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冷清清的婚礼(1 / 2)

分水岭 森村诚一 4310 字 10个月前

1

“莫非他到山里去了?”

几天来,香澄有点儿心神不定,一直在担忧。由于全国性的恶劣气候,在日本各地的山区,遇难者的噩耗接二连三地不断传来。秋田至今行踪杳然。她在报纸和电视新闻中搜寻着秋田的消息,心中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香澄去了秋田的工作单位日本劳灾协会,接着又去了秋田可能会去的地方,逐一打听下落。人家只知道秋田有三天休假,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起先,香澄对秋田有三天假日而不吭一声很为不满。这好长的三天假日,这么珍贵的时间,却不和她在一起,打算和谁在一起?她感到十分委屈,心想:“见到他真要好好问问!”

第二天,香澄到秋田可能去的地方去打听,心里一边总想着找到秋田以后该好好地数落他一顿。怀着不安到了第三天,一个念头陡然在心中萌发:“莫非他进了山?”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要是能在另一个地方呆上这么些天,只存去了山里了啊。”是的,是这样。想到这里,屋外的狂风大雨发出了呼啸声。

幸好,第三天晚报上遇难者名单中没有秋田的姓名。当晚,香澄又去了麴町的宿舍询问,可他还是没回来。

“一定乘的快车,明天早上回来吧。”想到这儿,香澄不禁怒气冲冲。人家为他急断肠,他可好, 一个人优哉悠哉把假日全耗费在山里,真可恨。到明天,秋田一定会连连道歉:‘请原谅,请原谅!’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气,出现在面前。那时候,该怎么办呢?香澄一心想早点儿见到秋田,把他数落得无地自容。

然而,第四天,香澄去问了诊疗所,软田假期已到,可还是不见人影,又听说也没有回过宿舍。这时,她早先的那种担忧,又涌上了心头。深夜,香澄收到了一份不知谁发来的电报。

“秋田修平先生已进茅野市医院,望速来。”

这一天,香澄从酒吧回来,心里一直惦念着秋田,难以入睡,只想在床上躺着歇息,正要铺床,来了这份电报。秋田进了医院,可是电报内容过于简单,没讲秋田得了什么病。而且来电的地名叫“茅野”,香澄觉得十分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在长野县内,去那儿乘哪班列车,心中茫然无知。猛想起柜橱里好像有日本地图,她急忙翻了出来,费了不少时间,才在中央铁路线转弯处附近找到了这个地名。她终于想起去麦草岭的时候在信越铁路途中曾经见到有“茅野”这个站名。赶紧查了查火车运行时刻表,今天最后一班车已经开出,要乘最早一班列车去的话,必须在明天早上七点前到新宿。晚上香澄一直没合眼,直等到黎明来临。

2

早上十点半光景香澄到了茅野,马上打听去医院的路程。车站前,在凛冽寒风中叫了辆待客的出租汽车,直驶医院。汽车行驶了两三分钟,就开进了有不少低矮小屋的街道。这些鳞次栉比的小房子,在八岳山刮来的寒风中仿佛正在索索发抖。不一会儿,就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这里有一栋三层的灰泥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凉的原野上,已经很陈旧了。但在这一带却是唯一像样的一幢大楼。问过传达室,走进一间有六张病床的大病房。秋田躺在靠门口的一张床上。香澄轻轻走近秋田,瞧他而容消瘦,身体虚弱,心里一阵辛酸,把她准备好见面时该说的话全忘掉了。

“是你?”秋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并没有入睡。

“你怎么啦?”

“手和脚都有点儿冻伤。”

“怎么回事?”

“冻伤的部份等汗毛长出来就痊愈了。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接到了电报,医院打来的吧?”

“这准是大西干的。”秋田心想。大西把冻伤的秋田送进了医院,又问过他有什么亲人要通知。当时,秋田不禁想到了祥子,可真有点儿对不起香澄和大西。当然不便对救护人大西说出他妻子的名字来,因此,作大西再三追问下,就把香澄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他。

“手脚有点儿冻伤,没什么要紧的。不过,你身体相当虚弱,得在这里好好躺两三天。对不起,我必须走了。”说完,大西急匆匆地回去了。果然,他又去给香澄发了电报。

“不过,我真高兴,你第一个想起了我。”香澄还没来得及为秋田的不辞而别去责备他,倒是感到他对自己伸出了求援的手而欣慰。

“对不起。”

“没什么。”香澄把秋田的歉意,视作是自己最大的安慰。

“我去了山里。”

“啊,这下可好,弄成这副模样!”秋田讪讪地笑了。

“可让我担心哪,一声不响就不知去了哪儿。”

“对不起,只想去爬一次山,就不顾三七二十一,谁也没说就走了。”

“那起码对我吭一声也好哇!”这当口,香澄的眼神里才含着埋怨。

“我跟你说了,你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哎哟,我可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女人哪。”香澄说。但转而又想:秋田真要是事先对我说了,我也会不让他去的。“不过,总算还好,看来不要紧吧?”香澄这时总算出了心中的怨气,平静地说。

见到秋田虚弱消痩成这副模样,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再说下去,也够他累的,香澄就不忍心再去责备他了。

3

第三天,秋田好歹能够下床行走了,香澄照顾着他一起登上了由茅野开出的末班列车。因为不是旅游季节,车厢里乘客稀少,空空荡荡。

八岳山峰周围云彩缭绕,真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列车经过小渊泽车站,进入日野春高原。面对着迷人的八岳山麓,右边就是金字塔般的甲斐驹峰的起端,线条明快的雄伟峰峦,打这儿开始,蜿蜒起伏,高峰连绵,直至朝余、凤凰。山峰顶上的冰雪,在午后的阳光中腾起淡淡的烟雾,随着列车驶过而闪烁生辉。

山麓与云霞溶成一片,远处晶莹闪烁的不知是山间的沼泽抑或是水田。田野里没见到一个庄稼汉,只有稀疏的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大自然充溢着维伟的力量,从车窗望去,犹如一幅宁静的田野风景画。两人沉醉于如画的景色中。

“啊,那就是甲斐驹峰啊。”在日野春附近,甲斐驹峰的雄姿渐渐地在视野中消失。秋田正想告诉香澄这山峰的名字,但想到这只有登山爱好者才感兴趣,就把话顿住了。

事物只有遥望远视才会感到十分娇美。山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秋田凝望着正在眺望山景的香澄的侧影,突然自己面前叠现出祥子的面影。祥子,又是祥子。我是怎么啦。她已经是他人的妻子了,而且是大西的妻子。秋田对大西略怀愧疚。香澄对自己一片赤诚,而自己却还对另一女人情丝难断,于是更深深地责备起自己来了。

香澄将视线从窗外移到秋田身上。

“怎么啦,这么打量人家……真讨厌。”香澄朝秋田温柔地微笑着。这是充份享受着男子的爱而绽出的妩媚的笑容。秋田却以为让香澄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慌忙躲开了她的目光。

香澄也是美丽的。可以说,在银座磨练出来的美,比原来的祥子更富于魅力。但是这种美,已经品尝过了。而且品尝过的美比起未品尝的来要逊色得多。这也是一个得到了满足的男子的心理吧。秋田的心中永远无法消除祥子的影子,使他所得到的香澄那么珍贵纯真的情感,降低了价值,这太可惜了。

“不过,这样我真高兴。”香澄在温和的笑容中,又说若秋田听了好几遍的那句话。

“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秋田苦笑着。自己的存在能给一个女子这么大的欢愉,既感到意外,又有点儿愧疚。

“我不论说几遍,都说不够哇!不过……”

“不过什么?”

香澄说话从没有吞吞吐吐过,今天她却像有什么难言的隐衷似的,露出了调皮的笑容,说得含含糊糊,故意逗秋田焦急。

“别装模作样了,快说。”

“不过,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什么?”

“你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感到悲伤的人不会是我一个了啊。”

“怎么回事?”

香澄的微笑,转而成了神情羞涩,用双手按了按肚子。

“啊,是这样!”

“是啊。”香澄颔首称是,俨然是一副做母亲的神态。

霎时间,秋田心中涌起了针扎般的悔恨。是啊,这类事应该早就知道的,男女的结合,自然会结出这样的果实。他对自己的疏忽,感到切肤之痛——其实是登山时受伤处在疼痛。自己在世上是一个过客,是没有资格留下家室和后裔的。自己只顾一时的欲求,结果留下的幼小生命由谁来承担教养的责任呢?

“你怎么啦?我生下个小宝贝,你不高兴吗?”香澄见秋田神色沮丧,不由得脸色阴沉起来。

“流产!”

“啊!”从秋田口中突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她惊呆了。

“现在,生下来才是孩子的不幸,还是人工流产的好。”

“你在说什么?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不管是第几个,现在是不能生儿育女的,答应我,去刮掉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生儿育女?你有个很不错的职业,我也多少有点儿积蓄。而且,孩子将来长大了也可以去工作……。是不是,像我这样的女人不配当你的妻子?就算不配,我也可以不做你的妻子,一开始我就没这么妄想过呀。但是,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孩子。”香澄苦苦缠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