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坐玄圃罗浮,若非黄昏月下
【原文】
春初玉树参差,冰花错落,琼台奇望,恍坐玄圃①罗浮②,若非黄昏月下,携琴吟赏,杯酒留连,则暗香浮动疏影横斜之趣③,何能有实际。
【注释】
①玄圃:相传在昆仑山顶,为神仙所居之处。
②罗浮:山名,在今广东省境内。晋人葛洪在此修道,山上有洞,道教列为第七洞天。
③则暗香浮动疏影横斜之趣:用宋人林逋《山园小梅》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评析】
玉树参差,冰花错落,琼台远望,人间仙境也。若没有善于发现、善于欣赏的眼睛,无论如何暗香浮动、疏影横斜,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美丽的风景,尚需心来营造。
薜荔可衣,不羡绣裳
【原文】
身外有身,捉麈尾矢口闲谈,真如画饼;窍①中有窍,向蒲团同心究竟②,方是力田③。
【注释】
①窍:指人的七窍。
②同心究竟:探究内心的本来面目。
③力田:用功夫之处。
【评析】
“捉麈尾”、“向蒲团”皆不过是一种外在的形式,关键是能从内心把握住自己,只有真正沉潜到内心深处、抛却世事纷扰,才能探究到心的本原。真正的佛性,并非徒具和尚的外表就能达到的,酒肉穿肠过,佛主亦能心中留。
捉麈尾矢口闲谈,真如画饼
【原文】
山中有三乐:薜荔①可衣,不羡绣裳;蕨薇②可食,不贪粱肉;箕踞散发③,可以逍遥。
【注释】
①薜荔(bìlì):一种草本植物,果实可做凉粉。
②蕨薇(juéwēi):一种草本植物,嫩叶可供食用。
③箕踞散发:披散着头发,两脚分开而坐。
【评析】
箕踞散发,随意而为,精神逍遥自由,不为外物所拘;衣取避寒,又何有薜荔与绣裳之分;食以果腹,“蕨薇”与“粱肉”没有两样。如果一味偏食,整日以粱肉美食为伴,结果反而会使你患上了当今流行的“富贵病”。因此,当你关注精神的自我提升,也就不会再对物性的差异那样看重,对身外之物过分地孜孜以求。
终南当户,鸡峰如碧笋左簇
【原文】
终南①当户,鸡峰如碧笋左簇,退食时秀色纷纷堕盘,山泉绕窗入厨,孤枕梦回,惊闻雨声也。
【注释】
①终南:山名,秦岭主峰之一,在陕西省南部,又称南山。多为隐居者所居,自古有名。
【评析】
屋外青山,山中小屋,山泉人厨,风雨惊梦,秀色可餐。何者为人,何者为物,物我相融。这里没有谁是灵长,没有谁是主宰。既是自然的境界,也可以是心灵的境界。
桑林麦陇,高下竞秀
【原文】
桑林麦陇,高下竞秀,风摇碧浪,层层雨过,绿云绕绕,雉鸲①春阳,鸠呼朝雨,竹篱茅舍,间以红桃白李,燕紫莺黄,寓目色相,自多村家闲逸之想,令人便忘艳俗。
【注释】
①雉鸲(zhìqú):雉,形状像鸡,俗称山鸡;鸲,鸟类的一种,体小,尾长,嘴尖而短,羽毛美丽。
【评析】
碧浪绿云,红桃白李,燕紫莺黄,雉鸲唤春,好一派色彩纷呈、有声有色的田园风光。但如果心有旁骛,还能自觉闲逸而忘却尘俗吗?
雨后露前,花朝雪夜
【原文】
眉公居山中,有客问山中何景最奇,曰:雨后露前,花朝雪夜。又问何事最奇,曰:钓因鹤守①,果遗猿收。
【注释】
①钓因鹤守:钓钩由鹤看守。因,依靠。
【评析】
钓因鹤守,果遗猿收之事少见,但雨后露前、花朝雪夜则人人可见。可方今之人,有多少人称其为奇景了呢?那是我们在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现代文明面前迷失了本性,感觉且渐迟钝。真不知这是人类的进化还是退化?
嗜酒好睡,往往闭门
【原文】
嗜酒好睡,往往闭门;俯仰进趋①,随意所在。
【注释】
①俯仰进趋:指做人。
【评析】
现代人在物质的挤压下,不免陷入精神落寞的境地。有时被各种外在的规则之绳,系住了四肢,束缚了头颅,无法挣脱。其中许多束缚既是人为的,更多则是由于自我造成的。包括精神意志,或许已如木偶般的麻木甚或消失。但率性自适,永远会是我们心中不灭的梦想与追求。
匪直戒奢侈而可久,亦将免烦劳以安身
【原文】
亲不抬饭①,虽大宾不宰牲,匪直戒奢侈而可久,亦将免烦劳以安身。
【注释】
①抬饭:把饭举起来,以示客气。抬,举。
【评析】
繁文缛节,劳民伤财。形式当然不可废,但不必浮糜奢侈,适度即可,情诚情切即可。
溪响松声,清听自远
【原文】
溪响松声,清听①自远;竹冠兰佩②,物色俱闲。
【注释】
①清听:心神俱宁地谛听。
②竹冠兰佩:用竹做帽子,用兰花做佩饰。
【评析】
溪响松声之清,竹冠兰佩之闲,皆在人心,人心清物自清,人心闲物自闲。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原文】
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古琴一张,儒道佛书各数卷,乐天①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水,傍睨②竹树云石,自辰至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和,外适内舒,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③,不知其然而然。
【注释】
①乐天:即中唐诗人白居易,字乐天。
②傍睨(nì):向旁边看。睨,斜着眼睛看。
③嗒然:沮丧怅惘的样子。
【评析】
弹琴读书,吟赏山水能使人心绪凝聚,恬静淡然,但时间久了仍会单调乏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会心处不必在远
【原文】
会心处不必在远①,翳然②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③,不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注释】
①会心处不必在远:此句在当时广为流传,如《菜根谭》中就有句:“会心不在远,得趣不在多。”
②翳(yì)然:阴暗的样子。翳,遮蔽。
③濠濮间想:用庄子与惠施在濠濮论辩的典故:庄、惠同游于濠梁之上,见鱼游从容,因辩论鱼是否知乐,后比喻逍遥之乐趣。
【评析】
亲近自然,不必远寻,隐没之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一鱼一禽,一片浮云,都会令你有所感悟,享受逍遥之乐。
筑风台以思避
【原文】
筑风台①以思避,构仙阁而入圆②。
【注释】
①风台:四面透风的台榭。
②入圆:团坐,围坐。
【评析】
动静相宜,方为完满,静思避世则筑风台,友人欢聚则构仙阁。
得闲多事外,知足少年中
【原文】
客过草堂,问:何感慨而甘栖遁①?余倦于对
,但拈古句答曰:得闲多事外,知足少年中。问:是何功课?曰:种花春扫雪,看箓②夜焚香。问:是何利养?曰:砚田③无恶岁,酒国有长春。问:是何还往?曰:有客来相访,通名是伏羲④。
【注释】
①栖遁:隐居。
②篆:道士所画的一种图形或线条,据说能驱使鬼神。
③砚田:砚台。
④伏羲:古代传说中的三皇之一,这里代指神仙。
【评析】
隐于山林者,或为时所逼,如陶潜者,或为入世作准备,如李白者,而我则二者都不是,只是性本爱丘山,喜在砚田耕作,酒国沉醉,可谓真正的隐者。
山居胜于城市
【原文】
山居胜于城市,盖有八德:不责苛礼①,不见生客,不混酒肉,不竞田产,不闻炎凉,不闹曲直,不征文逋②,不谈士籍。
【注释】
①苛礼:苛刻、严厉的礼仪。
②不征文逋(bū):不用征税。逋,拖欠。
【评析】
真正自由的生活,是将礼节、财产、权势、声名、地位、是非、赋税、等级等一切都抛于身外,让人真正成了独立的个体,恢复了自由之身。可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用依恃吗?神仙还需腾云驾雾驭风而行呢?
园中不能办奇花异石
【原文】
园中不能办奇花异石,惟一片树阴,半庭藓迹,差可会心忘形。友来或促膝剧论①,或鼓掌欢笑,或彼谈我听,或彼默我喧,而宾主两忘。
【注释】
①剧论:激烈地辩论。
【评析】
平常我们多为礼数、规矩所拘泥,而与友人相聚,则可率兴而为,或争论,或谈笑,或默然相处,或嬉闹喧哗,会心忘形。
尘缘割断,烦恼从何处安身
【原文】
尘缘割断,烦恼从何处安身;世虑潜消,清虚向此中立脚。檐前绿蕉黄葵,老少年①,鸡冠花,布满阶砌,移榻对之,或枕石高眠,或捉麈清话,门外车马之尘滚滚,了不相关。
【注释】
①老少年:花名。
【评析】
门外车马之尘滚滚,又如何能了不相关?然而唯有心境可以自己创造。即是忧虑暗消,尘缘已断,心
静心远而已。所谓“筑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陶渊明诗)
寒坐小室
【原文】
寒坐小室中,拥炉闲话,渴则敲冰煮茗,饥则拨火煨芋。阿衡五就①,那如莘野躬耕;诸葛七擒①,争似南阳抱膝。
【注释】
①阿衡五就:见《史记·殷本纪》:“伊尹名阿衡……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然后肯往从汤。”
②诸葛七擒:见《汉晋春秋》。蜀汉建立后,诸葛亮为了巩固后方,平定南中(今四川南部及云贵等地),擒其首领孟获,见其不服,放归再战,凡七次,终使其心悦诚服,接受了蜀汉统治。
【评析】
围炉闲话确比经世济民快乐吗?子非鱼,又岂知鱼之乐,况且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皆应时之需,何来高低之分呢?
饭后黑甜,日中薄醉
【原文】
饭后黑甜①,日中薄醉,别是洞天;茶铛酒臼②,轻案绳床,寻常福地。
【注释】
①黑甜:酣睡。
②茶铛酒臼:饮酒喝茶的器具。
【评析】
酒里乾坤,茶中博士。沉溺茶酒,与贪名求名又有多少区别呢?
久坐神疲,焚香仰卧
【原文】
久坐神疲,焚香仰卧,偶得佳句,即令毛颖君①就枕掌记,不则展转失去。
【注释】
①毛颖君:毛笔。唐韩愈《毛颖传》以笔喻人,后来遂以此代笔。
【评析】
文人雅趣也得之于创作辛劳之后,个中的甘苦与艰辛,非亲历者不能体会,有时灵感稍纵即逝,需得凝思聚神捕捉,并形诸文字,方能集成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