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在送一个女人到这里的途中被捕的。”
“怎么会捅出这样的娄子来?!”
“听说有人在跟踪,中途那个女的闹了起来,他在用匕首威胁她时被捕了。”
“最终中谷也被注意起来了。”
支仓大声哀叹道:
“只好马上回事务所。”
“这两个人怎么办?”
“派看守,把他们关起来。”
支仓似乎已顾不得处罚稻木和美代了。
稻木和美代两人的手脚被捆绑着倒在地上。中户组除了留下看守外,其余的都像退潮似的退走了。
对稻木和美代的处罚虽然缓期了,但这只不过是缓期执行死刑而已。他们在没有解开绳子的情况下被关了起来,只有看守经常送饭来,没有任何消息,形势有何变化也一无所知。但有一点是知道的,支仓绝对不会把他们忘了,好像是发生了比处罚他们更重要的事情。支仓曾透露“中谷也被注意起来了”,这说明在中谷身边发生了异常的变化。
因为禁闭室的窗户是关着的,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也不知道已经被关了多少天,只有上厕所时才解开脚上的绳子,但也有看守跟着。
开始时他们总是睡不着,但最终疲劳征服了恐惧,也许是在绝望中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他们就在被押绑着的情况下,在地上睡着了,但是一直是处于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的状态中。
“总算还活着。”
美代一睁眼就看到稻木和自己同样的姿势躺在身边,确认都还活着。美代当初是利用稻木作为逃亡的工具,但现在他和自己一样成了同命运的同伴,而且这个命运也是美代勾引稻木一起逃跑造成的。稻木只不过是美代的逃亡工具,但他却舍身保护了她,这使美代十分感激。
美代认为她是身陷绝望的地狱中的囚人,对舍身保护自己的稻木不可能有什么报答,但可以用自己的心去温暖他。虽然她的手脚被绑着,无法拥抱他,但她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靠近他,使两人的体温相互交流。看守者看到他们在地上紧紧依偎着的身影都产生了嫉妒。
美代切身感到稻木的体温温暖了自己的心,犹如在绝望中得到稻木的拥抱,使绝望的心情多少有些减轻,于是她在稻木的体温保护下安睡了。
不知是第几次进入睡梦,美代被摇醒了,她还以为是稻木在推她。因为这时美代正梦见稻木和她手拉着手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散步,美代虽然知道这是做梦,但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说:“再让我睡一会儿。”
但还是被摇个不停。美代好容易醒过来了,从刚醒的蒙咙视野中,看到有个黑影蹲在那里,但不是稻木。
正当美代要喊叫时,嘴被厚实的手掌堵住了。这个人把食指放在嘴上,向美代暗示不要吱声,就开始解捆在美代手脚上的绳子。从远处射来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出是男人的侧影,但由于戴着墨镜和大口罩,所以看不出他的真相貌。
这个人解开了捆在美代身上的绳子,稻木的身体也就获得了自由。美代和稻木恢复自由后,都茫然不知所措地待在那里。这个人便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门锁已经打开,看守的人也已经睡觉了,赶快跑出去!”
他说话的声音是故意装出来的,好像嘴里含着东西。
一问他“您是……”他就“嘘”了一声,示意不要说话,并小声催促美代和稻木:
“快!快!”
一打开禁闭室的门,外面就是一个小厅,沙发上有两个熟睡的男人,他们的睡态难看,几乎快从沙发上掉下来。桌上堆满了空酒瓶、酒杯和烟头。
释放美代和稻木的那个男人,把钥匙放回到看守的口袋,便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这里的房子很像饭店式的建筑,一走出门就可以听到流水声,附近是河滩地,可以看到一条很长的堤坝。
“过了堤坝沿着河滩走就不会被人发现。在药师町有个川越旅馆,里面住着一位叫土谷的人,你们就去找他吧!别让人发现,如果再被抓到就没有命了。稻木,就都委托你了!”
美带走了几步又回头问这个男子:“您为什么要救我们?”
那个人用指责的口吻说道:
“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已经没有时间了,快走吧!”
他说完了就向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在黑暗中消失了。
4
土谷荣一郎对矢代美代和稻木突然来求救感到很吃惊。因为自己正为他们失踪感到不安,正在寻找他们的下落。土谷认为美代可能知道秋本和子被害的真相以及松原的下落,也就是说她是掌握案件的关键人物。
现在美代主动跑到土谷这里来。一了解情况,知道她是同稻木逃跑后被中户组抓回羽代,在关押时突然被一个神秘人物营救,并叫他们来找土谷。
“你对那个男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吗?”土谷问道。
“他的声音好像很熟,但是想不起来了。他好像故意在嘴里放上了东西,使说话声音改变,而且还戴着墨镜和口罩,更认不出来了。”
稻木也说没有印象。把自己的脸遮盖起来和故意改变语声,说明他有不便之处,而且肯定是美代和稻木认识的人。
这个神秘男子叫他们来找土谷,说明他知道土谷的身份和土谷在羽代的住处。知道土谷情况的人,只有以秋生为首的A县警察署的极少数人和羽代警察署中渡边领导的“未被收买派”。
如果从A县来的人,土谷一定会认识的。打人中户组的只有松原一个人,如果是松原的话,他没必要对美代和稻木隐瞒自己,而且他也不知道土谷的住处。那么,可能是羽代的“未被收买派”打入到中户组的人,但是土谷没有听渡边说过这件事情。
也许中户组已经知道土谷的存在,想用“媒鸟”引他上钩。如果这样,很可能是在同大规接触时让中户组发觉的。土谷现在就在羽代市内,等于在中户组的手中,不过如果中户组想处理土谷,完全没有必要使用这种高价的诱饵。假使他当真是一只“媒鸟”,这对中户组来讲也是极其危险的。
矢代美代告诉土谷,她并不知道秋本和子被杀的真相,她之所以要逃跑是因为她觉得下一个被杀的可能就是自己。
“你为什么会觉得下一个就轮到你呢?”土谷问道。
“和子被杀之前,我们说好了要一起逃跑,我想这个计划大概让中户组知道了。”
“听说杀害秋本和子的凶手不是中户组的人,而是一个叫田泽弘的记者。”
“这是伪造的。”
“我想一定是秋本和子想把中户组所做的坏事告诉记者,而这件事让中户组事先知道了,所以他们就杀了和子,并让记者当了替罪羊。”
“中户组做了什么坏事?”
“数不胜数!首先是强迫我们卖淫。”
“中户组经营卖淫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仅是中户组,其他暴力团也干这种事。卖淫是暴力团重要的财源之一,也就是说,只是揭露他们卖淫不算什么新闻,而且对中户组也不会有多大的打击。”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俩一起被捕,虽然在于钧一发的时刻被身份不明的男子救了,但是在此之前,支仓说过要杀你们吗?”
“没有。他说要把我公开卖淫展示,对稻木先生是砍手指。”
“看来他们并不准备杀了你们。”
“是的,好像没有打算那么做。”
“按这个道理,秋本和子也一样可以不被杀害的,他们绝不会只因一只‘笼中鸟’叫了一声就杀掉它,并且伪造凶手,这是小题大做。估计秋本和子是由于知道比经营卖淫更加对中户组不利的重大事件,所以被灭口了。”
“更加不利的事件是指什么?”
“你听说过松原忠太这个名字吗?”
“松原……先生吗?”
“他原是A县警察署的刑警,带着特殊任务到羽代来后,不久就失去联系。”
“是吗?”美代的表情没有特殊反应。
土谷对稻木说道:
“怎么样?松原先生在中户组里,你也曾在中户组待过,应该知道的。”
“中户组有各种各样的公司,人员也非常多。”
“我想他在组里一定是很吃香的,最近难道没有听说中户组中有人失踪?”
“我在组里是属于最底层的人,对上层的情况不了解。”
“估计秋本和子可能知道松原先生的下落,松原先生是由于掌握了中户组最致命的弱点才被灭口的,而和子也因知道这个事实而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这个事情和子一点也没有告诉过我,假如她知道这个秘密,一定会告诉我的。”美代说道。
“你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大约在她被杀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会上。”
“那么估计她是在这之后知道的,你们之间是不能自由联系的吧?”
“和子就是想告诉我也有办法,这一点可以肯定。”
“你刚才说,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举办的晚会上,你们有机会出席这种正式的晚会吗?”
“中户组是市里的暴力团,我们是根据中户组的命令被派到晚会上当女招待的,接待的客人差不多都是市政府的客人。”
“所谓的接待就是指夜里‘侍候’客人吗?”
土谷为了尽量避免实“卖淫”这个刺耳的字眼,故意使用古老的语言。
“就是这个意思。晚会正是为了让客人挑选女人才开的。此外,有时也把我们当做高尔夫球比赛或中彩的赠品。”
美代好像已经解除了紧张情绪,语调也轻松起来了。但土谷向她了解他最关心的“初恋的诗集”是怎样到了她手里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
“中户组是大场的保镖我是知道的,但中户组在举办的正式晚会上,甚至对市政府系统的客人卖淫,噢!对不起,失言了,提供女人,实在令人吃惊!”
“其中还有大政治家和官员呢!这些人平时道貌岸然,装得一身清白,实际上却是到羽代来寻花问柳作乐的。”
“都有什么样的客人,你还能记得吗?”
“侍候重要人物时,市政府方面的人就格外小心,不让我们知道他们的来历。然而有的客人主动地把名片给我们,也有人问我们要不要他们照顾,有的邀请我们以后常去见面。但是同客人直接交谈是被严格禁止的。”
“你有他们的名片吗?”
“都没有带出来。”
“哪怕是名字和官衔也行,你能回想起来吗?”
“有几个是当议员的,其中有一个叫德岛,他执拗地邀请我去东京,说到东京后给我买公寓,我也有意要去,但支仓不让我去。”
“德岛!是民友党的德岛吗?”
土谷想起了当时执政的民友党的年轻鹰派德岛清隆的名字。他被称做民友党的浪荡公子,并且是因此而引起非议的议员。
“对,就是他。他说要同大场市长交涉,把我接走,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你还能回忆起其他的人吗?”
“其余的好像防卫厅方面的人多一些。”
“防卫厅?”
“其中也有年轻的,差不多都是少校和上尉军官。这些人格外的痴情,即使只有两人在一起时,也不动手。总是通宵达旦地跟我谈一些很难懂的事情,但多数是令人心情舒畅的。”美代的表情似乎在回忆艰难的“笼中鸟”的生活中唯一的快乐。
“难懂的事情是指什么?”
“他们说这样下去日本就要灭亡,现行体制应进行根本的改革等等。”
“噢!讲这样的事情?!”
“他们说现在的政治家多半是腐败的,日本的国民也仅是陶醉于眼前的和平和繁荣,只有他们才真正担忧日本的前途。如果他们不起来进行‘维新’,日本就无法复兴起来!”美代逐渐地回忆起来了。
“‘维新’?!”土谷的眼神充满着惊奇,有如听到军国主义时代的亡灵突然复活那样感到吃惊。
“他们确实是这样讲的。”
“你这么一说,倒使我想起支仓说过,他的组员可能当自卫队的干部。如果这样,他的喽罗和自卫队是什么关系?真令人不可思议!”稻木插话说道。
陆上自卫队西北方面军第×师团司令部设在羽代市,因此羽代市与自卫队的关系很密切。此外,大场一成对自卫队非常照顾,曾经把自卫队拉到羽代市郊的草原上,参加陆上自卫队定期举行的秋季联合大演习。从这个角度看,市政府的客人中有很多防卫厅方面的人也不足为奇了,但土谷心中却有些不安。
大场一成曾经扬言,要靠他的权力和财力,把羽代建成一个绝对独裁和个人统治的城市。还要依靠中央政界扶植,把羽代市建成为日本国中的“独立王国”。他的势力很大,不能把他的扬言简单看成是某一地方政客的狂言而付之一笑。
如果把频繁拜访“独立王国”的鹰派年轻议员、防卫厅官员、青年军官,以及他们所说的“维新”、支仓所透露的中户组要加入自卫队等一系列人物的活动和言论综合起来看,就会觉得羽代市好像正在进行一项秘密的阴谋。虽然这项阴谋还没有具体、完整的轮廓,只不过是从中户组所豢养的妓女提供的情况中加以想象的海市蜃楼罢了,但是这个海市蜃楼所显示出来的形象,却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美代小姐,你能不能把他们给你的名片设法取回来?”
土谷还是不死心地向美代要名片。他想如果能把美代所接待过的客人的名字弄清楚,就有可能把这个“海市蜃楼”的轮廓搞清楚一些。
“也许取不回来了!”美代虽然这样说,但却提供了一个很有希望的情况,“我曾经为逃跑做了一些准备,我怕带着行李逃跑会引起怀疑,就把行李一点一点搬出来,暂时寄存在美容院,准备住处定下来后再让美容院寄给我,也许名片就在行李中。”
“太好了,那个美容院在什么地方?”
“就是鱼菜町的‘外出美容院’。但要小心一点,也许那里也有中户组的人。”
幸好“外出美容院”还没有受到中户组的追查,美代所接待的客人的名片都原封不动地放在行李中。土谷看了这些名片,使他们想象中的黑暗更加扩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