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①
秋兰兮蘼芜②，罗生兮堂下③。
绿叶兮素枝④，芳菲菲兮袭予⑤。
夫人兮自有美子⑥，荪何以兮愁苦⑦？
秋兰兮青青⑧，绿叶兮紫茎⑨。
满堂兮美人⑩，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须谁兮云之际？
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
孔盖兮翠旌，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注释】
①少司命：见《大司命》篇注①。关于本篇的演唱形式，历来
有不同说法。主要有：一，全篇是由女巫扮迎神者所独唱；
二，认为少司命是男性神，故该篇是由装扮少司命的男巫与
众女巫的对唱；三，认为少司命是女性神。因此是由装扮少
司命的女巫与众巫的对唱。此从第三说。
②"秋兰"句；秋兰：即兰草或泽兰。汪瑗《集解》：“兰芳
于秋者曰秋兰。”兮：犹"与"字。麋（mí）芜（wú）：香草
名，即芎（xiōng）*穷（qióng），洪兴祖《补注》：“《本草》云：芎*穷。其叶名蘼芜，似蛇状而香，骚人借以为譬。其苗四五
月间生，叶作丛而茎细，其叶倍香，或莳于园庭。则芬香满
径，七八月间开白花。”又宋代罗愿《尔雅翼》曰：“兰有国
香，人服媚之。古以为生子之祥。而蘼芜之根主妇人无子。
故少司命引之。”如此，则"秋兰"与"蘼芜"均有生育方面
的隐喻，并与少司命的职掌有关。此句及以下五句为众巫所
唱。
③"罗生"句；罗生：罗列而生。兮：犹"于"字。堂：祭
堂，神堂。
④"绿叶"句；兮：犹"而"字。素：白色。枝：当从一本作
“华"。”素华"，即白花。
⑤"芳菲菲"句；芳菲菲：香气浓郁的样子，犹今语"香喷
喷"。兮：犹"然"字。予：我，众巫自称。
⑥"夫人"句；夫：句首发语词，无义。”夫人"，指人们、
凡人。一说"夫"为指示代词，"夫人"即"彼人"、"那人"。
指少司命。兮：犹"之"字。美子：好子女。
⑦"荪何以"句；荪：香草，俗称石菖蒲。一般认为，这里
是借"荪"以称指少司命。何以：何为。兮：犹"而"字。
⑧"秋兰"句；兮：犹"之"字。青青：同"菁菁"。草木茂
盛的样子。此句及以下七句为装扮少司命的女巫的独唱。
⑨"绿叶"句；兮：犹"而"字。紫茎：指秋兰，其茎青紫
色。按，本篇开头写布满"秋兰"、"蘼芜"的祭堂，此处又与
之呼应。说明少司命已经降临祭堂。
⑩"满堂"句；兮：犹"皆"字。美人：指参加迎神的群巫
等。
“忽独"句；余：我，少司命自称。兮：犹"以"字。目
成：以目传情而许成其美事。王夫之《楚辞通释》：“目成，以
目睇视而情定也。”
“入不言"句；这是少司命自语：进入祭堂时不吭声，离
开祭堂时不告辞。兮：犹"而"字。
“乘回风"句；回风：旋风。兮：犹"而"字。云旗：以云
为旗。
“悲莫悲"句；悲莫悲：犹言"没有比……更悲"。下句
“乐莫乐"句式同此。兮：犹"于"字。生：生生地。一说指
生人之间。另说为陌生未熟。
“乐莫乐"句；兮：犹"于"字。新相知：新的知交。林
云铭《楚辞灯》：“入乎堂中，不闻其声；出乎堂外，不见其
形。以风云为旗，任其所往，可以不辞，所谓生别离也。
……死别离乃一诀暂痛，生别离则历久弥思，故尤悲。旧相
知乃视为固然。新相知则喜出望外，故尤乐。二句以当此之
悲，又追前此之乐，不忍其去己。是上下文过脉处。”
“荷衣"句；荷衣：以荷叶为衣。兮：犹"而"字。蕙带：
以蕙草为带。”荷衣蕙带"。是迎神者所见的少司命的服饰。
此句及以下三句为众巫所唱。
“倏而"句；倏（shū）：迅速，与后"忽"字义同。兮：犹
“焉"字。逝：离去。
“夕宿"句；夕宿：夜宿。兮：犹"于"字。帝郊：天帝之
郊，即天国之郊。也就是天界。
“君谁"句；君：指少司命。须：等待。兮：犹"于"字。
以上是说，少司命荷衣蕙带。来去匆匆，夜晚孤独地停宿于
天界，您在云际到底等谁呢？
“与女"句；此句及以下三句为装扮少司命的女巫所唱。
女：同"汝"，此作"你们"解，指众巫。沐：洗头发。兮：
犹"于"字。咸池：神话中的水名，又称天池。按，一本在此
句前有"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二句，洪兴祖
《补注》认为是《河伯》篇开头两句的窜入，甚确。故从其说
而删之。
“晞女发"句；晞（xì）：晒干。”女发"，犹言"晒**们
的头发"。兮：犹"于"字。阳之阿：当指神话中的"阳谷"
（或作"汤谷"），是日出之处。”阿"指山湾，与"谷"同义。
“望美人"句；美人：美好的人们，指众巫。兮：犹"其"
字。
“临风"句；临风：当风，迎风。怳（huāng）：同"恍"，
心神恍惚不定。一说通"惘"，失意貌。兮：犹"然"字。浩
歌：大声歌唱。以上数句应是写少司命在天国对人间的思恋
及其自己的孤独苦闷：她想和众巫（代表世人）同沐于咸池，
晒发于阳谷，然而"美人"不来，只好临风高歌，聊解忧愁。
“孔盖"句；此句以下为众巫所唱，是对少司命的赞美。
孔：孔雀。盖：车盖。”孔盖"，是指用孔雀羽毛做的车盖。
兮：犹"而"字。翠：指翡翠鸟，其羽毛十分美丽，据说红色
的叫翡，青色的叫翠。”翠旌"，即以翡翠鸟的羽毛做旌旗。
“登九天"句；九天：九重天，指天的极高处。兮：犹
“而"字。抚：持。彗星：俗称扫帚星，先秦时人们以为扫帚
星的出现可以扫除邪秽、除旧布新。少司命手抚彗星。据说
是为儿童扫除灾难。一说，"抚"意为"安抚"，"彗星"为灾
星。故"抚彗星"是安抚彗星不使之为害的意思。
“竦长剑"句；竦（sǒng）：挺出，举起。兮：犹"以"字。
拥：保护。一说是"抱"。幼艾：泛指儿童。王夫之《楚辞通
释》：“拥，卫也。幼艾，婴儿也。竦长剑以护婴儿，使人宜
子．所为司人之生命也。”
“荪独宜"句；荪：众巫以之称指少司命。宜：
合乎，适宜。兮：犹"之"字。正：长，主管，主宰。
东君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①。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②！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③。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④。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⑤。
纟恒瑟兮交鼓，萧钟兮虡⑥，
鸣箎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⑦。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⑧，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⑨。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⑩。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驰翔，杏冥冥兮以东行。
【注释】
①暾（tūn吞）：太阳刚升起暖和光亮的样子。槛：阑干。扶
桑：传说中东方的大树，其高万仞，生长在太阳居住的地方。两句意
为：暖洋洋又光芒万丈，我将从东方升起，把我作为阑干的大树扶桑照
亮。
②安：安详，也作平稳解。皎（jiǎo绞）皎：同皎，明亮。两句
意为：抚摩着我驾车的马，让它缓缓而平稳地向前，黑夜过去，大地已
经呈现出一片明亮。
③辀（zhōu舟）：车辕，这里泛指车。雷：车行的声音。委蛇
（yí移）：飘动舒展。两句意为：驾起龙拉的车，发出雷鸣般的车行
声；车上插着以色彩斑斓的云霞组成的旗帜，它舒展着、飘扬着。
④太息：深深地叹息。上：上升、升起。低徊：迟疑不前的样
子．顾怀：顾和怀同义，想念。两句意为：我深深地叹息，我将要
升起；我徘徊上下，我回顾、眷恋，不想离开自己的故园。
⑤羌：发语辞。娱人：使人欢娱、快乐。憺（dàn淡）：安。
两句意为：那使人欢愉的声音和色彩，让瞻望我的人们都心情安然，恬
而忘归。
⑥纟恒（gēng耕）：把弦张紧。交鼓：齐声击鼓。也解作相对击
鼓。萧：通箫，是扌箫的通假字，敲击。瑶：摇的通假字。虡（jù
据）：悬挂钟的木架。两句意为：响亮地弹奏着瑟，齐声地击打着鼓，
敲响那大钟，连那悬挂大钟的木架也为之晃动。
⑦箎（chí驰）：竹制管乐。灵保：指巫，这里特指扮东君的巫。
贤姱：品德高尚而又美貌。两句意为：吹起箎，奏起竽；想起那扮神
的灵保，风度翩翩而又美貌高尚。
⑧翾（xuān喧）：轻飞，有轻捷、缠绵的意思。翠：翡翠鸟。
曾：通曾羽，展开翅膀。展诗：打开诗章而咏吟。会舞：合舞，所有迎
神的巫一齐跳舞。两句意为：舞姿翩翩，像翠鸟张开鲜艳的翅膀，轻
捷、绵延地飞翔；唱起那祈神的歌曲，大家一齐跳起迎神的舞。
⑨应律：应和音律。合节：符合节拍。两句意为：音乐动
人，与音律应和，与节拍相符；神灵纷纷降临在神堂之前，连我东君的光
芒也被遮蔽了。
⑩天狼：星座名，传说中是凶暴、贪婪的星宿。两句意为：我以
青云为衣，白霓为裳；举起我的长箭，射杀那侵掠成性的天狼。
弧：木弓。反：返回。沦降：沦没，降落。北斗：星座
名，由七颗星组成，形状像一把舀酒的勺子。浆：薄酒。两句意
为：举起我的木弓，反身一射，把天狼击得粉碎，散坠入下界；用"北斗"
作酒勺，舀起一勺桂花酒，来庆贺自己为人间除去了残暴。
撰：持，抓住、握住。杳（yǎo咬）：深远的样子。冥冥：黑
暗。两句意为：把握好我车驾的辔头，在太空奔驰、翱翔，在深冥浩
渺的宇宙中，我自东向西，周而复始地运行。
河伯①
与女游兮九河②，冲风起兮横波③。
乘水车兮荷盖④，驾两龙兮骖螭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