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着手开始回收直升飞机残骸的时候,天已大亮。雪霁天晴,天气终于好转了。天一亮,来了架联络用的直升飞机。塚本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报告了事态发生的经过,以军神为首的上层首脑大为震惊。
“我们确实没有估计到他们中间有人会驾驶直升飞机。”
“不用辩解了。现在你们在处理直升飞机的残骸吗?”通过直升飞机传来了军神严厉的口气。
“是的。”
“把直升飞机全部处理完毕,还需要多少时间?”
“全体出动,大约要五小时。”
“太慢了,不能再快点儿?”
“不行啊。我们是竭尽全力了。进山后,大家几乎没停过手,全都精疲力尽了。”
“你们不是突击队吗?”
“正因为是突击队,才能坚持到现在。请及早派增援部队来吧。”
“不可能,这太显眼了。这次行动在总部内部也是极其保密的。你该明白了吧?”
“我知道,所以才带了这么点儿精兵干将拼命干啊。”
“还没对村里的那些家伙下手吧?”
“比想的难多了。这以前已经用雪崩、投药、放毒气干过,但在行动前全让他们察觉了。似乎他们有预测危险的某种能力。”塚本还想挽回点儿面子。
“预测危险的能力?这是你们干得不漂亮,才给他们发现了。让他们识破我们的意图,这就麻烦啦。”
“把直升飞机处理完,就动手。”
“塚本,你老了,处理事务太不果断。”
“不果断?不过,事先并没有回收直升飞机的任务啊。”
“直升飞机就不去说它了。村里人的嘴是封不住的。他们已经察觉我们的意图,所以才下手抢劫飞机进行反击。要是他们跟外界联系上,那我们一切行动就将前功尽弃啦,
“我明白,可是……”
“你有什么妙着儿吗?”军神也显得焦躁不安。
“要丝毫不露痕迹干掉二十个人的妙着哪儿有啊。”
“你不能利用这架失事的直升飞机吗?”
“嗯?”
“你不能把直升飞机坠落到村子里吗?”
“这么干,会留下极为显眼的痕迹啊。”塚本目瞪口呆。
为了消除这些痕迹才含辛茹苦干到现在。
“所以嘛,可以让飞机坠落到别处去。”
“别处去?”
“坠落到风巢外的地方也行啊。叫村里人都坐上飞机坠落嘛。”
“这样怎么行!首先从哪儿去弄到飞机?我们的飞机,人家一看就知道。还有这架要坠落的飞机叫谁来驾驶?”
“驾驶员有脱险的办法。问题是让村里人坐哪架飞机。是我们飞机就会招来麻烦。我觉得这一点倒可以动动脑筋。”
“让村里人坐上这架飞机并不难,但也不能只让驾驶员一个人脱险,在失事坠地的飞机里没有驾驶员,不也会招来嫌疑吗?”
“关键是驾驶员的问题。”
“还有直升飞机。”
“让我再考虑一下,你继续处理好那架飞机吧。”
跟军神的通话中止了。塚本眼下是出动一切力量回收飞机残骸。
* * *
直升飞机失事现场在权右卫门山的半山腰,恰好在那些岗哨密布的山脊上不远处。那儿聚集了突击队员正在为回收机骸忙碌着。
要执行反町想出来的反击方案,需要有大量的雪和一点外来诱发因素。但是,在失事现场这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必须设法让聚集在那儿的突击队的主力调到权右卫门河边。
天一亮,反町去侦察了突击队的动静,看到了他们全体人员全力以赴地在处浬那架失事飞机,把挖掘同伴尸体的工作暂时搁到一边。
反町问秋本:“有没有办法把他们骗到权右卫门河边去?”
“那很难办。”秋本皱起了眉。
“只要他们在那儿,就没法走新筑的山道逃跑。”
“要是他们被骗进权右卫门河一带,就有逃跑的机会?”
“是啊……对,何不利用大屋这几人去引蛇出洞?”
“他们不过是奉命来监视我们,无权指挥部队人员吧?”
“他们不救自己伙伴,反而先去了飞机失事现场,让他们心怀不满,直接去鼓动部队,行不行?”
“不管怎么样,先试一下吧。”秋本开始对进入催眠状态服从指挥的大屋他们进行新的暗示。
* * *
权右卫门山飞机失事现场的善后处理工作进展缓慢。飞机坠落时的冲击引起雪崩,破碎不全的机身卷进雪崩,机身碎片分散在一片很广阔的雪地上。发动机和前半部的驾驶舱钻进了很深的地洞里。机身后半部和货舱散落在方圆二百多米的雪地里。而且,还被木块雪团压着,由于雪崩冲下时的重力使雪团紧压得象混凝土一般结实,要把它一一劈开取出碎片,任务相当艰巨。然而,这又是非干不可的活儿。
在前半部的驾驶舱内还发现两具男尸,都不是突击队员,其中一具队员有点儿面熟。
“啊!,那人……”
“就是从我们手里逃走的那个家伙。”
“不,我不是说这个。昨天晚上,我没看清楚,这张脸好象从前在哪儿见过……”
“是住在客店里的旅客嘛。”
“不,好象在别的地方见过,而且日子不太久。”
“世上面貌相象的人有的是,而且,尸体都损坏了,也许跟原来的面目也大不相同哩。”
“啊,我想起来了。对了,这家伙不是姓野崎吗?他就是静浜基地的反战分子。”
“静浜基地的反战分子……?”
“眼下,对他的审理已经中止,正在等待法院的表态。”
“这家伙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这不清楚。如果是野崎,他原来是航空自卫队的军官,直升飞机总会驾驶的吧?”
这时,其他认识野崎的队员也认出了他。昨天晚上,野崎被他们抓住时,并不是所有的队员都见到过。而且,野崎也尽量扭过脸去,不让别人认出他。这时才想起他在客店住宿时仍用真实姓名登记。塚本立即把新发现的情况向后方报告。不久,来了新的指令。命令突击队停止目前进行的回收残骸工作,并将现场恢复原状。
塚本被激怒了。全队废寝忘食吃的苦全算白搭了。现在又要恢复原来的模样,即使下命令,队员也会觉得莫名其妙,说不准还会引起忠实部下的反感哩。
“啊,别发火嘛。”军神安慰说。“有妙计了。”
“妙计?”
“眼下立即让野崎原来部队的上司来认尸,不久就到达。但愿别认错了人。你们那儿有好几个人认出了野崎吧?”
“野崎是自卫队军官中的反战分子也好,不是也罢,这又有什么相干?”
“这里大有文章呢。”
“怎么?”塚本终于意识到军神话中有话。
“假设是野崎劫走了飞机。”
“事实正是他劫走了飞机。”
“不是执行‘鼠尾草’行动的飞机,是我们这儿的。”
“你们那儿?”
“假定野崎是从我们这儿劫走了飞机,原来虽然也是自卫队军官,却是个搞反战的活动分子,受到自卫队的排挤,为泄愤从基地劫走直升飞机,这很符合情理嘛。”
“过去曾经有过美国兵喝醉酒偷走飞机。可是,作这个假设,跟风巢还是毫不相干哪。”
“塚本,你真是个老糊涂啊。他劫走飞机,迷失方向才闯进风巢,在那儿见到风巢村被围困在大雪中,所以,就救了居民,但在半路上由于操纵不熟练,飞机失事了。”
“啊,等等!飞机失事后只有两个人丧生啊。”
“所以,我说你是老糊涂,剩下的人随你怎么摔得粉碎不就行了!”
“莫非……”塚本有点儿领悟军神的启发了。那简直是魔鬼的主意。
“就这么办。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这么干既不需要另外贴上架直升飞机,也不用驾驶员。就利用那架失事飞机和野崎的尸体,这不是绝妙的废物利用吗?”军神为自己想出这条妙计似乎有些陶醉。“怎么样,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下令恢复原状了吧?”
军神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把风巢的人押上直升飞机,飞临失事现场上空,把他们推下去。
“不过,用这个办法把人一个个推下去跟飞机失事丧生时尸体的模样不同啊。”
“反正都是掉下去死的,不会有很大的差异,人摔死后,假设又遇上雪崩,你要把现场加工伪装一下。”
“就把人活活推下去吗?”
“你说这跟前几回使用的手段有什么不同?反正要封住活人的口,不管使用何种手段,残酷的本质全相同。你别再感情用事啦!”
“我明白了。可是全摔死在风巢,总有点儿不妥啊。”
“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不能再贴上架飞机,你要到另一处去,还得考虑驾驶员。而且,再去找个合适的地点,太费时间。何况把两架飞机失事的痕迹全部消除也太费劲。有一架直升飞机失事,就能使人不再注意另一架喷气机的坠落。这样,F—4FJ飞机就能瞒天过海,把人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上面。关于野崎在这儿劫走飞机以及他如何飞往风巢的情况,我们都会巧妙地安排好。你就找个什么借口把风巢那些人哄上直升飞机,要是他们乱说乱动,干脆就用武力劫持上飞机也行。直升飞机和来认尸的军官这就飞来。”
不多久,一架新的直升飞机降落了,载来了认识野崎的上级官员,确认无误是野崎的尸体。这样,风巢面临的残酷命运如同坐上无法逆转的传送带送往毁灭之路。
* * *
“在权右卫门河边,有你们好几个伙伴埋在大雪下,可是,总部却要先去处理失事的直升飞机,不是说直升飞机里也无一人生还吗?可遭到雪崩的伙伴也许还活着。至少该分一半人去寻找,要是你们放任不管,原来有救的人也会死去,你不觉得他们太可怜了吗?”秋本竭力在暗示大屋。
“可是,这是上级的命令。”
大屋虽已能顺从秋本的指挥,但对总部的命令却不肯违背,在秋本暗示下也一无效果。而且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使大屋违背他的部队,对上级的意图有所怀疑。因此,必须让他感觉始终没有违反命令精神,巧妙地去欺骗他的上级。
“违背人道的命令也必须服从吗?”
“服从上级的命令是我们的义务。”
“你的伙伴被埋在雪地里,应该先去营救他们。你仔细听着,四周多么安静,连远处的一丝声响也能听见,啊,你听见了吧?你听见了。有人在呼救,在呼喊:救命呵!还喊着:冻死啦。伙伴在呼救,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秋本抚摸着下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这是为了加强催眠后暗示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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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觉得可怜,又有什么法子呢。”
“你直接对队员们说嘛。”
“队员只按塚本二佐的命令行事。”
“能不能假称是塚本的命令呢?”
“这办不到。”
反町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忽然有了个主意。由于来得太突然,如同闪过强烈灼目的光,使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但是,当闪光一现之后,却在自己的脑海里烙下一个清晰的轮廓。
“秋本先生,你来一下。”反町把秋本唤到一旁问。“塚本二佐眼下还在水不入那儿坐镇指挥吧?”
“大屋是这么说的。”
“这样,突击队的主要力量全去了权右卫门山,总部很空虚吧。”
“大概是。”
“塚本手中的兵力,能从大屋口中摸清楚吧?
“摸清楚,打算怎么办?”
“要是塚本身边没什么人,把他扣起来,怎么样?”
“抓塚本?”秋本吃惊地瞪着眼。
“如果能利用大屋他们,也许能行。”
“这不行。尽管施行了催眠术,能听我的指挥,要他反抗上司还办不到。”秋本从惊讶中清醒过来,一口回绝了这个主意。
“不行?先顺着大屋这个地道的职业军人的意思,再设法巧妙地消除他心里反抗上级的意识,不就行啦?”
“不过,为了让他忘记塚本的命令,我花了多少力气呀。”
“不管怎么,试一试吧。只要把塚本抓在手里,什么命令都管用。任你突击队多么强悍,一擒住头,就无法动弹啦。”
“我先得把他们的兵力弄清楚。”秋本也开始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有试一试的价值。他又回到大屋身边再次作催眠术的暗示。
“塚本二佐现在在哪儿?”
“在水不入。”
“为什么不随部队一起行动?”
“那架飞机失事现场还没有清理完毕。”
“那么,在水不入还有队员留着?”
“是的。”
“有几名队员?”
“有五六名。因为飞机残骸大半已经收回了。”
“有别的军官吗”
“原来身边有日野一尉。眼下到直升飞机失事现场执行指挥任务去了。”
“那么,在塚本身边还有什么人?”
“我想只有一名通讯兵。”
“能不能把塚本抓起来?”秋本冷不丁提出这个要求。
这样,暗示上来了个飞跃,往往有使对方从催眠中惊醒过来的危险。但是,施行过几回催眠,彼此间建立了一定的信任,这样可起到使对方思维陷入混乱,丧失判断能力的效果。
“抓塚本二佐?”原来能毫不迟疑回答问题的大屋,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看来他并没有从催眠中清醒过来,只是一时陷入了混乱。
“眼下塚本如同赤手空拳,如果你们三个人冲上去,不难把他逮住。”
“这是不可能的,没有理由是不能任意对抗上级的。”大屋死命地推却。
“有很正大光明的理由哇!是为了救同伴,才不得已拘留塚本二佐,并没有别的动机,是为了救出你们的同伙呀。你没听见他们的哀叫吗?你再好好听听!”秋本又抚摸起下颚。
“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他们的呼救声。”
“他们是不是呼唤着:再不来救,就要死了!”
“是这么说的。”
“这里有你们的骨肉同胞啊。”
“……”
“一个是你的哥哥,还有一个是你的弟弟。”秋本看着木下和山根抚摸着下颚。其实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已经成了秋本的傀儡,不用说是完全信任无疑的。
“你们的弟兄正在受难,能眼看自己的亲骨肉受苦受难而撒手不管吗?只有你们才能去救他们出苦难。让塚本二佐改变主意吧!”秋本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暗示,真觉得自己的亲兄弟被埋在大雪下。
二
塚本决定从行动部队里抽出的场三尉带领两名军曹,派往风巢村去。就要执行军神下达的命令了,那边只有大屋等三人,力量太薄弱。倘若风巢村的人拒不上直升飞机,就必须采取强制手段。
而且,决不可暴露出军神那个魔鬼般的主意,万一遭到抵抗,他们人多势众,事情就不好办了。在这些人的身体上除了摔死的痕迹外,还带上别的什么伤痕那就会后患无穷。对大屋二尉只传达增加三名人员,除此之外,打算等权右卫门山上的现场恢复原状后再细谈。这倒并非不信任大屋等人,这是个非常残酷的命令。怕万一被居民看出什么来群起反抗。而且,这密令只有在将执行前发出,使执行人也没有充分思考的余地才比较安全妥当。
“上级增派了三名队员。”大屋通过步话机收到了新的指示,告诉秋本说。
增派了新来队员,将会失去抓住塚本的机会。
“好,马上出发。增援人员一到,就救不了你们的弟兄啦!”秋本巧妙地将自己的意图推到大屋身上。为了避免他们途中相遇,决定穿林中野兽出没的小道,秋本、福岛和反町三人跟着一块儿去。
“增援队员来了,发觉少了三个人,怎么应付他们?”留守在家的真纪子胆怯地问。
“你就说我们企图走权右卫门河的旧道逃跑,大屋他们去追赶了。”反町想出个好主意。他想,一旦听到我们顺权右卫门河逃跑,塚本也许会把突击队员调往那儿去,这样就中计了。
“他们会轻易相信我的话吗?”真纪子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担忧。而且,虽说这三个家伙眼下是言听计从,还是很难让人放心,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从“梦”中醒来。还要指挥这些危险的“部下”杀进敌阵去,反町他们也太鲁莽大胆了。
“没事儿,会很顺利抓住塚本的。只要先擒住敌酋,余下的就好对付啦。”
“别干冒险的事儿啊。”
不冒险怎么能取得反击成功?但真纪子禁不住这么叮嘱他。
* * *
反町一行直往塚本的大本营杀去的时候,从权右卫门山现场发来报告,已经认出了野崎的尸体,那架载着野崎原来上司的运输直升飞机也停在权右卫门山。
塚本一接到报告,立即发出“作战”命令。这回行动决定由,日野一尉直接指挥,执行这么残忍的命令,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已经增派了的场三尉等三人去了风巢,他们到达那儿跟大屋二尉汇合之后,就可以下令让他们把风巢所有的人弄上飞机。”
“明白了。”
“你注意,弄上飞机也许还行,推下飞机的时候说不准会引起反抗,
“有点儿反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骗他们上飞机的借口明白了?”
“是的。”
“给我干得漂亮、利索些!”
日野坐上直升飞机刚起飞,已到达风巢的的场小队送来令人忧虑的报告。
“什么?客店的三个男子企图逃跑,大屋二尉去追赶了?”塚本不禁提高了嗓门,村里少了人,这次行动就失去了意义。
“大屋二尉怎么没来报告?”
“我想他急忙去追赶,所以没工夫联系。”
“查过他们的脚印吗?”
“村子周围的雪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脚印,一时很难辨别。”
“那三个人逃跑的当口,大屋在干什么?”塚本怒气冲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