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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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初指的不是社交生活。”

“当然不是,亲爱的,你的意思是,做点有意义的事。但又不是人人可以像你成为公众人物,精于分析又长于思考,我喜欢玩乐。”

“那莎拉呢?她也喜欢玩吗?那孩子怎么样了?她快乐吗?”

“当然快乐,她玩得可开心了。”

安说得轻松,劳拉·惠兹特堡却听得皱眉。莎拉离开时,劳拉被她脸上掠过的厌烦神情吓了一跳,仿佛微笑的面具在瞬间滑落——露出底下的惶惑痛苦。

莎拉快乐吗?安显然认为她很快乐,但安应该很清楚……

“别胡思乱想,你这女人。”劳拉严肃地告诫自己。

尽管如此,劳拉还是深感不安,公寓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安、莎拉,甚至伊迪斯,全都意识到了。劳拉觉得她们有所隐瞒,伊迪斯的不认同、安的躁动和紧张造作、莎拉的强颜欢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前门门铃大作,脸孔板得更紧的伊迪斯宣布莫布雷先生驾到。

莫布雷先生像只兴奋的虫子般飞奔而入——真的没别的形容了。劳拉女爵心想,他应该很适合演年轻又浮夸的奥斯里克<sup>[2]。

“安!”他大声喊道,“你穿起来啦!我亲爱的,真是太美了。”

他隔着距离,歪头打量安的衣服,安一边帮他介绍劳拉女爵。

他走向女爵,一边兴奋地大喊。

“是浮雕的贝壳胸针,太美了!我超爱雕贝,简直爱不释手!”

“巴兹尔非常喜爱维多利亚时期的珠宝。”安表示。

“亲爱的,它们太有想象力了,那些绝美的小盒子——双人发丝交缠,卷成垂柳或瓮壶——现在已做不出那么细致的东西了,那是失传了的艺术呀。还有蜡花,我爱死蜡花了,还有小小的纸桌。安,你一定要跟我去看一张美呆了的桌子,里面有原本的茶叶盒,贵得要命,却非常值得。”

劳拉·惠兹特堡说:“我得走了,免得耽误你出门。”

“留下来陪莎拉说说话吧,”安说,“你很少见到她,而且劳伦斯·斯蒂恩还要一阵子才会过来找她。”

“斯蒂恩?劳伦斯·斯蒂恩?”劳拉女爵很快地问。

“是啊,哈里·斯蒂恩爵士的公子,非常迷人。”

“噢,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亲爱的?”巴兹尔说,“他老是很夸张——有点像部烂片。不过女生似乎都为他倾倒。”

“他有钱到令人发指。”安说。

“对,没错。大部分有钱人都脑满肠肥,像他那样集财富与魅力于一身,实在很不公平。”

“我看我们该走了,”安说,“我再打电话给你,劳拉,咱们安排个时间,好好聊一聊。”

她作态地吻了一下劳拉,然后便与巴兹尔出门了。

劳拉女爵听见巴兹尔在走廊上说:“她佩戴的那件古董真是精美绝伦,为什么我以前从未见过她?”

几分钟后,莎拉冲回客厅。

“我动作很快吧?我赶得要命,几乎没空上妆。”

“那衣服很漂亮,莎拉。”

莎拉旋身转动,她穿了件紧身淡青色缎子,衬出她姣好的身材。

“喜欢吗?很贵呢。妈妈呢?跟巴兹尔走了吗?他很糟糕吧?不过人很风趣,又刁钻,老女人很吃他那一套。”

“也许这对他非常有利。”劳拉女爵不苟言笑地说。

“你也太愤世嫉俗了吧——不过说得一点也没错!妈妈一定玩得很开心,简直乐不思蜀。你不觉得妈妈真的很迷人吗?噢,天啊,变老一定很恐怖!”

“我可以跟你保证,其实很舒坦。”劳拉女爵说。

“对你当然无所谓了——又不是人人能成为名人!从上次见面后,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到处管闲事,介入别人的生活,告诉他们若照我的办法做,生活就会愉快幸福。说穿了,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傲慢专横的老太婆。”

莎拉哈哈大笑。

“要不要告诉我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

“你还需要听吗?”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活得够聪明。”

“够不够聪明很要紧吗?”

“其实不要紧……我过得很开心,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诸如?”

莎拉漫无边际地说:“哎呀,我也不晓得,反正就学点东西、受点训练吧。好比考古学、速记打字,或按摩、建筑之类的。”

“范围太广了吧!难道你都没有特别的喜好?”

“没有——我想没有……花店的工作还不错,但有点做腻了。我并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莎拉漫无目标地在房中踱步。

“不考虑结婚吗?”

“唉,结婚!”莎拉皱眉苦笑,“婚姻往往都会走调。”

“不一定总是那样。”

莎拉表示:“我大部分朋友似乎都跟另一半分手了,最初一、两年还好,后来便走样了。当然了,我想,如果嫁给口袋很深的人,应该就还好吧。”

“原来你是那么想的?”

“这是唯一合理的想法,爱情固然不错,”莎拉不假思索地说,“但毕竟那只是一种性吸引力,无法持久。”

“你跟教科书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劳拉女爵冷冷表示。

“那是事实,不是吗?”

“再对不过了。”劳拉马上回道。

莎拉看起来有些失望。

“所以唯一合理的做法,就是嫁个非常有钱的人。”

劳拉·惠兹特堡的唇角拉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或许那也无法持久。”她说。

“是啊,我想这年头钱也是来来去去。”

“我不是指那个。”劳拉女爵说,“我是指花钱的乐趣,跟性吸引力一样,等你习惯花钱后,花钱的乐趣跟其他一切一样,就会变淡了。”

“我可不会。”莎拉笃定地说,“漂亮衣服……皮草、珠宝首饰,还有游艇……”

“你真是个小孩子,莎拉。”

“噢,我才不是,劳拉,我觉得自己好老,偶尔还觉得自己看破了世事。”

“是吗?”劳拉看着莎拉年轻美丽的渴盼面容,忍不住笑了。

“我真的应该设法离开这里,”莎拉出人意料地说,“找份工作,结婚嫁人,或做点什么。我很容易惹妈妈生气,我努力顺她的意,却动辄得咎。当然了,我知道自己也不好搞。人生很奇怪,对不对,劳拉?前一刻,一切都乐趣十足,让人玩得不亦乐乎,接着就全走样了,让人不知道身置何处、想做什么,又无人可以谈心。有时我竟会觉得害怕,不知所以然,也不懂自己在怕些什么……但我就是……怕。也许我该去找人分析或什么的。”

门铃响了,莎拉跳起来。

“应该是劳伦斯!”

“劳伦斯·斯蒂恩吗?”劳拉立即问道。

“是啊,你认识他?”

“我听说过他。”劳拉的语气十分严峻。

莎拉哈哈大笑。

“那不够,我来帮你们介绍。”她说着,这时伊迪斯开门宣布斯蒂恩先生到临。

劳伦斯·斯蒂恩高大黝黑,年约四十,外貌与年龄相符,一对好奇的眼睛几乎被眼皮遮去大半,举止慵懒优雅,有如大型动物,是那种会让女人立即感兴趣的男人。

“哈啰,劳伦斯。”莎拉说,“这位是劳伦斯·斯蒂恩。这一位是我的教母,劳拉·惠兹特堡女爵。”

劳伦斯·斯蒂恩走上前拉起劳拉女爵的手,以略带戏剧性而流于轻浮的姿势弯身行礼。

“敝人荣幸之至。”他说。

“看见了吗,亲爱的?”莎拉说,“你真是位贵族呢!当女爵一定很有意思,你觉得我能当上女爵吗?”

“我想不太可能。”劳伦斯说。

“哦,为什么?”

“你的天分在其他方面。”

他转身对着劳拉女爵。

“昨天我才拜读了您登在《评论员》上的文章。”

“噢,那篇。”劳拉女爵说,“关于婚姻稳定性的文章。”

劳伦斯喃喃说:“您似乎认定,众人皆希望婚姻能稳定持久,但我觉得,婚姻的无常如今反成了它最大的魅力。”

“劳伦斯结过很多次婚。”莎拉调皮地说。

“只有三次,莎拉。”

“天啊。”劳拉女爵说,“该不会是另一桩‘浴缸里的新娘’<sup>[3]吧。”

“他把她们送上离婚法庭,比杀人简单多了。”莎拉说。

“可惜费用昂贵得多。”劳伦斯说。

“我是看着你的第二任妻子长大的,是莫伊拉·德纳姆对吧?”劳拉说道。

“正是。”

“很漂亮的女孩。”

“我同意您的看法,她很可爱,但不够优雅。”

“优雅的气质有时是用钱堆出来的。”劳拉·惠兹特堡说。

她站起身。

“我得走了。”

“我们可以送你一程。”莎拉说。

“不用了,谢谢,我想走走路。晚安,亲爱的。”

说完她将门带上。

“她显然不认同我。”劳伦斯说,“我会带坏你,莎拉,伊迪斯老太婆每次帮我开门,鼻孔都快喷火了。”

“小声点,”莎拉说,“她会听见。”

“公寓就是有这个大缺点,没有隐私……”

他向她挨近,莎拉稍稍退开,啐道:“公寓的确没有隐私,连马桶冲水都听得见。”

“你母亲今晚去哪儿了?”

“出去吃饭了。”

“你母亲是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女人之一。”

“哪方面?”

“她从不干涉你,对吧?”

“不会——噢,不会的……”

“所以我才说她是聪明女人……咱们走吧。”他站开一步,看了她一分钟,“你今晚美得出奇,莎拉,本就应该如此。”

“今晚干嘛这么大费周章?是什么特别场合吗?”

“今晚有事要庆祝,晚点再告诉你我们要庆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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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法国王朝风(French Empire),十九世纪初的装饰风格。

[2] 奥斯里克(Osric),莎剧《哈姆雷特》中的纨绔子弟。

[3] 浴缸里的新娘(brides in the bath),指一九一五年发生于英国的连环杀人案,受害新娘总共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