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冈真不敢相信。结婚以来,妻子对丈夫的厌烦怨恨一直在不断地加深,可最近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家庭这个温馨的港湾内,好好犒劳一下工作疲惫的丈夫,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事。笠冈感到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了。
当然,温存总是件好事。有位哲人说过:没有温存就谈不上生活。在这个意义上讲,时子是追回了生活下去的资格。
妻子看上去丝毫没有娇柔造作的样子。究竟是什么使妻子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呢?一定是她的内心发生了什么转变。此时笠冈却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他不愿意直截了当地接受妻子的温存。
时子的软化使笠冈在结婚20多年后方才体验出家庭的味道。究竟何故,没有细细地品味,但笠冈现在很乐意走进这个家门了。从前可不是这样,他只是把家当成寄宿的场所。
“处理完这个案子,我就请假,咱们去旅行好吗?”
“真的!那太好了。时也也一定会高兴的。”时子高兴地说。
“嗯?时也也去吗?”
儿子受母亲的影响,从小就不爱搭理父亲。有时在外面偶尔碰上,他也会躲开以避免打招呼。上小学时有“父亲参观日”,可时也不愿意让笠冈去,总是由时子代替。
“这孩子是很想父亲的,只是不愿意直接表露出来罢了。他是个很腼腆的孩子,若听说咱家要首次一起去旅行,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一家三口去旅行。好。一定办到!”
笠冈向妻子做出了承诺。同时也是对自己下了保证。
四
中津川发源于丹泽山区的雅比兹主峰,全长36.4公里,在厚木市域内与相模川汇流。它是相模川的一条支流。河面在爱甲郡清川村附近变窄,形成了溪谷。溪谷的中心在汇流点以东约1公里的石小屋桥附近。这里有许多家旅馆和饭店。
笠冈之所以看上中津川,是出于一种非常模糊的理由,这就是犯罪现场遗留的火柴盒上有“烹…中…”两个字,而“中”字可猜想是“中津”。另外,导游册上介绍的那里的风味小吃,与被害者胃里残留的食物相同。
这次来义务调查,并没有寄予太大的期望。去中津溪谷要先乘小田线特快到本厚木。在本厚木换乘汽车去半原,再从半原沿溪谷边的小路逆流而行,徒步走20分钟便到了。从东京都内乘电车和汽车总共不用两小时,便已置身于浓绿与山的雄伟之中了。沿溪谷的小道宛如一条绿色的隧道。今天因为是星期天,溪谷的入口处禁止各种车辆驶入。
在途中水深流缓的地方,一伙年轻的外国人在逐水打闹。再溯流而上,一家旅馆映入眼帘。这家旅馆面向溪谷建在断崖之上,门前挂着一块招牌:“山珍河鲜 美味佳肴”。因是星期天,有许多是举家来此休闲的。笠冈打听有没有田螺这道菜,店家回答说,这里已多年不经营这道菜了,并告诉他:“你去桥畔的中津饭店看看,那里也许会有田螺。”笠冈又沿溪而行。夏日的骄阳透过繁盛的树叶撒下斑驳的阳光,溪谷两岸更加陡立,水流愈发湍急。
溪谷里荡溢着清新的空气。可笠冈的脸色却很难看,这并非是因为第一次探询就没有收获所致。前些日子治愈的胃病似乎又犯了。乘汽车的时候,胃就开始有些隐隐作痛,有一种像是往后背扩散的感觉。
阳光透过枝梢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向笠冈,他感到头晕目眩,有些站不住,便面向溪谷坐在了路旁。
小憩了一会儿.疼痛减轻了一些。
笠冈按着痛处慢慢地站起来,不多久看见了溪谷左岸有几户人家。溪谷边的岸石上晃动者许多人影。溪水畔野炊的人们、嬉水打闹的青年男女的欢声笑语伴着汩汩的水流在岩壁激起回声,一派明朗旖旎的景象。在这片房屋的深处架有一座精巧的水泥桥一石小屋桥,这里便是中津溪谷的中心部位。
面向溪谷并排座落着五、六家旅馆和饭店。旅馆的屋檐下放着水槽,里面游动着人工饲养的湖鳟鱼。厚木警察署在这里设有一所夏季警察派出所,但一个警察也没见到,看来都外出巡逻去了。
第一家最大的饭店门前挂着“烹任旅馆 中津饭店”的招牌。笠冈看到上面镶嵌有火柴盒上残留的两个字,精神为之一振。
笠冈立即从中津饭店开始调查。这座建在溪谷崖边的饭店,坐在屋里便可将溪谷的全景尽收眼底。
饭店设有旅馆部和小吃部。一进大门就是陈列上特产品的装饰架。再往里是一个可以俯瞰溪谷的大厅,贴在墙壁上的菜单写有凉拌田螺和红焖田螺。
然而,被害者进餐的时间推算至今已有两个多月了,店里的人已记不清了。而且,正如笠冈所见,这个距东京都中心仅二小时距离的绿荫王国和溪谷别有洞天,吸引着许多的游客。每逢周末和节假日,人们蜂拥而至,前来钓鱼、郊游。
凶犯与被害者会面的时间是在假日还是在平时呢?不得而知。在这茫茫的游客人海中,若要人回忆起两个月前某位客人的印象(而此人又刻意掩饰了其特征),真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笠冈也只能对这位特定人物说出些含含糊糊的特征:“5月下旬至6月上旬之间,来吃过蕨菜、紫菜、蘑菇、水芹、小米、生蕈等野菜。鳟鱼、嘉鱼、油香鱼等河鱼,以及荞麦、田螺,缺颗上门牙,右手中指第一关节前部缺损,50岁至60岁左右的男性。至少有一人相伴。”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效的探询手段应该是被害者的照片,可笠冈却没有。因是业余调查,就连惟一的证据火柴盒也没有带来。就算带来了,那火柴盒经风吹雨淋早已面目皆非,也不会起多大作用。笠冈要来一盒中津饭店的火柴,大致看了一下。这是一种极为普通的馈赠火柴,到底与掉落在现场的火柴盒是否一致。很难判断。惟一的线索就是被害者显著的身体特征。
没有什么事情浮现在店主的记忆中。
“来我们店里的客人一般都点这几样菜。”
店主对失望的笠冈抱歉地说。笠冈并未期望能一下子就证实自己的猜想。可这次拖着病弱的身体,利用宝贵的假日来调查,这样的结果,还是着实让他大失所望。
还有几家旅店,虽然设备比较差,但“被害者一行”也有可能去过这几家店里吃饭。
胃又痛了,好不容易来到这儿,应该到石小屋桥一带所有的旅店、饭店去问寻一下。
笠冈拖着受胃病和疲劳双重折磨的身躯,艰难地向下一家旅店走去。
一连询问了三家,结果都是徒劳的。另外,旅店之外的小吃店里是不经营田螺的。
田螺与中津溪谷的联系就这样断了吗?随着饥饿的来临,胃更加痛了。笠冈想吃点东西垫垫,也许能暂时减轻些胃痛。他在最后一家小吃店里吃了一碗荞麦炒面,据说这还是中津溪谷的特色小吃呢。
太阳西下,落到溪谷对面的山峦背后去了,游玩的人们纷纷打点行装准备返回。笠冈吃罢荞麦面感到精神稍好一些,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从岩石上飞流直下的溪水所溅起的水雾。绿色始终是那样浓郁,流水清彻见底,真是一日游玩休闲的绝好去处。等这次案子结束之后,一定带时子来,徒劳了一天的笠冈眼前突然浮现出妻子的面庞。以前在外地出差从来也没想起过她,笠冈不禁为自己心态的变化感到惊诧,以前我也是缺少体贴呀。
笠冈在碧彻的溪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忽然他觉得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中津饭店被问询的那位中年妇女。
“啊,刑警先生,您在这儿.真是太好了。
见到了笠冈,她显出了放心的神色。
“什么事?”
笠冈心里已有了某种预感。她果然说:“我心里有点事想对您说。”
“心里有事,是什么事?”笠冈不由得大声问道。
“也许和您要了解的情况无关。”
“但说无妨。”
有无关系,听了之后再做判断。
“6月2日下午4时左右,有两位男顾客来到本店,点的就是您刚才问的那些菜。”
“是不是有一人少颗上门牙,右手中指短一截呢?”
“菜是由另一个顾客点的。他始终背着我,所以没看清牙齿。可他右手戴着白手套。”
“戴着手套?”
“是的。因为他只是右手戴着手套,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他大概是受了伤。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是中指少了一截。”
“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
“是位看上去挺有派头的中年人,谈吐文雅,举止庄重。”
“你还记得他们的身材和装束的特征吗?”
“记不大清楚了。好像两个人都穿着普通的西装。不过给人的感觉是那位点菜的客人穿得考究一些。饭钱也是他付的。”
“那两个人是乘车来的吗?”
“我想大概是的。把车停在停车场里,我们这边是看不到的。”
笠冈吃荞麦面的小吃店最靠近桥,停车场就在桥边。就是说中津饭店在离停车场最远的位置上。
笠冈忖思着这个未确定犯人会不会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车子,而走到离停车场最远的中津饭店的呢?
“这么说,引起你注意的是其中一位客人右手戴着一个手套喽。”
“这是原因之一。那位客人还掉了眼镜。”
“眼镜?”
“是的。他们在三楼单间里吃饭,那位客人在眺望溪谷美景时不慎将眼镜掉了下去。他慌慌张张地下到溪涧,找了很长时间,可只找到了破碎的镜片,镜架好像落到了岩石当中找不到了。于是,同来的另一位客人说,反正镜片碎了,已没有用了,我送你一副新的好了。那位戴手套的客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寻找。”
“原来是这样。这为什么会引起你的注意呢?”
“同来的那位客人好像特别注意时间。没找到眼镜要走的时候,那位戴手套的客人忘了拿走擦眼镜布,他看到后就把它拿走了。他自己说眼镜已不能用了,不让人家找眼镜,可他却把一块眼镜店白给的擦眼镜布都带走了。我看这个人挺怪的。事后,我倒把这事给忘了,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你说的很有用。那么眼镜是掉在什么地方了呢?”
笠冈忘记了胃痛。那位身着考究的客人之所以注意时间,很可能是他的杀人计划已迫在眉睫了。掉在岩石缝隙中的眼镜肯定不会被人拾起的。岩石在河床上,涨水时可能会被冲到下游去。
相反,擦眼镜布上可能会印有眼镜店的店名,所以他为了以防万一,把日后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全部带走了。这与企图彻底隐匿被害者身份的作法是一致的。
“我带你去看看吧!”
“那太好了。”
“近来在霉雨季节涨了好几次水,我想可能己找不到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看看吧。”
笠冈随女招待返回了中津饭店,这里已没有客人了。
“他们是在这间包房里吃的饭。”
这是三楼的一间有六张席位的单间。窗口朝着溪谷。白天可提供给游客休息、用餐。夜晚可安排游客住宿。壁龛、梳妆台、矮桌等家具一应俱全。
“戴手套的客人靠着窗坐,另一位隔桌坐在他对面。”
女招待说明了一下他们当时的位置关系,坐在溪谷一边的人正好倚靠在窗框上。
“戴手套的客人就在那儿掉下眼镜的吗?”
“掉下去的时候我不在场。他们从三楼慌慌张张下来,说是眼镜掉下去了,说着就向河滩跑去。”
“两个人一起下来的吗?”
“同来的那个人稍晚一些下来。我也一起去帮他们找来着。可在那堆岩石周围,只找到了破碎的镜片,镜框怎么也找不到了。”
女招待指着窗口正下方的岩石,那里是溪谷的河床,奇形怪状的岩石重重叠叠。为了能使旅馆紧靠河床,在楼房外砌了一道墙,高度有一楼屋顶那么高。可能是为了隔开河滩上游人的视线。
“镜片要是从这里掉到岩石上,肯定要报销的。”
笠冈俯视着河床,喃喃自语道。
“到河滩上看看吧!”
“好的。”
一走下河滩,使人感到两岸更加陡峭,溪谷幽深,流水声震耳。这时太阳已隐入对岸的山背后去了,整个溪谷笼罩在阴影之中。
“镜片就碎落在这块岩石上。”
女招待指着一块被水冲刷成扁平的白色岩石。这是一块含有大量石英的闪绿岩。
“他们捡走镜片了吗?”
“没有,破碎的镜片还有什么用?”
“戴手套的男人是在找镜架吧?”
“只要找到镜架,配个镜片就行了。”
“那个同来的男人说镜片都碎了,镜架也没什么用。他这才作罢,不再找了。是这样的吧?”
“看来他很喜欢那副镜架,显得很遗憾的样子,可到底还是没找到。”
“如果有的话,一定还在这一带的岩缝里。”
笠冈立即在这片岩石的缝隙中找了起来。
女招待劝说道:“都过了这么久了,就算落在岩石缝里,也早就被水冲走了。”
“多谢您了,我再找找看,您先请回吧。”
笠冈道了谢,让她回去了。虽然知道此举是徒劳无功的。但他仍不肯善罢甘休。从这个眼镜架上或许能查出被害者的身份呢。
覆盖着溪谷的阴霾愈来愈浓了,它预示着笠冈的寻找一无所获。不要说镜架,就连一小块眼镜碎片也没找到。两个多月,多少次水涨水落,那轻巧的镜架、小小的眼镜碎片早已荡然无存了。
笠冈确定自己的搜查徒劳后,一种极度的疲劳感觉向他袭来。这种疲劳感觉压得他全身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岩石上。就在这时,他感到胃部像针扎般的剧痛,迫使他佝偻着身子,顶住胃部,可胃就像在身体里翻了个儿似的疼痛难忍。他从来没感到过这样的剧烈疼痛。
笠冈呻吟着,乞求地向饭店一边望去,可偏巧一个人也没有,绝望的眼睛里只看到苍茫的夏日夕阳。“谁来救救我!”他想放声喊叫,可痛得发不出声来。
就在他痛得难以出声的时候,突然从他胃里涌出一些东西,就好像是凝固了的病魔从食道中逆流而出。
笠冈开始大量地吐血。血块喷射在岩石上,飞溅到周围的沙地和草丛里,染污了岩石和杂草。
剧痛几乎使笠冈失去知觉,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那镜架被跌落后的另一种可能。
五
“啊!有人倒在这里了。”
“哎呀,不得了,他吐血了。”
两个像是钓鱼的人从溪谷里回来的途中,发现了笠冈。他们一个人留下来照料笠冈,一个飞快地跑到中津饭店上求援,几个人闻讯赶来。其中正好有一位临时警备所的警官,大伙先把笠冈抬到中津饭店的一个房间内休息。因一时剧痛神志不清的笠冈很快恢复了意识,血和胃里食物被吐得一干二净,反倒感到稍微舒服了一些。
笠冈向警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要叫医生来吧?”
警官担心地说。吐在岩石上的血虽不是很多,但看上去也够怕人的。
“不。不必了,让我在这儿稍稍歇一会儿,马上就会好的。”
“你的脸色很难看。”
“不用担心,一会儿能给叫辆车来吗?”
“准备一辆我们署的警车吧。”
“大可不必,说实话我是利用业余时间来调查的,也未跟你们警署打招呼,太招摇了不好,请不必客气。”
笠冈谢绝了那位面善的派出所警官,他脸色不好是因为吐血的缘故,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笠冈现在才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最近妻子为什么突然变得温柔了。时子说什么,听了他讲胃不舒服之后,才意识到他在这个家里顶梁柱的重要性。但依她的性格,这点事是不足以化解她心里多年的积怨的。
时子是为了报复眼看着她父亲被杀而袖手旁观的笠冈,才同他结婚的。她最近的温顺言行令人难以置信,特别是今早出家时,她还说想全家出去旅行,让人惊诧不已。
这一切都和此次病变有关系。决不单单是胃炎,一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医生对笠冈说是浅表性胃溃疡,可能事后又悄悄地叫妻子去,告诉她笠冈得了不治之症,没准还忠告妻子说反正已经没救了,现在要像待客一样待他。
“我不久就要死去了。”笠冈十分绝望,心里一片灰暗。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还能活多久呢?一年,不,也许只有半年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也许更短。
这时他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笹野麻子投来的“懦夫”这句话。
“要就这样死去,结果一点也洗刷不了胆小鬼的恶名,对麻子也好,对时子也罢,自己始终欠着一笔债。我已无法偿还这笔人情债了。”
这是一个遗憾。身体出了故障,但精神好像在体内深处燃烧。“这笔债务纵然无法还清,也要尽力去偿还。”
要是就这么放弃的话,那不就等于向命运投降了吗?他涌上了一个念头:必须加紧干。
“我求你办件事,”笠冈对警官说。
“啊,什么事?”站在床边的警官凝视着他。
“这家饭店后面与河滩之间不是有道围墙吗?”
“是,有的。”
“请去查一下围墙内侧,或许在那儿能找到一幅眼镜架。”
“眼镜架?”
“它可能是目前我们搜查案件的重要物证。开始我一直以为是掉到河滩上了,光在那一带找了。可现在觉得有可能落到墙头上之后被弹落到围墙内侧去了。对不起,只好请您去看看了。”
“我马上去查一下。”警官很爽快地走了去。
“上面可能还留有指纹哪。”
笠冈叮嘱了一句。不一会儿,警官回来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所收获。
“找到了,是这个吧?”
他递过来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黑边镜架。右眼的镜片已经破碎了,而左眼的仍完好无损。放到眼前看了看,好像是副老花镜。
“我想可能是这副眼镜架。真没想到它会落在围墙里边。到也是的,围墙就在那扇窗子的正下方,所以刚好落在墙头上,镜片碎了。一部分就会掉到河滩里,难怪在河滩里怎么找也找不着哪。”
女招待十分佩服笠冈的眼力。笠冈终于得到了可能是被害者遗物的东西。这副眼镜的尺寸与被害者的脸宽相符,如果上面再留有指纹的话,就很有可能查出被害者的身份。
笠冈感到自己是以吐血的代价换取了这副眼镜。现在对引出眼镜的田螺壳可以姑且不问了。
眼镜腿上留有右手大姆指的指纹,因它是落在围墙的内侧,避免了河水的浸洗,才侥幸地保留住了指纹。
被取样的指纹,立即被送入“全国犯罪搜查资料”系统查询。计算机输出的结果表明:栗山重治,60岁,原籍神奈川县伊势原市沼目区一八×号,现住国立市中二一三一九×。
栗山31岁的时候因犯强奸未遂罪被判处1年6个月的徒刑。其后,又因强奸妇女,伤害他人被判过刑,身负三桩前科罪名。
眼镜的所有者是栗山重治。但目前尚无法断定他就是被害者,也无法判定他就是杀害松野泰造的那个“栗山”。
警方立即指示要更细致地调查栗山重治的身世。记录在案的地址已建成了住宅区,没有人知道栗山的消息。在栗山原籍的伊势原市政厅了解到栗山有过婚史。他于1953年5月结婚。1957年9月经法院判决离婚。现在,栗山的前妻田岛喜美子居住在静冈县的伊东市。
刑警立即飞往伊东市。田岛喜美子在市内经营着一家小饭店。她看上去有四十出头,体态丰满,虽未正式再婚,但估计背后有肯为她出钱的人。她一听到前夫栗山有被害之嫌,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栗山现在何处?你知道他的消息吗?”刑警单刀直入地问道。
“有关栗山的事我想也不愿意想。他在哪里,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分手后就彻底不和他来往了。”
“他也没来联系过吗!”
“他不知在哪儿打听到我开店的消息,没皮没脸地来要过一次钱。我怕他总来,在门口把他骂走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是在70、71年的夏天。”
“你和栗山为什么离婚呢?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
“必须得说吗?”
“因为你的前夫栗山先生有被害之嫌啊。”
“请不要对其他人讲,那人是性变态。”
“性变态?!”
“这个男人不把我捆起来,让我穿上鞋子,就引不起性欲。刚结婚时,只是让我穿着长筒袜就行了。可后来渐渐显出了本性。最后他把我吊起来用鞭子打,用火钳烫。再这么下去非让他折磨死不成,所以我就上诉法院离了婚。”
“你们没有小孩吗?”
“没生小孩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要有了孩子,事情不就更复杂了吗?”
“恕我冒昧,打听一件事。栗山先生是否得过坏疽病?”
“得过。那是种叫什么伯格氏病的怪病,手指,脚趾都会烂掉。”
喜美子简单干脆地说出了刑警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是什么时候得的那种病?”
“那是结婚前的事。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在他三十二三岁时得的。据说还在T大附属医院接受了神经和手足手术。结婚后,他还常以伤口痛为借口,让我去俱乐部等地方干活儿,自己却游手好闲的。我如果回来晚点,就骂我在外放荡,狠狠地折磨我。那家伙不是个正常人。
“栗山在得病之前是干什么的?”
“他这个人干什么都没有长性。结婚时在一家现已破产的证券公司工作。可不久他因私自挪用客户的存款,事情败露而被解雇了。后来又干过出租车司机、卡车司机、饭店的勤杂工、汽车推销员、小酒馆的看门人等,反正干什么都干不长,最后还得靠我挣钱来养活。他整天东游西逛的,这也是促使我们离婚的理由。跟这种人在一起生活骨髓都要让他吸干。”
“你知道不知道他在证券公司工作之前是干什么的?”
栗山的前科都是在结婚前犯下的。有前科的他怎么能到证券公司工作呢?这是刑警想要了解的。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吹嘘自己是神奈川世代财主之后,一俟继承家产便可成为百万富豪。可结婚的时候,他们家里人一个也没来。婚后不久我才知道,他家哪里是什么世代财主,仅有一点土地还让不动产商骗走了,全家人连夜逃了出来。只是为了和我结婚才信口胡吹罢了。栗山虚荣心很强,总想一下子发个大财,还经常大言不惭他说要发大财了。即使是花我赚的钱,他和他那些游手好闲的朋友出去游逛,也是大肆挥霍,摆排场。我是被他的外表所欺骗,才傻乎乎地跟他结婚的。可是他真的被杀了吗?”
看来喜美子在和栗山结婚时并不知道他犯过罪。
“你可否知道谁和栗山有怨仇呢?”
“他那种爱慕虚荣的性格,不知会在什么地方得罪人。可我并没注意到。”
“他有特别亲密的人吗?”
“也许有些酒肉朋友,但我跟栗山的朋友没有来往。”
“那么,你知道有个叫松野泰造的人吗?”
这是笠冈委托刑警询问的。
“松野?”
“以前淀桥警署的刑警,大约是二十七八年前的事了。”
“如此说来,那时我才十五六岁哪。”
“不,不是太太你,是他与栗山的关系。”
“对于栗山婚前的情况我一概不知。那人与栗山有什么关系?”
“噢,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这个问题刑警自己也不太感兴趣,就急忙打断了询问。
从喜美子那儿了解到栗山重治患过伯格氏病,接受过腹部两侧神经切除和两足小趾截肢手术,时间是1949年,与解剖的结果一致。
这是种万分之一发病率的疑难病症,而且其发病时间也相吻合。并且笠冈拖着重病的身体查出的那个男子也有这种病历。也就可以说基本判明了被害者的身份。
这时候,笠冈正躺在病床上。医生诊断他是因为溃疡发作引起了胃穿孔,造成了胃大出血,并诱发腹膜炎,所以医生不仅为他做了手术,同时也给他输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