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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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向西莉亚解释说,现在情况不大一样了,爸爸在世的时候,他们以为家境颇富有,但他去世后,律师却发现剩下的钱只有一点点了。

“我们过日子得要非常、非常简单,其实我真的该卖掉这栋房子,到别的地方找一栋小村舍住。”

“喔,不要,妈妈,不要……”

米丽娅姆看着女儿激烈反应,露出微笑。

“你这么爱这房子吗?”

“喔,是的。”

西莉亚急切万分。卖掉家?噢,她受不了。

“西里尔也这样说……可是不知道我这样是否明智……这表示日子要过得非常非常省……”

“噢!求求你,妈妈,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好吧,宝贝,毕竟,这是栋幸福的房子。”

对,这是栋幸福的房子。多年之后回顾,西莉亚体会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这房子有某种气氛,是个幸福的家,还有在这里度过的幸福岁月。

当然,生活上也有改变。珍妮回法国去了。园丁每星期来两次,负责保持花园整洁,而温室也逐渐变得七零八落。苏珊和负责打扫厅堂的女佣走了,龙斯留了下来,她不露声色,却很坚定。

西莉亚的母亲跟她争论。“可是,你知道以后你工作会辛苦很多,我只雇得起一个女佣,清洁打扫、伺候用餐等全部包办,而且没有额外帮手做琐事。”

“我很乐意,夫人。我不喜欢改变,我习惯了这里我的厨房,很适合我。”

没有丝毫忠心耿耿的暗示,不谈感情。只要提到一点点的话,就会让龙斯感到非常难为情。

于是龙斯就减薪留下来,西莉亚要到后来某个时期才明白,她留下来不走,对米丽娅姆的考验更大。因为龙斯是在一所上流学校受的训练,对她来说,食谱是以“一品脱厚奶油和一打鲜鸡蛋”开始的,要她做简单又省钱的菜,给食品供应商下小订单,简直是难以想象。她还是照样烘焙一盘盘的脆皮甜饼干作为厨房下午茶点心,面包多到吃不完而发霉时,就整个扔掉喂猪。向食品供应商下订单时量要大,在她而言是很有面子的事,表示这户人家的赊欠信用很好。因此,当米丽娅姆接手下订单后,对她打击真的很大。

至于负责家里其他所有工作的女佣,则请了年纪比较大的格雷格。米丽娅姆刚结婚时,格雷格曾为她工作过,那时格雷格专门负责服侍用餐、应门等。

“夫人,我在报纸上一看到您登的广告,马上就辞职上门来。我在别的地方从来都不如在这里快乐。”

“格雷格,如今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但是格雷格坚持要来。她是个一流的服侍用餐、招呼客人的女佣,但这方面的技巧发挥不上了,因为家里再也没请客吃饭了。作为厅房打扫清洁女佣,她却很马虎,对蛛网视而不见,也很纵容灰尘的存在。

她会讲当年辉煌日子的故事给西莉亚听,让西莉亚听得津津有味。

“圣诞夜,你爸爸妈妈坐下来吃晚饭,两道汤、两道鱼、四道前菜、一大块带骨烤肉,以及他们所称的‘琐贝[1]’、两道甜点、龙虾沙拉,还有道冰品布丁!”

“想当年真是好日子。”格雷格很勉强地端来焗烤通心粉(那就是米丽娅姆和西莉亚的晚餐),忍不住这样暗示说。

米丽娅姆对花园产生了兴趣。她其实一点园艺也不懂,更懒得学,就只是做实验,结果她的实验总是莫名其妙地茂盛,成了园中之冠。她不分时节地乱种花和球茎,播种时也不管埋的泥土深浅地乱播一通,结果只要她经手的,全都开了花、活得好好的。

“你妈有双能种活东西的手。”老园丁阿什沮丧地说。

老阿什是承包园艺的园丁,每星期来两次,他是真的懂园艺,很遗憾地偏偏天生种不活东西,只要是他经手,植物总是种死掉,由他修剪过的植物也很倒楣,如果没有“烂死”就一定会成“早霜”的受害者。他给米丽娅姆园艺方面的建议,米丽娅姆都没有听。

他热切希望把那片斜坡草坪分割成“一些漂亮花坛,半月形和菱形的,然后整个花坛种上某种同类的花坛植物”。米丽娅姆不高兴地拒绝了,他很懊恼。当米丽娅姆说她喜欢整片绿地时,他就会回说:“嗯,花坛看起来像个绅士的地方,这点你不能否认。”

西莉亚和米丽娅姆抢着用花为家里布置,她们会用白色的花、爬藤茉莉、香气甜美的丁香、白色福禄考以及紫罗兰等做成高大的花束。后来米丽娅姆又迷上异国风情的小花束、樱桃馅饼以及芬芳的粉红玫瑰。

这种传统粉红玫瑰的香气,一辈子都让西莉亚想起母亲。

西莉亚最懊恼的是,不管她花多少时间、费多少功夫,插出来的花总是比不上母亲的。米丽娅姆随意把花一插,就有浑然天成的韵味。她插的花别具一格,根本不符合当时流行的插花手法。

上课是凑合着上的。米丽娅姆说西莉亚得要继续自修算术,因为米丽娅姆这方面不行。西莉亚老老实实照着做,继续用父亲当初指导她所用的那本棕色算术小书。

她不时会陷在没有把握的困境里:对某道题没有把握,不知道答案应该是绵羊还是人。帮房间贴壁纸的计算题让她困惑不已,所以干脆就跳过这部分。

米丽娅姆对于教育自有一套理论。她是个好老师,讲解清楚,而且只要是她所选的科目,都有办法让人大感兴趣。

她热爱历史,在她的指导下,西莉亚横扫了一宗又一宗的世界史事件。英国史的稳定发展让米丽娅姆感到无趣,但是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和查理五世皇帝、法国的法兰西斯一世、俄国的彼得大帝等,对西莉亚而言,都成了活生生的人物。辉煌的罗马帝国又活了起来。迦太基灭亡了。彼得大帝带领俄罗斯从野蛮中兴起,成为强国。

西莉亚喜欢听人为她朗读,而米丽娅姆教到某时期的历史时,就选择跟该时期相关的书来朗读。她朗读时会毫不在乎地跳过某些段落,她对于乏味的内容向来一点耐心都没有。地理则差不多都跟历史一起讲,此外就没其他课了,最多就是米丽娅姆尽量改进西莉亚的拼字,然而以西莉亚这年龄的小姑娘来说,拼字不好是没什么好丢脸的缺点。

有个德国女人来教西莉亚钢琴,西莉亚很快就表现出对学钢琴的热爱,练琴时间比老师规定的还要长。

玛格丽特·麦克雷不住在附近了,但每星期梅特兰家的小孩埃莉和珍妮特会来喝茶。埃莉比西莉亚大,珍妮特则比她小。她们一起玩涂色游戏和“一二三,木头人”,还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叫“常春藤”。她们创了暗号、一种特别的拍手方式,还用隐形墨水写信息,做完了这些之后,常春藤会就没落了。

还有派因家的小孩。

都是胖胖壮壮的小孩,老气横秋的声音,比西莉亚小,一个叫多萝西,一个叫玛贝尔。她们的人生理想就是吃,而且总是吃太多,结果往往没离开之前就开始不舒服了。西莉亚会去她们家吃午饭,派因先生是个红脸的大胖子,他太太又高又瘦,蓄着很抢眼的黑色刘海。他们感情很好,也都很爱吃。

“珀西瓦尔,这羊肉真美味,真的好好吃。”

“再给我一点点,亲爱的。多萝西,你要不要再来一点?”

“谢谢爸爸。”

“玛贝尔呢?”

“不要了,谢谢爸爸。”

“来,来,这是什么?这羊肉味道真好。”

“我们得要赞赞贾尔斯,亲爱的。”(贾尔斯是肉店老板。)

派因家和梅特兰家的小孩都没在西莉亚的生活中留下太多印象。对她来说,她自己玩的游戏始终才是真正的游戏。

随着她弹钢琴技巧的进步,她也花愈来愈多的时间待在大课室里,翻阅一叠叠积尘的旧乐谱,读着乐谱上的一首首老歌:《在溪谷里》、《睡眠之歌》、《菲斗与我》。她唱出这些歌,声音清脆又纯美。

她对自己的声音挺沾沾自喜的。

很小的时候,她曾宣布说将来要嫁给公爵。保姆表同意,但条件是西莉亚得学着吃饭吃快一点。

“因为,我亲爱的,住在豪宅里的话,男管家会在你还没吃完之前,老早就把盘子撤下去了。”

“他会这样做吗?”

“对,在大豪宅里的男管家是来回巡视的,不管每个人吃完了没有,他就把他们的盘子拿走!”

从那之后,西莉亚就比较大口赶快吃饭,以便训练自己将来可以适应公爵府里的生活。

而今这个意念首次动摇了,也许她根本不会嫁给公爵,不了,她要做个首席红伶,像梅尔芭[2]那样的。

西莉亚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消磨时间,虽然有梅特兰家和派因家的小朋友来和她喝茶,但她们反而不像她自己的“那群女生”来得真实。

“那群女生”是西莉亚自己想象出来的人物。她知道她们所有的事,不管是她们的长相、穿着打扮还是她们的感受与想法。

首先是埃塞雷德·史密斯,她长得又高又黑,而且非常、非常聪明,也很会玩游戏。事实上,埃塞雷德什么都拿手。她有“身材”,穿条纹衬衫。她集西莉亚所欠缺的特点于一身,代表了西莉亚想要成为的人。其次有安妮·布朗,埃塞雷德的密友,金发白肤,弱不禁风又“娇滴滴的”。埃塞雷德教她做功课,安妮则很佩服欣赏埃塞雷德。再下来是伊莎贝拉·沙利文,红发棕眼,长得很漂亮,家里有钱,人很骄傲不讨人喜欢,总以为自己打槌球会赢埃塞雷德,但西莉亚却管着不让这情况发生,虽然有时也觉得自己心肠挺坏的,故意让伊莎贝拉没打中球。埃尔茜·格林是伊莎贝拉的表妹——穷表妹,黑鬈发蓝眼睛,开朗活泼。

埃拉·格雷夫斯和苏·德·维特年纪小得多,只有七岁。埃拉很认真又用功,一头乱蓬蓬的棕发,容貌平庸。她算术经常得奖,因为她非常用功。她皮肤很白,西莉亚一直不太确定她的长相,而她的性格也经常不同。薇拉·德·维特是苏同父异母的姐姐,是“这学校”里性格浪漫的人,十四岁,麦秆色头发,跟勿忘我一样蓝的眼睛。她的过去颇有令人费解之处,到最后,西莉亚才晓得原来她出生时被掉包了,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薇拉小姐,是该地家世最显赫贵族之一的女儿。还有个新来的女生莉娜,西莉亚最爱扮演刚来到学校时的莉娜。

米丽娅姆依稀知道有“这群女生”,但从来不过问她们的事,西莉亚对此感激莫名。下雨的日子里,“这群女生”就在课室里举行音乐会,各人分配到不同乐谱。最让西莉亚生气的是,扮演埃塞雷德弹奏她分配到的乐谱时,明明很急着弹好,手指却偏偏弹错了。而尽管她每次都故意分配最难弹的给伊莎贝拉,却偏偏弹得非常好。“这群女生”还玩克里比奇纸牌游戏,互相竞赛,结果伊莎贝拉总是好运得让人生气。

有时西莉亚去奶奶家住,奶奶会带她去看音乐喜剧。她们乘四轮马车到火车站,搭火车到维多利亚站,再乘四轮马车到陆海军福利社吃中饭,奶奶会先在这里的杂货食品部买一大堆东西,而且总是由同一个老先生来招呼她。买完之后,她们才上楼去餐厅吃中饭,最后以“装在大杯里小杯分量的咖啡”结束午饭,因为这样一来杯里就可以加很多牛奶。接着她们去糖果糕点部买半磅巧克力咖啡鲜奶油,然后又乘另一辆四轮马车到戏院去,在那里,奶奶和西莉亚都津津有味地欣赏演出的点滴。

往往看完戏后,奶奶会买该剧乐谱给西莉亚。这一来,又为“那群女生”开启了活动新天地,现在她们摇身一变成了音乐剧明星。伊莎贝拉和薇拉有女高音嗓子,伊莎贝拉的音域较大,但薇拉的嗓子较甜美。埃塞雷德有很棒的女低音嗓子,埃尔茜则有很美的柔弱嗓音。安妮、埃拉和苏演出的都是不重要的角色,但苏渐渐演起花旦来。《乡下姑娘》是西莉亚的最爱,《雪松之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空前的绝美歌曲,她唱到嗓子都沙哑了。公主的角色给了薇拉,以便她可以唱这首歌,而女主角就让伊莎贝拉来演。《阳光普照的锡兰》也是她的最爱,因为有个好角色让埃塞雷德演出。

米丽娅姆有头痛毛病,她的卧房正好在钢琴底下,结果到最后终于禁止西莉亚练琴超过三小时。

好不容易,西莉亚早期的志向实现了:她有了一条百褶裙,也可以留下来上长裙舞课了。

如今她是特殊阶层的人了,不用再跟多萝西·派因跳舞,多萝西只穿一件纯白的宴会装而已。穿百褶裙的女生只互相一起跳舞,除非她们自觉“很好心”才去跟别人跳。西莉亚和珍妮特·梅特兰配对跳舞,珍妮特跳得很优美。跳华尔兹时,她们总是一起,练踏步时也彼此搭档,但有时却被分开,因为西莉亚比珍妮特高出一个半头,而麦金托什小姐喜欢练踏步时一对对学生高矮一样。跳波卡舞则时兴跟年纪小的学生搭档,每个比较大的女生都带一个年幼的小孩跳。六个女生留在后面跳长裙舞。西莉亚总是在第二排,让她失望得很,心里很不是滋味。西莉亚倒不介意跟珍妮特跳,因为珍妮特比别人都跳得好,但是达夫妮跳得很差劲,犯很多错误。西莉亚老是觉得很不公平,麦金托什小姐让矮的女生在前排,高的在后排,这做法很令人费解,可是西莉亚又想不出解决办法。

米丽娅姆跟西莉亚对百褶裙该选什么颜色都很兴奋,她们热烈讨论了很久,又顾及别的女生穿的颜色,最后决定选火红色的。别人都没有这种颜色的裙子,西莉亚陶醉极了。

自从丈夫过世后,米丽娅姆就很少出门,也很少在家招待朋友。她只跟那些有和西莉亚差不多年龄儿女的人以及少数几个老朋友“继续往来”。不过话说回来,轻易丢下了以往的交际应酬,还是让她有点心酸,这都是钱造成的不同待遇。人家根本就没怎么把她和约翰当一回事,如今就更不怎么记得她的存在了。她自己是不在乎的,因为她向来是个害羞的女人,之所以去交际应酬,都是为了约翰。约翰喜欢请人到家里来玩,喜欢出去见人。他从来没想到米丽娅姆有多讨厌交际,这都因为她扮演得非常好之故。如今她可以松一口气了,可是仍照样为了西莉亚的缘故而继续交际,因为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还是需要有社交活动的。

夜晚是母女俩共度的最快乐时光之一。她们七点钟就早早吃完晚饭,然后上楼去课室里,西莉亚做些女红,母亲则朗读给她听。朗读会让米丽娅姆打起瞌睡,声音逐渐变得很奇怪又不清楚,头逐渐往前垂下来……

“妈妈,”西莉亚会责怪地说,“你在打瞌睡。”

“我才没有打瞌睡。”米丽娅姆愤慨地宣称说。接着就挺直坐着,清清楚楚继续念上两三页,然后就突然说:“我想你说得对。”接着把书本一阖,就睡着了。

她不过睡个三分钟左右,就会醒过来,精神充沛地又开始朗读起来。

有时米丽娅姆会讲自己以前的事而不朗读,讲她如何以远亲身份去跟奶奶住在一起。

“我母亲去世了,家里没钱,于是奶奶就很好心地收养我。”

对于那番好意她有点冷淡,也许不是表现在措词里,而是语气。这冷淡掩盖了童年时代的寂寞回忆,以及对自己母亲的渴望。后来她病倒了,医生上门看诊。医生说:“这孩子心里有事。”“喔,不会的。”奶奶很肯定地回答说,“她是个很快乐开朗的小丫头。”医生没说什么,等奶奶走出房间之后,医生就坐到床沿很和蔼地跟她说话,态度很保密,而她也突然撤除藩篱,向医生坦承晚上都会在上床之后哭很久。

奶奶听了医生告诉她的话之后,非常吃惊。

“真是的,她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从那之后,情况就比较好了。光是说出来就似乎解除了痛苦。

“然后还有你爸爸。”她的声音多温柔啊!“他总是对我那么好。”

“讲爸爸的事给我听。”

“他已经长大了——十八岁。他不常回家,因为不太喜欢他继父。”

“你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呢?”

“对,从一见到他就开始喜欢上他了……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对我有意思。”

“你没想过吗?”

“没有。嗯,因为他总是跟些时髦小姐们出去。一来因为他很会跟人调情,二来也因为他是人家心目中的好对象。我老是以为他会娶别人的。他回来的时候总是对我很好,常常会送花、糖果或胸针什么的给我。对他来说,我只是‘小米丽娅姆’而已。我想他是很高兴我对他那么一心一意的。他告诉我说,有一次他朋友的母亲,一位老太太,曾对他说:‘约翰,我看你将来会娶你那个小表妹的。’而他则哈哈笑说:‘娶米丽娅姆?哎,她只是个小孩啊!’那时他正跟一个挺漂亮的小姐在交往中。不过不知是什么缘故,结果吹了……我是他唯一求过婚的女人……我还记得,以前常想着万一他结婚的话,我就会躺在沙发上悲伤憔悴下去,没有人会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只是逐渐凋零!那是我年轻时固有的浪漫想法——没有希望的爱情,然后躺在沙发上。我会死掉,但没有人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他们发现我收藏的他的信札,跟压干的勿忘我一起用蓝丝带绑住。这些念头很傻,但不知道怎么的,对我很有帮助,所有这些想象……

“我还记得有一天,你爸爸突然说‘这孩子的眼睛真漂亮’,我吃了一惊。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不好看。我爬到椅子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想看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后,我心想,我的眼睛大概算漂亮的……”

“爸爸什么时候要你嫁给他的?”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他离开了一年。我寄了一张圣诞卡和一首我写的诗给他,他把那首诗藏在记事本里。他死时那首诗还在那里……

“我没办法告诉你,他向我求婚时我有多惊讶。我说‘不’。”

“可是,妈妈,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