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
温庭筠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
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
夜长衾枕寒。梧桐树，
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
到明。
鹊踏枝
冯延巳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
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
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
限。楼上春山寒四面，
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
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
泪思量遍。
十
【原文】
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
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①，夏英公之《喜迁
莺》②，差足继武③，然气象已不逮矣。
【注释】①范仲淹：字希文，谥文正，北宋文学家。②夏竦：字子乔，封英国
公，北宋词人。③继武：比喻继续前人的事业。语见《礼记玉藻》。
【译文】
李白纯粹以气象取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只是寥寥，八
个字，就使万古千秋登高望远的诗人无法再开口吟咏。后代只有范
仲淹的《渔家傲》和夏竦的《喜迂莺》，尚能继其词风，然而气象已经
不那么雄浑了。
忆秦娥
李白
箫声咽，秦娥梦断***①。***，年年柳色，
灞陵伤别②。乐游原上清秋节③，咸阳古道音尘
绝④。音尘绝⑤，西风残照⑥，汉家陵阙⑦。
【注释】①秦娥：泛指秦地女子。②灞陵：唐长安东。附近有灞桥，唐人送客至
此，折柳而别。③乐游原：今长安县南，汉唐时游玩胜地。④咸阳：唐长安
西北，秦代都城所在地。⑤音尘绝：音信断绝。⑥残照：夕阳。⑦陵阙：
陵是帝王坟墓，阙是宫
门。
渔家傲
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①，衡阳雁去无留意②。四面边声连角
起③。千嶂里④，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
里，燕然未勒归无计⑤。羌管悠悠霜满地⑥。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注释】①塞：边关。②"衡阳"句：湖南衡山有回雁峰，传说雁到衡阳不再
过去。此处借用，意谓塞下荒寒，连雁也不愿停留。③边声：指边塞上人为的
及自然的各种混合的声音。④千嶂：指连绵的山峰。⑤燕然：山名，在今
内蒙古自治区。后汉窦宪追北单于，登燕然山，勒（刻）石纪功而回。⑥羌管：
即羌笛，西北少数民族乐器。
十一
【原文】
张皋文①谓：“飞卿之词②，深美闳约。”余谓：此四字唯冯正
中足以当之③。刘融斋谓④：“飞卿精妙绝人。”差近之耳⑤。
【注释】①张惠言：字皋文，清词人。编有《词选》。其《词选·序》谓：“唐之
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②温庭筠：字飞卿，晚唐词人。③冯延
巳：字正中，南唐词人。④刘熙载：字融斋，清代学者。其《艺概·词曲概》：
“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⑤差近：比较接近。
【译文】
张惠说：“温庭筠词，深美闳约"。我认为，这四个字只有冯
延巳才担当得起。刘熙载说：“温庭筠词精艳绝人"。这还比较接近
吧。
清平乐
冯延巳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
高卷。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
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谒金门
冯延巳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
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
不至，举头闻鹊喜。
十二
【原文】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
己①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
“和泪试严妆"，殆近②之欤？
【注释】①韦庄：字端己，五代前蜀词人。②殆近：差不多相近。殆，几乎，
差不多。
【译文】
“画屏金鹧鸪"，这是温庭筠词里的一句，他的词的风格与之
近似，"弦上黄莺语"，这是韦庄词里的一句，他的词的风格也与之
近似。冯延巳词的风格，如果想要从他的词里找一句来描述，那么，
“和泪拭严妆"恐怕有点接近吧。
更漏子
温庭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①。惊塞雁，起城
乌②，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
池阁③。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注释】①迢递：指漏声悠远。②城乌：栖息于城楼上的乌鸟。③谢家：
即谢娘家。借指女子所居。池阁：临池而建的楼阁，即女子居处。
菩萨蛮
韦庄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①。残月出门时，美
人和泪辞②。琵琶金翠羽③，弦上黄莺语。劝我早
归家，绿窗人似花。
【注释】①流苏：帐上装饰的穗子。②和泪：含泪。③金翠羽：此指琵琶上
的饰物。
十三
【原文】
南唐中主词①：“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
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②。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
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注释】①李璟：字伯玉，南唐中主，词人。②语出屈原《离骚》：“虽萎绝其
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译文】
李璟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屈原"哀众
芳之芜秽"、"恐美人之迟暮"的感慨。然而从古到今只是欣赏他的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由此可见，精于鉴赏的人实
有难得。
浣溪沙
李璟
菡萏香销翠叶残①，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
悴②，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③，小楼吹彻玉笙
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④。
【
注释】①菡萏：荷花。②韶光：美好的时光。③鸡塞：即鸡鹿塞，在今陕
西横山县西。④阑干：亦作"栏杆"，竹木金属或石头等制成的遮挡物。
十四
【原文】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①，
神秀也。
【注释】①李煜：字重光，五代南唐后主，词人。
菩萨蛮
温庭筠
翠翘金缕双鸂鶒，水纹细起春池碧。池上海棠梨，雨
晴红满枝。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青琐对芳
菲，玉关音信稀。
菩萨蛮
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
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
乡，还乡须断肠。
十五
【原文】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①之词而为
士大夫之词。周介存②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自
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
《浣花》③能有此气象耶？
【注释】①伶工：古代乐人的通称。②周济：字保绪，一字介存，晚号止庵，
清词人。其"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
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③《金荃》：指温
庭筠的词集《金荃词》。《浣花》：指韦庄有词集《浣花词》。
【译文】
词到李后主，眼界才阔大，感慨也更深沉，从而把伶人乐工词
变为士大夫词。周济把李后主词置于温、韦词之下，可以说是颠倒
黑白。”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
荃词》《浣花词》能有这种气象吗？
相见欢
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
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浪淘沙
李煜
帘外雨潺潺①，春意阑珊②，罗衾不耐五更寒③。梦里不
知身是客，一晌贪欢④。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注释】①潺潺：象声词，指雨声。②阑珊：衰残。③罗衾：锦缎被子。
④一晌：一会儿，片刻。指时间短暂。
十六
【原文】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①。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
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注释】①语见《孟子·离娄下》：“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译文】
词人就是不失其赤子之心的人。所以，出生于深宫之中，长大
于妇人之手，是李后主作为君主的短处，却也是他作为词人的长处。
玉楼春
李煜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
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
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破阵子
李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
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
歌。垂泪对宫娥。
十七
【原文】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
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
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译文】
客观诗人，不能不多经历世事。经历世事越深切，那么他创作
素材就越丰富多采，越错综变化，《水浒传》《红楼梦》的作者就是如此。主观诗人，不必多经历世事。经历世事越浅，那么性情就越纯
真，李后主就是如此。
乌夜啼
李煜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
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
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临江仙
李煜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
钩罗幕，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
低迷，炉香闲袅凤
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