?整个人都箍在?了自己的怀里。
沈棠宁挣扎无用,拳头雨点一般都砸到了他的胸膛上。
“放开我!我没什么意思,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就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要跟你和?离!”
和?离……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果然心里面还?在?想着姓萧的那个狗东西?!
谢瞻双拳紧握,忍了许久的滚滚怒气顿时止不?住地从头顶缝往外冒了出来。
第39章
“好,和离书,我写给你。”
谢瞻冷冷道。
沈棠宁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谢瞻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不过既然?他答应了,想必心?里也不愿和她一块过的。
以防节外生枝,她赶紧去去找了纸笔。
哪知那厢她刚磨好墨,内室里圆姐儿就哼唧着大声哭了起来,沈棠宁只好撂下墨锭进去。
“圆儿怎么?了?”
谢瞻跟打仗似的,眉头紧锁地抱着圆姐儿。
“你女儿不肯听话,不要我抱。”
沈棠宁现在哪里有工夫哄女儿睡,从谢瞻怀里接过圆姐儿,在女儿脸上香了一口,用小玩偶哄着道:“乖圆儿,娘等会儿再抱你,你莫哭,娘等会儿陪你一起玩小老?虎……”
圆姐儿原本吃着奶正香中途却被打断,这?会儿再见到娘亲怎肯罢休,梗着脖子就往沈棠宁怀里去钻,两只小爪子张牙舞爪地抓来抓去。
被小姑娘刚咬过的地方还?泛着丝疼,这?会儿她没轻没重猝不及防地抓过来,疼得沈棠宁轻呼一声,旋即看见谢瞻又朝着她胸口瞥过来,一时窘迫不已,连忙转过了身去。
“我去找奶娘。”
谢瞻垂眼说道。
“不用了。”
沈棠宁叹了口气,无奈看着怀里歪缠的小女儿。
“我来喂她。”
再不喂,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亲自喂她了。
这?几日,只要一想到日后要与女儿长久分离,不能再见她长大成人,沈棠宁的心?里便如刀割一般得刺疼。
女儿生下之后,她不去抱她,非是不愿抱,而是不敢去抱。
她害怕自己?优柔寡断,舍不得与刚出生的女儿分离,可新?婚之夜她便早与谢瞻有言在先,今日不和离,迟早有一日她也要被赶出镇国?公府。
长痛不如短痛,她先提出和离,或许还?能在离开时离开得更体面些。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若她真能做到无情?*无义,无牵无挂,那便不是人,而是神了。
喂完圆姐儿,沈棠宁把女儿小心?地放回?了摇床里,重新?铺开纸笔。
夫妻两人没人做声,沈棠宁替他磨墨,谢瞻提笔写字,不做思量,笔声沙沙。
沈棠宁驻目看去。
“忠毅侯嫡女沈氏,柔嘉贞静,贤淑温婉,嫁入谢家虽不足一载,孝侍舅姑,勉力养育长女,然?今夫妻二人情意不合,暗生仇隙,既无孟光举案之情,亦无张敞画眉之好,难结同心?,便如鹣鲽形单,孤鸿影只……”
沈棠宁不觉转了目光,望向谢瞻专注严肃的侧脸。
谢瞻自然?是生得极好的,平日里她觉得他幼稚讨厌,是因他总捉弄戏耍她。
平心?而论,这?会儿他不说话时瞧着倒是顺眼许多?,鼻梁挺拔,侧脸棱角分明,气势不怒自威,极富男子气概,倒叫她心?生胆怯畏缩之意。
倘若这?时再叫沈棠宁瞪他打他,那她是万万不敢再下手的。
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人人都?夸她脾气温和,偏偏遇上谢瞻,总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让沈棠宁意外的是,谢瞻虽是武夫,竟是文采斐然?,不过片刻便倚马千言,洋洋洒洒,且字里行?间对她并无怨怼愤懑。
或许以后即使分开,她也还?有机会再来看女儿……
沈棠宁越想越远,直到谢瞻撕纸的声音把她拉回?来。
“写错字了。”
他轻描淡写道,扔了手中的纸团。
沈棠宁再给他铺上一张纸,“无妨,你慢些写就好。”
谢瞻继续抬笔。
连续浪费了几张纸笺后,沈棠宁看着一地的废纸团,双腿都?要站麻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他:“你就随便写写好了,不用这?么?认真的。”
谢瞻头也不抬地道:“和离书要写明和离缘由,递交顺天府备案留存,你以为我想?几年没动过笔杆子了,被你逼得在这?里绞尽脑汁。”
沈棠宁只好闭嘴,盼着谢瞻赶紧完事?。
谁料天不遂人愿,眼看谢瞻手里这?张好不容易要结尾,外头传来安成的叫声,谢瞻立即丢下笔,说我出去一下就走了。
沈棠宁不晓得他有什么?事?,坐下来等他。
这?一等等到深夜,她靠在床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问过了安成才知道,昨夜宫里有急事?,谢瞻一夜未归-
三?大营的卫兵们虽是保卫皇帝的宿卫,却不是整日窝在京都?花团锦簇的膏梁纨袴,一旦各地有什么?叛乱动乱,皇帝偶尔会下旨指派三?大营前去镇压,以防止他们承平日久骨头松散。
前不久河南河北等地陆续有乡间教众结社造反,集结了足有三?千余人,教主痛斥隆德帝弑兄夺位,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杀了十数名县官,打家劫舍后占山为王,引得隆德帝震怒。
谢瞻主动请缨,隆德帝遂任命谢瞻为征虏大将军,率领五军营一千卫兵,再抽掉顺天府与开封府部分常备兵力,共计五千余人前往河南镇压叛乱。
这?一去就归期不定,少则月余,多?则半年,谢瞻当夜住在宫中未归,第二日也不想回?去,索性让长忠给他收拾衣物直接送到了五军营,大军筹措完毕后即刻出发。
一群乡野之人,乌合之众,除了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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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这?些人,谢瞻根本不用费脑子,隔日便联合当地山头熟知地形的猎户使计捉住了一名教众,找到入山小径,静待数日消磨敌人志气,半夜突然发难火烧山寨。
反贼毫无防备,死伤无数,这?一仗打下来毫不费力,轻松捉住了头目,用了也就十来日的时间。
又拖了个七八日借口料理反贼后事?,眼看已是不能拖下去了,谢瞻便命翌日一早大军启程,到第二日的晌午返点?时分,大军途径一处密林,众士卒纷纷解刀就地休整,埋锅做饭。
“看什么?,你媳妇给你求的?”
饭还?没做好,姜磐也不饿,一个人悄悄跑到个没人的大树下坐着乘凉,从怀里掏出枚荷包,正对着荷包里面媳妇送的平安符傻笑,忽听身后响起一人淡淡的声音。
姜磐忙起身,只见都指挥使一身银甲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荷包上。
姜磐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两声。
“是我娘子给我求的平安符,”他将那符纸举到谢瞻面前说道:“都?指挥使怎识得这?个,莫非嫂夫人也给您求过这?符?”
“……”
谢瞻顿时没了谈兴,转身要走,又想到一事?,便顿住了步子。
“姜磐,你媳妇现在愿意和你睡了?”
他面色自若地问。
姜磐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瞪大双眼。
“都?、都?指挥使,您您怎么?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以前不是说,她不愿意和你睡,心?里有别的男人吗?”
谢瞻拍了拍姜磐的肩膀,态度温和亲切。
姜磐是去年才从调到五军营中的新?兵,谢瞻平日里军纪严肃,很难说话,难得好脾气地和他聊天家常,姜磐心?里很感?动。
“睡……咳睡过了,那天我俩都?喝了点?酒儿,晚上的时候躺在一处,我、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也挺高兴,我就大着胆子就上去搂住了她,亲了她,她没推开我……”
姜磐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呢?”谢瞻追问。
“后来?后来就、就一直睡了。”
姜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脸却臊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扭扭捏捏。
谢瞻年轻的时候在军营里混,军营里没有良家女人,只有营妓和一些被掳掠而来的女子,这?些兵痞们正值壮年血气方刚,又是久旷之身,打完仗后还?有一身用不完的精力,不是在意□□人就是嚷嚷着要去找个女人睡觉,见着女人就恨不得往上扑,这?时候就是分给他们一头母猪他们都?栓不住自己?的裤腰带。
谢瞻以前心?思不在这?上头,且自视甚高。不是没有副将献给他漂亮女人,他都?看不上,也懒得去应付,最后都?叫人给打发了。
耳濡目染,偶尔也听他们在背后议论女人,说某人掳了个良家女子,欢喜得不行?,那女子却抵死不从,他一怒之下霸王硬上弓强占了她,叫那女子成了他的女人。
开始几天女子还?寻死觅活,后来睡了也就两三?回?,便再无动静了。
无他,因那男人天赋异禀,床上雄风比她前个男人勇猛十倍不止,伺候得那女子舒舒服服。
那女子知晓了男欢女爱的销魂滋味,离不开他,兼之男人对她也还?不错,后来就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
四月中旬,谢瞻顺利回?到京都?。
孩子刚出生没几日谢瞻就离家一去不回?,,一走月余,王氏对他颇有怨言。
因此今日谢瞻回?家无人相迎,他打听了后才知道,原来这?两日太医嘱咐沈棠宁多?下床走动走动,今日一早她就穿的厚厚的,抱着孩子去了王氏的如意馆。
一路上,谢瞻事?无巨细地问了安成他离开这?段时日沈棠宁的起居状况。
走到湖边时,看着一群丫鬟小厮围着小侄子泰哥儿不知在玩耍什么?,见他走过来,众人连忙施礼问好。
泰哥儿还?翘着屁股趴在地上在拨弄些什么?珠子,谢瞻夹着泰哥儿的胳膊,将这?孩子高高举了起来。
一掂量,才发现这?小子竟又重了不少。
也不知圆姐儿那个贪吃的胖丫头,会不会也胖这?么?多?,每回?都?要张牙舞爪地凑到她娘跟前吃奶。
一想到女儿,谢瞻又忍不住想到沈棠宁,想到她抱着圆姐儿耐心?哄着的温柔模样,想到她穿着玉兰色的寝衣,雪白的肌肤,轻言细语和他说话的模样……有些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唇。
“二伯伯!”泰哥儿眉开眼笑地叫道。
谢瞻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放下了泰哥儿。
此时的他已是归心?似箭,然?而泰哥儿却抓住他的袍子,指了指地面上的玩具。
这?意思是邀请谢瞻和他一起玩弹珠的游戏。
谢瞻低头瞥了一眼,是十数颗颜色不同的珠子。
他蹲下身,捻起了其中一颗红如鸽血的珠子端详。
阳光下,红珠散发出柔软的,淡淡的金色光辉。
一瞬间,谢瞻福至心?灵,仿佛想到了什么?。
“这?珠子四少爷是从何处寻的?”他立即问。
泰哥儿的小厮忙回?答道:“回?世子爷,这?,这?是我们四少爷的小玩具,大约是从什么?珠串子上取的吧!”
“什么?样的珠串子,主人是谁,你都?给我说清楚了!”
谢瞻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小厮吓一跳,慌忙跪地道:“回?世子爷的话,好像是从前些天……”
“前几天?”谢瞻冷喝道:“具体几天都?记不住,你这?脑子不好使,自有好使的人来替你!”
“小人记起来了!是,好像是四姐儿的取名礼上,结束之后小人抱着四少爷回?房里,就看见四少爷的袖子里藏着几颗这?样颜色的珠子……”
回?到寻春小榭,屋内空无一人,开着窗,空气新?鲜干净,内室的床上铺着浅绿色缠枝葡萄纹褥子,床架上挂着天青色的暗织榴花带子纱帐,小摇床摆在床前,里面丢着三?两个玩具,他之前做的那只送给女儿的木偶娃娃也在。
谢瞻躺到床上,放下帐子。闻着枕头上她身上熟悉的香气,那股原本幽淡的蔷薇香里此时夹杂了一股奶香气。
他深深地嗅了一口,枕在她的枕上,心?绪渐渐恢复平静。
离开的这?段时日,谢瞻一直在想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一点?就是放手。
他深知自己?的劣根性,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清心?寡欲。
不错,他是出身高贵,家族显赫,但军营里却不讲这?些,讲究强权政治,谁更能打,谁砍下的敌人首级更多?,谁打仗的时候敢冲在最前头,大家就信服谁。
谢瞻从小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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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他始终坚信的一点?便是,只要他愿意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若想当大将军,受万人景仰,就敢拼了命不要地流血冲锋陷阵来达成自己?的心?愿。
哪怕是掳掠来的俘虏和女人,倘若他们不听话,他有一千种法子逼他们就范,背水一战,断绝后路的事?,他不是没干过。
所以不论如何,沈棠宁愿或是不愿,他都?绝不会和离。
哪怕不择手段,留不住她的心?,也要留住她的人。
先前,他曾一直以为沈棠宁想要离开他,是因为萧砚。
直到适才看见了泰哥儿手中的菩提珠,拷问过了苏氏身边的丫鬟之后,他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沈棠宁在圆姐儿取名那日与他争执,莫名其妙的发火,甚至执意和离,或许并非全然?因了那狗东西,倒像是一时气急。
倘若当真是因为苏氏……
谢瞻脸色冷了下来。
终日打雁,倒险些被雁啄了眼,竟有人敢欺负到他谢瞻的头上。
这?个贱人,三?翻四次找沈棠宁的麻烦,不过是看准了她好欺负。
他这?位的妻子,都?是被那好丈母娘养得太过软善,才会在沈家被郭氏沈弘谦欺负,到了谢家,连苏氏都?敢踩到她的头上。
除非逼急了,否则她情愿处处忍让,也不愿与人起冲突。
哼,倒是对着他的时候,那脾气上得最快,竟还?敢对他动手……
念及此,谢瞻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日被她连砸了好几拳,脸上险些都?破了相。
你别说,这?人看着平日里病怏怏的没什么?劲儿,打他的时候倒是毫不心?慈手软。
……
沈棠宁傍晚方归。
抱了一下午的圆姐儿,她实在抱不动了,把孩子给了奶娘宋氏。
谢瞻不在的这?段时日,她心?里天人交战,最终抵不过母子间的血脉相连,圆姐儿一哭她就忍不住破功,把小女娃抱进怀里哄了。
哄了总要喂,喂几口便要亲,亲几口就……舍不得放下了。
罢了,她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最起码离开之前多?疼疼圆姐儿,不至于?叫她日后遗憾。
听说谢瞻回?来了,沈棠宁一喜,连忙快步回?了寻春小榭。
走到床前,帘幕低垂,帐中似影绰躺着个男人。
她轻唤了两声,不见动静,稍微掀开帘子,果然?是谢瞻,正面朝着她呼呼大睡,平日里一张倨傲欠揍的俊脸难得的透出几分风尘仆仆的困倦。
这?人眉与发不似沈棠宁纤细柔软,都?生得如墨般极浓极烈,尤其是那两道意.气.斜飞的剑眉,肆意□□地竖在面上,便犹如他的性情一般鲜明不训,此时长长的睫毛垂下去,倒显得安静乖巧不少。
沈棠宁不免多?看了几眼。
只是他这?姿势实在难以恭维,大剌剌躺床上睡得正香,带着微微的鼾声,衣服也没换,鞋子也不脱,枕着她的枕头,把她刚换的崭新?褥子都?给弄脏了。
沈棠宁嫌弃地蹙起了眉,抱着圆姐儿去了外间,叫锦书进来给他把鞋脱了盖上被子。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瞻睡醒了,随意换了件常服走出来。
“怎么?不多?歇会儿,我叫人给你留了晚饭。”沈棠宁一面说,叫人去招呼。
谢瞻刚起,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到摇床旁便抱起了女儿。
“她刚睡下呢。”
沈棠宁忙走过来说,意思是让他别去打扰女儿休息。
白白胖胖的女儿睡得小脸粉嘟嘟,谢瞻越看越喜欢,不禁翘起嘴角,眼底满是笑意。
再瞥眼身旁的孩子她娘,半月多?不见,她脸蛋瘦了许多?,没有怀孕时那么?丰润了,腰肢也变得纤细如初,若不是胸口那两团束得紧紧的浑圆之处,不知道还?以为她仍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谢瞻皱了下眉,又想,不行?,还?是胖点?好,身上有肉,摸着也软乎舒服……
沈棠宁和他说着话,不知道他眼睛总在瞟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了几句,他竟还?要用他那张下巴满是胡茬的脸去蹭女儿娇嫩的肌肤。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一只藕臂及时地横在了他的面前,谢瞻终于?记得掀起眼皮,眼前的人儿正用一种生气的目光看着他,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那双妩媚的杏眼里倒映出的他的影子。
谢瞻发了回?愣,回?过神的时候,沈棠宁已经从他怀里将女儿抱回?了小床上。
……
沈棠宁想提临走前他没写完的和离书那事?,看谢瞻在吃饭,便寻思等他吃完饭再说,结果谢瞻慢吞吞地用膳,足用了半个时辰。
“不早了,睡吧。”饭毕,他说道。
“你别走,我有事?和你说!”
沈棠宁拉住他,生怕他一转身又撂下她跑了。
“何事??”
这?才过去多?久,和离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能忘了?!
“和离书,新?婚之夜我便与你约定好的,生下孩子后我们就和离。”沈棠宁提醒他道。
“我还?当什么?事?。”
谢瞻“唔”了一声,坐回?去道:“你倒是急得很。”
语调听起来有点?儿阴阳怪气。
“这?些时日我想了想,和离一事?。”
余光瞥见沈棠宁紧张地看着他,谢瞻缓缓说道:“我答应与你和离,但……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什么?不是时候?”沈棠宁万分不解。
谢瞻看向摇床中沉睡的女儿。
“我知你急着与我和离,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倘若我问你,你我成婚半载,生下孩子不满百日便和离,你以为世人会如何议论你我这?桩婚事??”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团儿,我可以不在意世人流言,你也可以不在乎,可是我们的孩子呢?她刚出生你便抛弃了她,将来旁人会嘲笑她是个没娘要的孩子!”
沈棠宁心?神一震,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的!我不是抛弃她,我日后还?是会常常回?来看她的……”
两人刚成婚时,不明真相的人私下揣测沈棠宁与谢瞻婚前早有首尾,以至珠胎暗结,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女方大了肚子,想攀附高门,这?才找上门来,百般胁迫,最终得偿所愿,奉子成婚。
待生下孩子后两人又迅速和离,这?桩婚事?无疑就成了一桩笑话。
京都?城中自是不乏这?样的例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且不说女子往后婚嫁和男方的仕途如何,尤其对于?无辜的孩子而言,等她慢慢长大懂事?,一旦从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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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瞻见她脸色发白,便又缓和了语气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我只想与你说清楚了利弊。从小到大,我便一直怨恨我娘,为何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却始终对我不冷不热,后来我才想明白,我娘嫁给我爹,不过是出于?联姻的需要,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情意,所以就连对我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难以生出慈爱之心?。”
“亲生母亲尚且如此,何况继母?夫人是我的姨母,她从小看我长大,心?地宽容良善,方将我视如己?出,若我和离再娶,却不敢保证再娶个什么?样的女人,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若真一心?为了圆姐儿筹谋,不如亲自给她找个疼爱她的继母。”
“届时时日一长,我还?可在和离书上写你我性情不同,不能相容,如此一来你我便并非是因为孩子而成婚。何况圆姐儿这?样小,如今还?离不得你,等你顺利找到可堪照料圆姐儿的继母,我自会与你和离,绝不耽误你。”
这?些话,听着还?是蛮有道理的。
沈棠宁有些踟蹰。
谢瞻接着看向了怀中的女儿。
女儿啊女儿,爹爹暂且要对不住你了。
圆姐儿哪里知晓爹爹的坏心?思,睡得正是香甜。忽地腰侧一股痛,当即把孩子给疼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沈棠宁只当这?孩子与她心?有灵犀,竟能听懂她与她父亲在商议和离之事?,慌忙从他怀里抱回?女儿,哽咽着道:“好好,我应你,都?应你……我哪里舍得她,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母女两人脸颊贴着脸颊,难受得泪水簌簌滚落。
谢瞻十分适时地上前将母女两人搂进了宽敞温暖的怀抱里。
沈棠宁在他怀里难过得哭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忙抹了面上的泪推开他,哄着哭得更为委屈的圆姐儿。
难得谢瞻考虑的这?般周全,倒显得她过于?冷血了。
其实她是一心?记挂着新?婚之夜的承诺,担心?谢瞻赶她走,才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如今谢瞻改了主意,她也想在这?段最后的时间里,为女儿寻一位如王氏那般善良大度的继母。
横竖想嫁给谢瞻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一年之内总能找到吧?
沈棠宁盘算着,脑中不时闪过一些贵女的面容,已经开始遴选了。
不过能找到是一回?事?,谢瞻满不满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若不满意,不答应和离,沈棠宁只能继续去找。
等过个把月,再哄着她真正成了自己?的人,叫她离不得自己?——沈棠宁最是心?软,情况好的话或许两人还?能再给圆姐儿添一两个弟妹。
届时,她便是想走也再走不了……
不过这?些话,谢瞻只会在脑子里算计,自然?就不会蠢到告诉沈棠宁了。
第40章
打这之?后,沈棠宁便暂且收了和离的心思。
不过,她是绝不肯再与谢瞻在一张床上睡觉了,谢瞻也晓得不能逼她太过,老老实实把铺盖搬到了床下去?睡。
这几日,沈棠宁除了照看圆姐儿,就是筹备替谢瞻物色新夫人。
她先找谢嘉妤套话,得知哪几位贵女倾慕谢瞻,暗地里费了好一番力气去?寻了这几人的画像,晚上呈给?谢瞻看。
谢瞻扫了两眼?,也看不出喜恶。
“我得空遣人去?打听打听她们品性如何。”
沈棠宁不疑有他?。
过几日,回家?省亲的表姑奶奶冯茹忽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病得死去?活来。
找大夫看过后,是保住了冯茹一条命,病中却烧坏了嗓子?,落下残疾,从今往后都不能出声。
正值花儿一般年纪的女子?,往后成了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倒叫人唏嘘不已。
病愈的冯茹没几日就被她那新婚夫婿领着回了陈郡老家?,众人没工夫去?惋惜一个?表姑娘多舛的命途,因为镇国公府乃至整个?谢家?所有人的精力与目光,很快就被长房另一件天大的喜事给?夺走了。
五月十八,初夏,镇国公府门庭若市,游人如蚁,喧阗异常。
今日是长房嫡孙女,世子?谢瞻的长女圆姐儿的满月宴。
考虑到儿媳妇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王氏还?特意?张罗办的是双满月,刚巧沈棠宁出了月子?摆酒。
当年沈棠宁刚嫁过来时,谢瞻敬茶当日就落她颜面,谢氏无一人瞧好她,嫌弃她出身低微,配不上世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被夫婿休弃下堂。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却只生了不带把的闺女,照说不该得姑婿欢心,奈何圆姐儿这个?小?孙女很得她那祖母的欢心,王氏恨不得整日抱着不撒手,四处炫耀。
等见到圆姐儿众人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奶娃娃如此得祖母宠爱,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胖嘟嘟的脸蛋儿,肌肤如雪,就宛如那灯画儿上的人一般伶俐可爱。
尤其是那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着有几分肖似谢瞻的神?韵,可谓打了先前那些?私下嚼舌根,质疑沈棠宁腹中孩子?血统的搬弄是非的人的脸。
今日来吃满月酒的宾客众多,王氏把谢家?的亲戚,平日里交好相熟的人家?都请过来了,一大家?子?济济一堂围着圆姐儿。
圆姐儿不惧生人,胆子?大极了,见着人就咧嘴笑,漏出一排软红的牙床,在祖母的怀里都敢去?揪一旁祖父的一把美髯,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连连称赞虎父无犬子?。
三五个?贵妇人围在沈棠宁身边七嘴八舌,手中举着酒盏给?沈棠宁灌酒。
几人起?哄起?来,那酒盏硬是往她嘴上去?堵。
沈棠宁一向酒量浅,何况她近来偷偷给?圆姐儿喂奶,本来奶水就不多,不宜吃酒。
蒋氏见沈棠宁为难,便劝道:“你们别灌了,二弟妹既不爱吃酒,咱们又不是男人,以茶代酒便好。”
沈棠宁感激地看了一眼?蒋氏,正想端起?来桌上备好的茶盏,谁知苏氏却突然压住了她的手腕。
“大嫂这话就说笑了,咱们这酒都是果子?酿成的,劲儿又不大,何况这样高兴的日子?里,大家?喝两口热闹热闹怎么了?”
“咦,沈妹妹你难不成是悄悄给?圆姐儿喂奶了,这才不敢吃酒的?”
苏氏拈着帕子?笑道:“要姐姐我说呀,妹妹你千万莫做傻事,坏了规矩。咱们镇国公府可不是那等破落的小?门小?户,学那等无知妇人亲自哺育儿女?那是奶娘这些?下人才应该做的事情,否则不光惹得婆母不快,走了身材,到时候又如何抓住夫婿的心?”
苏氏的弦外之?音,无非暗指沈棠宁是破落户出身,沈棠宁就算泥人捏的,也不可能无半分气性。
只是她不愿当众生出事端,挣开?苏氏的手道:“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四弟妹费心了。”
“呦,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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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不远处使了个?眼?色,“瞧见没,那位汝阳郡主可是天潢贵胄,对二叔倾慕已久,这酒可以不吃,但妹妹可得想法子?抓住了夫婿的心才是!”
“这酒我替她吃了。”
忽有一人挡在沈棠宁的面前,接着,从沈棠宁手中抽过的酒盏便一饮而尽。
众人被一惊,忙扭头去?看。
只见来人身高七尺,面容俊美,气势凌厉冷峻,不是谢瞻又是谁。
他?这般立在沈棠宁身侧,凤眼?微眯,面上却无一丝表情笑容,大家?心里看得皆是犯怵,哪里还?敢多言,纷纷闭嘴。
谢瞻对蒋氏点了下头。
“大嫂,团儿她不擅饮酒,今日这酒我都替她吃了,您不会介意?吧?”
苏氏出身名门,祖父曾为天子之傅,父亲为台州总兵,性格却张扬跋扈,蒋氏不喜苏氏,却也不好插嘴,这会儿见谢瞻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忙笑道:“哪里哪里,还?是二叔晓得疼媳妇,这才分开多久就过来寻人了?”
“幸亏我过来寻了,否则还?不知道她得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谢瞻握住了沈棠宁的手,余光冷冷瞥着苏氏道。
沈棠宁挣了一下,便再度被他?宽厚的大手掌紧紧地包裹住了。
他?这话实在意?有所指,苏氏终是没忍住,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委屈道:“二叔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过是劝酒而已,我等何曾欺负过她了?她若不愿吃,不吃便罢了!”
谢瞻扫了眼?苏氏,不咸不淡道:“你急眼?什么,我说是你欺负她了?”
苏氏涨红了脸,“我,我……”
谢瞻问蒋氏道:“大嫂,你可知四弟妹姓什么?”
蒋氏有些?糊涂了,“二叔忘了,三弟妹姓苏。”
谢瞻嗤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还?当三弟妹也姓沈,想了半天也不曾记起?,沈家?何时有了你这门姓苏的亲戚,不然这世子?夫人你的二嫂,怎么就成你的妹妹了,莫非你爹当初还?背着你娘给?你多生了个?流落在外的亲姐姐?”
苏氏何曾被人挤兑得如此下不来台过,登时气得俏脸是一阵红一阵白,扭头一见到门口谢三郎过来,仿佛见到救星般冲上去?挽住谢三郎的胳膊,抹着眼?泪儿就哭哭啼啼了起?来。
“三爷你可算来了,我不过是见二嫂年纪比我小?,便唤了几声妹妹,竟没想到惹得世子?爷不快,我们二房是比不得长房勋贵,可世子?爷也不能这般欺负我一个?妇人啊!”
谢三郎却没如以往搂着她小?意?安慰,反而沉着脸质问道:“那你刚刚为何非要灌二嫂吃酒?”
苏氏辩驳道:“你凶什么,我劝酒何时成了灌酒了?你们男人在酒桌上难道不也是如此吗,为何我劝酒倒成过错了?”
此时在里间逗孩子?王氏与谢璁也听到了下面的动静,打发人过来问话,生了什么事。
谢三郎说不过妻子?,为难地看向谢瞻道:“二哥你看……我想阿苏也不是有意?的,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这事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妇人都管不了!”
谢瞻眼?刀冷冷剜着谢三郎。
“让你媳妇亲自来说!”
谢三郎羞愧地低下头,赶紧推了苏氏一把,示意?她去?给?沈棠宁道歉。
众目睽睽之?下让她给?一个?破落户的女儿道歉,苏氏当然不愿!
只是谢家?众房素来畏惧长房的权势,本以为沈棠宁得不到夫君的宠爱,又生了个?女儿……谁知道谢瞻会亲自来给?她撑脸面!
苏氏强按下心里的愤恨,不情不愿地上前道:“世子?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怎么,你是叫我妹妹了?那我可担当不起?你这般有头有脸面的世家?贵女,我一介粗俗武夫,原不配与你同席,怎么还?敢让你纡尊降贵喊我妻子?一声妹妹?”
谢瞻指着自己。
苏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也只能转向沈棠宁屈膝,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
“二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强人所难……日后我定会谨守规矩,还?望二嫂莫怪。”
“我不敢当,”沈棠宁淡淡说道:“既是妯娌,家?和万事兴,三弟妹以后注意?分寸便是。”
“二弟妹说得很是,家?和万事兴,咱们谢家?人丁兴盛,舌头还?有碰着牙齿的时候呢,偶有争执也很正常,大家?都散了去?吃席吧!”
蒋氏笑着打圆场道。
苏氏被人看了笑话,自然再待不下去?,便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匆匆离开?。
谁曾想人倒霉喝冷水都塞牙,走到门槛处不知被何人拌了一脚,竟是脸朝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满头珠翠噼里啪啦被扯了下来,散落一地。
抬头一看,这顽劣的孩子?正是谢三郎五岁的亲弟弟十一郎!
苏氏狼狈极了,她骂不了谢瞻,气总得撒出去?,指着十一郎便啐道:“小?畜生,你是不是故意?的,走路不长眼?睛啊!”
谢三郎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蠢妇,你给?我住口!十一郎他?年纪还?小?,你自己走路不仔细,和他?较什么劲?是不是嫌今日还?不够丢人现眼??给?我滚出去?!”
苏氏颜面尽失,捂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
谢瞻拉着沈棠宁往外走。
“你快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牵着她的手,就这么当众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沈棠宁感觉?*屋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了她和谢瞻的身上,十分窘迫,忙去?抽被谢瞻紧握在他?掌中的自己的手。
走到隔壁的更衣室中,谢瞻终于停了下来。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看着她,挑起?了两道剑眉。
“什么?”沈棠宁不解。
“窝里横!”
谢瞻冷笑道:“苏氏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在忍气吞声,对我你倒是敢又打又骂。”
沈棠宁先是一愣,旋即窘迫地垂下了眼?,晓得他?说的是两人闹和离那次。
她那时的确是被他?和苏氏气坏了,看着他?便气不打一处,又抓又挠的,像个?疯婆子?似的,确实有失体面。
“对不起?,今日……也多谢你了。”她小?声说。
“啧,你说什么,我怎么耳朵好像突然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谢瞻俯下身,把侧脸朝向沈棠宁,故意?指着自己的耳朵。
两人靠得很近,他?似乎还?喝了点?酒,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男人身上的瑞脑香,伴随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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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急忙又垂下了眼?。
“我说,对不起?,今天多谢你了,替我解围。”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无奈地道。
听她说一句谢可不容易,因此这话虽是再简单不过,却犹如雨过天晴般,谢瞻连日里的郁闷顿时去?了泰半,心里头一片舒坦敞亮。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客气。”
顿了顿,想到一事又立马解释道:“还?有,你莫听苏氏瞎编排,那汝阳郡主,我与她从不相熟,平日里在外头我也绝无红颜知己,拈花惹草!”
“……?”
沈棠宁慢慢瞪大了双眼?,向他?投去?了惊讶而疑惑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向来不放心上,你日后,也不必再张罗为我纳妾,我的夫人,能勤勉持家?,安静温柔便很好。”
谢瞻绷着脸说道。
沈棠宁点?头道:“我都记下了。”
谢瞻脸一僵,突然咬牙切齿瞪着她道:“你又都记下什么了?”
沈棠宁莫名其妙道:“你说喜欢勤勉持家?,安静温柔的夫人,日后,我必定为你寻一位这样的夫人,我想她也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啊,你这坏、坏……你干嘛又扯我头发!”
……
因正房里落座的宾客都是相熟的亲戚世交,男人与女眷们就用屏风隔开?了在两侧开?席。
谢瞻拉着沈棠宁来到女眷的一桌席面前,举起?酒盏各敬了两人一人一杯道:“岳母舅母,小?婿来迟,今日是圆姐儿的满月宴,国公府里若有招待不周,请岳母舅母但说无妨,不必拘泥礼数!”
沈棠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温氏和姚氏,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刚刚苏氏的刁难与谢瞻把她头发扯乱的懊恼顿时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惊喜地飞快走过去?扶住了温氏。
“娘?舅母!”
谢瞻亲自来温家?请人,姚氏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心胸狭隘的,也站起?来爽快笑道:“世子?客气,贵府礼数周到,民妇与嫂子?感激不尽,哪里敢再叨扰主人!”
谢瞻又与温氏寒暄了几句,末了看了一眼?沈棠宁,风度翩翩地向温氏和姚氏告辞离开?。
沈棠宁见到舅母和亲娘,自是喜不自胜,连忙招呼锦书去?把小?圆姐儿给?抱了过来,再引二人去?拜见王氏,几人如何畅聊谈笑自不必提。
却说谢瞻并未回席,走到正房外的抄手游廊尽处醒酒,一个?孩子?探头探脑地跳了出来了。
“二哥哥!”小?孩子?脆脆地喊道。
谢瞻一笑,将这孩子?抱进了怀里,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型的弹弓。
十一郎看着弹弓高兴坏了,抱着谢瞻猛亲了好几口。
“多谢二哥哥!”
“记住了,今日二哥嘱咐你做的,连你亲娘都不能透露半分,否则这张弹弓,我可是要收回。”
十一郎忙拍着胸脯道:“二哥哥放心,我谢十一岂是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
谢瞻常年戎马,最擅制弓,更别提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了。
看着不起?眼?,却射程远,威力强劲,十一郎抱着心爱的弹弓,就迫不及待地从兄长怀中跳出来试用去?了。
谢瞻吐出口闷气,慢悠悠回到了宴席上。不久,长忠忽走进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谢瞻脸色一变,立即又起?身走了出去?。
……
浓荫下,枝头开?着数朵鹅黄色的小?花,枝桠掩映间,一个?头挽妇人发髻的女子?坐在一旁的太湖石上,手里拈着枝凋零的花朵,神?色怔怔。
听到身后的动静,常令瑶忙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常令瑶泪如雨下,又笑又哭,猛地一抹泪就朝着谢瞻身上扑过来。
“二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瞻负手往一侧避了下,常令瑶扑了个?空,震惊地抬起?头瞪着面前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谢瞻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来见你不行?”
常令瑶站直身体,委屈嚷道:“你如今是娇妻幼儿,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旧人?当初你狠心撇下我娶了她,至今对我没有半分解释,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半点?情分也不念了吗?”
谢瞻说道:“成婚前我便与你说的清清楚楚,是我耽误了你,从今往后你我嫁娶随意?,各不相干!你前不久也嫁了人,已为人妇,如今再登门而来是为何意??”
“我就是不甘心!”
常令瑶被他?严厉的呵斥镇住,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水再度簌簌而下。
“二郎,我就是不甘心!我不愿退婚,是祖父逼我!你合该是我的夫婿,我等了你三年,最后却偏偏被她抢走,你叫我如何甘心!”
她抓住谢瞻的衣袖,凄厉而尖锐地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婚前就与她有了私情,你只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了,那个?贱人是不是因为她用孩子?胁迫的你,你说啊!”
“够了!”
谢瞻脸上宛如罩了一层寒霜,一把抓住常令瑶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拖。
“你给?我出去?!”
“我不!”常令瑶哽咽道:“二郎,我不愿嫁给?薛文廷,我根本就不爱他?!你知道我这几日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和沈棠宁成婚?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
“谁把她放进来的!”
谢瞻擒住常令瑶,冲人厉声喝道:“人都死了,给?我滚过来!”
安成和长忠都忙跑过来,谢瞻对常令瑶一字一句说道:“令瑶,你给?我听好了,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我早已各自嫁娶,我也从未喜欢过你,前尘往事便如过眼?云烟,倘若再有下一次,你纠缠我便罢了,被我看见你找上门来纠缠我的妻子?……我的手段,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最后一句话罢,他?凤眼?中迸射出的寒光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与警告。
常令瑶一时呆滞望他?,旋即哭嚎出声,拳头如雨点?而下,砸落在谢瞻的胸膛上。
“你果然还?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二郎,你负我,你此生负我啊!”
谢瞻头也不回地挥开?她的手。
长忠和安成扭着常令瑶往外走,常令瑶心如死灰,一面挣扎,一面回头望着曾经的情郎,倏地凄然一笑。
“二郎,明?日我便要随他?离开?京都去?成都了,不论你今日待我多么无情,我都盼你……珍重!”
……
宴席散罢,寻春小?榭,一个?小?丫鬟寻着机会在锦书耳旁耳语了几句。
锦书神?色凝重,点?点?头,进去?将这事悄悄说给?了沈棠宁听。
沈棠宁刚哄睡了圆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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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了,是永宜县主?”她讶然道。
“确然,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永宜县主一直在哭,只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木香说她瞧着世子?脸色不大好。”
说至此处,锦书顿了顿,才继续道:“听说当初常谢两家?退婚,是常首辅之?意?,退婚之?后,常家?还?主动与谢家?断了来往。”
沈棠宁听着,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难怪谢瞻会不悦,他?那般骄傲的男子?,怎受得了被旁人拒绝。
想来,他?对永宜县主,也是一片真心吧,奈何世事无常……否则又怎么娶她之?后,一直不肯纳妾。
“告诉木香,日后切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沈棠宁最后叮嘱道-
温氏双目失明?至今已有八年,自从长子?沈连州九岁那年失踪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不久后丈夫沈弘彰又战死沙场,温氏接连遭受打击,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这才在某一日彻底失明?了。
沈弘谦延请了不少大夫来给?温氏治疗眼?疾,吃了许多药都不起?疗效,温氏失明?多年,自知心病难医,渐渐地也就接受了现实。
那日在女儿的满月酒上,姚氏却告诉沈棠宁,说是温氏近来一段时间针灸,眼?睛竟能渐渐看到些?许光亮了,沈棠宁又惊又喜,待出了月子?,又在家?中被王氏拘了快十来日,彻底空闲了,才得了假赶去?了崇北坊。
一路上街边熙熙攘攘,似有喧哗之?声,沈棠宁掀开?帏帘眺望。
只见不远处的有一队军容整肃的军队正从人群中央经过,为首之?人一身黑甲,胯下一匹高头骏马,高鼻深目,气宇轩昂,神?色冷峻,年纪四十岁上下,身后士兵手中举着柄翻飞的旗帜。
她仔细端详,那旗帜黑底红字,上面绣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定北王”。
“他?就是定北王!”锦书惊叹。
定北王这个?名字,沈棠宁并不陌生。
定北王宗缙是封疆大吏,权势滔天,颇得隆德帝信重,她未出阁时,定北王世子?宗瑁尚在京都中为质。
此人章台走马,无恶不作,是那勾栏院里的常客,曾纠缠过沈棠宁好一段时日。
若不是宗瑁后来突然离开?了京都城回他?父亲的辖地蓟州,只怕她早就成了宗瑁的小?妾。
沈棠宁对宗瑁乏善可陈,她记得萧砚北上投军便是给?定北王运送粮草,如今定北王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他?也……
不知是不是沈棠宁的目光停留在定北王身上太久的缘故,当定北王的仪仗路过沈棠宁一行的街道之?时,驾驶着标有镇国公府徽记马车的车夫顺势往夹道一侧让路,为首的定北王忽地侧目朝沈棠宁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极富有外族特色的深邃双目,犀利而冰冷,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压迫感与侵略感。
刹那间,沈棠宁浑身一寒,帏帘就从手中散落了下来。
一路上,她心不在焉。
到了温宅,温氏竟在大门首守着等沈棠宁,沈棠宁下了马车赶紧扶住温氏。
“娘,您怎么就出来了,仔细磕绊着!”
温氏抚摸着女儿面庞微笑,陈妈妈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姑奶奶别担心,夫人如今都能看清人的大体轮廓了,刚才您从马车上下来,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您!”
“就是看不清楚脸。”温氏不无遗憾地道。
母女两人携着手进屋说体己话,沈棠宁方?知道原来温氏的眼?睛是谢瞻请了名医过来治的,这事谢瞻就丝毫没对她漏过口风!
自从温氏搬到崇明?坊之?后,宫里一位擅长针灸的赵太医就时常到温宅来给?她针灸看病,内服汤药,外用针灸。
本来温氏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瞎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赵太医真是位名不虚传的神?医,这才短短数月的时间就叫她的眼?睛重见了光亮。
赵太医还?说,只要温氏肯坚持服药针灸,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必能叫她重见光明?。
“娘,您很快就能看见我和圆姐儿了!”
沈棠宁听陈妈妈说罢,喜极而泣,扑到温氏怀里。
“傻孩子?,这是好事,哭什么?”
温氏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发,轻语柔声,“娘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都说你是咱们京都第一美人,你舅母常说,想娶你的男子?从正阳门排到永定门,真想瞧瞧我的乖女儿如今出落有多漂亮!”
“娘,您还?说,那是舅母打趣我呢!”
沈棠宁红着脸轻嗔。
“你舅母从不说虚话,我的团儿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温氏说着,轻抬起?女儿的下巴。
沈棠宁幼时瘦小?,脸虽未长开?,五官端细看却是极精致的。
眼?下温氏眼?中的面庞五官模糊,便是这般都能看出来轮廓精致俏丽,尤其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好似一泓盈盈秋水,娇美动人。
不是温氏自夸,她的女儿美得天姿国色,且性子?知书达礼,安静温柔,难怪能叫她那位桀骜不驯的夫婿也心折,费尽心思讨她欢心。
又是将他?们一家?人请到镇国公府姐儿的满月酒宴上,又是请名医来医治她这老妇人的眼?睛。
沈棠宁看出温氏似乎欲言又止,将脸蛋轻轻枕在母亲的肩膀上,疑惑道:“娘,您怎么啦?”
温氏犹豫了一下,柔声问:“团儿,你觉得你夫君待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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