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前一天,我碰到了她。因为那是我儿子慎一外出的第二天,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
牛尾想金了和夕子在新宿街头偶然相遇的情景,那时她手提一个大旅行包,说去“出趟差”。
“哎,竟有这种事!这么说,这照片是在那次旅行中拍的。大概是和她一起旅游的男子拍的吧!是用带日期显示的相机拍的。”
听了牛尾的说明,大上又审视起照片来。遗物中也有照相机。
“这地方真美,是哪里呢?”
“有好几张都是在同一地点拍照的。”
从照片上印着的日期和背景来看,在同一地点拍摄的照片有好几张。
然而,那些照片的背景中却没有能显示地名的标识和文字牌,好像拍摄时很慌张,拍摄者按快门时也有点晃动,焦距也有些模糊,只拍下了山峦和湖泊的极小一部分,所以从形貌中怎么也判断不出摄影地。只有一张拍下了远处的三位男子,但距离太远,把握不住其长相特征。那三位好像是偶然闯入镜头的,但遗物中没有发现底片。
“若让旅游专家看看,或许能知道是在哪里。”
“然而,知道这拍照地点又有什么用处?”大上不理解牛尾为什么如此注重拍摄地点。
“我对照片中全然没有那男子感到不可理解。”
“其他照片也都是单人照嘛!”
“这是他和小姐一起外出旅游呀,哪怕有一张也是好的呀!”
从去年8月21日相遇时的旅游包大小来看,牛尾就觉得这次旅游至少要在外面住上三四夜。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同伴。他是同应召女郎一起外出的,大概是秘密旅行吧!为了不给今后留下把柄,所以没照合影。”
“有相互拍照的吧!”
“就是有,那男的也不会把照片给她。”
“其实,有还觉得另有一处蹊跷。”
“另有一处蹊跷?”
“就是没有注明摄影地点。”
其他照片的背面都记有“在新宿御苑”、“摄于银座”等等。
大概是她不晓得旅游地的地名吧!
“不过,也有标上热海、箱根的照片。不知道正确的地名,也能大致标上地区名吧!写上信州呀、木曾呀什么的都可以嘛。其实,她还送我一件在松本买的礼物呢!”
“说来也是,其他照片确实都标有地名。”
“并不是她不知道地名,而是恰恰相反。”
“此话怎讲?”
“就是说,因为她太熟悉那地方,所以不敢标明。”
“还有这种怪事?”
“那个男的带她去她熟知的地方,所以我才对这位男子的身份感兴趣。”
“也许这些名片中也有那男子的。”
住居搜查过了,但特定的男子仍没显山露水,也没有能显示出亲戚朋友的信件之类。派出所的联防手册中也没有记入籍贯、亲属等等。巡回联防是派出所的外勤警察对辖区内居民家访,谋求预防犯罪、防止灾害、贴近居民的一种做法,目的就是依靠自发性的群众协助,尽可能地收集到犯罪情报。其实,那只是表面文章而已,说穿了这就是一种巡查,其真正动机是要警察搞清每个居民的职业、生活环境、家庭成员构成、人际关系等等。
如果巡回联防搞得彻底,不法分子就潜入不到大都会的人海之中。但是,巡回联防不是一种强制行为。岩佐夕子就没有提交巡回联防卡,也没有去办理居民登记。
询问过公寓管理人,方知道岩佐夕子是去年4月经房地产公司介绍到这里来居住的。因为她支付了规定的预付金、押金、礼金(合同费)等,所以就将房子租给了她。这附近的公寓居住人绝大多数都是在新宿地区从事风俗业的,因此,住进时只要缴纳规定的金额,业主并不刨根问底地了解居住者的身份等等。
居住者均在夜晚工作,他们之间几乎不相往来,即使把异性带到房间来,彼此也都装看不见。不过,没有人看到有男子到夕子家来。此外,也无人知道她在幽会酒吧工作。居住者个个都从事类似的工作。
在此之前岩佐夕子住在哪儿呢?这个疑案仍弄不明白。据她本人说,她与在西大久保公园内惨遭杀害的流浪汉箱守寅吉“前年来东京时,同乘一辆列车”,但却没说是哪月哪日。因为是在去年说的“前年”,那么,她来东京已有三年了。
仅仅三年,那憧憬东京生活而同乘一辆车来的二人便相继魂归西天。箱守死去的时候还有位小姐献花,而今她也去世了,却没有人献花烧香。
这太悲惨啦!难道非得杀死这位在都会卖身的女子吗?想到此,牛尾更增加了对罪犯的僧恨,不由得怒火中烧。
3
侦查工作一开始就遇到了难题。根据解剖分析,被害者的死因是颈部被勒导致窒息,死亡时间大概是9月13日零时至1时之间,生前死后均无情交的痕迹,亦没吸毒,与现场鉴定大致相同。
凶犯也没在被害者体内留下“遗物”。
“既然与妓女一起去旅馆,可为什么不情交呢?”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是不是以情交为目的到了旅馆,后来因为费用发生争执,男的便把她杀了呢?”
“若是以金钱原因发生争执,那他为什么不拿走被害者的钱财呢?”
“如果不是以偷盗为目的凶杀,那么,不掠走钱财倒是正常的,所以,其动机并不仅仅局限在钱财上。”
“除财钱原因以外,又能是什么呢?”
“据说以前有的男子到了该办真事时倒不行了,这次是不是那类情形?遭到被害者的笑骂,于是恼羞成怒。”
“被害者已冲过澡了。这就是说,她准备情交。一般来说,嫖款要在情交之前交付。她冲澡本身,就说明这‘买卖合同’业已完成,费用也交过了。然而,男子的浴巾和浴衣却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即,这男子根本没有冲澡。所以说,不能认为这男子陷于不能而冲动杀人。大概这男子当初减不打算情交,而是以杀死被害者为目的把她带到旅馆的。”
这种观点是最具说服力,所以在讨论会上否定了嫖款论和不能论。既然杀人动机不是临时冲动引发的,那就是以前所形成的了。
凶犯和被害之间在案发前肯定有关联。但是,为什么凶犯非得杀死这街头的应召女郎呢?以前也有妓女偶被凶犯杀害的,但杀人动机均为临时形成的。
也要考虑到性变态者杀人这条线,但这类犯人的手段十分残忍,大都对尸体有依恋情绪而肆意糟蹋。而本案仅是用腰带绑住脖子使被害者窒息,且对尸体也没施暴。
这纯属一气呵成的犯罪。凶手作案后对尸体毫无留恋,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岩佐夕子被害的消息在新闻媒介中报道了。两天后,就有住在长野县的人打听,说是“像自家的女儿”。前后有好几起来询问的,但说是自家“女儿”的最像被害者。
那人是居住在长野县筑摩郡山形村的岩佐照夫,说是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女儿夕子与被害者很相像。他所报的姓名、年龄、特征等也都同警方掌握的一致。
被害者的遗体解剖后,就暂存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冷冻室里,以便等待亲属前来辨认。为了让岩佐照夫确认遗体,警方请他到东京来一趟。
岩佐照夫到东京来了。他看上去50多岁,是位质朴的农民。他躯体高大,肌肉因体力劳动而高高隆起,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上显有深深的皱纹。
他看了一眼遗体,点了点头。
“是你女儿吧?”牛尾再次核实,问道。
“是我女儿夕子,没错。是哪个混蛋杀害了她呀……”骂声中包含着父亲的悲叹。
“如果不妨碍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你女儿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牛尾带岩佐照夫去太平间辨认遗体后,打算在会客室打听一下情况。
牛尾也十分理解照夫失去女儿的悲哀,暗忖夕子的母亲大概承受不了面对女儿遗体的打击,才委托丈夫来东京的吧!
“她离家出走是我的责任!”岩佐直眨巴眼,说道。
“怎么回事?”现在不能迎合父亲的感伤,牛尾追问道。
“六年前,她失去了母亲。她与我后来再婚的填房相处得不好。因为那时她正处于敏感时期,当时我要再晚些娶妻就好了。但是,我终于忍受不住眼前的种种不便,没能挺住。其实,我也忍耐一段时间了,可她拒不称呼我那后妻为妈妈,所以我打了她。听说她逃出家门后到了东京,但在后妻面前我没能去寻找她。想不到啊!她落得个这种下场……”岩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想不到那么无忧无虑的姑娘,心中还隐藏着如此“家庭琐事”!
“你女儿在家时,有没有特别亲近的男友?”牛尾例行公事般地问道。
“没察觉到她有男朋友。”
“是不是暗中来往呢?”
“在我们那个小山沟里,要是哪个男的同哪个女的好了,准会传遍全村的。我却从没听说过那种传言。”
“你女儿到东京之前,有没有什么目标?或是必须要去的地方,以及走投无路时可投靠的地方?”
“她走时只留下一封信,说是到东京的朋友那儿去,让我不要找她。”
“你知道那位朋友是谁吗?”
“不知道。自娶了后妻以来,她有些话就不对我说了。”
“到东京以后,她给你来过信吗?”
“只来了一封信,上面写她身体很好,不必挂念。信封上也没写地址,可邮戳是新宿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年前吧!”
从她父亲那儿只打听到这些情况。
被害者幸而没成无头鬼魂。那天晚上,在岩佐夕子住的公寓,居住者汇集一起举行了简单的葬礼。这在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都会住宅是十分罕见的。
前来集会的人均是在新宿一带工作的女招待、酒吧男侍、服务生、应召女郎、咖啡馆女招待、按摩女等等。也有闻讯从公寓外赶来的。
他们向出席密葬仪式的牛尾倾诉了心声。
“警察,请你尽快抓住凶犯,尽管我们是无足轻重的人,但我们同病相怜啊!”
“我们是谁也不依靠而独立生活的人。有人说我们是社会渣滓、社会败类,但除此以外我们无处安身。如果干这行就要遭杀害,那我们到哪里去生存呢?”
“如果任人杀害而无人过问,也太悲惨啦!”
“请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即使是应召女郎被杀,警察也要逮捕凶手!”
“新宿是人的杂居地,但不是垃圾箱。任何人在此都有生存的权利!”
声声衷诉,情真义切。岩佐夕子之死,对他们来说并非他人的瓦上霜。他们都是在世人斥之以鼻的“肮脏地方”工作的。
劝酒献媚,将情交作为商品出卖——然而,这工作既然能作为买卖成立,就说明社会上有这一需要。
人们受理性社会的条条框框的约束,体内的每根神经都紧紧绷的,要想在瞬间恢复自我,就要到那种“肮脏地方”去。虽然在肮脏地方工作的人们被称为社会渣滓,但他们却是人类社会的精神排泄口。
“警察用风俗业经营法把我们视为眼中钉加以取缔,但我们则是社会的肛门啊!你们想想,人若没有肛门,将会成什么样子!”有位夜总会的老板如是说。但是,这肛门至少不是“坏肉”呀,它作为健康人体中的一个机关而拥有“市民权”。
来参加岩佐夕子简易葬礼的人们都没有“市民权”,作为社会职业、工作等均不被政府所承认。
这些无市民权、在肮脏地方工作的居住者,是对夕子之死抱以同病相怜的心情来参加葬礼的。
然而,牛尾并不仅仅是为了悼念死者而来。在参加葬礼的人群中,也许潜藏着凶犯,必须怀疑一切是刑警可悲的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