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颜氏家训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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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君子立身处世,贵在能对旁人有益处,不能光是高谈空论,弹

琴练字,以此耗费君主的俸禄官爵。国家使用的人材,大概不外

六种:第一种是朝廷之臣,为他们能通晓政治法度,规划处理国

家大事,学问广博,品德高尚;第二种是文史之臣,为他们能撰

述典章,阐释彰明前人治乱兴革之由,使今人不忘前代的经验教

训;第三种是军旅之臣,为他们能多谋善断,强悍干练,熟悉战

阵之事;第四种是藩屏之臣,为他们能通晓当地民风民俗,为政

清廉,爱护百姓;第五种是使命之臣,为他们能洞察情况变化,择

善而从,不辜负国君交付的外交使命;第六种是兴造之臣,为他

们能计量功效,节约费用,开创筹划很有办法。以上种种,都是

勤于学习、保持操行的人所能办到的。人的资质各有高下,哪能

要求一个人把以上“六事”都办得完美呢?只不过人人都应该明

白其要旨,能够在某个职位上尽自己的责任,也就可以无愧于心

了。

我看世上那些弄文学的书生,品评古今,倒像指点掌中之物

一般明白,等到要用他们去干实事,却大都胜任不了。他们生活

在社会安定的时代,不知道会有丧国乱民的灾祸;在朝中做官,不

懂得战争攻伐的急迫;有可靠的俸禄收入,不了解耕种庄稼的辛

苦;高踞于吏民之上,不明白劳役的艰辛,所以难得用他们去顺

应时世,处理公务。晋朝南渡后,朝廷优待世族,所以江南的官

吏,凡有才干的,都提拔他们担任尚书令、尚书仆射以下,尚书

郎、中书舍人以上的官职,掌管机要大事,剩下那些空谈文章的

书生,大都迂阔傲慢、华而不实,不接触实际事务;纵然有一些

小小过失,也不好对他们施以杖责,所以只能给他们名声清高的

职位,以此来掩饰他们的弱点。至于尚书省的令史、主书、监帅,

诸王身边的签帅、省事,担任这类职务的都是熟悉官吏事务,能

够履行职责的人,其中有些人纵有不良表现,都可施以**杖击

的处罚,严加监督,所以这些人多被任用,大略是用其所长吧。人

往往不自量,当时大家都埋怨梁武帝父子亲近小人而疏远士大夫,

这也就如自己的眼珠子看不见自己的眼睫毛一样,是没有自知之

明的表现。

梁朝的士大夫,都爱好宽袍大带、大帽高履,外出乘车舆,回

家靠僮仆服侍,在城郊以内,就没见有哪个士大夫骑马的。周弘

正这人被宣城王宠爱,得到一匹果下马,经常骑着它外出,满朝

官员都认为他过于放纵。至于像尚书郎这样的官员骑马,就会被

人检举弹劾。到侯景之乱发生时,这些士大夫肌肤脆弱、筋骨柔

嫩,受不了步行;身体瘦弱、气血不足,耐不得寒暑,在仓猝变

乱中坐以待毙的,往往是这些人。建康令王复,性格既温文尔雅,

又从未骑过马,一看到马嘶叫腾跃,总是感到震惊害怕,对别人

说:“这正是老虎,为什么要把它叫做马呢?”那时的风气竟到了

这一步。

古人想了解农事的艰难,这大约体现了重视粮食、以农为本

的思想。吃饭是民生第一大事,老百姓没有粮食就不能生存,三

天不吃饭,恐怕父子之间也顾不上互相问候了。种一季庄稼,要

耕地、播种、薅草、松土、收割、运载、脱粒、簸扬,经过多次

工序,粮食才能入仓,怎么可以轻视农业而看重商业呢?江南朝

廷的士大夫们,是因为晋朝的中兴,渡江南来,最后客居异乡的,

到现在已过了八九代了,还从来没有下力气种过田,全靠俸禄生

活。即使有点田地的,都是靠僮仆们耕种,自己从未亲眼看见翻

一尺土,薅一株苗;不知道哪个月该播种,哪个月该收割,这样

哪能懂得社会上的其它事务呢?所以他们做官不明吏道,理家不

会经营,这都是生活优闲造成的过错啊。

省事第十二

铭金人云:“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①。”至哉斯戒也!能走者夺其翼,善飞者减其指②,有角者无

上齿,丰后者无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古人云:

“多为少善,不如执一③;鼫鼠五能,不成伎术④。”近世有

两人⑤,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

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书

迹未堪以留爱玩,

卜筮射六得三⑥,医药治十差五⑦,音乐在数十人下,弓矢

在千百人中,天文、画绘、棊博⑧,鲜卑语、胡书⑨,煎胡

桃油⑩,炼锡为银,如此之类,略得梗概,皆不通熟。惜

乎,以彼神明,若省其异端,当精妙也。

上书陈事,起自战国,逮于两汉,风流弥广。原其

体度:攻人主之长短,谏诤之徒也;讦群臣之得失,讼诉

之类也;陈国家之利害,对策之伍也;带私情之与夺,游

说之俦也。总此四涂,贾诚以求位,鬻言以干禄。或无

丝毫之益,而有不省之困,幸而感悟人主,为时所纳,初

获不赀之赏,终陷不测之诛,则严助、朱买臣、吾丘寿

王、主父偃之类甚众。良史所书,盖取其狂狷一介,论

政得失耳,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为也。今世所睹,怀瑾瑜

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守门诣阙,献书言计,率多空

薄,高自矜夸,无经略之大体,咸粃糠之微事,十条之中,

一不足采,纵合时务,已漏先觉,非谓不知,但患知而不

行耳。或被发奸私,面相酬证,事途迴穴,翻惧尤;

人主外护声教,脱加含养,此乃侥幸之徒,不足与比肩

也。

谏诤之徒,以正人君之失尔,必在得言之地,当尽

匡赞之规,不容苟免偷安,垂头塞耳;至于就养有方,思

不出位,干非其任,斯则罪人。故《表记》云:“事君,

远而谏,则谄也;近而不谏,则尸利也。”《论语》曰:

“未信而谏,人以为谤己也。”

君子当守道崇德,蓄价待时,爵禄不登,信由天命。

须求趋竞,不顾羞惭,比较材能,斟量功伐,厉色扬声,

东怨西怒;或有劫持宰相瑕疵,而获酬谢,或有喧聒时人

视听,求见发遣;以此得官,谓为才力,何异盗食致饱,

窃衣取温哉!世见躁竞得官者,便谓“弗索何获”;不知

时运之来,不求亦至也。见静退未遇者,便谓“弗为胡

成”;不知风云不与,徒求无益也。凡不求而自得,求而

不得者,焉可胜算乎!

齐之季世,多以财货托附外家,喧动女谒。拜守

宰者,印组光华,车骑辉赫,荣兼九族,取贵一时。而

为执政所患,随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殆,微染风尘,

便乖肃正,坑阱殊深,疮痏未复,纵得免死,莫不破家,

然后噬脐,亦复何及。吾自南及北,未尝一言与时人论

身分也,不能通达,亦无尤焉。

王子晋云:“佐饔得尝,佐斗得伤。”此言为善则预,

为恶则去,不欲党人非义之事也。凡损于物,皆无与焉。

然而穷鸟入怀,仁人所悯;况死士归我,当弃之乎?伍员

之托渔舟,季布之入广柳,孔融之藏张俭,孙嵩之匿

赵岐,前代之所贵,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甘心瞑

目。至如郭解之代人报仇,灌夫之横怒求地,游侠之

徒,非君子之所为也。如有逆乱之行,得罪于君亲者,又

不足恤焉。亲友之迫危难也,家财己力,当无所吝;若横

生图计,无理请谒,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谓热腹,杨

朱之侣,世谓冷肠;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

节文尔。

前在修文令曹,有山东学士与关中太史竞历,凡十

馀人,纷纭累岁,内史牒付议官平之。吾执论曰:“大抵

诸儒所争,四分并减分两家尔。历象之要,可以晷景测

之;今验其分至薄蚀,则四分疏而减分密。疏者则称政

令有宽猛,运行致盈缩,非算之失也;密者则云日月有

迟速,以术求之,预知其度,无灾祥也。用疏则藏奸而

不信,用密则任数而违经。且议官所知,不能精于讼者,

以浅裁深,安有肯服?既非格令所司,幸勿当也。”举

曹贵贱,咸以为然。有一礼官,耻为此让,苦欲留连,强

加考核。机杼既薄,无以测量,还复采访讼人,窥望长

短,朝夕聚议,寒暑烦劳,背春涉冬,竟无予夺,怨诮滋

生,赧然而退,终为内史所迫:此好名之辱也。

[注释]

①《说苑·敬慎》:“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