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冈弘子终于感到刀折矢尽,灰心丧气了。她对她的住处非常满意,下决心绝对不再搬家了,但到了孩子的生命都受到威胁的份儿上,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一直住在南青山一丁目的一栋公寓里,距离青山、赤坂、六本木都很近,办什么事情都很方便,连空气都很清新,清风中蕴含着一种馨香气味。
白天很好,夜里更好,位于灯火辉煌的都市中央地带,处于微暗的间接照明的底部。她住在这里,看到的夜色是紫的。
处于都市的最中心,却并不嘈杂喧闹。就象台风中心的宁静一般,虽然地处日本首都机能最集中的地域,气氛却很优雅恬静。
弘子非常喜欢这种气氛和环境。
在不远的地方,就有漂亮的餐馆、时装店、饭店、咖啡馆等。这里不仅有舒适的住房,而且还有整洁漂亮的街道和可亲可爱的邻居,的确是一个理想的住处。弘子把这里当做永久栖身之处,丝毫没有搬家的念头。
恶劣的地产业者看上了这个地方,他们先是用重金收买,收买不成的话,就用各种方法进行恫吓。
首先.以弄到手的房间为基地,聚集一群坏蛋,日夜对住户进行骚扰。对女孩子说些下流话,夜里通宵大吵大闹,使得年轻妇女怯而生畏,结果八成的住户都屈服了。
对最后剩下的住户,或打电话进行捣乱,或给你送来刀片,或把玩赏动物的尸首放在你门口,或者没有订购就给你送来五十份寿司或面条,或者给你放把小火。
结果使顽强抵抗的住户也搬走了,最后只剩下了两户,其中的一户就是高冈弘子。她本来决心抵抗到底,后来她的五岁的独生子阿真被自行车撞伤了,地产业者还说什么“幸亏是自行车撞的,小心下次别让翻斗汽车轧着”,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对于丈夫病故、一个女人支撑着整个家庭的弘子来说,阿真是她唯一的希望,万一阿真有个好歹,再好的房子对她也没有意义。对方知道她这个弱点。
最后她终于搬到新宿来了,这里的住所,和过去青山的住所相比,可说有天壤之别。
她想暂时住在这里过渡一下,以后找到好地方再搬走,这个地方尘土飞杨,街上吵吵嚷嚷,喧嚣声不绝于耳。这里的人言行粗野,缺乏教养。
青山那里的人很有教养,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彼此之间也很讲礼貌。而这里的居民,都俗不可耐。
总之,这里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集拢而来,彼此之间没有丝毫邻里之间的亲密气氛。
这栋新建的公寓看上去很豪华,但细处缺陷很多。因外墙上贴的瓷砖不断剥落,在出入口的上面挂上保护网。房间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漏进水来;楼上住户的脚步声,敲大鼓般响;室内空间,总象有音响回荡。
不知是不是附近有电波故障,电视屏幕的影象不清晰。青山的空气中飘荡着花香,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废气的恶臭。
最大的欺骗是,宣传是朝正南的房子而实际上却相当偏西,到了夏天满屋子全是夕照。
在青山,从神宫密林缓缓西下的夕阳美景是那么迷人;而在这里,照射在高耸入云的楼群的夕阳却惹人心烦。和青山对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使弘子感到索然乏味。
特别没有意思的是,新公寓的住户走个对面也很少打个招呼,但对别人的私生活却很感兴趣。
就说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过活的弘子吧,总有人挺起鼻子嗅一嗅在她的生活背后有没有男人的气味。
可是对打扫公用楼梯和自治会安排的值班,总是找出各种借口加以逃避,摆出一副利已主义个人主义的嘴脸。
有不少住户把楼道或院子的自家门前的垃圾扫到邻居的门前去,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弘子的房间的紧楼上一层的住户,就是一个品质恶劣的人。深夜把立体声放足最大音量,丝毫也不考虑四邻的安宁。楼上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好象要把楼下的天花板踩穿。从阳台上哗啦哗啦地往楼下倒水,啪嗒啪嗒地往地上吐痰。他的生活很不规律,整天闷在屋子里,但最近几天以来,却完全没有了声息。
这个人就住在弘子的楼上,弘子却不大认识他。
有一次弘子和他擦身而过,他戴着深色墨镜,把脸转过去,当然俩人没有打招呼,看样子他有二十多岁,不知道干什么工作,传说他是个流氓。
弘子因为吃过地产者的苦头,现在虽然心里有点窝火,也只好忍耐着,反正也不想在这里长住下去。住在楼上的那个人,好久没有动静了,一晃过去两个月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楼上那个人搬走了吗?”
弘子对她弟弟说。她弟弟是怕这里不安全,住在这里给姐姐作伴的。
“看样子也不象是搬走了。”
“出去旅行的话,时间也太长啦,是不是出国了呢?”
“他是个流氓,也许在外边被人干掉了。要不就是……”
弟弟刚说到这里,有点害怕的样子没有再说下去。
“要不就是什么呀?”
弘子看他说了半截就不说了,于是问道。
“不,没什么。”
“你说嘛,我想知道。”
“我说了,你可别在意呀!”
“不在意,不在意。”
“既然是个流氓,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人杀死了呢。”
“被杀害了,在什么地方呀?”
“当然是在家里啦。”
“在家里.就在楼上?”
弘子不由得看了看天花板。
“要是在外边被杀害,早就引起骚动了。”
“你说他的尸体就在楼上,真讨厌!”
“瞧,在意了吧,”
那时姐弟俩的对话,就谈了这些。但随着时间的经过,弟弟的话使她牵肠挂肚起来,越来越放心不下,眼睛老是看着天花板。
最初只是怀疑是不是死人的尸体就在自己的头顶上,后来逐渐地觉得实有其事了。就算是出国旅行,也不会一去就是两个月。而且从外边一看,阳台上还有零星什物,要是出去长期旅行,也应该收起来呀。
一天夜里,弘子一觉醒来,眼睛看着天花板,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会儿,她发现天花板的一角有一块洇湿的地方,看上去有点象是花纹,可是刚搬来的时候,那里好象没有这种花纹呀。
从那以后,污迹一天一天地扩大,弘子心想准是什地方又漏水了,这个公寓的工程技师真差劲。
但是污迹的颜色不象是水涸的,紫黑紫黑的,好象是废油……不,和血色差不多。
这时,她又想起弟弟的话,两者一联系起来,使她不禁毛骨悚然。
但她又想不会吧,想象得很可怕,但终究不是现实。钢筋混凝土建筑,血怎么会洇过来呢?一定是在电视里看尸体看得太多引起的幻觉。
弘子这样说服了自己,但不久又感到屋子里充满着一种怪味,而且怪味好象是从天花板洇湿的地方下来的。
弘子终于忍耐不住了,问弟弟说;“你最近没闻到一种怪味吗?”
“我没有闻到有什么怪味。”
弟弟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的感觉真迟钝。”
弘子这么一说,阿真也说:“真臭,我讨厌这种昧儿。”“阿真,你也闻出来了,不是我的鼻子作怪吧?”“你们这么一说,真的有一种怪味。”弟弟也随声附和了。“你可真行,什么都不当回事。你把梯凳拿来,闻闻污迹那里有没有怪味。”
“啊,那里怎么出现了污迹呀?”
弟弟好象是第一次看到天花板上有污迹。
“说你感觉迟钝嘛。”
弘子催弟弟快去,弟弟从堆房里把梯凳拽出,立了起来。然后在姐姐和阿真的照护下爬上梯凳。
“喂,闻闻有没有怪味。”弘子说。
弟弟站在梯凳上,将鼻子凑近污迹。这时他皱起眉头。
弘子一看弟弟的表情,立即说道:“怪味果然是从污迹那里来的!”
她的脸上没有了血色。污迹是臭源,说明不祥的想象猜中了。
“一定是老鼠死在那里了。”
弟弟说话的声音,仍然从容不迫。
弘子立即拨通110号电话。这事要是发生在青山,她一定先叫附近的人来看看。
九月十五日,警察署接到新宿区大久保二丁目的公寓住户关于天花板上有血样污迹并有怪味的报警以后,首先派该地区主管署的警车前往现场察看情况。
报警人住在大久保二丁目的大久保路往北稍拐一点处的新建的公寓里边。看上去是一栋很豪华的七层建筑,外壁上贴的是印度红颜色的磨光砖,外观很是漂亮。
出现问题的房间,是四层靠边的407号室.报警人是住在它下边的307号室的住户。
警官敲407号室的门,没有回答,好象家里没有人。但报警人说是有怪味和血样污迹,可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叫来管理人打开了房门。
一开门,明显闻到一股子怪气味。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