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需要你来抚慰吗?”
“一个小时不可能满足他们呀。在这一小时中,他们只是忙于品尝女人最甜蜜的地方。不过,就这一小时的关系,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内心的脆弱。”
“他们有什么脆弱的地方?”
“一句话说不清呀。不过,他们常在我面前自我弦耀、讲自己的太太和对工作上的对手的坏话、还有在公司的一些琐事,我呀,就能从中看到他们的弱点。客人中有时还有不少名人哩!这一点真想不到。看起来他们似乎妻妾成群,而实际上仍渴望女子,真可笑!他们向我嘟囔半天,还让我不要向任何人讲,让我一定保密。真是的,如果你不相信我这个一小时3万日元买的女人,就不要对我讲嘛!可他们还是把我当做‘消愁窟窿’。”
“消愁窟窿?”
“为了消除愁闷,就要挖个窟窿,将自己想说的填在里面,这就叫做‘消愁窟窿’。”
“这就是消愁窟窿!”
“我起的就是封闭男人弱点的消愁窟窿的作用。我呀,对这行十分满足。”
“话又说回来,你接触的都是些不特定的男子,够呛啊!不如找个靠山松快些。”
“没想到大叔说出这种话来。我不想属于哪一个人。客人中也有像你说的那种人,要给我买房子,每月给我几十万日元的零花钱,让我只属他一人。可是,我觉得那不是人过的生活。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我一个人整天空守着,那不是性奴隶吗?我现在虽然是一小时3万日元的应召女郎,但不是奴隶。我有选择客人的自由。”
“这倒也是,的确不是奴隶。”
“大叔也这样认为吧。大叔你不也是不想成为公司的奴隶,而干现在这工作的吗?”
“我这可不是工作。”
“那就是自由职业!”
“是的,是自由职业。这词儿真顺耳。这工作也有不受任何人和任何单位束缚、曝尸在荒野的自由,我当然是自由的。”
“我请你喝啤酒。为了我们的自由,干杯!”应召女郎和流浪汉培养出了一种奇妙的友情,不,这是一种自然的友情。连接二人的纽带就是自由。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因惧害包含这自由中的曝尸荒野的自由,而将自己束缚在管理的枷锁中。
平常人戴着枷锁行走,而箱守和夕子则无拘无束地行走在他们中间。
3
3月13日深夜,箱守在位于大久保一丁目的公园一角“进餐”后,就摆好纸箱睡觉了。这公园地处情人旅馆街的正中间,此时除了偶尔路过的交欢过的风流男女外,寥无人影。因这里与歌舞伎町的繁华街还稍有距离,所以醉汉也不前来。
这里是箱守的安乐窝。今天的剩饭有好多佳肴。打立春后,必须提防食物中毒,可刚剩的新饭却不必担心。犹如反映这年代丰富似的,几乎没动筷的烤肉整盘地剩下来了。蔬菜也应有尽有;剩啤酒也相当充足。
每天都可充分摄取营养,剩啤酒下肚后的微醉令人陶然欲飘,然后钻进纸箱中睡一觉,真是快活如神仙。比起在山谷那清一色的面条饭、廉价烧酒和廉价旅馆的三层高低床,现在的生活真是太优越了。
最近也不梦见老家的亲人了,这说明他已完全融入了流浪者生活。箱守觉得,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流浪生活了此一生有什么不好?但是,冬天比较难熬。冬天的事到冬天再考虑吧!过一天是一天,瞻前顾后也没用,这是乐天主义,也是流浪生活中必备的智慧。现在不允许任何事情冲淡飘飘欲仙的情绪。
正当箱守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受到一种力的冲击。头蒙了一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随后便是肩膀和上臂传来的一阵疼痛。
他不知所以然,自卫的本能使他清醒过来。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感到不祥之兆正在逼近。
箱守跳起来,必须马上逃走。
“妈的!”
“别跑!”
三个人影围着自己,个个手中都挥舞着棍棒和铁管。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明白了这三个人正向自己发起无理的突然袭击。
“住手!”箱守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但此时此地,当然制止不住这种攻击。棍棒和铁管更加猛烈地向他袭来。
“救、救命!”
制止攻击者的吼叫转换成了向第三者求救的央求。然而,三更半夜,没有任何人前来相助。
“你这个老不死的,还不给我快死!”三人中的一人正向他挥下铁管。箱守拼命抓住它。手指忍受着碎骨似的疼痛,自卫的本能抓住了敌人的武器。死中逃生的力量与邪恶的力量在对峙着。箱守的额头破了,血流满面。
“你们都干什么呢?还不快揍!”面对箱守的惨样,旁边的两名共犯吓呆了;而与箱守争夺铁管的那位训斥着他们俩。
旋即,那二人的棍棒也挥舞起来,箱守的抗拒马上瘫软,好不容易抓住的铁管被夺走了。箱守赤手空拳、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携带凶器的三个歹徒面前,在乱棍中挣扎着。这时他连求救声也没有了,只凭本能象征性地抵挡着。
箱守跳在地上想逃走。他看不见流了多少血。为什么自己惨遭这种厄运呢?他更无暇思考这些。无防备的箱守,脊背上又挨到雨点般的棍棒痛打。终于,箱守不能动弹了。
“好啦!”穿花茄克的少年说。
“他死了!”卷发少年哭丧着说。
“当然喽,本来就是想杀他嘛!”大背头少年好强地耸耸肩。
“那么,我们就逃走吧!对了,谁也不能对外讲啊!”花茄克少年清醒地说道。
4
箱守寅吉的尸体于翌日清晨6时左右被一名送报纸的少年发现,他马上打110报警,警察迅速赶到了现场。
被害人全身有多处创伤,直接死因好像是头盖骨断裂的头伤,大概是睡觉时突然遭毒打所致。被害者从一年前就住在这附近,是位四五十岁的流浪汉,身上没有能显示身份的遗物。定为杀人案后,新宿警察署成立了侦查总部。
因为被害者为流浪汉,所以开始调查时警察怀疑是流浪汉之间的争斗。当仔细察询时却得到了新的情报——案发当夜1时左右,有一附近居民路过现场,发现有流里流气的三个年轻人神色慌张从公园里跑出来。
那位居民说:“当时以为他们是打群架,没必要连累自己,所以也就没问他们,现在想来,就是他们三人杀了流浪汉后逃离现场的。”
侦察总部很重视这一情报,并根据证人的回忆制作了模拟像照片。
侦查员带着照片奔赴歌舞伎町周围广为查寻,立即有了反响。连接不断的情报反映:有与这照片很相似的三位少年,他们常到歌舞伎町的迪斯科舞厅和电子游戏中心去。
刑警立刻设岗布控,在案发后的第三天,即3月16日晚上10时左右,与模拟照片极为相似的三位少年出现在“麦比乌斯”舞厅。他们留着烫发、大背头和卷毛头,身着花哨的茄克或暴走族常穿的特攻服等,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可个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另外,还有两位穿着扎脚管长裤的像是中学生的两位少女伴随着他们。
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鲁莽得让人害怕。他们旁若无人地钻进几乎满座的桌子旁边,坐在离舞池最近的座席上,全然不顾自己带来的舞伴,开始物色起女性。
“怎么搞的,没有一个像样的女人!”浏览了在舞池里跳舞的女子,像是头儿的茄克少年愤愤地说。
“时间还早呢!”大背头讨好似地说。
“怎么样,跳吧!”随行的女伴催促道。
“你们自己去跳吧!这种广播体操似的跳法还叫跳舞?没劲!”
卷发少年摆出一副老行家的架式。两位少女气得鼓胀着脸,一声不吭地转身去了舞池。少年的视线紧随着这两位少女的身影。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舞伴,也不能让别的男子与他们带来的少女跳舞。
当三位少年的注意力追随着那两位少女的当儿,刑警们缩小了包围圈。因他们都是未成年的少年,所以采取行动时必须慎之又慎。
当封堵圈形成后,一位刑警拍了一下茄克少年的肩膀,说:“我是警察,能跟我来一趟吗?”
音调沉稳,但语气却不容置否。三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做!”茄克少年尖叫道。
“所以说,跟我走一趟也可以吧!”对方话语仍很坚定,三个人本能地感觉到情况的危急。当他们想逃跑时,被强壮的警察拦腰抱起。
带到侦查总部后,三位少年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他们丝毫没有犯罪意识,谈到犯罪动机时,他们只是说:
“只觉得好玩才这样干的。因为他们是流浪汉,活在世上也让人看着不顺眼,杀他一两个也没关系。”
这句话令侦查员十分震惊。被学校剔除出去的少年将其积怨撒在流浪汉身上,乱棍打死了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害者。对他们来说,死者既是人又不是人,只不过是犹如猎人眼中的猎物一样的存在而已。然而,猎物也能抵抗,也能逃跑。
但是,在睡梦中突然遭到袭击的被害者既不能抵抗也不能逃跑。就这样,一个人的性命就被这帮十五六岁的少年猎取了。这太可怕了,侦查员们不寒而栗。
捉拿到了杀害流浪汉的凶犯,案件就此得以侦破。因三位少年均未满16岁,故不受刑事追究,便从家庭法院遣送到少年鉴别所。法律程序规定:要在这里进行少年的身心诊断鉴别,尔后决定处理方案。这就是说,他们将要送到少年院或进行保护观察,但是,不论哪种处理方法,这闹着玩就害一条人命、连成人都难以犯行的罪恶,都会在少年法的优厚保护下不受任何制裁。犯罪少年不是罪犯,而是“病人”,因而不受制裁。为了“治疗”,他们还要受到“保护”。
牛尾正直百思不解其意。诚然,犯人是不满16岁的少年,但他们作为恶势力却十分“成熟”了。可他们仍被认为是病人,而不是罪犯。
将恶魔也要退避三舍的恶党作为病人加以保护治疗,最终能有什么成效?当他们再回到社会上时,肯定更会增长其恶劣行径。
被害的流浪汉身份不明,仅知道他住新宿一年左右,连个名字也不晓得。因他与其他流浪汉分群起居,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世。如果他与其他流浪汉一起的话,也许就不会遭到这种悲惨的结局了吧!
被害者流浪之前也有亲属、也有老家吧!在这举目无亲的偌大都会的滚滚浪潮中,他成了流氓猎取人命的牺牲品。
凶手抓到了,却不能给予制裁,被害者是多么冤枉啊!倘若判明其亲属,真想将遗骨送回去,但现在这种样子,被害者只能成为游荡鬼。
被害者的遗物中有个电子游戏机和几枚软盘,它被珍藏在惟一的财产——旅行包中。肯定是给孩子买的礼品,尽管没有回家的路费,但却想象着孩子的笑脸,拿出了仅有的钱购买了它。
牛尾凝视着被害者的遗物,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燃烧在胸膛。假如被害亲属看到这些遗物将会怎么想呢?为了不让被害者亲属悲哀,或许永远不知道被害者身份更好吧!
受使命感驱使,自己当了警察成为刑警,遗憾的是面对死者亲属的悲哀而无法相助。纵管能够逮住凶手,也丝毫不能消除被害者亲属的悲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