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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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听着。他已经在喝第二瓶酒了。

“我喜欢在吃夜宵的时候谈女人。夜宵之后我想给您介绍一位菲力贝特小姐5,——啊?您看怎样?您这是怎么了?连看也不愿看我……哼!”

他若有所思。不过他突然抬起头来,好像挺郑重地看着我,继续说了下去。

“听着,我的诗人,我要向您揭示一个人性的秘密,这个秘密您似乎还完全不了解。我相信,此刻您一定说我是罪人,甚至说我是淫棍、恶魔。可是我要对您说!只要有一天(不过,从人的天性来看,这是永远不可能的),要是有一天,人人都把自己的全部实情写出来,所写的不仅是他怕对别人说,而且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人说的东西,不仅是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怕说,甚至对自己有时也不敢承认的东西,——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臭气熏天,我们所有的人一定会窒息而死。顺便说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上流社会的规矩和礼貌那么不可或缺。它们具有深远的意义,——我说的不是道德意义,而只是说预防的意义,方便的意义,自然,说方便的意义更恰当,因为道德实质上就是一种方便,这就是说,道德完全是为了方便而发明的。不过关于礼貌以后再说,我要离题了,待会儿您再提醒我谈礼貌问题。我的结论是这样的:您指责我腐化堕落,道德败坏,而我现在的过错也许只是比别人更坦率而已;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别人连对自己也不肯承认的东西,我却毫不隐讳……我这样做很不好,可是我愿意。不过,您放心,”他讥讽地笑着说,“我说我有‘过错’,但我决不会请求您原谅。还有一点请注意:我不会使您为难,不会向您打听,您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些隐私,以便利用您的隐私来为自己辩护……我的行为是得体而高尚的。一般地说,我的行为总是很高尚的……”

“您简直在胡说八道,”我鄙夷地看着他说。

“胡说八道,哈哈哈!我猜猜您在想些什么好吗?您在想,为什么我要把您带到这里来,而且无缘无故地,突然在您面前大谈隐私呢?对不对?”

“不错。”

“我看,您以后会知道的。”

“其实很简单,您差不多把两瓶酒都喝光了,所以……有了醉意。”

“干脆就是说我醉了。很可能。‘有了醉意!’——这比说‘醉了’更委婉一些。啊,多么彬彬有礼的人哪!可是……我们好像又在吵架了,而我们本来是要谈一个引人入胜的话题的。对了,我的诗人,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美好温馨的东西,那就是女人。”

“您知道吗,公爵,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您偏偏要拿我当心腹,向我宣泄您的隐私和……对爱的追求呢?”

“嗯……我说过了,您以后会知道的。放心吧;不过,也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您是诗人,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这一点我已经对您说过了。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无所不谈,而且丝毫不以为耻,这样突然撕下面具,这样厚颜无耻,有一种特殊的快感。我对您讲一个笑话:在巴黎有一位官员,是个疯子,后来人们认定他确实疯了,便把他送进了疯人院。他在将疯未疯的时候,想出了一个消遣的办法:他在家里把自己脱得精光,一丝不挂,只剩脚下的一双鞋子,他披上一件长及足踝的宽大的披风,把它裹在身上,于是神色庄重地来到大街上。嗯,从一旁看上去,他和别人一样,正披着宽大的披风在悠闲地散步。但只要他在什么地方遇到一个单身的路人,而附近又阒无人迹,他就带着极其严肃的沉思的样子,默默地朝他走过去,突然在他面前站住,掀开大氅,十分……坦然地裸露自己。这情形会持续一分钟,然后他又裹上披风,丝毫不动声色,默默地从惊得发呆的目击者身边走过去,高傲而从容,好像《哈姆雷特》里的幽灵。他对所有的人都这样,不管那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这是他唯一的乐趣。在某个席勒最料想不到的时候,对他突然吐出舌头,把他吓一跳,也可以多少得到那同样的乐趣。‘吓一跳’——这说法怎么样?这是我在你们的当代文学作品中读到的。”

“哼,那是个疯子,可您……”

“可我是别有用心?”

“对。”

公爵哈哈大笑起来。

“您说得不错,我亲爱的,”他说,脸上是一副恬不知耻的神气。

“公爵,”我说,他那厚颜无耻的样子使我火了,“您憎恨我们,包括我在内,您现在是在向我发泄、报复。这都是由于您的极端渺小的虚荣心。您满怀恶意,因为您心胸狭隘。我们触怒了您,也许最使您恼火的就是那个夜晚。自然,除了这样对我表示极端的蔑视之外,您没有向我报复的更有力的办法;您甚至不顾人人都应当遵守的普通的礼貌,而我们是应当彼此以礼相待的。很清楚,您想表明,您在我面前甚至不屑于顾及廉耻,所以那么毫不隐讳地突然在我面前撕下可恶的面具,显示出您在道德上已经堕落到何等寡廉鲜耻的地步……”

“您何必对我说这些呢?”他问,粗鲁而凶狠地望着我。“表示您明察秋毫?”

“表示我懂得您的意思,并且明白地告诉您。”

“怎么这样想呢,我亲爱的,6”他接着说道,突然改用原来那种闲聊的愉快和善的口气。“您只是打断了我的话头。喝酒,我的朋友7,让我给您满上。我刚才想告诉您一个绝妙的非常有趣的奇遇。我大致上对您讲一讲。我过去认识一位太太;她已经不太年轻,有二十七八岁了,是个绝色美人,那胸脯,那风姿,那步态!她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但总是威严而冷峻,举止庄重,难以接近。她那纯洁无瑕、严于律己的高尚品德使人人见而生畏。她的确严于律己。在她的圈子里没有比她更严厉的裁判。她不仅谴责其他女人的放荡行为,而且谴责她们的微不足道的弱点,她的裁决是不可更改、不容上诉的。她在自己的圈子里有很大的影响。那些因为品德高尚而最令人敬畏、最骄傲的老太太们也都尊重她,甚至奉承她。她以冷漠无情的目光打量所有的人,就像中世纪的修道院院长。她的目光和评判使青年妇女不寒而栗。她的一个意见,一个暗示就足以毁掉别人的名誉,——她在社会上就有这样的地位,连男人们都怕她。最后她沉溺于一种直觉的神秘主义,不过这也是宁静而庄严的神秘主义……实际上呢?没有一个荡妇比这个女人更淫荡,我有幸博得了她的青睐。一句话,我成了她的神秘的秘密情人。我们的幽会安排得极其巧妙,极其在行,连她家里的人都丝毫没有起疑心。只有她的美貌的侍女,一个法国女郎,了解她的全部秘密,不过这个侍女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她也参与其事,——怎样参与?这我就不说了。我的这位太太非常淫荡,连萨德侯爵8也可以拜她为师。但这种乐趣的最强烈、最刺激、最令人震撼之处,在于它的神秘性和恬不知耻的言行不一。这是对伯爵夫人当众宣扬为崇高、卓绝、不可违背的一切的嘲弄,而且本质上也是恶魔似的狂笑,是有意识地践踏一切不可践踏的东西,——而这一切都做得肆无忌惮,放纵到了极点,连最狂热的头脑也不敢想象,——这才是主要的,才是这种乐趣的最鲜明的特点之所在。是的,她是有血肉之躯的魔鬼,不过这个魔鬼有不可抗拒的魅力。我现在想起她还不禁心驰神往。在情热似火的高潮中她突然会发狂似的哈哈大笑,我理解,十分理解这种狂笑,于是我也狂笑起来……我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激动得喘不上气来,虽然这已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一年之后她抛弃了我。我即使想对她有所不利,也办不到。嘿,谁会相信我的话呢?这个典型如何?您想说什么呢,我年轻的朋友?”

“嘿,真下流!”我厌恶地听了他的这段自白,回答道。

“如果您不这样回答,就不是我的年轻的朋友了!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哈哈哈!等着吧,我亲爱的,您有了更多的生活经历才会明白,而现在您还是喜欢甜食的时候。不,看来您不是诗人;这个女人懂得生活,而且善于享受生活。”

“可是为什么要堕落到兽性的地步呢?”

“什么兽性?”

“这个女人以及您和她那样堕落就是兽性。”

“哦,您把这叫做兽性,这是一个迹象,说明您还被人牵着走。当然,我承认,独立见解可以有完全相反的表现,不过……简单地说吧,我亲爱的……您要承认,这些话都毫无意义。”

“什么有意义呢?”

“有意义的是个人,是我本人。一切为我,整个世界为我而存在。听我说,我的朋友,我还相信在世上可以活得很好。这是最好的信念,因为没有这个信念,就是想勉强活着也不行,只好服毒自尽。据说有一个傻瓜就是这样了结了生命。他沉湎于空谈哲理,以致摧毁了一切的一切,甚至摧毁了人的一切正常、自然的义务的合理性,他终于一无所有,结果只剩下了零,于是他宣布,人生最好的东西就是氢氰酸。您会说这是哈姆雷特,是可怕的绝望,总之,是一种我们连做梦也不会有的庄严的情操。不过您是诗人,而我是凡夫俗子,所以我要说,必须以最简单、最务实的观点来看问题。譬如我,早就摆脱了一切束缚甚至义务。只有在尽义务能为我带来某种利益的时候,我才认为我有义务。您当然不会这样看问题,您受到束缚,您的爱好是病态的。您追求理想,追求美德。可是,我的朋友,我也愿意承认您所说的都对,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既然我明明知道,人类一切美德的基础乃是最深刻的利己主义。一件事越是合乎道德,其中的利己成分就越多。爱自己,这是我所承认的唯一信条。生活就是商业交易,别把钱白花了,可是得到服务就要支付费用,这样您就履行了对别人全部义务,——这就是我的道德,如果您一定要谈道德的话,不过,我要坦白地告诉您,在我看来,最好不要花钱,而要善于使他给您白干。我没有理想,也不要有理想,从来没有感到过对理想的需要。没有理想也能活得很愉快,很舒心……总之9,我很高兴,我用不着氢氰酸。要是我真的更有道德,也许我没有氢氰酸就不行,就像那个傻乎乎的哲学家(他无疑是个德国人)。不!人生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我喜欢地位、官衔和贵族府第,喜欢打牌时下大注(我极喜欢打牌)。但主要的,主要的是女人……而且要各式各样的女人;我甚至喜欢隐蔽而神秘的淫乱,要新奇,要别出心裁,甚至为了丰富多彩而染上点脏病……哈哈哈!我在看着您的脸:现在您是多么鄙夷地看着我啊!”

“您说得不错,”我回答道。

“就假定您是对的吧,可是脏病总比氢氰酸好哇,不是吗?”

“不,还是氢氰酸好。”

“我故意问您:‘不是吗?’就是要欣赏您的回答;我早知道您会说什么。不,我的朋友,如果您真的热爱人类,那就要希望所有的聪明人都有我这样的爱好,哪怕染上脏病,否则世上的聪明人很快就会无事可做,只剩下一些傻瓜。那他们就有福了!现在就有一句俗话说‘傻人有傻福’,最愉快的事情莫过于和傻子在一起,对他们随声附和,这样有好处哇!您不要对我有看法,说我看重世俗偏见,循规蹈矩,追求地位;我看到我是生活在无聊的人们之间,不过与他们相处暂时还挺愉快,我对人们随声附和,表示我全力支持他们,到时候我会首先抛弃他们。你们的一切新思想我都知道,不过这些思想从来不曾使我感到羞愧,没有必要。我不懂什么叫良心的谴责。只要对我有好处,我无所不为,我们这样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我们也确实活得很好。世上的一切都会毁灭,只有我们永远不会毁灭。从世界存在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存在。整个世界都会沉没,可我们总是能浮上水面。顺便说一句:您只要看看,我们这样的人多么富有生命力。我们确实具有非凡的生命力,这一点是否曾使您感到吃惊?这就是说,大自然本身在庇护我们,嘿嘿嘿!我一定要活到九十岁。我不喜欢死亡,我怕死。而且鬼知道会是怎样的死法!不过何必说这些呢?这都是那个服毒自杀的哲学家引起的!让哲学见鬼去吧!喝酒,我亲爱的!我们本来是要谈谈漂亮姑娘的……您到哪里去呀!”

“我要回去,您也该走了……”

“得了吧,得了吧!我在您面前可以说是敞开了心扉,而您却没有意识到,这是友谊的令人信服的表现。嘿嘿嘿!您缺少爱心哪,我的诗人。不过再坐一会儿,我还要喝一瓶。”

“第三瓶?”

“第三瓶。关于美德,我年轻的弟子(请允许我用这个亲密的称呼,谁知道呢,我的教导说不定会对您有用)……是这样,我的弟子,关于美德我已经对您说过:‘道德越是高尚,其中的利己主义成分就越多’。我想就这个话题对您讲一个非常好笑的趣闻。有一次我爱上了一位姑娘,而且几乎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她。她甚至为我作出过不少牺牲……”

“就是被您盗窃了财产的那个?”我粗鲁无礼地问道,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公爵抖了一下,脸色大变,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目光充满了困惑和暴怒。

“等一等,”他说,仿佛在自言自语,“等一等,让我想一想。我真的醉了,我想不起来了……”

他一言不发,用他那凶狠的目光怀疑地望着我,他拉着我的手,好像怕我走掉。我相信,他这时在寻思,我怎么会知道这件几乎谁也不知道的事情,这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他的眼里又出现了原先那种嘲讽的、醉醺醺的快活表情。他笑了。

“哈哈哈!您是个塔列兰10,就是!不错,我确实在她面前受到过她的唾骂,她当着我的面硬说我盗窃了她的财产!当时她尖声大叫,破口大骂!她真是疯了……而且放肆极了。可是,您来评评理吧:首先,我并没有像您刚才所说的那样,盗窃了她的财产。是她自己把钱赠送给我,这就是我的钱了。比方说,您把您的这件漂亮的燕尾服赠送给我(说着他看了看我仅有的那件不成样子的燕尾服,是三年前裁缝伊万·斯科尔尼亚金缝制的),我很感激您,把它穿在身上,过了一年,您突然同我闹翻了,要讨回这件燕尾服,可我已经把它穿破了。这是很不高尚的。当初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呢?其次,尽管钱是我的,我还是一定会把钱还给她,可是您得同意:我一时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主要是我最不能容忍牧歌情调和席勒气质,我已经对您说过了,——这才是我不还钱的真正原因。您简直不会相信,她在我面前多么神气,她大叫大嚷,说她不要我还了,把钱(其实那是我的钱)送给我了。我气愤极了,突然,我有了一个完全正确的想法,因为我从来不会惊慌失措,总是镇静自若:我想,如果我把钱给她,说不定反而会使她陷于不幸。我会剥夺她完全因为我而成为一个不幸的女人、并因而终生诅咒我的那种快乐。请相信,我的朋友,在这种不幸中有一种令人陶醉的无上快乐,那就是意识到自己完全正确,宽宏大量,完全有理由把欺负自己的人斥为无赖。当然,这样一种愤怒中的快乐只有那些具有席勒天性的人才会有,——后来她也许没有饭吃了,但我相信她是幸福的。我就是不愿使她失去这样的幸福才没有把钱给她。这样也就说明我的信条是正确的,一个人的宽宏大量越是耸人听闻,轰动一时,其中的可恶的利己主义成分就越多……这一点您难道不明白?可是……您想抓住把柄叫我难堪,哈哈哈!……坦白地说,您是不是想叫我难堪?……啊,塔列兰!”

“再见!”我起身说道。

“等一会!还有最后的两句话,”他叫道,他那讨厌的腔调突然变得很郑重。“请听听我最后要说的一点:从我对您的全部谈话中可以得出一个明确而令人信服的结论(我想,您自己也注意到了),我决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我的利益。我爱钱,也需要钱。卡捷琳娜·费奥多罗夫娜有很多钱,她的父亲包收了十年酒税。她有三百万卢布,这三百万对我来说是非常有用的。阿辽沙和卡佳是完全般配的一对,两个都是头号大傻瓜,这正合我意。所以我一定要促成他们的婚姻,而且要尽可能快一些。过两三个星期,伯爵夫人和卡佳就要到乡下去。阿辽沙会陪着她们。请告诉纳塔利娅·尼古拉耶夫娜,不要那种田园牧歌,不要席勒式的情调,不要和我作对。我爱报复,而且为人狠毒,我一定会维护自己的利益。我不怕她:毫无疑问,一切都会按我的意思办,所以我现在提出警告,差不多倒是为她好。请留意,千万别干蠢事,叫她放明白些。否则她就要倒霉,要倒大霉。她至少要感谢我没有下狠心对付她,没有把她告上法庭。您要明白,我的诗人,法律保障家庭的安宁,维护父亲的权威,儿子必须服从父亲,凡是引诱子女抗拒对其父母所承担的神圣义务的人们,法律决不会放过他们。您再想想,我有上层关系,她却完全没有……难道您还不明白,我可以怎样对付她吗?……但我没有那样做,因为到目前为止,她的行为还是明智的。请放心,这半年来每时每刻都有机警的眼睛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我对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我在安心地等待阿辽沙自己把她抛弃,这已经初露端倪;对他来说这暂时还是愉快的消遣。我在他的心里仍然是一位仁慈的父亲,我需要他这样看我。哈哈哈!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我几乎是恭维她,说她那么宽厚,那么无私,没有嫁给阿辽沙;我倒很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个嫁法!至于我那时去见她,那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同居关系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可我必须亲眼看一看,亲自验证一切……嗯,您觉得够了吧?也许您还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您带到这里来,为什么我要在您面前费这么大的劲,毫不隐讳地吐露隐私,其实不谈这些隐私也是能把一切都讲清楚的,——是吧?”

“不错,”我忍耐着,专心地听他说。我没有必要再多说一个字了。

“唯一的原因,我的朋友,就是我发觉,您比我们的那两个小傻瓜对问题有比较明智、比较清楚的看法。也许您早就想了解我的为人,早就在对我进行猜想、揣测,不过我想免得您费心,决定让您当面看看清楚,您是在和怎样的人打交道。直接印象是非常重要的。您要看清楚啊,我的朋友。您知道在和谁打交道了,您是爱她的,所以我现在希望您运用您的全部影响(您对她毕竟是有影响的),使她不要遭到什么麻烦,否则会有麻烦的,您一定,一定要相信我,那可是大麻烦。噢,最后,我和您畅叙心曲的第三个原因是……(您已经猜到啦,我亲爱的),不错,我的确想对整个这件事情唾骂几句,而且要当着您的面唾骂……”

“您的目的达到了,”我说,气得浑身发抖。“我同意,您要在我面前表示对我和我们大家的憎恶和轻蔑,没有比这样吐露隐私更厉害的手段了。您不仅不怕您的这些隐私会使您在我面前名誉扫地,甚至认为对我不必害羞……的确,您像那个裹着披风的疯子。您不把我当人看。”

“您猜中了,我年轻的朋友,”他说,一边站了起来,“您全都猜中了,您不愧是位作家。我希望我们能友好地分手。订交酒就不喝了吧?”

“您醉了,因此我才没有给您应有的回答……”

“又是沉默的把戏,什么是应有的回答呢,没有说,哈哈哈!您是不肯让我替您付账的了。”

“不必费心,我自己付。”

“噢,那是当然。我们不同路吧?”

“我不坐您的车了。”

“再见,我的诗人。希望您明白我的意思……”

他走了出去,步子有些不稳。他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仆人扶他坐上了四轮马车。我走自己的路。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下着雨,夜色漆黑……

1 原文为法文。

2 屠格涅夫的《前夜》第一章中,别尔谢涅夫说:“而我觉得,把自己放在第二位,这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宗旨。”

3 原文为法文。

4 原文为法文。

5 原文为法文。

6 原文为法文。

7 原文为法文。

8 萨德侯爵(1740-1814),法国色情作家。

9 原文为法文。

10 塔列兰(1754-1838),法国政治家,机敏狡诈、不择手段的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