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响门铃,伊迪斯开门让他进入客厅,莎拉手拿着玻璃杯,站在壁炉架边转头看他。
“晚安,理查德。”
“晚安,莎拉。”
莎拉勉强说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理查德,我实在有点失礼。”
“没关系。”理查德宽宏地挥挥手说,“这事就别再提了。”
“要不要喝点东西?”
“不用了,谢谢。”
“妈妈大概还要一会儿才会回来,她去……”
理查德打断她。
“没关系,我是来找你的。”
“我?”
莎拉眼神一凛,踏步上前坐下,戒心极重地专注看着他。
“我想跟你把话说清楚,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争执不休了,这对你母亲很不公平。我相信你很爱她吧。”
“当然。”莎拉冷冷地说。
“那么我们应该放她一马。安和我一周内就要结婚了,等我们度完蜜月回来,你认为我们三人同住这间公寓里,会是什么景况?”
“大概像人间炼狱吧。”
“这不就是了吗?你自己也这么想。我先说清楚吧,这不能全怪你。”
“您真是宽宏大量哪,理查德。”莎拉表示。
她语气十分热切有礼,理查德不够了解莎拉,没意识到那是一种警讯。
“可惜我们处不来,老实说吧,你讨厌我。”
“如果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对,我讨厌你。”
“没关系,我自己也不怎么喜欢你。”
“你恨我如毒药。”莎拉说。
“噢,拜托,我不会说得那么严重。”理查德说。
“我会。”
“这么说吧,我们互看不顺眼,其实你喜不喜欢我并不重要,我要娶的是你母亲,不是你。我试图把你当朋友,你却不领情……所以咱们得设法解决问题,我愿尽力以其他方式来化解。”
莎拉狐疑地问:“什么其他方式?”
“既然你受不了家里的生活,我会协助你到别处独立,过得更快乐些。安一旦嫁给我,我便会供养她一辈子。我会给你充裕的钱,找间小公寓,你可以跟女性朋友同住。摆置家具等等的事,可以完全按你的意思去做。”
莎拉仔细地盯着他看,说道:“你真是个慷慨的男人,理查德。”
理查德未能察觉莎拉的嘲讽,还窃窃为自己喝彩。这事毕竟不难,女孩很清楚何者对自己有利,整个问题应能迎刃而解。
他和善地对莎拉一笑。
“我不喜欢看人受苦,你母亲不了解,但我知道,年轻人都渴望独立,你自己生活后,会比在家一天到晚吵架开心。”
“所以那是你的建议啰?”
“这是个很棒的点子,大家都会满意。”
莎拉仰头大笑,理查德立即转过头。
“你休想轻易摆脱我。”莎拉说。
“可是……”
“告诉你,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
两人都没听见安的钥匙插入前门,她推开门,发现两人正怒目相望,莎拉浑身发抖,歇斯底里地不断怒吼。
“我不会走!不会走!不会走!”
“莎拉……”
两人立即转头,莎拉奔入母亲怀中。
“亲爱的,亲爱的,你不会让他把我送走,送去跟女性朋友同住吧?我讨厌女性朋友,我不想自己出去住,我想留下来陪你,别赶我走呀,妈妈,不要……不要。”
安立即安慰她说:“绝对不会的,没事了,亲爱的。”
她责问理查德:“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提供她一个完美而合理的建议。”
“他恨我,他也会让你跟着恨我。”
莎拉痛哭流涕,像个歇斯底里的孩子,安拼命安抚她。
“不会的,不会的,莎拉,你别胡说。”
她对理查德使个眼色:“这事咱们以后再谈。”
“不行,我们之后不会谈的,”理查德扬起下巴,“咱们就在此时此地谈,得把事情谈开。”
“噢,拜托。”安走向前,用手扶着头坐到沙发上。
“头痛也没用,还是得谈,安!问题是,对你来说,是我重要还是莎拉?”
“问题不在那儿。”
“问题就在那儿!这件事非彻底解决不可,我再也受不了了。”
理查德高亢的声音刺入安的脑袋,害她每条神经都像着火似的灼痛。今天的会议极不顺利,她回家时已筋疲力尽,现在更觉得无法忍受眼前的生活了。
她虚弱地说:“我现在无法跟你谈,理查德,我真的没办法,我实在受不了。”
“这事非解决不可。莎拉若不走,就我走。”
莎拉身子微微一颤,抬起下巴看着理查德。
“我的安排非常合情合理,”理查德说,“我都跟莎拉说了,直到你回家之前,她也似乎不怎么反对。”
“我不走。”莎拉说。
“好孩子,你想探望你妈妈,随时都能来,不是吗?”
莎拉激动地转向安,扑倒在她身边。
“妈妈,妈妈,你不会赶我走吧,你不会吧?你是我妈妈呀。”
安面色通红,突然坚决地说:“除非她想走,否则我不会赶自己的独生女离家。”
理查德大吼:“若不是为了要刁难我,她会想走的!”
“你想得美!”莎拉回呛道。
“你说话有点分寸。”理查德大骂。
安用手捂住头。
“我受不了,”她说,“我警告你们两个,我受不了了……”
莎拉哭求道:“妈……”
理查德气愤地转向安。
“没有用的,安,头痛也救不了你!你非选择不可。该死的。”
“妈!”莎拉真的失控了,她像个害怕的孩子黏在母亲身上,“别为了他跟我反目,妈……别让他得逞……”
安抓着自己的头说:“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最好走吧,理查德。”
“什么?”他瞪着安。
“请走吧,放弃我吧……没有用的……”
理查德怒火攻心,厉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安心虚地应道:“我得清静一下……不能再这样了……”
莎拉再次低声呼喊:“妈……”
“安……”理查德的语气尽是椎心的痛楚。
安绝望地哭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理查德。”
莎拉幼稚地转头对理查德凶巴巴地说:“走开、走开啦,我们不要你了,你没听到吗?我们不要你……”
若非她长相天真,那得意的神色简直堪称丑恶。
理查德不理会莎拉,径自望着安。
他低声问道:“你是说真的吗?我不会……再回来了。”
安无力地说:“我知道……只是,事情难为啊。理查德,再见了……”
理查德缓缓步出客厅。
莎拉大喊一声:“妈妈呀。”然后将头埋到母亲腿上。
安木然抚着女儿的头,两眼却望着理查德离去的门口。
一会儿后,她听见前门重重阖上。
那天早上在维多利亚车站感觉到的寒意再次袭来,还加上沉重的悲伤……
此时理查德正步下阶梯,走入中庭,踏往街道……
走出她的生命……
<hr/>
[1] 利默里克(Limerick),爱尔兰第三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