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勾结(2 / 2)

腐蚀 森村诚一 7911 字 10个月前

“是呀,接触一下算不了什么大事!就是接触了,外人仍然是外人,没有必要一一作自我介绍。”女人满不在乎地回答。可见她之所以认为互通姓名还不到时候,就是从这种认识出发的。

中桥这才知道,自己同她的性观念有天壤之别。令人奇怪的是,这非但没使中桥扫兴,反而越发激起他对这个女人的迷恋。

中桥觉得现在的她只是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第一次幽会就没能预保第二次,这说明自己在她心上一点没有留下美好的印象,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的自信感消失了。

“我想再次相会,请求你告诉我,怎么和你联系?”中桥几乎要跪下了。他想,不管她是部机器或者别的什么也好,就这样分手,恐怕再不会找到如此美妙的女人了。

“不好办哪!”

“有什么困难呢?”

“还是只见这一次好啊!”

“你为什么说得那么绝对呢?可你方才却是那样热情。”

“方才是方才,我也很愉快。把旅途中偷偷摸摸的恋情藏在心坎里,不是更浪漫蒂克吗?”

“请不要说这种冷漠无情的话。我求你把联络地点告诉我。”

“……”

“你讨厌我吗?”

“谈不到喜欢和讨厌。”

“我求求你快告诉我。哎,是的,和土器屋先生联系可以吧?”

“哟,这和那位年轻的经理可没关系呀!”她被中桥逼得实在没话可搪塞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但立时自知说漏了,于是做了个鬼脸,咂了咂嘴。

“你怎么知道他是年轻的经理呢?这么说,还是土器屋先生嘱咐你来的呀!”

“随您怎么想吧!”她无可奈何地说。

“希望再相会。”

……

中桥边回忆着,边意识到自己欠了土器屋的债。那女人最后还是没告诉他联络地点。这大概是土器屋千叮万嘱的缘故。

土器屋的谋略是很出色的。他料想到中桥非迷上那女人不可,所以巧设机关,使中桥要想找那女人必须通过自己。而且,中桥每和那女人幽会一次,对土器屋的债台就加高一层。中桥想,也许是土器屋调查了自己嗜好女色之后,才给自己提供那个美人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方便了。他不禁微笑起来。

中桥认为和工商业者结合,最怕对方朝秦暮楚。象土器屋这样能想到充分保障自己安全的人,是可以信赖的。反正又不会总在国防厅工作,同土器屋产业这样的大企业的年轻头头拉上新关系,对自己来说,并不是赔本生意。

现在,和自己有关系的企业都不是头等大公司。中桥推断,当自己退休的时候,不能有更大的企业能接纳他。

土器屋贞彦是土器屋产业事实上的总经理。可是,中桥认为他毕竟年轻,不过是个第二代的少爷经理,有点瞧不起他。因此,没发觉土器屋已在暗中抓住了他的要害。

5

“中桥乖乖地上钩啦!”

“这全靠岳父的高招儿啊!”

“代价可高哟!”

“我有充分的准备。”

“什么,可不准含含糊糊,支吾搪塞哟!”

“岳父有点等不得啦。可中桥还没给送来很有油水的东西呀!”

“那家伙是一只好鱼鹰。这就看你的本事喽,它能叼上来多大的鱼,全看你这个养鸟人的手腕喽!”

“用的鱼饵总能让他吐出来的!”

“我有个事想求求你。”

“什么事,请您说吧。”土器屋神经有点紧张。这是岳父和女婿在自己家一间内室的密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名取微笑着说。他们两人最近接触频繁,却从未谈论过成为他们之间的媒介的一方的女儿或另一方的妻子。一边是个政治家,一边是个资本家,他们互相为了个人吸吮更多的蜜汁而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耍着讨价还价的外交手腕。

“到底是什么事呢?”土器屋绷着脸问。

“我要提的是物研的工程师雨村哪。”

“雨村怎么啦?”

“他是你的老朋友吧?”

“嗯,可以说是老相识了,不过最近没有看到他。”

“这么说,你的话对他也许会有影响力的吧?”

“有什么事需要跟他讲吗?”在土器屋的一直警惕着的神色之中浮现出一种诧异感。

“对这个人我有点束手无策了。”

“束手无策?那究竟是什么事呢?岳父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呀。”

“和他有关系哟!最近,听说要在新潟修建发电用的原子反应堆,修建这玩艺儿首先要从技术上鉴定它的安全性。因此,必须根据原子反应堆限制法和其他法令进行严密的审查。”

新潟是名取的选区。要在那里修建原子反应堆,土器屋感到其中必有文章。

“原子反应堆同火力发电厂一样,它需要有大量的冷却用水、足够的地面抗压力,气象也得适应,这些都是必要条件。”

从名取的话语间,土器屋逐渐明白了他岳父的用意。很久以前就听说新潟的地面在下沉。至于气象条件,那比起太平洋沿岸就更差得多,就是想说几句新潟如何好的恭维话,也是难以措词的。虽然土器屋还不知道在新潟什么地方修建,可他想,那里有天然气田,那能不和修建原子反应堆互相抵触吗?

总之,连外行的土器屋都觉得新潟不是理想的地点。可从名取说话的口气来看,他确实想把原子反应堆修在新潟。这样做对名取有什么好处可不清楚,不过,从他想把原子反应堆修在他的选区内的动向来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大有油水可捞。

“即使获准修建,在建厂过程中或开始运转前后,也还要进行定期检查的。”

“很严格呀!”

“是啊。因为搞的是放射性物质嘛,此外还有处理核废物和说服当地人的问题,建厂地点审定员之中就有雨村哪!”

“雨村嘛,……”土器屋好象进一步明白了谈话的主要意图,“雨村一定是反对在那儿修建的吧。”

“就是嘛!”

“即使不是他,恐怕别人也要反对的吧,这可纯粹是我这个外行的想法。”

“反对的倒也还有。可最坚决、最恼人的是他。雨村是物研研究核燃料的圭要负责人,对审查来说,他的意见是举足轻重的。”

“他要反对,事就不好办了,那家伙非常固执。”

“是的,对审查员中的其他一些反对人物总可以采取些办法疏通,只有他难办。若是对他搞什么怀柔恫吓,反会引出相反的效果。这人软硬不吃啊!”

“那么说,是让我去跟他说说吗?”

“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是个挠头的事,那家伙是个固执己见的人,选定用地涉及到许多重要事项,恐怕不是凭两片嘴和老朋友交情就能解决的吧。”

“其实新潟那地方也不是太差,只是和其他初选的几个地方相比稍差些。”

“您这么说,不还是那么回事吗?”

“不要求他积极赞成,只要他不强烈反对就可以。他要不反对,其他问题我就自有办法。”

“新潟有个信和钢广吧。”

“嗯,是啊!”

名取象是领会了似地笑了笑。信浓川沿岸工业地带设有信和钢铁厂、信和化学厂、信和造船厂等等大工厂,那里集中了信和财团所属的重要大型企业。

土器屋联想到名取现在的夫人,即遇难死去的一郎母亲的娘家是信和财团的一个分支,土器屋看穿了名取龙太郞闷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夫人的娘家,虽然最近不大兴旺,可她娘家的本家却是越来越有势力。

名取正想顺着夫人娘家这根线,巴结其本家。作为随手携带的见面礼,他选定了原子反应堆。如果在新潟附近修原子能发电站,顺理成章当然是由信和财团掌握首创权了。

名取企图用这个礼物作交易跟信和财团挂上钩。这样既可以从财源方面保证名取的政治生命,同时也可以给信和财团带来巨大收益。

土器屋产业跟同行业的信和商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名取如今要求土器屋去拉拢雨村,土器屋没有回绝,这是他想借此从信和身上揩油。

“试试看吧。”

“好,去干吧。”名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但是……”

“喂喂,你不要再说那些无利不起早的话了,咱们不是岳父和女婿的关系吗?”名取非常敏感,从土器屋的神色立即察觉出他想说的是什么,微笑着摆摆手不让他讲下去。

“不行啊!拉关系、作买卖,钱使不到是不行的,岳父,这是您说的呀!”

“你为我拉雨村,应该说是我帮你拉中桥的回报吧。”

“好吧,不过信和商事比我们大得多,同行是冤家。这是让我把竞争对手跟岳父拉在一块的差事啊!代价太高了。”

“我听懂了,你要求什么,说吧。”

“假如决定原子反应堆和原子能发电站在新潟修建的话,那么建厂的主角,理所当然的就是信和了吧?”

“嗯,会是那样的吧。”

“希望让我们公司也弄个角色。”

“我想是可以作得到的。”

“请务必帮忙。信和财团有信和钢铁厂,这个厂的钢铁产量最高而且质量是第一流的。请把我们公司列为他们的指定批发商吧。”

“信和商事需要他们的钢铁呀。”

“这我知道,百分之七十的货是信和商事经销的,剩下百分之三十是其他批发商经销的。虽然是百分之三十,能钻进去,那腰也粗多了。请您给撮合一下,无论如何把土器屋产业纳进信和钢铁厂的推销系统里去。”

现在,日本产业结构正朝着重工业、化学工业化方向迅速变化,各商业公司为适应这一变化,都用尽手段同大钢铁厂结合起来。

钢铁流通渠道有三:一是大钢铁厂自销;二是附有条件的经销;三是一般商店销售。其中附有条件的经销就是大工厂通过指定的批发商销售。

起初,大厂产品是通过特别指定的批发商推销的。后来这些批发商逐渐被综合商业公司吸收,综合商业公司就变成了指定批发商的中心。

现在跟大钢铁厂有直接买卖关系的指定批发商达百家以上,可是成为中心的,是最大的四大综合商业公司,即菱井商事、中央商事、千代田通商和信和商事四大家。他们的钢铁销售额占全国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钢铁经销业的集中,现在还在进行,许多小批发商一个一个地被大综合商业公司吃掉,尽管批发商有经销钢铁的丰富经验和知识,可大商业公司凭着它的雄厚资本硬挤进制造厂里去,把批发商的经销权夺走。

土器屋产业公司曾喧嚣一时地被称为战后钢铁界的一颗新星。靠土器屋正胜的交往和手腕,挤进大户厂商行列。象这样一家公司,最近也感到经营困难,威势大衰。土器屋产业如不再次同大厂加强关系,就可能被大商业公司吞并掉。土器屋贞彦向利欲熏心的名取提出的要求,就是想打进信和钢铁厂,一口气挽回颓势。

“好,明白了。我尽力而为,你也要努力。”

“那当然,我也懂。我同雨村是老交情了,不求他赞成,只请他不要反对,这一点还是能办到的吧。”

“可能的话,最好让他积极赞成,反正是不能不出大价钱的。”

“这对岳父来说,可有点吃不消啊!”名取没有看土器屋,他正思忖着在有信和商事存在的情况下,怎么才能使土器屋产业硬挤进信和钢铁厂。

6

中桥第一次吞下的诱饵浸满了麻药,虽然感觉到那诱饵过于甜美而含有剧毒,可他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总想再度尝试一番。而当接二连三地呑进诱饵之后,想禁戒就更加痛苦难忍了。

三杉小百合这个女人是极其奢侈的。她虽免费接待,不过要想继续享受那枕上艳福,就需要中桥不断掏腰包了。

土器屋提供金钱总是不失时机的。每当推测到中桥最需要钱的时候,他就大大方方地慷慨解囊。

土器屋送给中桥的不仅是金钱,还有打高尔夫球用的各种用品、衣服直到中桥妻子和孩子们所喜欢的礼物,借他们的生日呀,结婚纪念日呀,毕业典礼呀等等机会源源送上。

中桥本来就不是个清廉的人,小官僚的保身哲学、贪婪的欲望他兼而有之。他的物欲是很大的,但危及到他的地位的事他可不干。他想尽量利用现有的职权,不担风险地积蓄一点金钱,可说是个小心翼翼又贪得无厌的人。

土器屋正在给他逐步加量地注射着贿赂麻药。他一边紧紧地跟小百合鬼混在一起,一边时常出没高级俱乐部和酒吧间。

过去,出于保身的本能,中桥警觉到麻药的危险,拒绝受用,但经不住土器屋的十分巧妙的引诱。那美色可餐的诱饵,使中桥非常敏感的保身本能也失去了作用。

土器屋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提供了什么之后,一定要求得到一点回报,虽然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回报,象已经公布了的算不上是机密情报之类的东西。土器屋通过这种办法渐渐使中桥彻底解除了警戒。

如果只是向他供给而不提要求,会使他觉得将要提出什么分量吓人的事,反而会加倍提防。土器屋琢磨了这方面的心理状态,每当供给什么的时候,就向他索取既不是毒品也不是麻药之类的回报,使中桥逐步放宽了心。

中桥彻底上了土器屋的巧妙圏套。他已经把全身浸到了贿赂的甜美毒液里。说不上从什么时候起,土器屋的高尔夫会员权,带土地的房产权转到了中桥名下。

“嗬,彻底上钩了!”土器屋第一次看到中桥给他的请求信,惊叹地说。

信里还夹着酒吧间、俱乐部、高级百货公司、宝石店,还有饭店等等的账单。最近,中桥已经满不在乎地把账直接转给土器屋了。

“连星期天和家属坐包租汽车的账单都转到这来了!”土器屋说完冷冷一笑。毒液浸透到这种程度,已经到了要求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火候了吧。

“怎么样,差不多了吧。”两天后土器屋瞄准了已经完全进入射程内的猎物钩动了扳机,毫不掩饰地向中桥提出要求:“我想知道新防卫整备计划里的航空自卫队的装备计划A-1。”

土器屋提出的要求包括飞机及其有关零件、导弹、电子通讯器材等等最宝贵的资料,尤其是装备计划A-1,是机密中之机密,推销这些武器油水最大。

一听是这个,中桥大出意料之外,踌躇万分。不过,这时他已经被腐蚀到想拒绝也难以拒绝的程度了。

“新防卫整备计划列入预算,那已经是大以前的事了。”中桥好歹算是想出点敷衍的话。

“中桥先生,您还说什么迷里迷糊的梦话呀。”土器屋把中桥用尽全力勉强踢出来的球又一脚踢了回去,“各公司的竞争比拚刺刀还厉害,等正式列入计划那不就晚了?计划还在草案阶段就得紧紧跟上,这是常识,中桥先生您不是最清楚吗?”

“可是,航空自卫队的装备计划A-1是机密中的机密呀!那也是日美两国的机密。”

“所以才需要嘛!老实讲,过去您给我的资料不是半公开的就是目前不需要的。现在我要求您给我一个除您而外谁也得不到的资料。我想,就凭你我之间互相信赖的关系,是不成问题的,这关系已经牢不可破了。您说是吧,中桥先生!”土器屋包含特殊意义似地加重“互相信赖”一词的语气。

土器屋产业公司,尚未列入国防厅指定厂商名单之内。如果是指定厂商,国防厅在订货时会有意地透露点情报的。但对非指定厂商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因为完全是局外人,何况泄漏日美共同机密,要牵涉到日美防卫协定所附带的保密法。现在就有一个原航空自卫队的干部,因在杂志发表文章谈到主力战斗机的性能和装备而触犯了这个法律。

“中桥先生,您是不是和小百合一同到夏威夷去玩玩啊?请上三、四天假,在那出名的海滨尽情地鸳鸯戏水,饱览一下异国的风光,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土器屋对犹豫不决的中桥,来了个最后一击。与其说是诱劝跟美女共游异国,不如说是明目张胆地点明对他进行的那些贿赂,中桥无话可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