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可能是前面的乘客遗失的吧,这可就麻烦了。”司机回过头来看了看。
“那该怎么办呢?”北村一边嘀咕着,一边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黑色皮夹,似乎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上交警察吧。先生,既然是您发现的,就由您去交吧。”司机坦然地回应道。
“可是,这皮夹毕竟是在你车里啊。这种场合,失物应该由你来保管吧。”北村不由得想起了《遗失物保管法》。
“先生,不如这样处理。反正去希尔顿酒店途中要经过新宿警署,要不我们一起把钱包交到那儿去吧。”司机提议道。
“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北村马上表示赞同。一提到新宿警署,北村立即想到了大上刑警,到时候要是大上正好在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同他碰个面。
4
在听了代代木警署搜查本部有关津村及细矢两案的调查情况后,大上刑警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两案似乎到现在还没正式理出个头绪来。
通常情况下,警察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各警署都将各自管辖区内发生的事视为家事,最讨厌其他警署半路杀出,横加干涉。
然而,新宿警署与代代木警署在地理位置上靠得很近,甚至有人将两家戏称为警署中的隔壁邻居,常有人提议双方应该加强相互间的情报交流,以便提高办案效率。
有证据表明,细矢就是黑金计在幽会酒店暴毙之际带去的女伴,这一情况是否跟细矢后来遇害有关联呢?据说,丢失的黑金备忘录根本不在细矢的遗物中,那到底会在哪儿呢?
六年前出租车司机遇害之地,偏偏恰好就是细矢被杀的场所,这又意味着什么?代代木警署方面认为这纯粹是一种巧合。如果真将其视为巧合是否妥当呢?目前,代代木警署认为,津村案同细矢案是同一人所为的连环杀人案,并且已经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对于新宿警署提供的关于黑金及出租车司机遇害案的资料情报,代代木警署凭什么丝毫不采纳呢?对此,大上刑警感到极为不满。
进入8月份后,或许受到连日来高温天气的影响,部分人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新宿警署管区内不断有吵架、打斗等暴力事件发生。近来一段时间,由于海上风浪较大,许多年轻人打消了去海边避暑的念头,纷纷返回了市中心。新宿北部是闻名全日本的娱乐场所,西口一带则集中了大片的高层建筑,据统计,近期每天出人的乘客约为二百五十万,夜间这一片的滞留人口也达到了五十万之多。附近一带从商业精英到流浪汉,三教九流的人几乎应有尽有。
在这种状况下,警察只好一天到晚都忙着维护治安和交通等事宜,尽可能地将人们之间的暴力冲突控制在最小限度.
然而,正是这种大杂烩局面体现出了新宿特有的生命力,假如有朝一日这一带整治得并然有序,新宿反而就变了味。
这一带时常发生暴力、盗窃、打劫、放火、强奸一类的案件,有时甚至还会有凶杀案。总之,新宿的人员构成极其复杂,整体的治安秩序也不容乐观。
一到夏季,这一带愈发变得不安分起来。此刻,大上刑警刚处理完行人间的纠纷案后回到警署,早已热得浑身冒汗。
北村的突然造访,倒是令大上颇感意外。
“哎呀,这大热天的,先生您怎么跑来了?”大上满脸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新宿警署中,大上绰号“一匹狼”,平时经常绷着个脸,几乎看不到他展露笑颜。他人一看便知,大上十分喜欢作家北村的作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北村的忠实书迷。
“其实,您没必要特意赶过来,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过去就行了。”大上一边擦着额头渗出的汗珠,一边客气地招呼道。
“这哪能行呢?你们警察的工作这么繁忙,我要是再把你叫出来的话,老百姓怎么肯放过我呢?”北村谦虚地客套了一阵,随即喝了口端上来的茶水继续道:“上一回多亏你给我介绍了秋山,十分感谢啊。”
“哪里哪里,没法把警方当初的搜查记录拿给您看,我还感到过意不去呢。噢,对了,您有没有从秋山那儿了解到什么新情况?”
“虽然没掌握到新情况,但他跟我讲了好多事。秋山先生认为,从司机甘利的遇害状况来分析,可能有数人,甚至三人以上共同参与了犯罪。”
随即,北村向大上具体阐述了秋山做出上述推断的理由。
“嗯,分析得很有道理。”大上表示完全赞同。
“随后,我又去了趟甘利先生生前所在的出租车公司,想打听一下当初甘利遇害时车内大概有多少现金。”
“哦?那么调查结果是……?”大上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公司职员称,遇害前的营业款可以从计价器上大体估算出来,不过我向对方表示想了解一下除营业款外,司机一般随身自备多少零钱。”北村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那后来您问到了吗?”大上关切地继续问道。
“确切的金额不清楚。不过,听说现在出租车司机一般会自备三十枚百元硬币和五十枚十元硬币。而甘利往往会准备万把块钱,再加上遇害前一万二千多元的营业款,那么总共也就两万多。”
“嗯,不错。”大上附和道。
“前些日子,我听两个出租车司机聊天时谈到,如果碰上劫匪时身上现金超过两万,就有可能被杀。当然,不足两万的话,司机一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也许这个标准正是劫匪杀人的分界线吧。可是,甘利遇害时仅有两万多,如果三名凶犯作案后分摊的话,一人才七千多块,假如是四名凶犯的话,那分到的赃款就更少了。虽说当时的物价比现在要低,但是三个凶犯有必要为了区区数千块共同实施犯罪吗?”
“您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不过,还有人在更低标准下行凶杀人呢。要知道,劫匪都是先杀人后抢钱,而他们在动手之前,根本不知道司机随身携带钱款的具体数目。”
“只有一名凶犯的前提下才会出现上述情况吧?如果凶犯共有三人的话,他们事先肯定会考虑一下行凶后人均能得多少。就算再怎么冲动,他们也应该知道出租车司机并不富有。况且,打劫之际,三人共同作案总比一个人单干冷静多了吧?”
“不过,也有极端的反面典型哦。有时候人越多胆也越大,不法分子聚到一起后那种作恶的心态也会更加强烈。比如,亮红灯之际,要是几个人同时闯的话,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吧?”
“嗯,一小股不法分子看到大笔金钱时,的确会贼胆暴增。”
“这些家伙往往都是见钱眼开、极易冲动的亡命之徒啊。可是出租车上哪会有那么多钱令不法分子突起歹念呢?”
“假设车上正好有呢?”
“就算有的话,乘客也不一定就知道啊。”
“车内放巨款之处,完全有可能恰好被乘客发现。”
“啊?会有这等巧事吗?”
“我刚才打车过来不就正好碰到了这种情况吗?”
“哦,对啊。”大上深有感触地慨叹道,刹那间顿觉浮云散去,重见天日。
紧接着,北村又继续分析道:“我们暂且打个比方,上一批乘客将巨款遗失在后面的车座上后,出租车司机根本未能及时发觉,或者说巨款放的地方正好处于司机视线的死角。随后上车的三名乘客一眼便发现了巨款,与此同时,司机也知道了此事。按理说,正直的司机甘利必然会主张将钱上交给警察,但三名乘客却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而是主张人手一份。随后估计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结果三名乘客突然翻脸,行凶杀人抢夺巨款。”
“哎呀,先生,您的推理简直就像一名专业的刑警,真是令人肃然起敬。不过,如果谁丢失了这么一大笔巨款,理应前来警署报案,可据我所知,六年前好像没有类似记录啊。”大上折服于北村推理的同时,又迅速提出了反驳意见。
“对此,目前我也感到难以理解。以前不是也发生过有人捡了一亿巨款后,却无人认领的怪事吗?记得当时外界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笔巨款是暴力团伙的活动经费,也有人表示这笔巨款可能是侵吞股票的违法资金,总之,这钱不太干净,以至于失主都不敢公开出来认领。”
“您的意思是说,可能是遗失在车内的一大笔黑钱引发了六年前的出租车劫案?”
“对。倘若这一推断成立的话,那就可以解释凶犯为何会选在路边停车场作案了。关于巨款的处理方式,出租车在行驶过程中显然不便商谈。估计双方决定选个客流量少一些的场所谈判,其间三名乘客在甘利坚决要求交公的情况下,便急不可待地下了毒手。也许为了人均赃款分得多一些,三名歹徒从一开始就产生了除掉甘利的打算。”
“嗯,我总算明白了。不过,六年前的出租车劫匪案与津村、细矢两案又有何联系呢?”
“我们现在假定打劫出租车的凶犯共有三人。如果该案同津村、细矢二人有关的话,二人先后被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什么?您说什么?”大惊之下,大上不由得站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共有三人参加了六年前的打劫案,目前,其中两人遇害,毫无疑问,剩下的一人自然是杀人凶手!”
“您是指津村、细矢二人同是六年前的出租车劫匪?”对于北村大胆的假设,大上觉得一下子实在难以接受。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六年过去了,凶犯靠着抢来的金钱,要是在社会上干出了点名堂,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啊。”
“等一下。照您所说,三名劫匪中剩下的一人如果是杀害津村和细矢的凶手的话,为何偏偏要在六年后对他俩下毒手呢?”
“津村和细矢毕竟住在同一幢公寓内,此前两人必定早已碰到过。六年后,二人很可能再次遇到了六年前的另一名共犯。”
“另一名共犯为何非要杀了津村、细矢二人呢?”大上好奇地继续追问道。
“具体的我也摘不太清楚,也许他俩对另一名共犯构成威胁了吧?假如此人六年后金钱、地位和名誉样样俱全,而津村二人依旧平庸地生活在社会底层,悬殊的对比必然产生强烈的心理落差。在这种状况下,为获取利益求得心理平衡,津村二人极有可能会以六年前的丑事要挟另外一名共犯。被逼无奈之下,此人便心生杀机。”
“先生,我认为您的推理虽然属于跳跃性思维,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眼下,或许真有必要调查一下上述三案间是否存在联系。”
“无论如何,这事就拜托你了!尽管我也认为上述推理稍显牵强,但我总觉得甘利与细矢在同一地点遇害绝对不是巧合。正如警方所推断的那样,凶犯显然对案发现场一带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另外,应该在案发现场的东西却没找到吧?”
“您指的是津村案发现场的坠落物体吧?”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东西。”
“还有一件东西……”
“黑金备忘录!”
“那么,凶犯为何又将其拿走呢?”
“不清楚。但是,细矢遗物中理应有的黑金备忘录却根本未找到,或许凶犯对其间记载的内容感兴趣吧。”
“镇纸……那凶犯又拿跑了坠落物体呢!”不经意间,大上向北村泄露了坠落物体就是镇纸。
“我认为,镇纸从楼上掉下来后,细矢大惊失色之下必然飞奔下楼来取。也许她和凶犯恰好在楼下碰了面,凶犯告之正是镇纸砸死了人。为便于日后以此要挟掌控细矢,凶犯最终带走了镇纸。”北村的假设完全与菅原的推断吻合。
“凶犯如将镇纸留在案发现场不带走呢?”
“如果弃之不顾的话,必然会被细矢取回。事后只要一检查,立马就能知道是不是镇纸砸死了津村。倘若镇纸掉下时并未砸中津村,细矢只要一拿到镇纸,就会明白津村死于他杀。”
“听您这么一解释,倒是正好可以解开案发现场物体不翼而飞之谜啊。”
不经意间,大上的思维完全跟上了北村这个外行的分析思路。
“大上警官,无论如何请将我的推理判断转达给搜查本部。或许我这个外行的分析缺乏严密的逻辑性,但是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好的,我试试看。”尽管自己确实比较倾向北村的观点,但搜查本部获悉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很难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北村的观点真能为破案别开生面。北村走后,大上独自深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