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春之后,天?气逐渐转暖。
春日烂漫,天?朗气清,正是踏青赏花的好时候。
谢家郎君个个生得芝兰玉树,一听说?谢家要办赏花宴,还有马球赛看,哪个小娘子能不动心,纷纷应约登门,故今日谢家门庭前是络绎不绝。
来的几位姑娘中?,有三?位姑娘是四夫人颇为看中?的。
一位是吏部尚书曹尚书家的曹三?娘,一位是皇亲国戚,东海郡王家的小女儿朱小娘子,一位则是书香门第、太子少傅的孙女孙七娘。
有了王氏帮忙挑选,四夫人对这三?个姑娘品貌都十分满意,宴会上笑得合不拢嘴,派人三?番两次催促谢睿来后院吃茶玩耍。
晌午时校场的空地上就搭起了数十个彩棚与茶桌,管事?嬷嬷邀请各位贵女夫人们前去观看马球赛。
“嫂嫂,你猜我?七哥会选哪位小娘子下聘?快点儿和我?一块去瞧瞧!”
沈棠宁有歇晌的习惯,晌饭后她准备躺下休息片刻,还没等?她换好衣服,谢嘉妤就风风火火地掀帘冲了进来,拉着她的手就盛情邀请一起去看马球赛。
沈棠宁不爱凑热闹,奈何谢嘉妤兴致正高,压根不容她拒绝,上来便道:“今个儿来得人多,正热闹着,许多是我?闺中?密友,素闻嫂嫂美名,央求我?带嫂嫂出来见上一面,嫂嫂该不会让我?这个东家没面子吧?”
说?罢不由分说?,招呼丫鬟来给自家嫂嫂换上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裳,重新梳妆,仔细打量许久,终于满意了,架起人便去了新搭建的马球场上。
彩棚之中?,小娘子们哪有心情喝凉茶甜酪,正满面娇羞,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球场上那英姿飒爽,挥汗如雨的青年们。
这次马球赛,谢三?郎与谢四郎特意叫来了几个平日里私交甚好的朋友给自家兄弟撑场面。
自然,这些朋友的品貌是不能赛得过谢睿的,毕竟谢睿才是今日的主角儿嘛。
大家都有意让着谢睿,让他出尽风头。
今日足下这球甚是灵活听话,谢睿不禁一扫胸口?多日沉郁,打得更是拼尽全力,酣畅淋漓。
四夫人知道谢睿不愿相亲,故一点儿口?风都未提前给儿子透出去,以至于谢睿丝毫不晓得今日这场马球赛暗藏玄机。
前段时日母亲四夫人就总在他耳旁唠叨相看娶妻一事?,已叫谢睿心中?十分烦闷。
他根本就不想随便娶个合他母亲心意的妻子,他想要娶的应该是他谢睿真心悦慕的女子。
只是谢睿一想到这样的女子,脑海中?便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那二嫂的身?影。
……
晌午时分,谢瞻下衙回了家。
门口?聚集着一辆辆豪华的翠幄清油车。
“今天?什么日子,家里来这么多人?”谢瞻问。
安成笑道:“主子您贵人多忘事?,今儿是花朝节,咱们夫人和四夫人定?了花宴请京城的贵女们上门来为七郎相看,现下几位爷正在校场上打马球赛呢!”
谢瞻“唔”了一声,进门却是没再看见那个常坐在罗汉床上的身?影。
他又径直进了内室,内室也无人,唯有床上遗落了一件她常穿的那件绣海棠花的粉色小衣,随手丢在床榻边,看着像是匆忙出的门。
谢瞻捡起来嗅了嗅,趁着没人若无其事?地塞进怀里。
“怎么,世子夫人也去了?”
安成在帘外回话道:“去了,您没回来前我?还看见,世子夫人和咱们四姑娘手拉着手去了马球场呢!”
……
谢瞻的突然到来,在马球场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了解谢瞻的人都知道,他这人生性狂傲自负,虽身?为镇国公府世子,谢家嫡子,但凡是谢家的一切聚集活动,他都极少露脸,全凭着心情行事?。
“咦,二哥今天?怎么会来?”谢嘉妤也有些奇怪。
沈棠宁顺着谢嘉妤的目光看过去。
彩棚搭建在校场北侧,谢瞻换了一身?更精炼的窄袖短袍,从一侧的角门处昂首阔步走来,后面跟着安成和长忠两个随从,引得一众贵女不顾端庄姿态,顾目四盼。
不得不说?,谢瞻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
安成与长忠两人的身?段在镇国公府那也是拔尖儿的,今日与谢瞻站在一处,却愈发显得谢瞻宽肩窄腰,身?量挺拔,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一张冷峻的脸上,便是不做什么表情,已足够令众女为之倾倒。
谢瞻的目光在彩棚中逡巡过,不知是不是巧合,恰与沈棠宁对上。
“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我!”有小娘子忙激动地道。
“你胡说?,他刚明明是在看我?,我?们眼?神儿都对上了!”另有一贵女道:“早知今日我?便将?唇脂涂艳些了!”
大家都兴奋地议论起来,沈棠宁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谢瞻是特意来寻她。
两人本就都不是话多之人,虽说?眼?下关系莫名其妙地缓和了些,平日里同住一个屋檐下,依旧不怎么交谈,尤其是那日他像是发脾气一样,生气地离开寻春小榭之后。
谢瞻看着沈棠宁移开了与他对视目光。
他立即顺着沈棠宁的目光看去,待看见她注视的那球场中?央之人是他的好弟弟谢睿之后,面上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从长忠手中?接过马缰,蓦地一跃而上,大喝一声。
只听他胯.下那匹白蹄子的骏马仰天?嘶鸣,竟是从搭建起的彩棚旁直冲着马球场中?央便疾驰而去,引得彩棚中?的贵女们连连尖叫。
沈棠宁却是被这叫声唬了一跳,面前的小案几一震,溢出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身?上,害得她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去擦拭自己湿了的衣袖。
铜锣敲响,第一回合结束,场上的谢三?郎退下去,换成了谢瞻。
球场上七人为一小队,分为红蓝两队,谢家儿郎个个英勇矫健,自成一队自然难以服众,是以便分散在了两队之中?。
谢瞻到了谢睿一队之中?,马辔与球杆上皆系着蓝绸,对方红队中?以谢三?郎为首,大家都注意着分寸,知晓今日是弟弟七郎的相亲宴,故而都让着他些,特意让谢睿大出风头。
哪曾想谢瞻甫一上场,便将?风头尽数抢尽。
谢瞻可不会让着谢睿,胯.下的白蹄乌风驰电掣,撒蹄狂奔,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便进了三?个球,将?蓝队的主将?谢睿远远甩在了后头。
众人倒被激发出了男儿血性,早将?谢三?郎嘱咐过的话抛之脑后,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五军营都指挥使的能耐,纷纷使出浑身?解数。
一时场上男男女女的欢呼声,议论声、敲锣声响震不绝,更胜从前。
打到畅快淋漓处,连衣襟都被汗水湿透,谢瞻扯了腰带脱了上衣,竟是直接露出了肌理层垒的上半身?,引得彩棚之中?贵女又是尖叫连连,一阵耳红心跳。
流淌的汗水宛如蜿蜒的溪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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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球场上的青年们便纷纷光裸了上半身?,未出阁的少女们总要避讳着些,纵使再恋恋不舍,也被各自的长辈训诫着离开了校场。
因卫桓恰好在谢瞻那一队中?,谢嘉妤被王氏逼迫着离开,只好央求沈棠宁帮她观战胜负。
沈棠宁自幼养在深闺之中?,从小到大除了堂兄沈宵与叔父沈弘谦,见过最多的男人便是萧砚,何曾见过这等?叫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马球场上的男人们早已混战在了一处,红蓝两队打得不可开交,她看着只觉远处尽是一堵堵流着汗水的肉墙,至于脸是谁的早已分不清楚。
身?旁有大胆的妇人议论起来男人之中?谁的身?材最好。
“你瞧瞧人家谢郎,他生得最高,人群之中?我?一眼?便能看见他,那蜂腰,猿臂,螳螂腿……做他的媳妇可不知多快活!哎,我?家那个死鬼平日里虚得要命,没几下就能完事?!”
“那你当真可怜,怎的就没请个老大夫给你家那个看一看?”周围有贵妇怜悯地道。
“看什么看,他才不承认自己不行!”那妇人啐道:“吃几粒胡僧药便张狂了,将?我?给骗了去,哼,谁知不过强硬一时罢了!”
有个年轻些的妇人便接话道:“要我?说?找男人,可是门讲究活,是骡子是马,还是得拉出来遛遛才是。”
说?罢纤手朝着谢瞻身?上遥遥一指,还神神秘秘地拉着周围的几个妇人也去瞧。
“你瞧瞧那儿,就是那匹黑蹄子的白马,马鞍旁边……你们快瞧!”
接着,众女便不知瞧见了什么,纷纷心照不宣地凑在一处偷笑起来。
沈棠宁有些好奇,就也朝着她们描述的地方看过过去。
谢瞻浑身?只下半身?套了条黑色的绸裤,此刻绸裤被汗水湿透,紧贴在大腿上,勾勒出大腿久经训练的健壮轮廓。
而他在马鞍处那鼓囊囊一大团是……
沈棠宁瞪大双眼?,突然意识到她们在讨论的是什么,急忙红着脸别?开自己的目光。
她们竟当众在说?男女之事?,当真是胆大豪放!
所幸沈棠宁坐的位置周围似乎只有她能听到那几人说?话的声音,生怕她们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她不敢再多待下去,挽了锦书和韶音的胳膊,借口?有些疲倦和王氏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球场。
王氏坐在主座的上首,沈棠宁与谢嘉妤坐在她的左手侧。
谢瞻有几回余光无意从王氏左侧瞥过时,都能与沈棠宁对上。
有时,还能看到她红着脸,神情也是颇为激动的模样。
谢瞻顿时便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打得愈发卖力。
可这一回再去望她,却意外地没再看见她的身?影。
“二哥!”
谢四郎好几回见谢瞻频频停下来,不知在向?彩棚中?张望什么,也顿住马喊道:“二哥你愣着做什么,还剩最后一刻钟我?们这一回合就胜了!”
沈棠宁不在了,谢瞻打得就有些意兴阑珊。
一刻钟之后,谢四郎与谢三?郎还跃跃欲试地催促谢瞻再来一局。
谢瞻却跳下马套上衣服,把球杆丢给了谢四郎,大步走了。
“玩腻了。”-
黄昏时分,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从校场出来,略吹了会儿风,沈棠宁脸上的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
锦书和韶音正高兴地商议着晚上吃什么,走到一处粉墙下,忽见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坐在一块太湖石上托着腮发呆。
“那是七郎?”韶音扯扯沈棠宁的袖子,小声说?。
沈棠宁也看见了谢睿。
看他的模样,发髻凌乱,衣上都是些汗渍尘土,似乎有些心绪不佳。
沈棠宁记不清谢睿是何时下场的了,只?*是今日是他的相亲宴,他既不回家相看,怎会坐在此处呢?
虽然谢睿待她很是友善,但谢瞻本就误会她性情放荡,为了两人的名声考虑,她不该与谢睿多有来往。
沈棠宁犹豫了片刻,转身?刚欲走,身?后的谢睿就发现了她。
“二嫂?”
谢睿一喜,忙走过来向?沈棠宁施礼,问道:“可是球赛结束了,二嫂这是要回去?”
“尚未结束,只是我?觉得有些困倦,便提前离席了。”
沈棠宁轻声提醒道:“外面风大,七叔还是早些回家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
谢睿看了看自己,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容打扮并不甚妥当,赧然一笑,退后两步道:“多谢二嫂,我?马上就走。”
可在沈棠宁转身?之时,他又忍不住出声叫住她道:“二嫂,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挺没用的?”
沈棠宁一怔,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他。
“七叔何出此言?”
谢睿低下头去,“都怪我?自己技不如人,若不是因为我?拖后腿,我?们那队也不会险些输给四哥……输给自家兄弟并不丢脸,我?只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几个嫡出的兄弟里面,大哥勤恳谨慎,早早有了功名,二哥精通骑射,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三?哥四哥聪慧能服众,唯有我?最高不成,低不就。”
说?着,谢睿苦笑了起来。
上头有这么多能干的兄长,他自幼生活在他们的光环之下,与之相比,才干略显平庸,这也是为何他的母亲四夫人执着于为他寻一门好亲事?的缘故。
只是谢睿并不愿遂母亲的意愿,随便娶一位四夫人眼?中?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尤其是今日在马球场上,几位兄长配合得骁勇默契,而他却频频给大家拖后腿,初上场的自信全被打击得溃散零落。
各种?的因素交织在一处,连日来心头的苦闷犹如石头一般沉甸甸地积压在了他的心头,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也不知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沈棠宁开始,谢睿便对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想将?心头的烦闷倾诉于她。
“七叔何必要妄自菲薄?龙生九子,尚且品性各不相同,囚龙凡事?不争,宽和仁厚,而二弟睚眦则心胸狭窄,锱铢必较。七叔年纪虽轻,性情却谦和守礼。常言道,君子以仁礼存心。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敬之爱之,抱朴守拙,行稳致远,又何惧他人之言?”
沈棠宁微微笑着。
谢睿略作思忖,恍然大悟。
原来沈棠宁是告诉他,他们兄弟几人各有擅长,莫说?是人、龙,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此乃天?性。
既然无可更改,那他只需要坚守自己宽和仁厚的本性,总有实现抱负的那一日。
“原来如此!多谢二嫂,我?受教了!”
谢睿一拍自己的脑袋。
到底是少年心性,脸上藏不住情绪,倾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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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姑娘那件粉色的小衣呢,锦书你瞧见没有,我?刚明明就放这儿了呀!”
“还说?呢,你专司姑娘衣物,姑娘这段时间丢了多少东西了,不是玉佩便是帕子,现下连小衣都找不到了……”
帘外忽有人咳嗽了一声,韶音和锦书急忙跪下。
沈棠宁刚回寻春小榭不久,确实有些疲倦了,便洗了个澡,正换衣服,准备等?下上床躺会儿歇息。
还没系好腰间的带子,就听有脚步似是大步流星,朝着内室走进来。
她赶紧掩好胸口?的衣襟,几乎是同时,便听“哗啦”一声,帘子被拉开,所幸她已系好了衣服,抬眼?一看,那罪魁祸首正光着个膀子,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你瞪我?做什么?谁家女子像你这样给人做媳妇的,夫婿回来了连杯热茶都不沏,躺在床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这人回来不知道梳洗换衣便罢了,也不知道遮掩一些,从沈棠宁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沈棠宁扭过头说?:“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谢瞻冷哼了一声,突然抬手朝她还没干的发伸了过来。
沈棠宁被他险些扯住头发,连忙在床上一滚避开,却是直接滚下了床。
谢瞻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这就是威胁她的意思了,若是她不肯去,他就要拽她的头发。
沈棠宁懊恼不已,只好去给他倒了杯茶。
茶已是冷了,这人竟一无所觉般,谢瞻喝光了她端来的茶盏,又越过她,拎起茶壶直接扔了盖子往嘴里灌水,“咕咚咚”接连牛饮了两壶冷茶,看得沈棠宁瞠目。
便是在沈家,她的几位堂兄弟也从未有过此等?失礼的举动,谢家簪缨世族,竟能养出谢瞻这般……浑然无拘之人。
谢瞻喝完了茶水,手往她腰间一抽就抽走了她的丝帕,在嘴边随意抹了两下,瞥着她慢吞吞地道:“站住,你去哪儿?不是说?自己不舒服吗?那你去球场做什么?”
沈棠宁往后退步。
“嘉妤盛情邀请,我?不好拒绝,”又道:“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了。”
可惜自然是走不成,谢瞻霍然两步上前挡去了她的去路,男人湿烫的手掌攥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沈棠宁悚然一惊,只见一具精壮光裸,还散发着男人陌生气息的身?体?已赫然朝着她笼罩了过来。
她慌忙闭上眼?睛。
“我?让你去你就不去,嘉妤一开口?你就盛情难却了?”谢瞻冷笑道。
听他这口?气,似乎很是不满和生气。
见她身?子不住向?后躲他,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恶趣味似的笑了起来,笑得也很是不怀好意,凑得她越来越近,嘴巴都快贴到她的脸颊上了。
“你别?!”沈棠宁大惊,连忙抵住他的胸口?道:“我?今日当真不是有意的拒绝你,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拂了嘉妤的好意。”
她耳后染上了大片的红晕,因着慌张,语气也软软的,颇有几分撒娇求饶的意味。
男人么,自然都好享受女人在他们面前展现出的畏惧与柔弱可欺。
谢瞻心里受用了,也就松开了她。
“你来不来,与我?有什么干系。”
沈棠宁后退两步,看他几眼?,忽然说?道:“今日在球场上,世子爷骁勇善战,当真是风采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谢瞻本因她那日对他的断然拒绝和无故缺席心中?郁闷,闻言不免就有几分自鸣得意,暗暗站直了身?子,面上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何处便骁勇了?”
沈棠宁说?道:“我?一介女子,自小也懂得谦让,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您身?为一府世子,更不必提了,始终谦让着几位兄弟不说?,若非是您带队,只怕今日球场之上的头筹,还不知会被哪位郎君抢去,岂非有损咱们镇国公府的颜面,叫人看着背后议论咱们国公府”
谢瞻听着听着,脸上笑容却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这些话不像是在夸我?,倒像是在损我??”
他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眼?,看着沈棠宁的眼?光中?也透露出危险来,尤其是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沈棠宁自然是姿态恭敬地道:“那一定?是您听错了,今日坐在场下,我?便听闻许多姑娘倾心于您,今日一见,您的风姿果然名不虚传。世子爷乃人中?龙凤,既然我?没法伺候您,不若您选几个妹妹入府,我?绝不会只置喙半句,更不敢鸠占鹊巢,届时我?离开国公府,您再想抬哪位妹妹为继室,岂不是顺理成章?”
她这前半句话,倒是顺耳得很。
只是越说?到后面,谢瞻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说?完,脸上更是一丝笑容也没了。
“你倒是很会盘算讨好,在沈家的时候,莫非也是这么奉承得郭氏,叫她给你挑户好人家嫁了?”
“啊——”沈棠宁忍不住痛呼一声。
谢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恼怒道:“我?谢瞻怎么做人做事?,想要娶哪个女人,莫非还要你来教?!”
沈棠宁瞪大双眼?。
她承认自己是有讽刺他的意味,可是适才劝他纳妾那番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你干什么……”
沈棠宁以为伸手他是要来打自己,忙挣扎着去躲,谁知他一只手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竟然掐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往后面一拽,将?她整个人制了在怀里。
“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沈棠宁的发髻全被他扯乱了,吓得她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嘶——沈棠宁,你真是作死,还敢咬我?!”
谢瞻一巴掌扇过去。
“啊!”
屋里接连传来“啪啪”的清脆声,男人的冷笑声,以及女人惊恐的求饶尖叫声。
两人一开始只是争执了两句,韶音和锦书便在外听得心里七上八下,到后来听到谢瞻竟然还动起了手。
二婢顿时大惊失色,立即想闯进屋去救主,谁知门却被人直接从里面反锁上了。
安成在一旁插嘴道:“你俩急什么,我?家爷从来不打女人,何况小夫妻打架有什么稀奇的,这叫夫妻情趣懂不懂!”
“呸!你家主子都打我?们姑娘巴掌了,你这狗东西还在说?风凉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韶音愤怒地扑向?了安成。
“啊——”安成也尖叫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内屋外都乱成了一锅粥。
屋里的动静持续了足有一刻多钟,才渐渐熄了。
锦书用力推了一下,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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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瞻早已不见踪影,只听见净房传来冲水声。
二婢心道不妙,一瞬间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急忙飞奔进内室之中?。
只见偌大的架子床上被褥凌乱,什么枕巾、腰封、绣鞋东一件西一只地丢到了地上,而自家姑娘正衣衫凌乱地卧在床上,将?整颗脑袋都埋在了枕下。
“呜呜,姑娘!他这是把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打你了?”两个丫头扑到她身?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岂止是……打!
这个坏胚,坏胚!
沈棠宁又羞又气,恨不得永远也不要把头抬起来才好。
良久,枕下方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好了,我?没事?。”-
花朝节过后,四夫人看中?的儿媳人选渐渐传出了些风声出来,据说?是东海郡王之女。
皇亲国戚,郎才女貌,年纪也相仿,与谢睿倒是十分登对。
一场春雨一场暖。
每日傍晚,沈棠宁会到景园或者?梅林中?散步。
花园里有修剪花枝的匠人与仆妇,沈棠宁走累了,到亭子里坐下吃茶,顺便给母亲温氏写了封信报平安。
温氏派人送信来问她与夫婿关系相处如何,沈棠宁光看着自己笔下的这几个字,什么“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便觉两肋气得生疼。
连那日被这厮抽打之处,也仿佛又隐隐作疼了起来。
原本她只想等?生产完便快快和离离开谢家,奈何谢瞻总是三?番五次欺负她,那日她因谢睿之故与他拌了几句嘴,现在想来是有些冲动了,他倒是没再摔盆砸碗似的发疯,说?来却更令她难以启齿。
她还挺着个大肚子,他竟就抓着她的肩,连……连扇了她的臀好几巴掌!
虽然算不上多疼,但那是什么地方!沈棠宁简直是气坏了,这个坏家伙这几日见着她,更是过分,会故意去瞥她的臀,看上好几眼?,再挑眉冲她坏笑,叫她又是恼,又是羞,还不好说?什么!
谢瞻搬到寻春小榭的第二天?,揽月就急匆匆地出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郭氏,郭氏十分高兴,托揽月给沈棠宁捎过来不少首饰头面,琳琅满目。
沈棠宁先给郭氏写了封信,郭氏给她的首饰她都收着,等?和离之后一并还给郭氏。
在尚未与谢瞻和离之前,她再厌恶也只能与郭氏周旋着,恳求郭氏莫要把她有孕的事?情说?漏嘴。
两封信都写了完毕之后,她封好交给了锦书,吩咐锦书明日过府捎回去,便独自生起了闷气。
花圃中?有个妇人频频抬头向?沈棠宁的方向?看过去,沈棠宁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可当她看回去时,那妇人又忙低下头。
沈棠宁并未在意。
过了片刻,有个小厮打扮的孩子跑了过来,在亭子周围徘徊不前,沈棠宁身?边的老嬷嬷吴嬷嬷是王氏打发来伺候沈棠宁的老人,平日为人很是机警。
见那小厮三?番两次想上前,生怕冲撞了沈棠宁,吴嬷嬷下去一把揪住那孩子向?外拖,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厮,我?瞧你面生得很,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房哪院的,谁指使你过来的!”
小厮忙哎呦呦叫疼,哭声吸引了沈棠宁。
沈棠宁诧异地走了过去,仔细端详着那小厮的样貌,慢慢皱起了眉。
这小厮不知为何,生得竟有几分眼?熟。
片刻后,吴嬷嬷拿着那小厮带了上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在此处?”
沈棠宁柔声问他。
小厮盯着沈棠宁,忽怯怯地叫了一声。
“大姐姐!”
沈棠宁一怔。
吴嬷嬷立即破口?骂道:“什么姐啊妹的,你这死孩子胡乱攀扯什么亲戚!”对沈棠宁道:“世子夫人,这小厮不像府上的人,奴婢看像个贼,奴婢这就把他扭送去管事?那里!”
“不要!”
一个妇人蓦地从花圃里冲了出来,抱住那孩子就跪倒在地上哭道:“世子夫人,他是你的亲堂弟啊!”
妇人抬起头来的那一刻,柳叶眉,鹅蛋脸,花瓣唇……
沈棠宁脸色一寸寸变白。
第32章
谢瞻刚到家下马,大门首下,安成就匆匆迎了上来,在谢瞻耳旁低语几句。
谢瞻脸色一沉,立即扔了马缰大步流星,直奔寻春小榭。
去的路上,安成把周氏带着沈弘谦的私生子沈旭私自上门来找沈棠宁的事?情告诉了谢瞻。
周氏大约也?没想到她会?与温氏生得那样像,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诉说这六年来她独自抚养一双儿女的不易,希望沈棠宁能可怜可怜她这个走投无路的母亲。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沈棠宁就急火攻心气晕倒了。
今日王氏领着谢嘉妤去了郑国?公府做客,镇国?公府没有主?事?的人,幸好谢瞻今日下衙很早,他一面命长?忠骑马去请后街的陈太医,一面快步进了屋。
沈棠宁已经苏醒过来,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听到有脚步声进来,杏眼呆呆地朝外看去。
是谢瞻,她慌忙擦干净眼泪,把脸朝向里侧。
少顷,谢瞻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见过周氏和沈旭了?”他问。
沈棠宁震惊地扭头看向他。
谢瞻淡淡地道:“周氏是你?叔父的外室,沈旭是他的私生子,这件事?情我本想等你?生下孩子再告诉你?,没想到周氏竟有这个胆子敢找上门来。”
谢瞻叫人盯住了沈弘谦,是怕沈弘谦狗急跳墙侮辱了温氏,却万没想到,周氏会?丧心病狂到来镇国?公府求沈棠宁给她名分。
“你?是何时知?道的?”沈棠宁难以置信。
“就在不久之前,我无意在街上见到沈弘谦与周氏纠缠不清。”
沈棠宁头顶宛如雷劈。
她真是蠢,她早该明白的,为什么直到今日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每一次叔父见她时,陈妈妈总是谨慎小心地叮嘱她,让锦书和韶音在门口守着她寸步不离。
怪不得自从?她渐渐长?大成人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有踏出过院子。
怪不得父亲还在世时,母亲还会?时不时地关心叔父,给未成婚的叔父做鞋袜,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的口中就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叔父的名字。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母亲为了她,竟然在这个家里整整隐忍了九年!
而这九年里,她却始终把叔父当成慈爱的父亲,即使他对郭氏的亏待懦弱无言,即使他心里对自己?的大嫂存有那样龌龊的心思,甚至找了一个与大嫂容貌有六分相似的女子当外室,生下了一儿一女!
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棠宁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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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谢瞻在掀她的被子,她也?拼命地挣扎按压,想要抓住这最后一块的遮羞布。
家丑不外扬,尤其是事?涉自己?的母亲温氏,谢瞻平日里便爱对她冷嘲热讽,若是被他知?晓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会?换来他无情的羞辱,说不准还会?误以为她的母亲当真与她的叔父有些什么。
若只?是羞辱她,沈棠宁认命,可她的娘亲却是全然无辜的!
只?是,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丑事?。
如今,他一定更?加瞧不起她了吧。
被子被掀开,沈棠宁心如死灰,闭上双眼。
耳边却并没有响起那些难听的话。
脸上仿佛是被覆上了一张帕子,吸浸了她眼角的湿意。
沈棠宁睁开眼时,谢瞻已收回了手去。
“你?放心,这件事?情除了替我调查此事?的长?忠外,你?知?我知?,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谢瞻看着她道。
沈棠宁撑住床,努力想坐起来,奈何孕肚太大,她身子又?虚弱,起到一半便没了力气。
谢瞻及时地扶住了她的后背和腰身,将她扶抱到了身后的大迎枕上。
“多谢。”沈棠宁轻声道。
她微微抬眼,谢瞻依旧在看着他,只?是他的眼神之中,当真没丝毫的讥讽之意,反而意外地充满了关切之色。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可笑?”她问。
“没有!”谢瞻立即说,顿了顿,问她:“为什么你?会?觉得这很可笑?”
沈棠宁难以启齿。
谢瞻说道:“若你?觉得这是家丑,那么应该感到羞愧的那个人,不该是你?,而是你?所?谓的叔父沈弘谦,他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才最可笑!”
“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爹爹亲近敬爱,丝毫没有顾忌过我娘的感受,枉我自以为孝顺懂事?,这么多年来却一直认贼作父……”
“不知?者?无罪,你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怎么会?是你?的错?”
谢瞻握住沈棠宁因激动而颤抖的双肩,正色说道:“沈棠宁,倘若你?早知?道你?叔父的这些心思,是不是会?带着你?娘离开沈家?”
沈棠宁忍不住哽咽着点了点头。
谢瞻说道:“这便是了,你?说你?娘早就知?道,却不愿告诉你?,是因?她不想撕破脸,让你?因?此变得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何况那平宁侯府本就是你?的家,凭什么你?的母亲却要带着你?离开自己?的家?所?以她才忍了下来,你?娘的一片苦心,只?要你?今日能体会?得到,来日能为她出这一口恶气,便不算是对不起她了!”
沈棠宁醍醐灌顶的同时,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还是那个刻薄的谢瞻吗,他嘴里竟然会?说出这样大度安慰的话,是不是刚才其实是她听错了?
第一次,沈棠宁开始怀疑自己?,连好赖话都分不出来了。
她眨巴着一双噙着湿意的杏眼,那双眼眸像麋鹿一样干净可怜,充满震惊疑惑望着他。
被这样一双眼睛近距离地盯看着,谢瞻是始料未及的,呼吸骤然之间都仿佛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有些不大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帐边的金钩。
“我会?帮你?娘尽快从?沈家搬出来——你?不必这样惊讶地看着我,如今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我娘身体不好,你?帮我在她面前尽孝,我帮你?也?是应当,何况你?腹中还有个孩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多想想孩子。”
谢瞻的意思是,他帮她不过是看在王氏和她腹中的孩子的情面上,让她别多想。
尽管如此,沈棠宁还是很感激他并没有在她最难堪的时候来嘲笑她。
她为自己?先前的心思羞愧不已,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太医来了,老人家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谢瞻起身时,沈棠宁拉住了他的衣袖。
“世子,多谢你?。”她诚恳地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的语气和他说话。
谢瞻扯了下嘴角。
他当然是想笑给沈棠宁的,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大约是太久这么没笑过了,以至于他笑得过于虚假用力,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抽搐和不自然。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笑得不是很好看,因?此沈棠宁刚松开了他的衣袖,他便迅速走开,给陈太医腾了地方。
沈棠宁情绪已经好了许多,陈太医进来开了药,嘱咐几句,说了些让她以后情绪不要这么激动?,很容易惊胎之类的话云云。
至于周氏,安成一威胁周氏就竹筒倒豆子全都吐出口了。
如今平宁侯府因?沈棠宁而水涨船高,周氏自然不甘心再没名没分继续白跟着沈弘谦下去了。
但她担心自己?贸然去寻郭氏会?遭遇不测,毕竟她只?是个独身的寡妇,一个平民小百姓,而郭氏却是正经的平宁侯夫人,倘若她出了事?,沈弘谦为了自己?的前途都不一定会?替她伸冤。
于是周氏便想到了温氏和沈棠宁,郭氏自己?的女儿不中用,却费尽心思地把侄女嫁进了高门,周氏四处找关系,并用重金贿赂了镇国?公府管花园的一个小管事?,随后打扮成修建花草的媳妇子和儿子一起进了镇国?公府,打听沈棠宁每日的去处,专门到小花园里守株待兔。
“你?为何笃定我夫人会?帮你??”谢瞻冷声问。
周氏忙跪在地上道:“回世子爷的话!这郭氏为人最是虚伪阴险,只?面子活做得极好,背地里却苛待自己?的嫂子和亲侄女!她冬日里给世子夫人做一身好衣服,带出去倒是显得光鲜亮丽,人人称赞她是个疼爱侄女的好婶婶,这位好婶婶回家后却不肯给世子夫人与大夫人屋里多拨些炭火,常把世子夫人母女俩夜里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长?满冻疮,这两年她还算收敛了呢,改成克扣大夫人吃药的药钱!”
“世子爷,这些都是妾身从?老爷和老爷身边的长?随口中打探到的,妾身发誓,如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妾喉咙里生个烂疮病死!郭氏这样一个面善心毒的妇人,想当初为了逼迫世子夫人嫁进谢家,都敢外在败坏亲侄女的清誉,妾身如何敢去沈家亲自讨名分?想到世子夫人心地善良,必定不会?叫我与旭哥儿母子俩就这么流落街头,妾身也?是走投无路才求上门来啊……”
周氏说着哭哭啼啼起来,一面不住可怜沈棠宁这些年的遭遇,一面诉说这些年她带着一双儿女有多艰辛不易,企图唤起这位世子爷的几分怜悯之心。
她很聪明,知?道如何为自己?脱罪,且她看着这位镇国?公世子似乎也?并没有沈弘谦口中说的多傲慢无礼,他好像还挺紧张的沈棠宁的,听了她的话眼神里透露出的厌恶和愤怒,是以她话里话外把矛头都对准了郭氏。
这么多年来,郭氏一直把沈棠宁作为她攀附高门结交权贵的工具,而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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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与沈棠宁母女两人互相为了对方隐忍牺牲,一个大门不出在西府独居避世,一个身不由己?被迫嫁给了他。
如果不是今日这场阴差阳错的意外,谢瞻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沈棠宁竟在这样的水深火热的家里生活了九年。
郭氏那样胡搅蛮缠的粗鄙妇人,怎么会?养出沈棠宁这般温柔孝顺的女孩儿。
谢瞻愤怒之余,不得不承认,当初是他一叶障目,对沈棠宁存有偏见与误会?,误以为她品行恶劣不堪,与郭氏一样为了嫁进豪门不择手段。
沈棠宁喝过药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睁开眼,发现谢瞻还坐在床边,她撑着床沿忙要起身,谢瞻按住她,让她躺了回去。
“世子,周氏和沈旭怎么样了?”她忙问。
“还在刑房里,你?想见他们?”
沈棠宁刚要应是,谢瞻就断然拒绝道:“不行,不准见!”
沈棠宁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谢瞻说道:“你?是担心那个孩子,想求我放过他?”
沈棠宁用力点头。
虽然她是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谢瞻却并不想答应,沈棠宁就是因?为心太软才会?被郭氏和沈弘谦合起伙来拿捏欺负。
他冷冷道:“那个孩子再可怜,他今日的一切也?不是你?造成的,活该他自己?投错了胎,你?不必可怜他和周氏。”
其实沈棠宁倒不是同情周氏,周氏是个成年人,她想给沈弘谦做小那是她的事?情,但她的确是对那个叫沈旭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因?为稚童无辜,孩子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父母。
可是谢瞻不答应,她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你?放心,我早让人把周氏和沈旭送回家了,还给了一笔银子。”
“另外派人去了沈家暗中照看你?娘,今日天色不早了,过几日我便找机会?让她从?沈家名正言顺地搬出来,至于周氏和沈弘谦的私情,那从?今往后就是沈家自己?的事?了,与你?,与我都无管。”
既然无关,谢瞻也?懒得去管。
郭氏不是沾沾自喜亲侄女成了高门贵妇吗,周氏给沈弘谦同样生了一儿一女,除了没名没分不比她差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相信周氏进沈家门的时候,郭氏的脸色一定会?好看极了。
王氏晚夕才与谢嘉妤一道回府,谢瞻下了严令不准下人们将今日沈棠宁晕倒和周氏上门的事?情吐露半个字。
沈棠宁还想问问谢瞻王氏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了,又?担心自己?说错话惹恼了谢瞻。
求人办事?便要低人一等,遂不敢再问。
说实话,若是她自己?能帮着娘搬出侯府,沈棠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求谢瞻的。
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是绝不再眼睁睁看着温氏在平宁侯府继续住下去了,哪怕是厚着脸皮,她也?要靠着谢瞻帮她。
何况就今日之事?来看,谢瞻似乎也?并非她先前所?想的,那等不通情达理的恶人。
晚上沈棠宁就做了不少噩梦,梦里不是郭氏毒打温氏,便是沈弘谦抱着温氏不撒手,梦醒之后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梦,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当夜,平宁侯府,西府。
温氏正在做针线,针尖蓦地刺进指腹里,扎出一粒血珠。
温氏柳眉微蹙,将手指含入嘴中吮了吮。
天色不早了,陈妈妈催促温氏收了针线活吃饭,温氏今日一整天都心绪不宁,不知?为何心总砰砰直跳,随意吃了几口饭,她从?怀里摸出女儿前些时日寄给她的信,让陈妈妈念给她听。
温氏思念女儿,陈妈妈每日都要把沈棠宁写给她的信给她念上一遍,念完后温氏心情就好了许多,陈妈妈便去门首喊婆子们下钥,伺候温氏歇下了。
温氏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院子外发出一些动?静。
过了片刻,房门从?外被打开,有极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温氏睡得有些昏沉了,以为是陈妈妈,没有在意。
直到那人上了她的床,她被一股浓重的酒气惊醒过来,刚要大声呼喊,那人从?背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旁喘着粗气说:“大嫂,是我,我是弘谦!”
“你?别出声,你?若是出声,外面的人都知?道今晚我睡在你?屋里了,大嫂,你?应该也?不想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
沈弘谦说着哭了出来,挤出几滴泪,将喝得通红脸贴在温氏的脖颈间哀求。
“惜娘,你?真好狠的心,这么多年来都不肯出门再见我一面,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和我说,我都改!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碰过郭氏了,因?为我心里只?有你?啊,你?难道就不明白我的心吗?”
“大哥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今夜我替他疼你?,惜娘,别再为他一个死人守活寡了!”
沈弘谦说着,像疯了一样压在温氏的身上去扒她的衣服,温氏挣扎了几下,泪流满面。
她被捂住嘴巴,眼睛瞎了,根本抵抗不了身体强壮的沈弘谦。
沈弘谦见她不反抗,仿佛认命一般,大喜,愈发温柔怜爱地亲吻她。
冷不防有个丫鬟从?门外举着灯悄悄冲了进来,手中拿着根棍子“咚”的一声就敲在了沈弘谦的头上。
沈弘谦“哎呦”惨叫一声,爬起来怒气冲冲地要去制那丫鬟。
那丫鬟不想竟还是个练家子,又?是一脚狠狠踢在他的下面。
等陈妈妈等人点上灯匆忙过来的时候,沈弘谦已是痛得灰溜溜爬墙跑了出去。
正是无巧不成书,沈弘谦从?西府爬墙出来时恰巧被郭氏的侄子丁顺看到,丁顺当日与郭氏的姐姐丁夫人借住在平宁侯府,晚上出来解手,看见姨夫竟从?寡嫂的墙角翻出来,大吃一惊,连忙回了客房。
第二日一早,丁顺就伙同丁夫人一起去告状。
昨日沈弘谦和友人一起出去吃酒,半?*夜方归,沈弘谦长?随还特意过来告诉郭氏说侯爷喝得酩酊大醉,已经伺候他在书房歇下了。
这段时日沈弘谦应酬得应接不暇,郭氏遂未多想,还让丫鬟去给送了醒酒汤,听了外甥的话登时勃然大怒。
但她忍了下来,先把沈弘谦的长?随胡三儿给找了过来,严刑逼供,胡三受不了郭氏的毒打,承认昨夜沈弘谦确实去了西府与温氏私会?。
郭氏随即带上外甥丁顺、姐姐丁夫人并数十个婆子提着棍棒就气势汹汹地去了西府。
西府,一群人手持绳棍蜂拥而入,关上大门,郭氏在院子里就破口大骂温氏不守妇道,半夜与男人私会?,一边喊还一面哭着声称自己?不要活了,事?情传出去平宁侯府的脸都要丢光了,叫人闯进屋里去把温氏捆起来扭送进祠堂认罪。
就沈家乱成了一锅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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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刚从?王氏处请安回来,正在清点自己?这些时日积攒的银两,叫韶音送出去给她哥哥,看着买套宅子,动?作越快越好。
锦书突然从?外小跑过来,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沈棠宁腾得站了起来,扶着后腰快走出去。
不多时,锦书搀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丫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那小丫鬟一进屋就跪在沈棠宁身前,哭着说道:“不好了姑奶奶,侯夫人污蔑大夫人与外男私通,要把大夫人扭送祠堂,已经在西府闹开了!”
这小丫鬟唤作芳墨,是陈妈妈的外甥女,陈妈妈一看郭氏这架势不对,赶紧让芳墨钻狗洞跑了出去,一路飞奔到镇国?公府找沈棠宁报信求救。
沈棠宁闻言气得浑身发抖,猛一拍桌子。
“胡说八道,我娘怎么可能私通外男!”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沈棠宁一阵后怕,平宁侯府到镇国?公府少说来回要半个时辰,沈棠宁担心温氏,等不及谢瞻回来,挺着大肚子就走了出去,让安成立即备马。
她要亲自去平宁侯府救温氏。
安成隐约猜到是沈家出了什么事?,但看沈棠宁这架势,哪里敢放她走,只?好拦着沈棠宁苦劝,让她回去,他好替沈棠宁去沈家周旋。
沈棠宁哪里肯听,急了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马鞭,指着安成娇叱道:“让开!你?让是不让!”
自从?沈棠宁嫁进谢家,安成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大声跟谁说话,只?见她怒到了极点,脸蛋绯红,一双漂亮的杏眼怒瞪着他,安成叫苦不迭,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美人哭肿的脸蛋。
不让沈棠宁去,万一当场就要把世子夫人给气晕过去。
让她过去,万一在沈家再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世子回来了!”
安成顿时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平日里若有早朝,谢瞻卯时离家,若无早朝,谢瞻会?卯正时分再离开。
自从?他搬来寻春小榭和沈棠宁一起住后,每日谢瞻早起半个时辰练武,等回来的时候,沈棠宁要早起去给王氏请安,差不多也?醒了,两人会?一起用早膳。
今日无早朝,眼下谢瞻才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还没到下衙的时间。
谢瞻不及马停便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径直朝着站在二门处的沈棠宁走来。
沈棠宁心里有疑惑和忐忑,却独独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对他说道:“我要回沈家。”
“你?要回沈家也?不必哭成这样。”
接着沈棠宁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谢瞻竟将她当众打横抱起,大步出了门,塞进了停在大门首下的马车里!
“立即驾车去沈家,两刻钟之内我要见到平宁侯府的大门!”
谢瞻对车夫喝道。
第33章
两人一同进了马车,马车辚辚作响,很?快跑起来,车厢内剧烈摇晃。
沈棠宁吃力地?扶着车壁,孕肚太大,车厢晃得又厉害,晃得她?很?是难受。
突然谢瞻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托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都提到?了自己的腿上。
沈棠宁花容失色,不知他想干什么,忙不安地?挣扎了起来。
“别动!”
谢瞻抓着她?两条不断胡乱扑通的细胳膊,瞪她?一眼,低斥道:“不想孩子有事,就给我坐好?了!”
沈棠宁坐在?他的大腿上,往常都是她?仰起头看着他,今日却变成了她?低头往下俯看着他,高出他一个头来,叫她?感觉很?不习惯的同时,还有些莫名的惊恐。
诚然,谢瞻的做法是对的,马车这么疯了似的跑,若是她?自己没有任何倚靠的坐着,一定会动胎气不可。
可谢瞻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她?的动作又让她?十分地?难受。
忽地?马车向前颠簸了一下,像是跌进了一个小坑里,沈棠宁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搂住了谢瞻的脖子。
“……”
脸颊一侧挤来一团异样而过分绵软的触感,又飞快地?被她?用?手撑开。
谢瞻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他也终于清楚了,她?身上那股奶香味儿究竟从何处而来……
谢瞻闭上眼,屏息静气。
他很?想装作自己不在?意,可越阻止自己去想,他的脑海中便越是出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譬如上元节那夜他误以为她?是装晕,故意解开了她?衣襟上的扣子。
譬如刚第一次同居那晚,半夜他无?意掀开她?挂在?中间的帘子,月光下她?娇美无?暇的睡颜。
……
汗出如浆,他也无?可奈何地?感觉到?了身体悄然的变化。
沈棠宁脑中一片乱麻,正?在?不断地?设想着每一种不同可能的结局,觉得大腿外侧有些硌人,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蓦地?被谢瞻攥住了手腕。
“你乱摸什么?”他哑声斥道。
“我不是有意的,你腰带硌到?我了!”
沈棠宁忙缩回手,小声说。
谢瞻既要保护温氏,便在?平宁侯府里安插了些人手,昨天半夜沈弘谦欲对温氏图谋不轨的事情?,今日一早就有人递了消息过来。
只当时谢瞻赶着去早朝,考虑到?兹事体大,遂未告诉沈棠宁,打发那丫鬟回去继续盯紧了沈弘谦保护温氏,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向他继续禀告。
本想等到?下衙后去沈家彻底摆平此事,好?叫沈棠宁从此后都对他刮目相看,不想沈弘谦这个狗东西?翻墙时竟会被郭氏的姐姐和侄子母子两人看个正?着!
郭氏把事情?闹大,显然是打着把温氏赶出家门永绝后患的主意,自然要先斩后奏,不能叫沈棠宁知晓。
在?她?眼中,沈棠宁虽是温氏的女儿,却是由她?一手调教长大,从小对她?言听计从,若没有她?,沈棠宁是绝不会撞大运,如此顺利地?嫁入镇国公府,成为风光无?限的镇国公世子夫人。
沈棠宁性?格软弱孝顺,只要她?手中捏着温氏,不怕沈棠宁翻出她?的五指山。
郭氏当即命人将?西?府的所?有出口角门堵住,院子内外房门紧闭。
她?先是扬声羞辱了温氏一番,屋内的温氏却不为所?动,文的不行便动武的,郭氏领来的小厮婆子们纷纷抄起手中的棍棒就在?院子里肆意抢砸。
可怜温氏在?院子里养的几?株珍爱的兰花都被砸了个稀烂。
支撑了没多久,年久失修的房门在?婆子们用?棍棒的强壮的撞击中轰然倒塌。
“大夫人您躲在?奴婢身后,奴婢绝不会叫您有事!”
一个丫鬟立即跳了出来,将?温氏护到?了自己的身后,一双大眼睛炯炯瞪视着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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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鬟唤作滴珠,是洒扫院子的婆子孙大娘的侄女,会些拳脚功夫,人虽是刚到?温氏身边来伺候来,却十分忠心耿耿。
昨晚便是滴珠救了温氏,陈妈妈一时也记不清滴珠是何时进了西?府,毕竟西?府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新?面孔了。
温氏担心滴珠出事,说道:“丫头,你千万别逞强,下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怎么,大嫂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郭氏在?外冷笑道:“我还当大嫂在?西?府住了将?近十年有多清心寡欲,人前人五人六的,背地?里却不知做些什么男盗女娼的勾当!说出去真?是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也叫团姐儿在?镇国公府没法做人,你说是也不是?”
温氏脸色一变,亦冷笑道:“郭氏,你想如何,说罢,不必拐弯抹角!”
“去跪三日祠堂,写认罪书,只要大嫂你乖乖指认昨夜与府内的哪个男人私通,家丑不可外扬,我这个做弟媳的自不会将你扭送官府,往后便是在?庄子里,我依旧敬你是我大嫂,逢年过节给你几?分颜面。”
这是要用沈棠宁逼温氏认罪,撇清沈弘谦。
不仅如此,倘若温氏写下认罪书,日后郭氏还能用?这张认罪书同样来胁迫沈棠宁,此招一箭双雕,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温氏气得浑身发抖,冲出去指着郭氏传出声音的方向声嘶力竭道:“郭氏,你这狼心狗肺的毒妇,你含血喷人!我夫弘彰为国捐躯,我乃英烈之后,可这些年来你如何磋磨苛待我和团儿母女的,阖府上下皆知!为了沈家的颜面,十年来我守口如瓶,未曾将?你与沈弘谦的丑事公之于众,你今日却为一己之私,要逼死长嫂,你就不怕遭天谴,天打雷劈!”
“丑事?温惜娘,你如何有脸来说我!自己亲生女儿做的丑事早已满城皆知!”
郭氏顿了下,恶毒地?笑道:“哦我忘了,这事大嫂你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你还真?当团儿当初是变了心,谢家看上咱们平宁侯府?她?为何死活要推掉与萧家的亲事,因为她?早就与那镇国公世子婚前私通、珠胎暗结,再不嫁进谢家,她?的肚子都要藏不住了!”
温氏双目圆瞪,如遭雷劈。
半响,她?颤声问一边的陈妈妈,“她?说的……可是真?的?”
“夫人,她?这是含血喷人!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她?的品性?您还不知道吗,郭氏她?分明是故意污蔑咱们姑娘的清誉!”陈妈妈急道。
郭氏左右喝道:“你们都死了,还不快给我上去堵住她?的嘴!”
温氏凄然一笑,她?只恨自己福薄无?能,聪慧懂事的长子一夜之间走?失,夫君战死沙场,留下她?孤儿寡母,体弱身卑,不仅保护不了女儿,如今就连丈夫唯一留下的爵位都被沈弘谦和郭氏这两个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夺走?。
事到?今日,她?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郭氏再利用?她?当做来威胁女儿的工具!
温氏闭眼,冲着一旁的墙壁便撞了过去。
“娘,不——”
沈棠宁挺着大肚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看见温氏冲着墙壁撞去的那一刻,脑中“轰”的一声,天旋地?转。
她?看着单薄,此刻却如同被十头牛追逐一般疯了似的向前挣去。
谢瞻一面费力拉住沈棠宁,防止她?情?急之下失足跌倒,一面对着温氏地?方向飞快地?踢起脚下一粒石子。
那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确无?误地?打中温氏的小腿,温氏痛呼一声扑倒在?地?上。
滴珠和陈妈妈连忙一左一右上前按住温氏,防止她?再寻死。
沈棠宁扶着谢瞻,咬紧牙关,强撑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别逞强。”
她?往前走?了一步,被谢瞻拉住。
谢瞻皱眉看着她?。
沈棠宁看向他,她?的脸色无?比苍白。微微一笑,却坚决地?推开了他的手。
“多谢,我没事。”
她?走?向郭氏。
“姑爷,团儿,你们怎的突然回来了,都没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郭氏仿佛没事人儿似的高兴地?迎过来,脸上冲两人堆起笑脸。
沈棠宁眼皮子都没夹一下郭氏,如果不是谢瞻不肯松手拽着她?,她?大概会飞奔到?温氏的怀里。
温氏被陈妈妈和滴珠扶起来,形容狼狈,双目通红,她?听到?了女儿的脚步声和呼唤声,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母女两人刚要抱到?一处,温氏忽察觉到?什么顿住步子,双手不敢置信地?来回抚摸在?女儿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团儿,你……你几?时有了身孕?!”
沈棠宁心猛地?一沉。
适才太过激动,竟忘记避开温氏。她?五个月大的肚子了,温氏看不到?,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心知再无?法隐瞒温氏,她?一面对着谢瞻乞求摇头,一面说道:“孩子是刚怀上的,快三个月了!”
温氏迟疑道:“可这肚子不像三个月的……”
谢瞻接过话说:“的确是三个月,只是她?显怀得厉害,因为刚坐稳胎,还没来得及和您说这个好?消息。”
防止再被亲娘看出端倪,沈棠宁连忙躲开温氏伸来的手。
“好?了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棠宁和谢瞻来的时候不巧,恰没有听到?郭氏说她?的那些污蔑之语,心里还暗自庆幸幸好?温氏看不见这肚子多大,否则要是真?被她?知道这孩子是她?婚前怀上的,一定会气死不成。
沈棠宁和谢瞻两人并排站着,一个高大英武,一个娇小秀美,谢瞻长臂半搂住沈棠宁,另一只大手则扶在?她?仍旧纤细的后腰上。
这样的动作是十分亲密且暧.昧的,就连沈棠宁和温氏说话时,谢瞻也一直在?低头注视着她?,偶尔目光瞥走?,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又瞟了回来,几?乎从未从她?的脸上移开过。
郭氏看得心神一阵恍惚,甚至听不见几?人在?说什么。
明明这就是她?费尽心思想要的结果,用?沈棠宁的美貌来勾住这位镇国公世子的心,为什么如今目的达到?了,她?反而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她?一手养大的雏雀儿,好?像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沈棠宁安慰完温氏,走?到?郭氏面前,郭氏刚从脸上挤出笑来,还未开口,忽然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啊——”
郭氏尖叫一声,始料未及。
待她?反应过来,立即勃然大怒,想要像从前那样向沈棠宁扑过来,狠狠还给她?这一巴掌,冷不防被钳住挥来的手。
郭氏痛得汗流浃背,强撑着说道:“姑爷,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团儿她?是不明白,她?娘与外男私通,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啊——”
谢瞻懒得听她?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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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宁侯府书房中,沈弘谦请来的大夫正?在?给他看后背上的伤,沈弘谦后背高高肿着,一片淤血青紫。
昨夜沈弘谦喝多了酒,苦闷之下一时冲动就去翻墙找了温氏。
如今酒醒后回忆起昨晚做的那些浑事,他真?真?是悔青了肠子!
温氏知书达理,温柔貌美,与泼辣愚鲁的郭氏性?情?截然不同,沈弘谦打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偷偷恋慕他的这位长嫂。
大哥沈弘彰死后,沈弘谦怜惜温氏青年守寡,对温氏与沈棠宁便多加照拂,一日两人独处,他同样是借着醉酒忍不住对温氏吐露了情?意,以为会换来她?的几?句温言软语。
不想温氏却对他断然拒绝、严厉呵斥,令沈弘谦羞愧不已。
自那之后温氏便隐居避世一般再未踏出过西?府,沈弘谦渐渐也绝了对温氏的心思。
他自知觊觎长嫂乃不伦不义,所?以多年来一直压抑内心的情?愫,后来遇见与温氏容貌相似的寡妇周氏,他按捺不住犯了错。
然而不论是郭氏还是周氏,却都无?一人比得上温氏,温氏越是对大哥沈弘彰深情?不改,对他不屑一顾,沈弘谦就越像是着了迷似的惦记温氏。
周氏近些日看着平宁侯府因为沈棠宁水涨船高,撒泼打滚非要沈弘谦给她?名分,沈弘谦只有心烦。
躲了周氏许多天,昨夜出去喝了闷酒,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现在?回想起来千不该万不该,怕是日后温氏再不回理会他了,趴在?床上郁闷难受。
忽有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屋里,大喊出事了,沈弘谦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几?句,大惊失色,慌忙忍着疼披上衣服就直奔西?府。
他赶到?时,郭氏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嚎啕大哭,骂谢家欺负她?平宁侯府。
沈弘谦还有什么不明白,东窗事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温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沈棠宁面前,面对她?愤怒失望的目光,他羞愧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团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自从爹爹去世之后,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父亲来敬重。”
沈棠宁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要你今日当着沈家所?有人的面承认,你昨晚对我娘做了什么?”她?一字一句地?看着沈弘谦道。
“沈弘谦,你听见了吗,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你侄女她?出息了,有了男人撑腰,今日连亲叔叔亲婶婶都敢来质问了!”
郭氏叫喊起来,谢瞻冷冷地?看了安成一眼,接着郭氏就被安成提起来,在?她?脸上又狠狠甩了几?个巴掌。
这会儿郭氏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
沈弘谦脸一阵红一阵白。
“团儿,你,你在?说什么,叔父不明白……”
沈棠宁看着他。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从小疼到?大的侄女,此刻正?用?一种异常陌生?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再无?昔日的亲昵濡慕。
沈弘谦心坠到?了谷底。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沈棠宁,甚至是谢瞻这个陌生?人的面说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啻于当中扒了他的衣服。
他涨红了脸,支吾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棠宁终于彻底失望。
那个曾经宠爱她?,会纵容她?骑在?他脖子上玩耍的叔父死了,永远地?死在?了她?的童年里。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回变成这样,变得这样面目可憎!”
“从今往后,我沈棠宁与你沈弘谦再无?半分干系,我会带着我娘离开沈家,希望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你如今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但?愿你能真?正?守住这个爵位。”
沈弘谦一震,慌忙上前拦着道:“团儿,你不能和你娘离开!你听我和你解释,我昨晚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面前挡过来一个人,沈弘谦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这张面孔显然很?是俊朗年轻,然而那双冷峻的凤眼深处却涌动着与他年纪并不匹配的冷峻与戾气。
沈弘谦心头发憷,他拿不准谢瞻脸上没有表情?是什么意思,但?他是绝不想开罪谢家的。
“谢世子,蒙您今日下降,平宁侯府蓬荜生?辉,我与侄女是有些误会,还请您能先放开拙荆,给我些时间和团儿解释清楚。”他几?乎是在?向哀求。
谢瞻“唔”了一声,“解释什么,她?都不认你了,你还腆着脸管叫她?侄女?”似笑非笑地?道:“沈侯爷,你们夫妻俩有事儿能不能先自己商量明白了,刚才你夫人自己说,这是你们沈家的家事,叫我别多管闲事。”
以前沈弘谦想和谢瞻套近乎,路上迎面见了谢瞻都眼皮子不夹他一下,如今好?不容易说上话了,万没想到?谢瞻是这么和他说话。
那语调里阴阳怪气,似讥似讽,沈弘谦尴尬到?了极点,一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谢瞻问郭氏道:“我记性?不好?,你再说一遍,温夫人与谁私通,那个,还是这个?”
沈弘谦僵着脸,郭氏嘴巴子疼得根本张不开口,那个被她?绑过来的那个小厮就吓坏了,大喊道:“谢世子饶命,小人是被逼的,侯夫人说小人承认与大夫人有私情?,事成后放小人生?路,还给小人五十两银子!”
谢瞻喝道:“再说一遍!”
那小厮忙高声重复一遍。
“你们平宁侯府的人都听清楚了!温夫人清清白白,诽谤污蔑长辈乃重罪,侯夫人就跟我们爷先带走?去顺天府走?一趟吧!”安成冷笑道。
郭氏立即挣扎起来,眼神向沈弘谦求救,沈弘谦对谢瞻又是赔笑又是哀求,还叫人去把郭氏抬到?给沈棠宁面前赔罪。
当年的叔父脸庞圆圆,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
今日的沈弘谦蓬头垢面,身型浮肿,脸上的笑容圆滑谄媚,尤其是面对谢瞻时。
沈棠宁忽觉厌烦至极,不愿再看。
她?轻轻拉了拉谢瞻的衣袖,低声说:“世子,我们走?吧。”
谢瞻看了她?一眼,转身和安成长忠嘱咐了几?句。
那厢陈妈妈和滴珠等人早就帮温氏收拾了好?行囊,两人扶着温氏从屋里走?出来,沈棠宁担心温氏,忙甩开了谢瞻的手就直奔温氏。
几?人出了门,沈棠宁和温氏站在?一处,顺便和她?上了一辆车。
谢瞻心平气和地?爬上了马。
走?了段路,沈棠宁想起什么似的撩开车帘,对那马上的男人小心地?道:“世子,不如你先回去吧,我带着我娘去我舅舅家,等我处理好?了事情?马上回去。”
谢瞻恍若未闻。
沈棠宁讪讪地?缩回车厢里,温氏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问她?道:“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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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含糊道:“他,他说好?呢。”
温氏放了心。
一路上她?试探着去问女儿腹中孩子月份的事情?,但?只要她?一开口,沈棠宁就故作言而有其他,绝口不提。
温氏心里叹了口气。
大约过了有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却不是温家,而是一处陌生?的,足有三进的府邸。
门口站着四五个丫鬟仆妇,见着沈棠宁和温氏忙上前笑着簇拥住了两人。
有的说奴婢来扶着夫人,有的过去从陈妈妈手里抢过行囊,有的敞开大门殷勤地?请几?人进来。
沈棠宁迟疑地?看向谢瞻,想说话,又怕他不答,当众拂她?面子,叫温氏看出两人的关系。
谢瞻终于开了尊口,对温氏道:“温夫人,我与团儿商量过,此处便是我们给你准备的宅院,一应手续俱全,以后你就安心住在?此处,但?有任何事,你随时打发滴珠去镇国公府。”
“今日天色已晚,我与团儿便不久留了,你好?好?休息,郭氏与沈家有我,改日我再在?与团儿来看你。”
“世子爷,今日要多谢你仗义执言,否则老妇恐怕生?死难测,请受老妇三拜。”
温氏推开陈妈妈和滴珠,作势要拜,谢瞻快步上前扶住温氏。
“夫人不必如此!”他瞟了眼一旁的沈棠宁,“团儿是我的妻子,我照顾你是应当。”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我不担心世子如何处置沈弘谦与郭氏,只羞愧劳累你为我这具朽木之身来回奔波,不论如何,你尽力而为就好?,老妇年迈,早就没有了心思再与沈家再攀扯。”
“再有,多谢你这段时间来照顾团儿,老妇感激不尽,她?若有失礼之处,容我厚着脸皮来向你与国公夫人赔罪,望世子海涵。”
谢瞻没拦住,温氏坚持给他拜了三拜。
“娘,我会再来看你的。”
上马车前,沈棠宁依依不舍。
“还来什么,”温氏嗔道:“肚子都这么大了……生?产之前不许再过来了,娘这么大个人,身边有这么多人照看着,能出什么事不成?”
“你……傻孩子,千万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别想我,我不用?你想。”温氏心里万般不舍,嘴上却道。
沈棠宁鼻子一酸,泪水簌簌而落。
她?扒着车窗一直看向车后温氏,直到?温氏的影子再也消失不见。
回到?家,王氏早领着大夫在?寻春小榭等着她?了,本想责备她?一大早招呼不打就大着肚子跑了出去,这会儿见她?杏眼红红满面哀伤憔悴的模样,心里不落忍,加上她?开口先认错,态度良好?,王氏只好?把话又咽了下去,拉着谢瞻走?到?外面问清实情?。
大夫说沈棠宁情?绪过于激动,长此以往于胎儿不利,开了几?剂疏肝的安神汤,责令她?这几?日都待在?家中不许出门。
沈棠宁奔波一上午,困倦不已,大夫走?了,她?见只王氏进来,不由问:“母亲,世子呢?”
王氏说道:“他有事要忙,回营所?,你先休息吧。”
沈棠宁心里不踏实,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一问谢瞻仍是不在?。
她?起床草草吃了几?口饭,就着喝了一副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谢瞻今夜回来比寻常都晚,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随便去净房洗了洗准备安置,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个声音轻言细语地?问。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谢瞻一顿,看向已经下床了她?,沈棠宁身上穿着玉兰白色的寝衣,昏暗的灯光下皮肤白得晃眼,挺着个大肚子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她?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和几?个指挥使去应酬了。”
谢瞻说道。
两相无?言,各自上床。
躺好?了,谢瞻本来不想理她?,只是还是没忍住,隔着帘子冷冷问道:“你身体如何,哪里不舒服?”
他语气也是淡淡的。
“没有,都挺好?的。”
沈棠宁轻声说。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问出口:“你今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谢瞻的脾气虽说颇有些喜怒无?常,但?她?现在?好?像有点儿摸到?了门道。
就譬如白天她?询问他,他却不理睬她?的时候,她?就有预感他是生?气了。
谢瞻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嘴硬道:“你想多了,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说到?此处忽想到?陈太医曾说她?敏感多思,看来不无?道理,他不过是一次没理会她?而已,她?竟就敏感地?觉察了出来。
沉默片刻,他放缓了语气道:“你甭猜了,我真?没生?气,郭氏我会严惩,沈家的事情?我也会帮你摆平,不会叫温夫人再牵涉其中。”
沈棠宁说:“我知道这很?麻烦你,今日如果不是你,只要叔……他咬死了不认,我一个人和我娘肯定争不过郭氏,再说一个谢,实在?太轻,可我还是想说,今日……多亏你,我很?感激你。”
“从前是我不懂事,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她?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声音更小了些。
“我是无?心的,还望你以后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这番话今日一直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打滚,周氏找上门来时,她?以为谢瞻对她?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怜悯的施舍,是万没有想到?谢瞻真?的会帮她?,甚至还与她?一起回沈家给她?撑腰。
韶音告诉她?,就连那套三进的宅子,也是原来的宅主人看在?谢瞻的面子上才便宜卖给她?的。
不然就以她?手中的那微薄的三百两银子,根本买不起城中心的宅子。
尤其是当看着沈弘谦对他不住谄笑,郭氏和一干欺辱温氏的人等匍匐在?他的脚底下求饶时,沈棠宁心里痛快的同时,又夹杂着一股难言的羞耻。
先前他不过是对这些事略有耳闻,到?今日亲眼目睹这些丑事,一幕幕轮番上演在?他的面前,就算他修养再好?,应该也是很?不耐烦,很?瞧不起她?吧,所?以后来从沈家出来的路上才会对她?爱答不理。
何况他脾气本来也不好?。
沈棠宁心里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她?不知该如何回报谢瞻,既觉受之有愧,又为先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而感到?忐忑不安。
不论哪一条,谢瞻都有理由继续瞧不起她?。
谢瞻思量了片刻,“你是想说,你上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小人的那些话,还是上元夜在?大街上与我吵得急赤白眼的时候?”
沈棠宁没想到?他张口就说了出来,一时尴尬不已,含糊了几?声。
谢瞻觉得她?好?笑,在?被窝里支支吾吾半天原来就为这个,他还当是什么呢。
“你不提早忘了,那些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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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我和你的事,你就从没和你娘说过?”他突然问。
沈棠宁怔了一下。
谢瞻提醒她?道:“就是孩子的事情?,我看你娘压根都不知道你有身孕。”
今日他叫长忠去审问郭氏,郭氏贴身的丫鬟竹筒倒豆子,把先前郭氏换掉沈棠宁避子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事后她?的确是喝过避子汤,被郭氏换成了保胎药。
他一面气她?的言出必行,竟然是当真?不愿给他做妾,一面又恼她?当着她?娘的面睁眼说瞎话,硬把五个月的肚子说成三个月。
她?娘只是眼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能摸不出来她?的肚子多大?看她?四个月后把孩子生?下来了怎么交代!
“我娘身体不好?,若是被她?知道我婚前有孕,我怕她?气坏她?的身子,之前就一直没敢说实话。”
沈棠宁抓着被子,小声说:“本来是想等过几?日的时候和我娘说我有了身孕,骗她?孩子三个月了,没想到?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其实她?原本的打算是不告诉温氏她?已有孕,和离之后直接与谢瞻一拍两散,省得母亲担心,但?这话她?莫名的就没敢说出来?*。
谢瞻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嘴上偏不承认,翻了个身说道:“你这人的毛病就是喜欢胡思乱想,都告诉你我没生?气了,省点心早些睡吧。”
他这么说沈棠宁便不好?再继续下去,沈棠宁从小学会察言观色,听出来他语气里似乎并无?恼怒之类的情?绪,才略略放心,轻轻应了一声。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谢瞻搬过来和她?住之后,她?的睡眠变好?了许多,大约是身上阳气足了缘故,很?快呼吸便清浅绵长。
睡梦中,有人穿过帘子,慢慢将?手伸向她?柔软的腰间。
软玉温香搂在?怀里,寻了个叫她?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手臂。
闻着她?头顶幽幽的发香,一夜无?梦。
第34章
温氏新买的宅子在崇北坊,地段好,风景好,有山有水,地方?也幽静。
第二日谢瞻下值的时候,特?意绕了条路去了崇北坊看望温氏。
温氏见是他来十分?意外,诚惶诚恐地向?他道谢,担心谢瞻责怪女儿娘家多事,道歉的话忍不住说出口,比昨日还要诚恳。
又道这宅子太大了,她一个人住不惯,不如就叫她搬去温家和沈棠宁的舅舅住在一处。
虽然?沈棠宁一直说这宅子是她出钱买的,但温氏清楚以她们母女二人目前?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样好的宅子。
早上沈棠宁也和谢瞻提过?这事,她目前?攒的钱不够,想先叫温氏去温济淮那?里挤一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搬出这新宅子去。
谢瞻却颇不以为然?,和温氏说他谢瞻的外家怎么能住在小街坊里,算是间接承认了这宅子是他所买。
当下又命安成?把温氏扶起来,嘱咐温氏安稳在此处住着就行,有事打发滴珠去找他来解决,跟他不必客气。
谢瞻留下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
他走后,温氏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妈妈笑问:“夫人这会子叹气作甚,姑爷若不是喜爱姑娘,怎会待您这样好?”
温氏叫陈妈妈把门关了,外面的丫鬟婆子,包括滴珠——
她都弄清楚了,滴珠是谢瞻安排进沈府保护她的丫鬟,既然?外面都是谢瞻的人,说人长短还是关起门来更?合适。
“你观他如何?”温氏问陈妈妈。
陈妈妈想了想,“姑爷人看着是傲气了些……嗯,有些拿腔拿调,不过?他是高?门大户,咱们小门小户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瞻和温氏说话,称呼她为温夫人,虽态度亲和,言语中却难掩傲慢疏离,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除了身份、地位、财富,还隔着一道天然?的无形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温氏心里不介意,毕竟让镇国?公世?子叫她一声岳母,她也担当不起,她介意的是谢瞻和女儿成?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谢瞻这个女婿。
婚前?婚后沈棠宁各种找借口,说谢瞻很忙,她觉得女婿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忙些在所难免。
可忙到都来不及拜见她这个妻子的母亲,忙到回门都没有时间,她是眼瞎,却不是心盲。
与?萧家定亲时,萧家的那?个孩子就隔三差五地带着补品上门来探望她,堂堂侯爷在她这个眼瞎的妇人面前?没有一点架子,给她端茶倒水讲笑话。
尤其是,昨夜陈妈妈就已经告诉了她实情,女儿腹中的孩子,是婚前?一场阴差阳错的宴席怀上的……
“像萧侯爷那?般身居高?位却谦逊有礼的男子世?间又能有几个呢,”陈妈妈安慰道:“至少?姑爷对姑娘好,他若是对姑娘无心,何必来管沈家的闲事,给您买这样大的宅子?”
“以后别再提那?个孩子了。”温氏说道。
陈妈妈自知说错话,忙住了口说起别的来。
温氏听着,心里头却依旧沉甸甸得难受。
女儿的性子看着温和心软,实则敏感要强,哪怕心里再难受,面上依旧会装出开心的模样来敷衍她。
尤其是她沈家与?谢家的门第之隔,到如今,女儿更?是连娘家也没了……温氏糟心极了,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叫她很难不担心,女儿是否能承受来自谢家富贵逼人的压迫。
即使她能忍受一时,一辈子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做人,却不是弹指一挥间,挥挥手就能过?去的。
她为女儿委屈痛心,早知如此,她宁可不要谢家帮她,也不想拖累女儿,就这么一头撞死算了。
罢了,温氏又转过?念来,自嘲一笑。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好在她这位女婿,心里似乎是惦记着女儿的,如今她只能祈求,小夫妻两人的关系能处的越来越好,那?谢世?子和王夫人莫要因为沈家的这些丑事牵连到女儿身上才?好-
惊蛰过?后,下过?一场春雨,气温终于渐渐转暖。
溪畔的绿柳钻出几粒嫩绿的芽儿,少?了对温氏的担忧,沈棠宁这几日都心情很是不错,出门散步,花园里鸟语花香,听到笑声一阵阵如银铃般清脆。
锦书说:“听说今日夫人在府里设了春日宴,四姑娘请了几位交好的贵女们来吃茶。”
沈棠宁点点头,不欲上前?打扰,正想悄悄离开,谁知谢嘉妤的丫鬟蝶香眼尖,一眼看见了沈棠宁。
过了会儿谢嘉妤就撇下小姐妹们从后面追了过?来,往沈棠宁手里塞了枚香脯,热情邀请她道:“嫂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坐坐!”
“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吃安胎药,就不打扰你们了。”沈棠宁婉拒道。
见谢嘉妤红光满面的,便又笑着问道:“阿妤今日怎么心情这样好,像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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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香嘴快地道:“可不是喜事,今日桓世?子也上门了呢,特?意给姑娘送了不少?好看的点心首饰,还有姑娘特?别喜欢的云缎锦,拿来做春衣再好看不过?呢!”
“就你多嘴,促狭鬼!”
谢嘉妤嘴里嗔怪,脸上却满是小女儿被恋人讨好后的娇羞甜蜜。
提起卫桓,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滔滔不绝地炫耀了起来。
人总是这样,乐于迫不及待地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幸福和喜悦,卫桓懂得讨女孩子欢心,谢嘉妤也在苦恼怎么回赠什么礼物才?能表示自己同样的心意。
可惜针指女工她并不擅长,沈棠宁想了想,说道:“听闻卫世?子为人风雅,喜好书画,尤擅丹青,你若能寻到他喜爱的名家书画,他见了一定十分?欢喜。”
谢嘉妤顿时茅塞顿开,附掌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嫂嫂你真聪明!”
沈棠宁笑笑,想到一事,转而问:“嘉妤,你哥哥穿衣打扮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比如衣服的颜色和花纹的样式?”
谢嘉妤凑过?来说:“嫂嫂要亲手给哥哥做衣服?”
她笑得暧.昧,沈棠宁却觉得有些尴尬,低头轻应了一声。
其实她的表情和语气里都没什么特?别的意味,但谢嘉妤只把此当成?与?她一样的不好意思,一口气说了谢瞻的穿衣习惯和好几个喜好的样式。
沈棠宁心里有了数,俄而琥珀来寻谢嘉妤,说王氏找她过?去有些事,谢嘉妤遂告辞离去。
沈棠宁也差不多到了吃药的时辰,回去的路上经过?景园后一片嶙峋假山,隐约听到假山后侧娓娓传来几个女孩子的说笑声。
听声音大约是适才?谢嘉妤招待过?的几位贵女,大约是见谢嘉妤不在,便自己随处逛了。
沈棠宁准备加快脚步,就听有人说道:“朱姐姐,你刚才?看见沈棠宁了吗,她肚子得有五六个月了吧?”
“她还好意思腆着脸和嘉妤说话!”
“那?能怎么办,她不讨好嘉妤,怎么讨好去谢郎?”
“她那?样放荡的女人也配嫁给谢郎!”
“你们有谁知道那?日东宫小皇孙的寿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得手了?外面都说是两人吃醉了酒,可是谢郎身边那?么多扈从,她便是吃醉了酒进错屋也无人阻拦?”
一人冷笑道:“你懂什么,男人都是好颜色的,自然?是谢郎也不能免俗啊……”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那?意思却是不言而喻了。
过?了会儿又有人忿忿地道:“我听闻谢郎的生母先王夫人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谢郎一向?孝顺,定喜欢如他生母那?般才?华横溢的女子,当初若不是谢皇后早早赐婚,今日嫁给谢郎的说不定就是朱姐姐了!”
朱仪君轻声斥道:“莫要浑说了!皇后娘娘嘉言懿行岂是你等?可以置喙的?”
那?名贵女吐吐舌头,忽有人指着不远处道:“你们瞧你们瞧,那?是不是谢郎……哎呀,你瞧他在看我们呢!”
贵女们的目光顿时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朱仪君,纷纷怂恿簇拥。
朱仪君出身皇族,封号汝阳郡主,她的父亲乃隆德帝的亲弟睿王,比永宜县主常令瑶还要高?贵几分?。
可惜正是因为太过?高?贵,皇亲国?戚,导致当年谢皇后选了常令瑶而未择她,多年来朱仪君始终耿耿于怀。
透过?假山的间隙,沈棠宁果然?看见谢瞻的目光向?着贵女们这边扫来,似在寻找什么。
而朱仪君从怀里掏出一枚香囊,在众女们的鼓励声中红着脸迎上了前?去。
沈棠宁看了片刻,转身快步走开。
……
朱仪君手里抓着香囊,追着道:“谢世?子!谢郎!”
谢瞻脚步微顿。
朱仪君一喜,连忙转到他面前?,鼓起勇气道:“谢郎……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京都女子常喜欢将那?些俊美爱慕的男子亲昵地唤作郎,譬如谢瞻,谢郎便是京都的小娘子们对他的爱称。
谢瞻那?双漂亮的凤眼一扫过?,朱仪君登时心如鹿撞,低下头去。
“不认识,”谢瞻淡淡道:“你有事?”
朱仪君心内失望,又想到自从他与?常令瑶订婚后,她便随着母亲回了父亲睿王的封地河北,谢瞻不记得她也正常。
“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了,想同你说几句话……”
听说他很不喜欢他的新婚妻子,朱仪君自然?不可能给人做小,不过?当个平妻她心里却丝毫不介意。
谢瞻对女子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这朱仪君羞答答酝酿半天,谢瞻耐心告罄,直接打断她道:“我没什么与?你叙旧的,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世?子夫人?”
“啊、啊?”朱仪君愣愣的,“我刚刚好像看见嘉妤和她……”
谢瞻把手里还热乎的油纸包塞进胸口里,转身走了-
沈棠宁回来吃完药,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已经裁剪好的衣料发呆。
想到谢嘉妤口中的云缎锦,平日里谢瞻身上衣服的料子不是什么贡品就是御赐,而她手中的这块还是她咬了咬牙狠下心买的五十两银子一匹的苏缎,她自己都很少?舍得穿。
有那?么多大家闺秀喜爱他倾慕他,给他送的香囊荷包数不胜数,她做这件衣服的意义在哪里呢,人家真的稀罕吗?
突然?就变得沮丧了起来。直到听到外面的通传声,她赶紧去收衣服,却因为肚子太大不方?便,谢瞻已经大步走进来了。
她装作收衣服的模样准备蒙混过?去,谢瞻眼睛竟比蝶香还尖,瞥了她一眼道:“你给谁做衣服?”
沈棠宁小声说:“不是什么衣服。”
谢瞻径自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嘉妤早和我说了,你找她去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样式。”
沈棠宁大窘,暗暗埋怨谢嘉妤嘴巴太快,早知道就不送衣服了。
谢瞻见她不答,突然?就直接动手去夺了,火热的气息也朝沈棠宁这边凑过?来。
“你挡什么,我就看看你做的如何了!”
沈棠宁一急,忙也伸手去抢,“我还没做好了,你别看了……”
她去扯那?端,他也去按,两人的手碰到一处,她的手温软滑腻腻的,谢瞻借着混乱忍不住偷偷摸了两下她的小手,心里喟叹满足,下一刻她便收回了手收去。
谢瞻举起衣服打量了许久,面上却不咸不淡地道:“唔,还凑合吧,天气快转暖了,你最好快些做完。”
说罢丢还给她。
他那?副样子像是勉为其难地说了句评价,沈棠宁意料之中的失望,旋即又自嘲。
这人从小锦衣玉食,什么样好东西?没见过?,自己尽心就好。
沈棠宁如是自我安慰着,眼前?忽多处一物,在她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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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诧异地抬头。
谢瞻把手里的油纸包往前?推了推,见她瞅过?来,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倒映着明烛亮光,盈盈似水,面上一热,避开她的目光胡乱把油纸包塞进了沈棠宁的手里。
“你尝尝。”
沈棠宁打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还微微烫着,里面放着几枚小巧可爱的点心。
卫桓说这点心叫做百果糕,谢嘉妤这段时间很是爱吃,今早还特?意打发人给谢嘉妤来送,吃起来软软糯糯的,女孩子们都稀罕,谢瞻路过?……
哦,顺路的时候在街上买的。
沈棠宁看着他,犹豫了下,又似不确定。
“这是……给我的?”
“你别多想,也不是专门买给你的!”
谢瞻说道:“是买给母亲的,只是她不爱吃,扔了也怪可惜,你吃了罢。”
他如此说,沈棠宁觉得浪费了也的确可惜,便吃了一块,果真是香甜软糯。
她还捻起一块递到谢瞻的面前?,坚持叫他也尝一尝。
谢瞻本想拒绝,可被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注视着,恐怕没有哪个男人能说得出口拒绝。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就着她的纤纤柔荑,将整块糕点含进了嘴里。
嗯……第一次觉得,这些甜腻的糕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吃。
尤其是,还被她这样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
谢瞻心里忍不住又轻飘飘地得意了起来。
兰陵萧氏门第再高?,能高?得过?他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不过?一前?朝败落皇族耳。
何况他与?沈棠宁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就算她前?面那?个男人再回来,他也有信心留住她。
从小到大,但凡他谢瞻想得到的东西?,便绝无可能被别的男人抢走。
沈棠宁也一样。
谢瞻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女孩儿那?两片水润的朱唇,遐想那?抹朱唇该是何种滋味,是否比她递来的点心还要可口。
倘若能再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便能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就在他的手慢慢地将要触碰到她的手背之时,沈棠宁却突然?将手缩了回去,悚然?一惊。
他干嘛不能自己拿着吃,非要就着她的手咬那?一口……
这样男女之间暧昧的举动,让她实在有些恶寒。
好在,谢瞻似乎是不懂的,因为他也很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去。
一夜无梦。
二月十四是沈棠宁的舅舅温济淮的生辰,沈棠宁上个月去过?一次温家,再说最近沈家闹出这些事情,王氏都未曾当着她的面提过?,待她态度亦一如往常,她担心王氏会不同意。
可是她每日待在寻春小榭实在是快要憋闷死了,且今日不同往日,若是回舅舅家,还能把温氏一道接过?去母女团聚。
心里天人交战,最终沈棠宁还是厚着脸皮,趁着一次请安时和王氏提了这事。
王氏倒没说她什么,只是嘱咐她月份不小了,这次之后就在家里好好养胎,别出去乱跑了。
沈棠宁这几日就高?兴极了,脸色都比先前?红润上许多,日日期待二月十四那?一日的到来。
近来她与?谢瞻关系大有改观,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大约是可以称得上是朋友。
说实话,先前?沈棠宁是很讨厌谢瞻对她做的那?些事,尤其是那?些刻薄羞辱性的话语。
但时至今日他不索取任何回报地帮助,又令她陷入了一种矛盾纠结的境地。对于他给予的这些帮助,她从开始时的莫名其妙,到现?在战战兢兢地,感恩戴德地接受。
可以她自己的能力,又根本不可能摆平这些事情。
她到底不是记仇的人,既然?谢瞻愿意主动示好,她也是十分?感激他这段时间对她的帮助,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邀请谢瞻一起去温家作客。
后来想了想,他大约不会想和她的亲戚们坐在一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瞻那?样的“朋友”,并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能高?攀得起的。
她也曾向?谢嘉妤打听过?朱仪君,沈棠宁不了解朱仪君,不知以朱仪君的品性日后若做了谢瞻的妻子会不会善待她的孩子。
不过?自那?日之后,朱仪君似乎就好一段时间都没再上门来过?,这事她便先行撂下了。
闲言少?叙,转眼就到了二月十四这日,沈棠宁绝早便开始起床收拾打扮。
一出门却是被吓了一跳,谢瞻像变戏法似的从他那?匹皮毛油亮漂亮的名为白蹄乌的骏马跳了下来。
他走到她面前?轻拍了下她的额。
“你又发什么愣,还不快上车!”
沈棠宁捂着额头,“你今日不是去城外校兵了,还有好几日才?能回来吗?”
谢瞻昨日一走,她本来还窃喜这事不必告诉他了,少?一桩麻烦。
谢瞻“唔”了声,“你以为大老?远的路我想回?母亲不放心你,特?意打发人递信儿给我,上车吧。”把她扶上马车。
沈棠宁坐在马车上,临行前?的喜悦却被此时的忧虑不安所占据。
以前?沈棠宁总和温氏推脱,说谢瞻,没时间来看她是因太忙,就担心温氏多想。
今日谢瞻跟着她一起回去,她本应当高?兴,到转念一想到若几个月后两人一拍两散,她不知该如何与?温氏交代,心里又觉沉甸甸的。
温家人都没料到谢瞻会过?来,那?青年生得挺拔高?大,体魄强壮有力,一身窄袖常服,生得又是英武俊朗,与?他美貌娇柔的外甥女站在一处,天生一对璧人,真真叫人看着便眼前?一亮。
温家的街坊邻居们都是小商户,没有大家族那?么多规矩,一点小事就忍不住跑出来凑热闹,指着谢瞻笑问:“老?温,这就是你外甥女婿,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温济淮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对谢瞻笑容慈祥和蔼,说了一通客气话。
“贤侄来便来了,怎还带这么多的东西?!”
“都是些寻常礼物罢了,您别客气,贺您寿辰大喜。”
谢瞻脸上挂着淡笑,吩咐下人把车里的礼物都搬到屋里去。
说是寻常礼物,光那?放礼物的漆木箱子都是梨花木制成?,闻起来香气扑鼻,上面刷的漆阳光下光溜溜的瞧得人眼馋,这一只箱子卖出去都得价值百两了,温家人暗暗咋舌。
温双双好奇地想掀开一只看两眼,姚氏赶紧拍开女儿的爪子,瞪她一眼,向?谢瞻的方?向?瞄了瞄。
温双双吐吐舌头。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且越聚越多,沈棠宁看着舅舅大有与?街坊攀谈起来的态势,而谢瞻脸上已是隐露不耐,赶紧对舅舅说:“舅舅,咱们快进去吧。”
一边悄悄拉了拉谢瞻的衣袖,小声解释道:“他们没有恶意的,他们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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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瞻看着沈棠宁那?双充满歉意的大眼睛,勉强按下心里的不悦,点了点头。
到了屋里头,温氏早在里面坐着了,见到温氏,谢瞻说话倒客气了许多,却也只是上前?唤了一声“温夫人”。
姚氏皱了皱眉,张嘴要说什么,温济淮忙扯了她一下,冲她挤眉弄眼。
温济淮夫妇与?沈弘谦夫妇关系素来不合,除了沈棠宁经常往温家来,两家已是不来往许久。
前?段时日郭氏因为诽谤寡嫂的罪名被捉去了顺天府,后因涉及朝廷命官,被移交大理寺,至今未归。
大理寺的发话,郭氏这罪名判决是要被流放三千里,鉴于她是妇女,若以金银收赎可□□罪,但需交银钱一千两银子。
沈弘谦拿不拿得出这钱来还另说,拿不出来郭氏只能被流放休弃。
自然?,回到沈家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事尚未平息,接着一个姓周的寡妇抱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去沈家门口哭诉沈弘谦抛弃亲子,言官们闻风而动,纷纷开始弹劾沈弘谦私德败坏,隆德帝龙颜大怒,把沈弘谦革职在家。
一大早温济淮按照沈棠宁给的信里的地址去崇北坊接了温氏,兴奋地把事情三言两语说给了温氏,又问她为何无缘无故搬来了崇北坊,才?从姐姐口中得知,原来沈弘谦一家今日的手笔竟是他那?外甥女婿谢瞻所为!
这件事谢瞻做的,确实干脆利落,大快人心,无可指摘。
姚氏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沈棠宁一个个给谢瞻介绍她的家人。
表妹温双双笑嘻嘻:“宁表姐,表姐夫!”
谢瞻颔首。
表弟温珧也道:“宁姐姐。”
顿了下,看向?谢瞻,慢吞吞地,不太情愿地叫了声:“表姐夫。”
谢瞻目光在温珧身上停驻片刻,凤眼微眯。
第35章
谢瞻跟没?看见温珧这人似的,拿起茶盏慢悠悠吃了一口。
温珧一愣,还以为他是没?听?见,又叫了一声表姐夫。
这次叫的声儿是提高了一些,却也不见得?有多大,大家不由都停了说笑,转脸看向两人。
沈棠宁等了片刻也不见谢瞻回应,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是不是温珧哪句话说错了惹他生了气。
气氛一时凝滞。
正当沈棠宁万分不安之?时,谢瞻终于开了尊口。
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继续喝着茶。
温珧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发?脾气,良好的修养和两人之?间悬殊的身份却不允许他当堂发?怒,憋得?一张白皙秀气的脸通红。
“舅舅!”
沈棠宁适时地开口道:“您上次不是说阿珧二月里要县试吗,是考完了吗,考的结果如何呀?”
温济淮忙回道:“考完了考完了,你表弟也就读书上面?有点儿小聪明,三天前刚发?榜,你表弟过了县试,五月里府试在迩,夫子说叫他赶紧准备府试呢!”
这茬就这么被?揭了过去。
一直到上饭前,多半都是沈棠宁和温济淮在聊,温双双时不时地接几?句话茬插科打诨,姚氏默然无?语,温氏在一旁笑。
谢瞻也不大说话,垂目吃茶,偶尔抬眼,瞥见温珧眼珠子偷偷摸摸往沈棠宁身上瞟,目光灼灼似贼,沈棠宁若轻言细语和他说两句好话,少年清秀的脸耳根子都红透了。
谢瞻脸色阴沉,捏着茶盏溢出水来,“咚”的一声往桌上一扔,吓得?众人皆一大跳,温珧亦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茶水有些烫。”谢瞻面?不改色。
大家都松一口气。
沈棠宁看他手背上有水渍,从袖中抽出条帕子递给他。
谢瞻要接过她的帕子,余光瞥见温珧又偷看过来,心内冷笑一声,改了主意,直接把手伸过去,一动不动。
沈棠宁只当他大爷脾气犯了,给他手背仔细擦拭干净,又让丫鬟换了温温的茶水,才将?帕子收起来。
谢瞻再抬眼,温珧垂头丧气,他心里才舒坦许多。
听?说大家族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今日家里来了这么一尊佛,温家人难免提心吊胆,用饭的时候都闷头苦吃,没?人敢说话。
温双双凑过去和沈棠宁说笑,姚氏伸筷子打她,温双双轻哼一声,不改,还是凑过去黏着沈棠宁。
姚氏教训温双双,大家看谢瞻并不说什么,逐渐开始小声说话。
谢瞻给沈棠宁夹肉。
“别光顾着说话,吃光。”
沈棠宁见大家都瞅过来看他俩,不由大加窘迫。
“我知?道了,我在吃!”
过了会儿他还在夹,她心里已经有些烦了。
“你别夹了吧!”她无?奈地道。
温氏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比寻常人灵光敏感。
听?到女儿女婿的窃窃私语,她微微侧过身子。
只听?女儿低声埋怨女婿总给她夹肉,似乎并不太畏惧这个?女婿。
而女婿和他们说话时语气不冷不热,遇到女儿,语气却和缓了许多,一惯倨傲冷淡的人也变得?体贴温和,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一顿饭吃得?沈棠宁却颇有些心力交瘁。
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说过这样多的废话,既要努力缓和活跃气氛,又要时刻注意提防谢瞻的情绪,明明没?什么胃口还得?一口接着一口吃谢瞻夹过来的肉。
终于盘子见了底,温双双迫不及待地给她使眼色,想?赶紧和她回屋。
姚氏见她面?上有疲惫之?色,便体恤地道:“双双,和你表姐去房里躺着歇会儿吧,你表姐肚子大了,你好好看顾她。”
沈棠宁忙说不用,她不累,谢瞻却说道:“你去罢,记得?有什么事打发?丫鬟过来。”
沈棠宁只得?由温双双扶着站了起来,她不放心地看了姚氏一眼,姚氏冲她含笑点头,沈棠宁心神方定了定,随着温双双去了她的闺房。
……
温双双仍是小孩子心性,一进?屋就按捺不住地道:“表姐,表姐夫长得?好俊,像那话本子上写的什么姑射山上的神人一样!他平日里在家对你好不好?他今日怎么会忽然过来了,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呀!”
沈棠宁被?她双手晃得?头晕,“你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叫我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好?”
姐妹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温双双翻了个?身面?朝着沈棠宁,“表姐夫肯定喜欢表姐呀!”
说得?信誓旦旦,沈棠宁诧异地看了一眼她,本想?否认,沉默了片刻,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她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呢,她又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也就未置可否。
姚氏不喜谢瞻,上回沈棠宁回家时温双双就想?问问谢瞻待她如何,没?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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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闻不如一见,这位镇国公世子果真是生得俊美无俦,看他浓眉凤眼,鼻梁英挺,身材高大而宽阔有力,十分有男子气概,怪不得?是京都闺秀们的梦中情郎。
难得?的是他身上还有种同龄男子没?有的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那是一种久居高位者才有的、也代表了只有位高权重者方有的风姿气度,能看一眼便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畏惧之?心。
温双双的小姐妹里面?不乏对谢瞻痴情爱慕者,听?说谢瞻是温双双的表姐夫,纷纷羡慕极了,叫她一定仔细认真记住谢瞻的模样,回来讲给他们听?。
那时温双双心想?,我表姐都不一定能见到他,她哪里能这福分见一面谢瞻?
今日见到谢瞻,温双双好奇归好奇,却并不敢多看。
因为她第一眼看到谢瞻就知?道,这样的男人,她叫人家表姐夫,人家不一定当她是姨妹。
“表姐,那他对你好吗?”温双双小声问。
“他对我……很好,也是一个?古道热肠,很有担当的人。”
“可是他看起来很不好亲近,人也怪冷的,你看他席间都没?和我们说几?句话呢。”
还不叫姑姑岳母,称呼什么温夫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温双双怕沈棠宁伤心,强忍着才没?把萧砚搬出来两人作对比。
“嗯……他只是和你们不太熟。”
沈棠宁试着和温双双解释,“我刚开始嫁到谢家的时候,他对我也是这样——但其实他人很好的,他对国公夫人,也就是我的婆母很孝顺,你和他熟了就知?道了,他不是故意不理睬你们,只是他一向不是个?健谈的人。”
除了这些,沈棠宁实在也挤不出来这人还有什么优点了,刮刮表妹的小鼻子,转而问道:“小丫头,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光问表姐,你就还没?遇见一个?令你心仪的男子?”
温双双今年十三岁,是到了该物色婆家的时候了,温济淮布庄里有个?账房先生姓高,年纪与?温济淮相仿,高账房的长子今年二十岁,去年刚中了秀才,这两年一直在私塾里当教书先生。
温济淮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偏还喜欢读书人,想?给小女儿和那账房先生家的秀才儿子做媒。
温双双却觉得?那高秀才瘦成个?竹竿儿似的,反而她很喜欢家后街上那个?满身腱子肉的铁匠。
尤其每回路过那打铁铺的时候,见到铁匠光着上半身大汗淋漓认真打铁的模样,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可惜姚氏是绝不会同意叫她嫁给一个?铁匠的。
姐妹两个?说了半天私房话,小憩片刻,午睡起后姚氏叫两人去上房吃茶。
……
上房中。
温济淮两杯黄酒下肚,嘴巴就开始关不住门?了,一个?时辰了还在喋喋不休地和谢瞻炫耀着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谢瞻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早已厌烦,如果不是为了沈棠宁,此刻他立即就会拂袖离去。
温济淮逢人就喜欢吹嘘自己儿子读书多用功努力,尤其是当着谢瞻的面?,他自然看得?出来谢瞻瞧不上他温家,心里面?憋着一口气,想?给外甥女争脸,两人的话题只能回到温珧的身上。
但温珧又受不了谢瞻打量他的那种目光,犀利,时而似笑非笑,又夹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轻蔑,叫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阿珧,你夫子前两天不是还卖给你一套题册吗,说这次府试出的考题都是从这上面?挑着出的,你快把题册拿过来给你表姐夫瞧瞧,你表姐夫从小就饱读诗书,让他给你参谋参谋。”
温珧紧张时说话就容易结巴,“这题册就是?*……没?,没?什么好看……夫子他,他就那么一说罢了!”
先前温珧考的叫做县试,主考官是知?县,一般在各县举行,县试通过发?榜后,通过县试的学子将?会在五月份继续参加府里举行的府试,县试与?府试都通过了的学子被?称为“童生”。
只有成为童生才有资格参加下一级的由朝廷正式负责主持的考试院试,成为秀才,获得?进?入府学与?县学学习的机会。
府试的主考官与?出题人是顺天府尹,而书院售卖的题册一本就要十两银子,书院的夫子们都说府试的考题从这上面?出,其实多半为揣摩之?言。
毕竟当今顺天府尹是由朝中的三品大员礼部尚书兼任,他们哪里真能弄到考题,学子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夫子们都这么说,学子们却不敢真不买,因为谁就能担保那题册里面?就当真没?有蒙对的考题呢?
除了温珧的书院,其它书院的考题他们亦会一并买来,不过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温珧不善言辞,也懒得?和谢瞻解释这些事,偏温济淮又吃多了酒,难免就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沈棠宁随着舅母一起来到上房,刚掀开帘子,就听?屋内一人冷笑道:“心术不正之?人,就算拿到考题又如何,考生舞弊一经查实,将?终生不得?再参加科举考试,为了区区一次府试便铤而走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参加会试。”
“这般求胜心切,我看你便是去考了也榜上无?名,榜上有名,亦早晚有一日被?革职查办!”
温双双走至中途一摸耳铛掉在床上了,又回去拿,一来一回故落下两人许多。
等她来到上房时见沈棠宁与?姚氏两人杵在门?口不进?去,不由上前拍了拍姚氏道:“娘,表姐,你俩怎么站这儿不进?去呀!”
屋里的人一惊,这才扭头朝门?口看去。
却是姚氏正立在门?口,她的脸色又青又白,十分难看。
“小庙难敬大佛,我姓姚的眼皮子浅,天生不会谄媚逢迎说好话,伺候不了这等贵人!”
说罢竟是撇下一众人,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娘,娘您去哪儿!”
温双双看了一眼沈棠宁,给她使个?眼色,急忙追了出去。
“舅母!”
沈棠宁忙也想?追过去,却听?那厢屋内温珧又大声叫道:“你,你血口喷人!姓谢的,你什么意思,有,有话说清楚,我,我何时便是那心术不正之?人了!”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谢瞻反问。
“你——”
“好了!”
沈棠宁赶紧掀帘进?了屋,只见本就不算大的明间里,谢瞻横眉冷对,沉着张脸坐哪儿一动不动,隐有怒容。
温济淮低头闷声不响地喝茶,实则一脸尬色。
温珧刚要顶回去,看见沈棠宁进?来,扬着下巴扭过了头去。
“这是怎么了,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沈棠宁勉强从脸上扯出一丝笑,走到谢瞻身边,拉了他的衣袖,低声乞求道:“别这样……”
谢瞻没?说话,也没?搭理她,只是脸色很僵。
沈棠宁又柔声对温珧道:“阿珧,大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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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珧冷笑道:“宁姐姐,我们拿他做亲戚,好生招待伺候,你可知?我们在他眼中是什么?说不定他以为我们不过是在摇尾乞怜,想?从他手里获取好处罢了!我们温家人在他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那我告诉你姓谢的,你们谢家的阿堵物,我们这些下贱的商户也半点不稀罕!”
“混账,给你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谢瞻原本就看不上温济淮一家,尤其是温珧,他很讨厌温珧看沈棠宁的眼神,好似原本是属于她的人,被?旁的男人惦记上了一般。
他适才虽说了几?句讥讽的话,不过是在忍怒,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罢了。
哪曾想?温珧看着文弱,实则也是个?血气方刚藏不住事儿的,眼下温珧这番话,算是彻底点燃了谢瞻心头积压的怒火。
一直一言不发?的谢瞻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掀翻了眼前的案几?,案几?上的茶水茶盏洒了遍地,掉在地上稀里哗啦碎成了一片,拳头直冲着温珧面?门?挥去。
温济淮大惊失色,儿子怎么可能打得?过谢瞻那一身腱子肉,连忙扑过去拦在两人中间。
“温珧,你疯了!别让你表姐难做,赶紧给我滚出去!”
温珧却毫不示弱,撸起袖子冲上前。
谢瞻气得?额上青筋乱跳,抬手就要去掀温珧瘦弱的膀子
突然从一旁冲出个?人拦在温珧的面?前,谢瞻将?欲收手时为时已晚。
沈棠宁感觉肩膀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谢瞻立即松手,既心疼她受无?妄之?灾,心内又因温珧愤怒至极,硬声道:“你别拦着,我今日不教训他他不知?天高地厚!”
沈棠宁抓着他的手,“不要!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亲人,你不要和他们计较,他们对你没?有恶意,求你别这样,别……”
她的目光已近哀求,温软的掌心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似是安抚,又似在颤抖。
谢瞻两肋邪火熊熊,仿佛存着口恶气般上不去下不来,还从未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说话!他能容忍沈棠宁,是因为她是沈棠宁,别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尤其还是个?粗鄙市侩的商户之?子,他剁了他的手!
谢瞻指着温珧。
“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摔门?而去。
沈棠宁呆呆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耳旁传来温珧与?温济淮的争执声,“你这混账,你这样冲动让你表姐以后怎么在婆家做人!”
温珧余怒未消,张口结舌,半天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他敢欺负宁姐姐,我和他拼命!”
“混蛋,你有几?条命拼!”
……
给舅舅舅母亲自去赔完了不是,沈棠宁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温家的大门?。
谢瞻早已不在。
锦书和韶音看着她,似乎有话说。
沈棠宁疲倦地道:“先回去吧。”
马车停到镇国公府,沈棠宁掀开帏帘,看见了谢瞻。
谢瞻脸色依旧不好看,见她过来,立即扭过了头去。
然而等到她要下车的时候,却又快走几?步上前,朝她伸出了手。
沈棠宁扶着锦书的手,径自跳了下去。
谢瞻像是被?人当众在脸上打了一巴掌,呈现出羞怒之?色,丢下沈棠宁率先进?去了。
进?了屋里,沈棠宁头越来越重,实在心力交瘁,便闭着眼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片刻,听?到外间传来声音很重的开门?与?脚步声,先是一惊,继而就猜到是谢瞻,她左肩仍在隐隐作痛,浑身有气无?力,所幸有帘子挡着,也就懒得?没?动。
谁知?谢瞻竟直奔床榻,一句话不说,过来就掀了她的帘子。
“我给你请了大夫。”他说道。
沈棠宁心中自然是存了委屈的,她不愿去理会他,只想?一个?人裹在被?子里静静地舔舐伤口,偏他上来问也不问就蛮横地侵犯了她的领地。
沈棠宁拧了眉。
“我没?事,我不用看大夫。”她抬手去拉帘子。
谢瞻丝毫没?意识到她现在并不想?理他,拽住帘子说道:“大夫已经过来了。”口气很是强硬。
沈棠宁无?奈,只得?坐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瞻问道:“你的肩,怎么样了?”
“没?有,我没?事。”沈棠宁回道。
“阿珧对你没?有恶意,他也不可能会是那等钻营之?人……”
见他脸色又要变,沈棠宁只好把嘴边解释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以后,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温家了,”顿了顿,她苦笑着喃喃道:“是,都是我的错……”
舅父的寿宴被?她毁了,所有的人都因此闹得?不愉快。
她不该把谢瞻带回温家,她明知?道谢瞻的脾气性格,以及他很讨厌她家的这些亲戚。
“不是你的错,以后,你少和温家来往,这样鄙贱的亲戚不要也罢!”
谢瞻突然冷冷道。
沈棠宁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竟然,说她的亲人下贱……
“你是谢家的少夫人,你腹中的孩子姓谢,温家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孩子生下来,你莫非还要让孩子喊那些人表哥表姐,学他们唯唯诺诺,一身市侩之?气?”
沈棠宁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被?子,半响道:“可我姓沈,我不姓谢,我也并不是你们谢家人……”
“你嫁进?谢家,从今往后便是谢家人!”谢瞻打断她。
他的话有多么强硬多么掷地有声,这一刻,他的面?庞就有多么地冷酷陌生。
沈棠宁浑身冰凉,如堕冰窟。
她终于明白,她与?谢瞻之?间不仅是身份地位的鸿沟。
尽管她曾经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她配不上他,如果不是那场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她与?谢瞻这辈子就像两根并行的琴弦,永远不可能有重合交集的那一日。
是她太天真,错把他施舍给她的那一点怜悯当成了,以为她真的有和他做朋友的资格。
沈棠宁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的家人。”
谢瞻看着她,慢慢皱起了眉。
“我幼年失怙,叔父懦弱,婶婶将?我与?娘视作沈家的累赘。那几?年我娘身体不好,一直是舅舅和舅母在接济我。”
“风光时他们不曾来沈家热络攀亲,落魄时亦未曾因此抛弃我这个?体弱多病的外甥女,我把他们当做我的至亲,珍之?重之?。”
“世?子,我感激你这段时日对我和我娘的照料帮扶,如果可以,我愿意竭尽我所能衔环结草回报你,你可以羞辱我,但你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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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说着,泪水已是从眼角悄然滑落。
谢瞻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反驳道:“我没?有瞧不起你!”
“你还不明白吗,你瞧不起他们,就是瞧不起我。”
“我说过了,我从没?有瞧不起你,你为何非要把你和他们混为一谈?!”谢瞻声音中透出怒意。
沈棠宁低下头,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目而出,一字字一句句反复想?着他说的那些话,先是默默抽泣着,后来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谢瞻盯了她一会儿,脸上阴晴不定,想?要发?怒让她闭嘴,那话却怎么也吼不出口。
听?她越哭越凄凉,终是无?奈道:“沈棠宁,不许哭了。”
“你再哭我就把你的兔子都杀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和温家来往我不拦你!”
“沈棠宁!”
谢瞻走来走去,不知?怎的,一根柔肠竟被?她哭得?七零八碎,心里酸涩,难受至极,他焦灼,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他怜惜,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
他低着头凑到她的面?前,低唤她的名字,指尖想?去给她抿去眼尾那颗颤巍巍倾斜而下的泪珠儿,她却一偏头避开他。
他捧住她的肩,急道:“你究竟要怎样?”
然而沈棠宁疼得?叫了一声,他只好悻悻地立马放开,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就是颗琉璃珠子,下手轻了镇不住她,下手重了她又娇弱得?一碰即碎,在她面?前根本束手无?策!
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对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就恶狠狠地凶道:“沈棠宁,你烦不烦,你要哭到几?时?几?时!”
沈棠宁最恨他威胁她,连哭都不许她哭,凭什么!
他越不让她哭,她的泪水就掉得?越急。
谢瞻耐心彻底告罄,一脚踹在一旁木制的六扇乌梨木屏风上,口中不知?骂着什么粗话,给那绘满花鸟的漂亮屏风上踢出一个?森然大洞,“咣当”一声轰然倒地。
沈棠宁吓得?哭声噎住,瑟瑟发?抖,以为他下一刻便要来掐她的脖子,谢瞻却在那扇屏风上狠狠踩了两脚,回头瞪她一眼,见她还在哭,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去。
直到锦书和韶音飞奔进?来,沈棠宁依旧呆愣愣地坐在床上,仿佛听?不到两个?丫鬟担心的喊声,两颧染着抹不正常的红晕晕倒在了锦书的怀里。
第36章
王氏听说沈棠宁晕倒了?忙赶去寻春小榭,却见屋里一片狼藉,六扇的乌梨木屏风凄凉地碎成三?截倒在地上,屏风后面的衣服散了?一地,半人高的落地灯也?没能幸免,形状扭曲地四仰八叉在地上,几个丫鬟来?回小心?地拾掇着。
王氏惊呆了?。
快步往里走去,沈棠宁虚弱地躺在床上,大夫已经在为她把脉,眉头?紧皱,说沈棠宁是悲伤过?度,一时气急攻心?,脉象混乱,恐伤及腹中胎儿。
王氏吓坏了?,一盘问才知道是她那好儿子作的孽。
“他人呢?!”王氏问道。
安成跪在地上,“世子……世子刚刚冲出去了?,小人也?不知道。”
“蠢货,还不快去把人找回来?!”王氏大怒。
安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原来?谢瞻郁闷之下跑到?了?小校场,先是一股蛮力射穿了?靶子,越想越气,接着把弓恨恨地掼到?地上,和?那练拳的木桩子势同水火地踢打了?起来?。
安成跑过?来?冲着他大喊,谢瞻一惊,来?不及抓起地上的衣服就?直往寻春小榭而去。
刚进屋一只杯子就?朝着他的面门飞了?过?来?,只听有人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你有个孩子!”
谢瞻一动不动,那杯子“咚”的一记闷响重重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孩子六个多月,早产儿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王氏来?不及责备谢瞻,千叮万嘱大夫一定保住沈棠宁腹中的孩子。
好在大夫赶来?的及时,沈棠宁下身?出了?点血也?很快止住了?,只是人仍然昏迷不醒。
大夫走后,王氏责备了?谢瞻好一番,谢瞻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两人守着沈棠宁到?傍晚,王氏有事离开,还有些放心?不下。
这个儿子从小没了?娘,谢皇后怜惜宠爱,隆德帝器重,堪比凤子皇孙。
在军营里长大,手中杀惯了?人,戾气难消,从来?只有小娘子凑过?来?讨好,没人敢不顺着他的意思。
今日遇见沈棠宁,可谓是叫他碰个软钉子。
王氏心?里又气又无奈,语重心?长地教训他以后不许再发脾气气人,谢瞻仍是垂下眼皮,一声不吭地听着。
屋内人都退了?个干净,光线昏暗,谢瞻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床上的沈棠宁。
想到?她肩膀上还有处伤,找来?伤药,犹豫了?一下,为她解开衣服。
女子和?男子的衣服形制并不很像,谢瞻怕将她弄醒,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的外衣褪到?双肩处。
圆润纤瘦的双肩在幽幽烛光下散发着莹白而柔和?的光,左肩肩头?处微微隆起,似有可疑的红肿。
谢瞻低头?看过?去。
睡梦中沈棠宁感觉到?有什么压住了?她的左臂。
肩头?蓦地剧痛,她轻蹙娥眉,难受地喘息扭动着,眼皮子却实在太重。
随即她被?人揉了?揉脑袋,轻轻地说了?一句。
“别乱动。”
那声音却叫她本?能地畏惧,将身?体像只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肩头?又是一片清清凉凉,有粗糙的触感慢慢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