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努力工作吧,把你的柳橙农场经营得有声有色。”
“我会的,我发誓一定会。”
莎拉叹口气。
“真希望你不是马上要走,”她说,“有你陪着谈心事,让人宽慰多了。”
“花椰菜还好吗?有没有稍微喜欢他一点?”
“才没有,我们吵个不停,不过,”她用胜利的语气说,“我想我快赢了,杰拉尔德!”
杰拉尔德不安地看着她。
“你是说,你妈妈……”
莎拉得意地点点头。
“我想她已经开始明了那个男的有多么没救了。”
杰拉尔德看起来更加难安了。
“莎拉,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不要……”
“不要跟花椰菜斗吗?我非跟他斗到底不可!绝不放弃,我一定得救老妈。”
“我希望你不要干涉,莎拉,你妈妈一定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我说过了,我妈很脆弱,太有同情心,判断力就失了准,我要救她免于一场不幸的婚姻。”
杰拉尔德鼓起勇气说:“我还是认为你只是在嫉妒。”
莎拉狠狠瞪他一眼。
“好吧!随你怎么想!你最好现在就走。”
“别生我气嘛,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莎拉说。
劳拉·惠兹特堡进房时,安正坐在卧房梳妆台前。
“觉得好些了吗,亲爱的?”
“好多了,我真的好傻,不该受这些事影响的。”
“有个叫杰拉尔德·劳埃德的年轻人刚到,他是不是……”
“是的,你觉得他如何?”
“莎拉爱上他了。”
安面露烦恼,“噢,天啊,我真希望不是这样。”
“希望也没用。”
“反正不会有结果的。”
“你觉得他完全配不上莎拉是吧?”
安叹口气,“只怕是的。他做事毫无定性,人很可爱,但就是……”
“不够稳健牢靠?”
“感觉上他到哪里都成不了气候,莎拉总说他运气差,我却认为不只如此。”她接着说,“其实莎拉还认识很多很棒的男人。”
“但她嫌他们无趣是吗?干练的女孩——莎拉真的非常能干——总是被坏男人吸引,这似乎是不变的自然律。我必须承认,连我都觉得那年轻人挺迷人的。”
“连你都这么觉得吗,劳拉?”
“我也有女人的弱点啊,安。我该走了,晚安了,亲爱的,祝你好运。”
理查德在八点整抵达公寓,打算与安一起吃饭。莎拉正要出门吃饭跳舞,理查德到时她正在客厅搽指甲油,空气中飘着梨糖香。莎拉抬眼说了声:“哈啰,理查德。”然后继续搽指甲油。理查德不悦地看着她,很气馁自己竟会愈来愈讨厌莎拉。他原本一片赤诚,想当个仁慈友善的继父,疼她、喜爱她。他知道一开始莎拉会有疑虑,但他自认能轻易克服莎拉幼稚的偏见。
结果掌控大局的竟然不是他,而是莎拉。她冷酷的蔑视与憎恶,刺痛他敏感的神经,对他造成了伤害与羞辱。理查德原本就有些自卑,莎拉的态度更进一步打击了他的自尊。他的一切努力——先示好,再主导——全都一败涂地,他老是说错话、做错事,除了对莎拉日渐憎恶外,对安也愈来愈不满了。安应该支持他,好好管教莎拉,让莎拉晓得自己的地位才对。安应该站在他这边,但她却一味地两边撮合、居中协调,令他十分苦恼。她应该知道那种做法没有实质的帮助才对啊!
莎拉伸出手,东转西翻地晾干指甲油。
理查德明知最好别多话,却忍不住表示:“你看起来像把指甲泡到血里,真不懂你们女生干嘛搽指甲油。”
“你不懂吗?”
理查德想找个较安全的话题,便说:“傍晚时我遇到了你那位年轻朋友劳埃德,他说他要去南非了。”
“他星期四走。”
“如果他想在南非干出一番成果,就得全心投入。不爱工作的人,不适合那边。”
“你对南非好像很了解嘛?”
“这些地方都差不多,需要有胆识的男人。”
“杰拉尔德很有胆识,”莎拉又说,“如果你非得用这个字眼来形容的话。”
“我那样说有什么不妥吗?”
莎拉扬头冷冷瞪他一眼。
“我只是觉得那说法很恶心罢了。”她说。
理查德涨红了脸。
“可惜你妈没把你的礼仪教好。”他说。
“我很失礼吗?”她张大眼无辜地说,“真对不起。”
她夸张的道歉丝毫无法平抚他。
理查德突然问道:“你母亲呢?”
“在换衣服,马上就来。”
莎拉打开她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然后开始补妆,重新上口红、描画眉毛。她其实不久前才刚化完妆,这么做只是想气理查德而已。她知道老古板理查德很讨厌看女人公然补妆。
理查德努力故作轻松地说:“行了吧,莎拉,别弄过头了。”
她放下手里的镜子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些涂涂抹抹,我可以跟你保证,男人不喜欢大浓妆,你只会让自己看起来……”
“像个妓女是吗?”
理查德愤怒地说:“我又没那么说。”
“但你就是那个意思。”莎拉将化妆品扔回袋子里,“关你屁事?”
“莎拉,你听我说……”
“我爱怎么涂我的脸是我家的事,不劳您费心!”
莎拉气得浑身发抖,都快哭出来了。
理查德也彻底失控,对莎拉咆哮起来。
“你这个令人发指、执拗乖张的刁妇,简直是无可救药!”
这时安进来了,她站在门口,疲惫地说:“唉,天啊,这会儿又怎么了?”
莎拉从她身边奔出去,安看着理查德。
“我只是叫她别在脸上涂那么多化妆品。”
安重重叹口气。
“拜托,理查德,你有点概念好不好,她化妆又干你什么事了?”
理查德愤慨地来回踱步。
“罢了,如果你希望你女儿像个妓女一样顶个大浓妆出门的话。”
“莎拉看起来才不像妓女。”安驳斥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现在哪个女孩不化妆?你实在太古板了,理查德。”
“古板!落伍——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对不对,安?”
“噢,理查德,我们一定得吵架吗?难道你不明白,你那样数落莎拉,等于是在批评我吗?”
“我觉得你不算是很明智的母亲,否则莎拉不会被惯成这样。”
“那种说法太残忍了,而且并非事实,莎拉又没问题。”
理查德重重坐到沙发上。
“愿上帝帮助一个想娶有独生女的单亲妈妈的男人。”他说。
安眼中泛泪。
“你向我求婚时,便已知道莎拉的事了,我跟你说过我非常爱她,她对我非常重要。”
“我并不知道你宠她宠到这种地步!从早到晚,开口闭口都是莎拉!”
“噢,天啊。”安说着走过去坐到理查德身边,“理查德,你讲点理,我想过莎拉也许会有点嫉妒你……但我没料到你会嫉妒莎拉。”
“我才没有嫉妒她。”理查德不高兴地说。
“可是亲爱的,你有。”
“你总是把莎拉摆在第一。”
“唉!”安无助地往后一靠,闭起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算什么?什么也不是,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你延后我们的婚期……只因为莎拉要求你……”
“我想给她多点时间适应。”
“那她现在比较适应了吗?她用这所有时间做些令我生气的事。”
“我知道她不太合作……但说真的,理查德,我觉得你有些夸大。可怜的莎拉几乎说什么都会激怒你。”
“可怜的莎拉,可怜的莎拉,看到没?你就是这样!”
“理查德,莎拉毕竟只比小孩子大些而已,多少要让她一点,你是个大男人了呀。”
理查德突然出其不意地说:“那是因为我很爱你,安。”
“噢,亲爱的。”
“我们原本非常快乐……直到莎拉返家。”
“我知道……”
“但现在,我似乎就快失去你了。”
“你不会失去我的,理查德。”
“安,我最亲爱的……你还爱我吗?”
安忽然热切地说:“比以前还爱你,理查德,比以前还爱。”
晚餐非常愉快,伊迪斯费心烹调,而公寓里少了莎拉的挑衅,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理查德和安有说有笑,想到过去的种种,都觉得此刻真是偷得半日清闲。
等两人回到客厅,喝完咖啡和香草酒后,理查德说:“今晚真愉快,好清静啊,亲爱的安,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早晚会的,理查德。”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安。我一直在考虑,事实虽不遂人愿,但终究得面对。老实说,莎拉和我大概永远处不来了,如果我们三人硬要住在一起,必然无法生活,事实上,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坦白说吧,莎拉得搬出家里。”
“不成,理查德,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在家里不快乐,就该搬出去自己住。”
“莎拉才十九岁呀,理查德。”
“有很多让女生住的地方,例如青年旅馆,或去适当的人家寄住也行。”
安坚决地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现在是要我把自己的女儿赶出门,只因为我想再婚。”
“女孩子大了都喜欢独立、自己住。”
“莎拉并不想出去自立门户,这里就是她的家,理查德。”
“我倒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我们可以给她充裕的生活费——由我资助,她将不虞匮乏。莎拉自己会过得很开心,而我们两人也能很幸福,我不觉得这个计划有何不妥。”
“你以为莎拉自己会过得很开心?”
“她会喜欢的,女孩都喜欢独立。”
“你根本不懂女孩,理查德,你只顾虑到自己想要什么。”
“我只是在建议一个完美而合理的解决办法罢了。”
安缓缓说道:“晚饭前你说过,我把莎拉摆在第一位。理查德,从某方面来说,那是事实……那跟我比较爱谁无关,但当我考虑到你们两人时,我知道我会优先考虑莎拉的利益,因为你要知道,理查德,莎拉是我的责任。在莎拉尚未长大、成熟之前,我的责任未了——而她现在还不是成熟的女人。”
“做母亲的永远也不希望孩子长大。”
“有时是真的,但我不认为我们母女的情况是那样。我看你是不可能明白的——莎拉还非常年轻,不懂得保护自己。”
理查德轻哼一声。
“不懂得保护自己!”
“是的,我正是那个意思。对她自己、对人生都很惶惑,等她准备好离家出社会时,自然会想离开,那时我一定助她一臂之力,但她还没有准备好。”
理查德叹口气说:“看来我是吵不过做母亲的了。”
安突然坚定地表示:“我是不会把自己女儿赶出家门的。在她还不想离家时那么做,太狠心了。”
“好吧,如果你这么反对的话。”
“噢,我非常反对。不过,理查德,亲爱的,你若能多点耐心就好了。要知道,你并不是外人,莎拉才是,她感受到这点了。再多给她一点时间,我知道她慢慢会和你成为朋友的,因为她真的很爱我,理查德,她终究不会希望我不快乐。”
理查德看着她,露出古怪的笑容。
“可爱的安,你真是无可救药的乐观。”
她投入他怀里。
“亲爱的理查德……我爱你……噢,天啊,真希望我的头别疼得那么厉害……”
“我去帮你拿阿司匹林……”
理查德发现,现在每次跟安谈话,最后都以阿司匹林作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