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沙海无澜 阿摩司·奥兹 5125 字 11个月前

“我乐意用温暖跟你交换食品,宝贝儿。你知道,我在这里孤身一人,背上还有半吨重的行李装备。你听到过恻隐之心这个词吗?”

“我已经对你说过。你去找一下那边的贾米勒。他也许还有点剩下来的炸薯条或其他什么东西。”

“你真热情好客!你太可爱了,宝贝儿。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你有多好!在茫茫的沙漠里,你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带到厨房里,给他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还有一杯热咖啡。特别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厨房在哪里,也不认识贾米勒,即使被他绊倒摔一跤。你说我说得对吗?好吧,让我们手拉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对!那一只手。现在请你带我去吃东西。”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二度强奸?”

“目前只是猥亵行为。不过,要是我高兴的话,我们可以到那边去干。吃饱肚子后再干。你是不是说我很性感?”

“你的名字是叫尤迪吗?那么,尤迪,听着,我要把你带到厨房去吃东西,给你煮咖啡,但你总得先把手放开,立即放开!如果你还有其他什么念头的话,你最好马上把它丢掉!”

“你的头发是不是有点发红,宝贝儿?有那么一点点,对吗?”

“你怎么来确定的呢?”

“全照斯宾诺莎说的。他是一个好炫耀自己才华的哲学家。你让我吃饱喝足以后,我来给你上一堂速成课。如果你自己有什么想法的话,不要轻易放弃掉,宝贝儿。这里的天气好冷啊!”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做过爱。既不让人感到受侮辱,又不纵情发泄,而是既凶狠又温柔,动作细腻、微妙、精确,干了一次又一次,通宵达旦。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孪生体,她的身体跟他自己的身体就像从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一样。

在吃完了午餐肉,冷冰冰的炸土豆条和黑乎乎、甜得让人作呕的咖啡之后,他们两人挽着手臂,走到她在无线电机房旁的房间里。他们看到有一条完全多余的母狗在那里。米夏尔不动声色地把它赶走,叫它跟公狗睡觉去,“因为在这个屋子里将要发生的一切是绝对属于X级的。”

床是一张硬而窄的行军床。沙漠上空挂着一轮看上去有点古怪的月亮,淡淡的月光照进没有挂窗帘的窗子。远处不时传来狗的吠叫声,约拿单突然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几乎把他的喉咙哽住了。暴洪突发的时候,跑到河谷的那个可怜的狗崽究竟怎么了?但是这种愤怒很快就让位给柔情蜜意。在我该死的一生中,我从未如此活过。还有一个女人任凭我来摆弄。

屋里冷得让人打寒颤,所以他们都不想把衣服脱掉。他们笑笑闹闹,和衣钻进了有点扎人的羊毛毯里。约拿单用一个手肘撑起身子,在月光下仔细打量她的脸蛋。他吻了吻她睁得大大的眼睛,用手掌把自己支起来看个仔细。“你长得挺帅,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说道,“还是个爱吹牛的家伙。”他用指尖轻轻地勾勒着她的嘴唇和下巴的优美线条,直到她把他的手抓到自己的手里,按在她自己的乳房上。他没有感到要加快速度的冲动。他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抚摸着她的身体,仿佛在黑暗中寻找一条走出陌生地带的道路。最后,他把手探到自己的制服里,找到了自己的阳具,把它拉了出来。她在月光下吻了它一下,放声大笑,用他本人的话对它说:“你这位流浪哲学家,请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在荒原上找到了生命的踪迹。”他的手指慢慢地伸进了她的宝库,在那里,他像弹琴一般悠扬地、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弹拨演练,直弄得她弓起身体,紧贴住他。他假正经地哄然一笑,随口说道:“嘿!干吗这么着急?”她的回答是咬嘴、夹腿、抓手。“你的名字是女人,”他用深沉的男低音对她说,“我的名字是男人。”

然后,他解开她宽大军服上的纽扣,先捧起她的一只乳房,接着托起另一只。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那样温柔,那样忿然,那样激越,那样凶狠,那样轻巧,那样精确,直到她求饶,要他进去。快进去,我受不了了。他对她说,别说话,别着急,而此时他的阳具像瞎子的探路棍子四处乱点乱触,在她一层层的衣物之间东窜西逛,在她下腹部盘绕和冲戳,直逼她的阴户。猛一下他的棍子滑了进去,溜到底。兴奋过后,它停止不动了,有一阵短暂的平静。然后全身颤动。他身下犹如海洋在起伏,在澎湃。

她咬着他的耳朵,手伸进他的衣服,用指甲在他背上耧耙,低低地呻吟道她受不住了,快要死了。她跟他如此匹配,再次燃起了约拿单的欲火,他一次又一次地长驱直入,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哼叫,击拳,蹬脚,撞头,仿佛在攻打一堵牢不可破的大墙。他把她完全制伏了,从她的肺腑里撕裂出一声呼叫,然后又是一声呼叫。突然,像一只狗在暗中被枪击中,他也发出了一声喊叫,泪水和精液同时如洪水喷出,仿佛他生命中的每一个创伤在这时都打开了,生命的血液倾泻而出。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这样敞开过,也没有任何东西对他这样敞开过。不可名状的欣喜震颤着他阳具的根部,从那里传向他的内脏,沿着脊椎通向他的背部,抵达他的颈背,扩散到他头发的根部,把一阵战栗径直送到脚底心,所以她对他说,你真的哭了,泪流满面,瞧你一身鸡皮疙瘩,甚至头发都竖了起来。她吻了吻他的嘴,又亲了亲他整个的脸,而这时他喘着气说,我没有精疲力竭,我还有劲。她说你疯了,完全疯了,胡说八道,但是他立即用嘴唇把她的嘴堵住。他又跟她干了两三次。你这个疯子,我一点气力也没有了。

他说道,女人,女人,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能够这样。然后,他们两人相拥着躺在那里,瞧着在玻璃窗上徜徉的月亮。

“你明天回部队去,尤迪?”

“我没有部队。我的名字也不叫尤迪。不过,我明天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

“你以后还会回来找我吗?”

“听着,女人,我最讨厌这个问题。”

“不过,你总得有个家,或者至少有个地址什么的。”

“我有过。但不再有了。也许在喜马拉雅山?在曼谷?在巴厘岛?谁知道?”

“我要跟你一起去。你愿意带我去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的。何乐不为呢,米夏尔?”

“什么,孩子?”

“不要叫我孩子。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叫约尼,现在我没有名字了。”

“嘘……不要再讲话了。要是你不出声,你会得到一个亲吻。”

他们蜷缩在毯子里,睡到拂晓前一两个小时,她唤醒他,一边笑一边低语道:“上来啊!男子汉,让咱们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做成的。”他这次干她的时候,不像一把铁犁破土而入,而是带有一种渴求、一丝愁伤,像在平静的大海上漂着的一叶扁舟。

窗外仍然一片漆黑,米夏尔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军装,向他道别:“再见,尤迪·约尼,我得赶上一辆吉普车去希沃塔,要是你不走远的话,我今晚赶回来,也许我们能好好聊一聊。”约拿单在睡梦中咕噜了一声,或者说哼了一声,又睡着了,直到太阳的手指抓到他脸上,一只野狗的狂吠才使他醒过来。他穿上衣服,心满意足地用手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然后在一只铁皮杯子里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随便整了整床铺,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军队小册子,书名是《阿拉瓦山区和沙漠地区的古遗址》。从另一张床上,他毫不犹豫地拿走了一条灰色的军毯,猛然推开房门,站在门口,撒了一泡尿。撒尿时他的头歪到一边,两片嘴唇张开,像那些在沉睡中做着好梦的人的样子。

清晨寒气逼人,但振作人的精神。约拿单穿上外套,把自己裹在毯子里,神情肃穆,像一个披着晨祷披肩的犹太人,面向东边的山峦伫立不动。空气像古旧玻璃一样,稀薄又朦胧,散发着期待。周围篱笆上的路灯还亮着。有几个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帐篷和小屋子之间匆匆穿过。在营地的外面是绵绵不绝的大沙漠,安详地陪伴着夜的尽头。约拿单顶风放眼远眺,把羊毛帽子往下拉,把外套的领子往上提。他的鼻孔翕动着,就像一头牲畜在听到叫唤它时抽动鼻孔的样子。他的整个身子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所席卷,那是要求立刻出发的强烈愿望。它催促他去翻越崇山峻岭,走进干河,深入峡谷深渊,攀上悬崖绝壁,到野鹿和山羊的聚居地去,到野猫躲藏的洞穴里去,到兀鹰、狮身鹰首兽和秃鹫筑巢栖息、巨蟒毒蛇在盘旋游动的山巅上去。那些从地图上、从过去几年军事演习中记住的地名显现了魔力。他似乎看到了阿登山、吉士隆山、洛茨山,以及一棵树木也没有的青葱山、阿里夫山、齐楚尔山。他似乎看到了在什拉丰高原上,一千年前,丽蒙娜和他有一次见到了四五头骆驼像幽灵一样在地平线上游荡。在耶埃朗高原上,那些没有树、没有灌木丛、没有生命的峡谷在阳光下烤得灼热,没有一块遮荫之处。尤夫达峡谷。童子军峡谷。还有广袤的遍布小圆石的滩地。对,他甚至看到了在德蒙斯平原的雷蒙峡谷,还有在其北边的绵延不绝的大平原。

我这些年里究竟干了些什么呢?从柑橘园到食堂,从一张死气沉沉的双人床到这个委员会,再到那个会议。啊,谢天谢地,现在我来到了这里,总算到了家。在这里,我不再隶属于他们。感谢你让我享受到这美好的一切,给了我米夏尔,给了我每一次自由的呼吸,给了我这日出。我应该为此庆幸欢呼,或者深深鞠一躬。

曙光在他身后西边的小山上闪耀。在以东上空刚刚出现的光环里,在茫茫的一片由紫蓝色和青灰色融成一色的天际,在令人敬畏的古罗马金灿灿的烛光中,一个带着齿状的拱形在地平线上突然像一团火焰腾起,仿佛一根长矛把天空刺裂,打开伤口,一轮血红的太阳冉冉升起。

这是我最后的日子。明天太阳升起来时,我将死去,那是我的结局,也是我等待了一辈子的结局,最终就在这里结束一切。我感到彻骨的寒冷。

但是,你瞧吧,天空、高山和大地正在向你展示一个何等的景象。现在你得做的事是找到那个贾米勒,给自己的肚子填点东西。擦净你的枪,打上油,然后找个地方坐下,坐上它一两个小时,仔细研究你的地图,找出一条最有意义的路线。现在来支香烟是再痛快不过的了,但是你已经不再抽烟了。也许你应该给米夏尔写个条子,留在她床上。但是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或对世界上的任何男人或女人说。你过去从没有对人那样做过。除了说声谢谢,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说了,那是蠢之又蠢。让阿扎赖亚去为你说吧,因为他、你的父亲、艾希科尔、斯鲁利克以及其他的人都令人难以置信地善于干这种事。

你完全可以相信,如果我真心想做的话,隔着四五英尺我也能够击中目标。不过他们的心并不真诚。为圣本耶明欢呼吧,他没流一滴血就达到了目的。但是,我的心是真诚的。圣光在闪烁。他会被颂扬?被神化?以上帝的圣名?这就是你要对一个敞开的坟墓说的话吗?我记不清其他的事了。我也不需要去记住。他们无论如何不会找到我,甚至找不到我的尸体。更不要说我的鞋带了。我饱经沧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为我的。我干什么,什么就出错。然而,我很感激这里美好的一切。要是你们不在乎的话,我要再说一遍,谢谢这美好的一切。

现在,你最好找点东西吃,并做好一切准备。现在至少六点了。甚至七点了。你的表已经停了,因为你忘了给它上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