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消失的流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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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屋外,明亮清新的朝霞把荒凉阴暗的心情一扫而光。刚复苏的阳光透过树叶,又从山壁上弹回到河里击碎,生机勃勃地闪烁跳动。昨天在苍白无力的斜阳里,南阿尔卑斯山显得模糊不清;今晨在那无一丝尘埃好似坚硬玻璃―般的空气中,清晰地耸立在眼前。山腰间的残雪刻出了磁的线条,山麓覆盖着苍翠欲滴的林带,山间的小鸟在枝头跳跃欢唱。无论何处都充满了生命力,一石一木都好似在呼吸着,呈现出大自然丰富的恩泽。即使象残骸般的空屋,在朝阳下也带来古朴的情趣。

“真是座美丽的村子呀。”真纪子感叹说。“跟昨天相比,简直象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咱们昨天准是太累了。瞧,这才是我要带你来观赏的风巢村哪。”

“谢谢你,果然不虚此行。我生平从来没见过有这么美的地方。”

真纪子眺望着甲斐驹岳和仙丈岳,在移动着的朝阳中,浮现出粗犷的主体感耸立在大地上。黯黑中似乎死去的群山,在阳光映照下就象刚复苏的巨大恐龙在蠕动。眼下那派荒凉凄怆的景象却给山村周围山麓上美丽的林海遮盖去一大半。

“这么美丽的山村怎么舍得拋弃呢?”

“人不是光靠美丽的大自然生存的呀。”

安定的职业、成功的机会,这些大城市强烈的诱惑力,比起自然的惠赐要大得多。生来从没尝过贫穷滋味的真纪子,怕是很难理解吧。尤其对小伙子来说,娶不上老婆却是桩灾难啊。这对她来说就更不易体会了。

“我真想住在这儿。”真纪子无意中喃喃地说。

这怕不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念头,不过是给眼前的美丽景色所迷惑,却忘了掩盖在背后的悲惨情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而已。

“那就在这儿住下吧?”

“嗯?”真纪子把视线从远处转到反町身上。

“我不忍心眼看这村子败落下去,旅游资源这么丰富的好地方怎么能让它消亡呢?我约莫看了看那些空屋,有几家稍加修缮就能住人。咱们帮一下忙,让客店重新开张,再宣传一下,也许这个村子就会振兴起来。”

“……”

“你我的钱凑在一起,眼下的生活也就够了。佐原夫妇原来就有家客店,咱们帮一下就能再开张。他们只是失去了信心。这儿不正是咱们的第二故乡吗?”

听着,听着,真纪子眼睛湿润了。虽然觉得这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她想要干也并非干不好。她被反町把这座美丽的荒村称作为“咱们的第二故乡”这句比喻所感动了。

“不仅是第二故乡,而且是咱们温暖的家。”

“那么,帮我一把吧。”反町脸上闪现出光辉。

“别说这话,咱们已经是一条心了嘛。”真纪子为自己的话羞红了脸,但这红晕给朝霞遮盖住了。

跟踪416号机和417号机的航空自卫队雷达系统,下午四点十二分在长野县高远町附近上空捕捉到416号机的影踪。此时,中部对空警戒指挥部峰冈山分屯基地发出了417号机失踪的紧急信号。这信号也被第三航空团小牧基地的雷达收到了。

但是,这时尚难以下结论说417号机已经遇难。然而,416号机返回基地已有半个小时了,依然没有取得417号机的任何通讯联系。雷达也没有搜索到任何影踪。由此看来,417号机发生意外事故是确凿无疑了。遇难地点可能性最大的是僚机跟417号机失去联系的赤石山脉仙丈岳山区。那儿是山梨县跟长野县的交界处,也是南阿尔卑斯山北部地区的中心。眼下正是严冬季节,大雪把一切都封闭了。

四百里基地、小松基地都派出了侦察机,但眼下那可疑地区正被低压脊控制,被浓密的云遮盖住,给侦察带来了困难。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侦察势必会越来越困难。从别处也没见有这类“物体”坠落的报告。总重量有二十七吨的喷气式战斗机坠落在城镇或是乡村的话,将会发生惨剧,可是至今尚未收到此类报告,可以断定飞机失事地点要么在远离村庄的山地,要么就在海上。

因此,在此刻可以发出报警求救,给管辖这片可疑地区的东京警察总部发出求救电文,要求派出机动队。但是,中部航空队司令部并没有这么做。随着时间逝去,已能确定417号机遇难之后,反而对有关人员发布了保密命令和进行秘密搜索的通知。417号机的失踪一事,仅限于百里基地有关人员才了解真情。

由最新式飞机F—4FJ装备起来的1001飞行大队是高度保密的一支飞行部队。飞行员并不了解这支部队的主要任务,就连队员居住地区也跟一般的队员隔离开来。反正这些与众不同的队员进行着目的不明确的飞行训练。因此,这么一个秘密飞行大队里一架飞机失事,一般队员完全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但是,头脑灵敏点儿的人在当天似乎也感觉出基地头头们的神色有些儿不对头。不过,这也许是来自更高级的命令才强作镇定。基地迎来了跟往常一样的夜晚。表面看来,似乎一切平安无事,但在这背后却在悄悄地进行着一场关系到自卫队生死存亡的战斗。

风巢荒村的复兴计划开始着手了。对反町提出重开客店再建风巢村的计划,起初,佐原隆造并不太起劲。尽管这是他的出身养育之地,但他已经对这块土地失去了希望。就象条行将沉没的船,无论花多大的力气也是徒劳无用了。一个偶然来此的外地旅行者,被这儿的景色所吸引,怎么也不能把这片美景当饭吃当药治呀。对旅行者轻而易举不负责任的同情和惋惜,只能引得佐原心中陡生痛楚而已。

然而,反町仍热情执拗地劝说他。

“要是什么也不干,这村子是会衰落消亡的。尽管明白,也不能无条件地投降,任凭它消亡啊,难道不该干点儿什么吗?”

对此,佐原认为:“我要是再年轻些也会干,可惜我太老啦。而且我也不想再动脑筋去从城市里招徕旅客。我也活不长了,就等着生命之火熄灭这一天慢慢到来吧。”

尽管这样,反町还是坚持不放弃自己的主张。终于佐原被说服了。

他说:“那么,就按您的意见办吧。你们要住的话,反正这些屋子都被主人拋弃了,挑一间你们中意的去住吧。”

佐原的房子原来就是家客店,只要稍加修整,马上能开张。政府方面需办理开业手续,由于没有打过歇业报告,原先的执照依然有效。就算无营业执照开业的话,这个被世间遗忘的角落如同荒村般的地方,政府部门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眼下的问题是对外做广告。尽管你重整旗鼓作好待客的准备,可没旅客来还是白搭。反町跟真纪子在客店重新营业之际,对村子周围的环境又作了一番考察,使他们增添了新的信心。贯穿村子的河童泽上流河里,鳟鱼和嘉鱼成群地游泳戏水,浅滩处的岩石上爬满了河蟹。春夏两季是山色最美的时节,浓密的原始森林围绕着村子,开始披上了新绿,显得浓郁繁茂,目力所及处净是一片绿色的海。村子位于针叶林和阔叶林交界处,村子上方有引人注目的枞树,栂树等针叶乔木,跟村子四周下坡连成一片的山毛榉、核桃树之类的阔叶林,还有樱树、白桦、榆树等落叶树形成宽阔的林带。树林是山鸟的安乐窝,有日本歌驹鸟、黄鹩、山雀、白脸山雀等小鸟,在河童泽上游的原始森林中,晚上还听得见小枭鸟啁啾。山林中到处有楤木芽、山当归、野木瓜、香蕈,无人采撷,满山遍野都是。

风巢村的老人已经丧失了采集山货的力气。

“这儿要是被开发的话,也许能和高地媲美。”

反町仰望着跟上坡那片林海相连的驹岳,直伸展到仙丈岳的起伏山势,一个新的梦渐渐在他的心中升起。驹岳、仙丈岳是南阿尔卑斯群山中最受人欢迎的山地。驹岳挺拔雄伟,有着男子汉气派。与它相匹配的却是用丰富多采的高山群生植物打扮装饰的姿容优美的仙岳丈,人称“阿尔卑斯女王”。柔和与刚劲、险峻跟平缓相映成趣,可与吸引众多登山者的北阿尔卑斯山的燕岳、枪岳(“阿尔卑斯的银座”)白马岳和鹿岛枪岳(“梦幻的山脊”)相匹敌。但是,登山的起点大多选在穿越山脉中段的山梨县这一边,下山也只往长野县方向而去,都没想起有这么个值得一游的好地方。他们从北泽岭沿户台川下山,而跟户台川并行流向的那条沿熊木川和它上游河童泽的下山道几乎没人走。从距离和地势看,这条道并不难走。尽管如此,下山都不再经过风巢村,怕是对这个好地方一无所知。另外,近乎荒芜的风巢村根本没法提供登山者来此歇口气消除疲乏的休息场所。因此,沿河童泽这条山道几乎荒废了。

反町在夏季登山季节来到之前,为修缮客店平整山路,重新开张大做广告忙碌起来。真纪子去自己家见父亲,表明了跟见坊利道离婚的决心,又想从家里筹笔款子。这时,父亲也发现利道的脑子有点儿不对头,深悔当初不该答应了这门婚事,也不再反对女儿的主意,而且觉得在婚姻上给女儿带来不幸,责任在于自己,也打算拿出笔钱来作为一种补偿。真纪子提心吊胆地说出个数目来的,没想到父亲慷慨地一口答应。而且还说了句充满温情暖意的话:“往后再要尽管说吧。”

从真纪子家得到了资助,他们对重建风巢村更加充满了信心。多亏了这笔充裕的资金,才筹足材料和雇了工人。死寂般的荒村终于开进了外来的工人,也带来了粮食、生活用品和机械设备,筑起了工地临时食堂。村里好久没有这么充满生气了。重建客店,开筑了从河童泽经风巢往驹岳、仙丈山脊安全且方便的新山道。这两个工程同时进行。反町在着手广告宣传。幸运的是:他有个同学在发行有关山脉方面书籍和杂志的出版社工作,而且还是个有一定地位的负责人。那同学除了在自己社里的杂志上以报道形式介绍新生的风巢外,还在有横向联系的一家旅行杂志上,登载了有关南阿尔卑斯的“幽僻乡”和“秘境”等报道。对“秘境”这类抢手的新闻报道,宣传机构大感兴趣,因此在各地都进行了报道播放,风巢重建的消息就这么流传开了。

于是,当年夏天,就开始不断有登山旅游者路过这儿,最多一天能有好几位旅客,跟北阿尔卑斯山每天能容纳千把个人的旅馆相比,这儿的客店简直象孩子们玩过家家游戏,盈利也没法比。然而,对那些与世隔绝的村民们来说,一些周身散发着人世间气息的登山旅游者来此,好象带来了什么希望,让他们高兴。那些走不出门,躺在家里等死的老人,也打起精神迈出了大门。还有些气力能干活的老人纷纷前来客店帮忙,就连无法动弹的人也想翻翻身挣扎起来。总之,这条行将沉没的船上所有的乘客,受客店振兴的鼓舞,开始产生了要凭自己的力量求生时欲望。

“就这样,我们来这儿也是有价值的啊。”真纪子象用对自己的亲人那般的眼光看着这些老人说。

真纪子觉得自己已跟风巢村紧紧地拴在一起了。她离不开这儿,所以不仅帮助反町为重建风巢出力,还亲自去照顾那些行动困难的老弱病残村民。可以说,有了她,老人们才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有时候,她会呆呆出神地遥望着远方。这时,反町明白她的心飞到了哪儿。她在思念留在见坊家的孩子。她拋弃了一切,为了爱,跟着反町来到这儿。每逢她浮现出这种神色,她又变成了母亲,心儿飞到了自己的孩子身旁。这是连反町也无法侵入的一个神圣的领域,那是不同于夫妻之爱的另一种爱。当察觉反町在注意她的时候,真纪子腼腆地笑笑,心绪又回到他的身边来。她收回了飘忽的思念,又成了平日那个热恋和信任着反町的真纪子。

但反町心里却常常感到不安。真纪子把一切的爱都奉献给他,是不是为了忘却对孩子的思念和牵挂呢?她亲身照料村里的老人,是不是在为他人服务中来弥补她心中对孩子欠下的情分呢?

“她当上了母亲,这是不可挽回的事。而从她身边把孩子夺走的却是我。常常牵挂自己的孩子这也是难免的……。”反町经常提醒自己,但是,她是自己所爱的人,在她心中竟然有块自己绝对无法进入的领题,使反町的感情难以平静。

爱情就意味着占有一切,不仅是对方,连自己也同样被占有。这不只限于人,而是跟爱情不相干的成份都不允许羼杂或同在。只能用爱来充实和勾勒出一个具有立体感和多色彩的人,要不就毫无意义。当爱情初期炽烈的火焰刚平息时,还多少能容忍得下跟爱情毫不相干的东西同时存在,而如今非但不平息,相反正是忙于开拓对方未知的领域,从头发到脚趾全都觉得新鲜,成为彼此的贪求,却有作为母爱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块领地,它用坚固的铁栅栏紧紧围起,无论爱情的火焰燃得多高也无法摧毁。倘若是跟反町爱情的结晶,那么,这块领地反町是完全能容忍它的存在的。然而,恰恰是跟她也厌恶的那个人所生下的孩子,在拋弃了那个人私奔到此,如今依然还恋恋不舍,牵肠挂正因为填充母亲心中空虚的孩子不在身边,母亲惦念孩子暗暗饮泣,她心中的那个空洞,即使有反町的爱也无法填补。这是引起反町不安的根源。

眼下,由于反町的爱,她和孩子分离了。但是,过不了多久,孩子召唤母亲的力量又抵消了爱情的引力,这使反町深为不安。

“为了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除了把孩子带到这儿来,没有更好的办法啦。”反町是这么考虑的。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重振风巢村。风巢村一复苏,在这儿的生活就扎下根,也可以把利也带来了。

* * *

在反町和真纪子的努力下,风巢又站起来了。虽然为数不多,但毕竟有登山者来了。全靠广告的力量,在夏天除了登山者也有些探访“秘境”的旅游者慕名而来。电不够用了,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些旅客却十分中意这种点燃油灯的生活。客店营业有了些盈利,所以最近也申请安装电话。电话一接通,来预订客房的人会骤然增加。虽然离致富之道还远得很,不过,有资金进入这个小村,使村民们大为振奋。

夏天很快过去了。短暂的秋天之后,寒冬就象走下坡路那么迅速地来到了。九月初起布满山峰的红枫,一天天地退到山麓边。飘着雨雪的寒夜逝去,迎来个晴朗的早晨,林带上面的山峰已见到积雪。过于深邃的天空显出深蓝色,在天边象用利刃刻出条白皑皑的廓线,在蓝白分明的下边是红枫、黄叶燃起炽烈的火焰似的宽阔林带,以色彩绚丽装点起来的大自然,却毫不惋惜无人赏识,昙花一现地躲在冬天洁白的衣裳下冰封起来。

对刚获得新生的风巢来说,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摆脱冬季造成的困境。一切对外的交通线全将被大雪封闭。在夏季能驶到熊木泽和河童泽汇合处的公共汽车也到札挂折回了。但没想到,到了冬季依然有人络绎来风巢。看来是哪家杂志弄错了,作了“全年营业”的介绍。反町也不打算去更正,让那些冬季以驹岳、仙丈岳为目标的登山者把风巢当成营地吧。这一年进入二月份,雪就下得少了。公共汽车不通,但反町觉得有可能另辟新路通往风巢。新的通道就选在尾根附近。先前那条旧道,只要下点儿雪就没法通行;这条道不怕雪崩,冬天的利用价值高。要是把风巢当作登山营地;离驹岳、仙丈岳更近。要是天老爷开恩的话,打这儿出发,无论到哪个山峰都能一天打个来回。

417号机依然影踪杳然。入夜,搜索行动完全停止。但这一夜,自卫队的首脑们几乎整夜不眠。

对417号机,只能限于自卫队内部进行搜索寻找。而且必须抢在任何部门之前解决。万一被民间和一般宣传机构发觉它的影踪,那就成了严重的事件。为此,自卫队出动一切力量进行搜索,但至今未能获得一丁点儿线索。最高司令部陷入苦恼和焦躁之中。

第二天拂晓,搜索行动又开始了。当时曾和失踪的飞机一起飞行的416号机也加入了搜索行列,对417号机当时中断联系的南阿尔卑斯北部山区进行了搜索。幸好这一天低气压脊退走,天气在山脉西部突入的高气压脊控制下,把迟迟不散的云雾吹得一干二净。

早上七点五十分光景,从入间基地起飞的救援侦察机,在赤石山脉北部的仙丈岳西面原始森林处发现了散落的金属碎片。侦察机当即降低高度低飞,认定是F—4FJ的残骸。失事现场就在针叶林和阔叶林混杂生长的南阿尔卑斯特有的那片浓密林海中。这儿象是被一把巨大的铁锹铲去了一大片,山林露出了光秃秃的地表。散落四周的金属片犹如扎入林海的一把把凶器,在朝阳下一闪一闪发出狰狞的寒光。三十米方圆之地的树木全被压倒,还看得见在断裂的银色机翼上的太阳徽记。入间和百里基地立即收到了“发现417号机”的第一个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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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失事原因还不清楚,大致上推测是由于闯入狂乱的积雨云层中,被猛烈的气流包围失去控制所致。必须立即派出救援部队。失事现场在远离乡镇的南阿尔卑斯山中,而且偏离空中航线。因此,对自卫队飞机失事的消息,外界还一无所知,要是泄露出去就麻烦了。必须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悄地收回失事飞机的残骸,尽快把失事现场恢复接近原来的摸样。因此,需要大批人力和机械设备。然而,又不能出动大批救援部队,必须在高度保密下进行。

对失事现场作了更详细的侦察之后,发来了第二份报告。它使最高司令部几乎坠入绝望的深渊,报告中说:“发现在失事现场附近有座小村庄,那儿的村民正往飞机坠落的现场赶去。”必须绝对保密的空难事件将公布于众!最高司令部接到这份报告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茫然不知所措。绝望和棘手使他们一筹莫展,麻木了他们原本应该镇定自如的那根神经。倘若让山村居民了解了真相,那么无论怎么机密地派出救援部队都会变得毫无价值。也许这个惊人的消息已经通过通讯网传递到传播中心去了。那些要争夺头条新闻的记者或许正在扒开大雪往现场赶去。

“可是,至今还没有一家新闻机构跟警察部门来电询问,这倒是桩怪事。”半晌,有一位脑袋恢复正常的首脑终于察觉到这个问题。

要是新闻机构嗅到什么异常的气味,准会立即向自卫队提出咨询。一旦被他们发现,这桩事故是无法隐瞒到底的。

“也许,他们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吧?”

“已经被村里居民发现,新闻报道机构却一无动静,这倒奇怪。”

从绝望的深渊中,又重新慢慢地探起身来,立即显出了乐观的情绪。

“不去管它,先查一查那个村子的正式名字和它的位置!”

应该当机立断发出的命令,却延迟了整整一个节拍。不多时,报告来了:“村庄名叫‘风巢’,行政上属长野县上伊那郡长谷村。询问该村所属村公所后,了解到风巢人口骤减,在籍人数十三名,都是年老者。风巢不久将荒芜,而且村内无电话。冬季,邮局送信人成了跟外界唯一的联系方式。但由于近来连续的恶劣气候,大雪已将道路掩埋,邮政通信也中断了。长谷村公所以轻描淡写的口气提供了上述情况。而且,在村公所里并没感觉到因自卫队飞机失事而引起骚动不安的气氛。”

“不要紧,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最高司令部的乐观态度一下子得到了证实,变得更加自信。然而,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司令部发出命令,去打听一下这一地区最大的城市伊那市和靠近风巢的高远镇有什么动静。回答是丝毫未见异样情况。新闻播放中心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一切平安无事。

“不过,风巢居民迟早会把这事捅出去的。”

“听说,风巢眼下已被大雪封锁住,我们能在交通恢复畅通之前,把回收善后工作都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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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没那么简单。417号机的坠落事件,要绝对保密。风巢居民已经知道了。他们如果说出去,早晚就会传遍的。”

“不能把村里人的嘴封起来吗?”

“这么做,岂不更引人怀疑吗?”

“有没有别的更妥当的措施?”

“没有。不过,风巢村居民的嘴一定得封起来。”

“只要不死,这张嘴就封不住。”

“死?”主持会议的参谋长眼睛顿时一亮,他瞧着邻座的空军准将说:“不是听说风巢的居民净是些老弱病残吗?”

“是的,”空军准将似乎在揣摸参谋长的意图,点了点头。

“放弃这座人口只有十三名即将荒废的村子。何况,这十三个老弱病残早晚也不就快要死了吗?”他的目光扫过全体在座的将军,仿佛在征求这个谜底。

他是位典型的军人。父亲是旧陆军中将,祖父是安津藩士(原注:日本旧时代诸侯的武士)。家族中有不少人在旧军队中任军官,他是其中职位升得最高的。原是陆军大学出身,在战争结束时任陆军中佐。一九五一年解除清洗命令,他立即以军官身份加入自卫队,自袓孙三代继承下来的军人精神和具有丰富的指挥作战经验,使他作为一位出色的指挥官不断地步步高升。

军队这一社会组织,是从祖祖辈辈那儿遗传继承下来的,甚至在尚未成为军人之前,在家庭中已经受到了军人一般严格的训练。这使他除了当个军人之外,别的什么也干不了,而且也没有别的念头。把军人作为自己的天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职业,并且为之感到自豪,感到人生的价值,军人就是这种人。他们犹如封建时代的武士,自己并不从事生产,只不过是依靠农民、工人和商人的劳动为生,但他们却认为是社会最上层的优秀分子。他们顽固地信奉这种愚蠢又错误的观念。

何况,眼下日本的自卫队,并没有取得全体国民一致的同意。在宪法勉强解释得通的情况下,处于“吃闲饭的军队”。而从属于这支军队的军人竟有优越感,更是贻笑大方。可是,尽管吃闲饭,但在国民所不了解的地方,却有着指挥这支逐日庞大起来的军队的权力以及随之而来各种实质性的职权。比如说吧,一升上空军将级官,就能获得跟第一流公司总经理那么多的薪俸。而且,在部队内部的威信,是那些劳资矛盾突出的民间公司总经理们所望尘莫及的。

要达到这般美妙的地位,就必须将自己最迅速地完全嵌入军人模式,刻板的日课、毫无个人自由的集体生活、忠实执行命令、忠实报告、还得忠实地信奉上级给与的教育以及思想。而且,对这些以军纪为幌子对人进行标准化的做法丝毫不能抱有怀疑态度。倘若是那些正统的具有小市民意识的老百姓,最初,对自己将变成标准化的做法会觉得难以忍受,但一旦完全嵌入军人模式之后,反而会渐渐地觉得轻松愉快。这是因为只要符合这个模式就再也不需要自己动脑筋了。该做些什么,全由军纪和命令来决定。军人只需反复地象进行仪式那般做好被规定的事项,就能成为一个模范军人。而且,只要忍受自己的个性被嵌入这个模式时的痛苦,以后就容易得多了。既没有萧条的烦恼,也没有被解雇的危险。而且,每日的工资将按本人的才能来计算,也没有普通社会上的生存竞争。

总之,如果按规定去干,衣食住行以及晋级都有了保障。可以说,能实现将人进行自动控制的就是军队。

但在加入军队之前,就已经受到过有关这种“自动控制”的训练,又有武士的血统,生下来就得到军人应有的教育,对他来说,只有军人才是人,其余的统统不能算是人。他至今还这么固执地认为:太平洋战争偶尔输给美国,那不是日本军人被打败,而是被美国的物质力量所制服而已。在背后,人家给他起个绰号叫“军神”。这个绰号是从“神灵附身”的意义上引申出来的。

现在,这位军神用包含着暗示的话,并用眼神环视了在座的军官。

“就算还活着,也活不长了,只不过是十三个老家伙。”为了启发大家开口,他又说。

“不过,他们眼下还活着啊。”邻座那位空军准将迟疑地开了口。

“所以说嘛,稍微缩短一下寿命又怎么样呢。”

“莫非是……!”

当他把暗示的内容赤裸裸地表示出来后,全体在座的人,脸都变了色。

“这个时候,请诸位好好想一想,417号机的失事真相一旦公开,关系到自卫队的生死存亡。所以,这跟十三个活不长的老家伙密切相关。”

“虽然您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个做法太残酷了。”空军准将劝谏说。

“那么,我要请教诸位,有没有更高明的办法呢?”

“那……。”

“有没有人能提出别的办法呢?”军神的目光向在座的人一一扫去。

这目光就象是军队的化身,疯狂又自信,射到谁,谁都会低下脑袋。即使有人昂头忍受着这股目光,也还是提不出更好的方案来。

不幸的是,在这里聚集着的军官中十有八九是旧军队军官出身。虽然还没达到军神这般程度,也全是嵌入军人模式的人。普通百姓的感情以及价值观,对他们来说是不适用的。他们从思想尚未稳定的青年时代就开始接受要彻底打破这种感情和观念的教育。在他们的眼里看来,天下没有比军队更为心情舒畅的地方了。只需按模式行动,作为军人的楷模,就能保证过上第一流的生活,拥有荣誉、威望和权力。而用“自动控制”的方式就能保障这众多的利益,在社会上哪儿找去?

所以,他们打从战败后就失了业,自卫队一建立,就聚到这条渡船上来了。要是自卫队被解散,这些职业军人不仅失去了安乐的容身之地,而且又得失去自动控制的指挥,恐怕连怎么活下去也难说。多年来,他们习惯了由人控制的生活,而不能独立思考由自己驾船航行在人生的海洋中。他们失去自卫队就等于丧失了生活的基础。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请说!”军神一再催促着。

“不过,假定得去缩短这些人的寿命的话,那么,这个任务派谁去担当呢?”一等佐官(原注:相当于少校军衔)军衔的副司令官问。他是在军神的启发下开了口。

“不是有应付紧急事件的突击队吗?”空军准将级的监察官说。

“虽有突击队,可难说他们的嘴巴很紧。”

“要挑一些口紧的。”军神说。

“没有时间了吧?”

“要花时间也只得如此。普通的救援队绝对不能送去。这些部队里有反战派的人。”

“那么,尽快选定人员召集起来,要抢时间。”

不知不觉,会议的大致意见已经定了下来,只要威胁到自卫队的继续存在,不管作出多大牺牲也要将它排除干净。这是绝对不变的原则。

必须立即从全国的突击队中挑选可靠的人。称作“突击队”的一种特种部队是模仿美军的“绿色贝雷帽部队”创建的。该部队以山地战和游击战为目的,由体格强壮、战斗技术高超的士兵组建起来。这些突击队队员从全国自卫队的志愿者中,经过体力测试选拔出来,在四月到十一月之间进行为期九周的突击队训练。在这期间,接受了基础体力的各项训练,以及地图的应用、格斗、爆破、求生训练、耐饥训练、山地和海上的潜入技术等各种项目的学习,一切都是为了独立完成袭击任务的各项训练。能够自始至终通过这些项目者,被授于“突击队员徽章”,成为一名突击队员。

这些突击队员分配在全国各个师团,每个师团各有二十名左右。由其中特别优秀的队员组成了驻扎在千叶县习志野的第一空中突击团。该团全体队员都获得过“突击队员徽章”,接受空中突击作战的特殊训练。

空中突击队的原来任务是空降着陆进行地面作战。为此,必须进行登山、强渡、侦察、偷袭、暗杀、潜伏等训练。也就是说,这是由一个个职业杀手组成,加上具备了残暴的技巧和实力的一支精悍(可以说凶恶)无比的部队。对处理417号机事件是支最合适不过的部队了。最高司令部决定以空中突击队员为主体,在离失事现场最近的东部方面军和中部方面军中的第一、第十二、第十师团中挑选合适的队员组成救援部队。

司令部还把处理失事的战斗命名为“鼠尾草”行动,把救援部队称作“鼠尾草A队”,担任抹去风巢任务的小队称作“鼠尾草B队”。选拔的标准除了队员的实力之外,还要特别注意队员对自卫队的忠诚态度。

凡属“暴力主义的革命势力”中的成员,及其同情者、可疑分子、参加小组活动的有关人员,或者是有些社会关系、亲友的人都定为“特定队员”,在部队内部受到严密监视。就是跟这些“特定队员”(按危险程度分成A到D和X五类)关系密切的,或者有一些接触的队员都被排除在外。

总之,妨碍自卫队生存的、有反战倾向或表示出怀疑行为的人一律不得参加。原来在获得“突击队员徽章”的人大多是忠心不渝的队员。但是,也有反战分子和有危险思想(对自卫队而言)的人混入了普通队员中。说不准什么时候曾经跟他们有过接触,被他们感化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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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一支“鼠尾草”部队是刻不容缓的紧急任务,但也是件必须慎重行事具有高难度的工作。只要混进一个危险分子,那么就将会前功尽弃,招致失败。而这是只许胜不许败的战斗。部队的情报机构被紧急总动员起来。作为候补选拔队员的身份,由警务队(相当于旧军队中的宪兵)进行彻底的清理,最终挑选出忠实可靠的队员四十名参加“鼠尾草”A队,八名参加“鼠尾草”B队。其中空中突击队员A队有二十四名,B队有五名,其余的十九名是从各师团召集起来的。这个选拔工作进行了两小时。

就在这一天,队员们在习志野集中,分乘两架运输用直升飞机V—107,飞往失事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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