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之夜(1 / 2)

花骸 森村诚一 8348 字 10个月前

1

当天夜里,太田梦见了母亲。他的家只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过着寂寞的生活。无论是学校的运动会还是家长会,父亲是绝对来不了的。母亲为了填补父亲的空白,尽量为太田挤出时间。只有太田才是母亲生活的唯一乐趣。可是无论母亲怎样地关照,毕竟不能顶替父亲。虽然同是父母亲,父亲和母亲的作用却各不相同。

父亲是从什么时候起离开太田的呢?这段别离前后的记忆都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如同被钢锹完全铲走了似的,唯有那一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在他生活的道路上,存在有失去父亲的一段断层。

实际上,还是在太田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父亲没有参加过他的开学典礼,每次家长会都是母亲参加,她总是悚缩着身子,仿佛要把自己掩藏在其他的家长的身后似的。每当太田叮问自己的爸爸在哪儿的时候,母亲便悲伤地闭上眼睛,喃喃地回答:“他在你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这前前后后的回忆,如同映照在水面上的影象,刚要固定成一幅画面,却又被新的水波破坏,分割成无数个碎片。每次追思,一到关键环节,轮廓就模糊了。如果硬要去想,刚集中思绪,脑袋便痛得象要炸裂开来。有什么因素在阻碍他重温这段往事。

太田察觉到每当自己打听父亲,便惹得母亲伤心,此后就避免当母亲的面提父亲了。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不清晰,还是残存着有关父亲的琐碎记忆:他深夜回来,叫醒梦中的儿子,用酒气呛人、满是胡须的脸蹭太田的脸蛋。他只是在心情舒畅的时候才爱抚太田,接着又是不声不响地离家,接连几天不回来。随着这种别离的日渐增多,对父亲的记忆也就完全消失了。

久而久之,太田终于从母亲那儿知道父亲是有了相好的女人,时常扔下自己的妻小,跑到那个女人那儿鬼混。这时,他对父亲的怀念便一荡而空,索性说心中凝聚着对不仁不义、舍妻拋子的父亲的憎恶。后来,太田也长大成人了,他懂得了男性的生理。但他想,如果只是为了满足雄性的欲望的话,就不应该和妻子生下后代。雄性的欲望和做父亲的职责并不完全一致。父亲追求新的女性,可以随他的便,但是为此而被抛弃的母子,却不得不和严酷的生活进行多么顽强的搏斗,过着多么寂寞的日子啊!

太田讨厌新年。因为每到新年,映进他的眼帘的都是衣着艳丽的孩子们被父母领着去参拜神社,充满幸福美满的家庭的画面。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没有父亲的寂寞生活,稍有平静的心,每年却都要受新年的干扰而重新波动起来。

母亲只能靠做针线活来抚养太田,所以劳累过度,在太田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患肺炎死去。临终的时候,母亲躺在病床上,三番五次地摸索着,要拉太田的手。然而,即使太田把手伸过去,她也已经没有握住它的气力了。太田认定是父亲杀死了母亲。靠邻居们的帮助,总算安葬了母亲,不用说,父亲不会来参加葬礼,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什么地方,也根本无法向他通知母亲的死讯。

当了警察以后,太田还是没有拋弃对父亲的宿怨。索性说,随着岁月的流失,怨恨的种子越扎越深。他之所以要当警察,说不定其中有一个潜在的动机,就是尽管不知道父亲现在什么地方,可是或许有一天会找到他,要当面向他述说母亲临终时凄凉惨淡的情景吧!

时至今日,太田还记得母亲临终时那双手的动作。那是一双由于支撑母子两人的生活而干燥皲裂的手。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伸出的那双已经没有丝毫气力、假肢般的手,仿佛不是在摸索自己,而是在拼命地寻找父亲。母亲宽恕了父亲。

“可是,我绝不宽恕他!”

太田为自己的喊声所惊动,不由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身下并不是自己家的睡床,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阴暗处传来的细微的水流声,邻床响起的下田的鼾声,使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三户镇的旅馆。

他俯卧身子,从枕旁取来香烟,一面注意不惊动下田,一面悄悄地点着火,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梦中的母亲和自己的情景,同今天去调查的山根家的情景交融在一起。山根在外出做工的地方被人杀死,只留下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和他的母亲。尽管与太田的身世不同,但在这个世界上又增添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由于犯人瞬间涌起的杀意,造成了母子从此不得不在痛苦、寂寞的生活中熬煎的后果。黑暗中,太田暗自发誓:

——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凶犯!

2

侦察总部接到太田的报告后,一致认为:如果青田和岛村还活着,他们肯定要和家里联系。下田提出的青田和岛村也都被害的设想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在目前阶段,还不能解除对他们二人的怀疑,当务之急是尽快追查下落不明的这两个人。

说是追查这两个人,可谁也琢磨不透他们何时回家。况且如果真象下田设想的那样,两个人都已经遇害,尸体又被隐匿起来的话,他们将永远不会回来。

侦察总部决定在三户局的配合下,监视青田和岛村的家,同时在他们回来时有可能经过的路口设下埋伏。考虑到前一个阶段的人员安排,监视寒畑村的工作,主要由太田和下田负责。他们住进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房间,执行寂寞、艰苦的监视任务。由于不知两人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一时一刻也疏忽不得。下田负责青田家,太田负责岛村家,在适当的时候和总部派来的增援人员轮换。

青田和岛村也有可能从外地和他们的家属联系。这两家都没有电话,多半要通过信和电报来沟通。于是,驻村警察与邮电所和电报所取得联系,请他们暗中协助。虽然不能拆阅信件,了解写些什么,但是约定如果有来自这两个人,或者其他可疑发信人的信件,要速与警方联系,这是个小地方,驻村警察与有关部门的人都很熟,所以没有多费口舌,对方便满口答应了。

倘若两家的家属发现自己处于警察的监视之下,很可能会通知这两个人不要靠近村子。那样,这煞费苦心的安排就会一无所获。而这一点又很难处理妥当。在仅有一名驻村警察的寂静山村,一下子有来自东京和三户局的几名警官和刑警出出进进,总会露出森严的气氛。虽然总部派来的增援人员极力避开派出所,住在寺院僧侣的卧室或小学校的值班室里,但也会引起骚动。

“这可不行!”太田咂嘴说。

“这么一来,即使青田他们回来了,可一察觉到这种气氛,就不会进村。”下田也为这打草惊蛇的气氛皱起眉头。

“如果这样乱哄哄的,莫不如就我们两人设埋伏更为方便,虽然力量单薄点。”

“现在釆取措施也不晚,让增援人员撤回去吗?”

“三户局的人倒是无所谓,可总部来的同事是奉命执行任务来的,咱们自然没有权利让他们回去。”

现代侦察都是有组织的行动,即便在现场出现了问题,由上级决定了的事情,下级不能立即改变,容不得自做主张。更何况这些侦察人员也是人,都有一种名利心。如果说从东京特意赶来支援的人“碍事”,让他们回去,大家就会认为太田和下田想独吞这份功劳。

3

继续进行渺无目标的监视。这期间,负责搜查青田和岛村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的小分队,甚至把稍有可能的场所都搜到了,连早已断绝来住的远亲旧友也打听个遍,始终不见两人的踪影。这样,最后只剩下了他们的家。既然没有目标可寻,侦察总部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两户人家了。

毫无收益的埋伏持续了两周,侦察人员们已是心灰意冷,住在寺院和小学校里不能充分地休息,后来,由于学校开学,众人又都集中住在寺院,不仅伙食缺乏营养,而且连洗澡和洗衣服都很困难。再说,也不能总是这样麻烦三户局。

在这种情况下,一度未被采纳的下田设想,又被重新提了出来。

“守候到现在还不照面,是不是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他们两人是犯人的话,作案后,无论如何也要和家属取得联系呀。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渺无踪影,这说明……”

“恐怕再监视下去也是徒劳。”

下田的设想之所以死灰复燃,与其说是由于证据确凿,毋宁说是出于人们信心的动摇。

现场监视人员军心浮动,确实影响到侦察总部的侦察方案,不能总是等候“死者”,白白浪费力量了。

正当总部下定决心要修改侦察方案的时候,寒畑村发生一段小小的插曲。这段插曲微不足道,而且主角也不是监视的对象,所以险些被疏忽过去。

那天清晨,下田为了换班监视青田家,急匆匆地沿着田间小道走着。山村还沉睡在晨雾中,万籁俱静。在理应早起劳动的山村的清晨,不见人踪,足以说明这个村庄已是处于荒废的状态。或许是受到周围气氛的渲染,连小鸟也不歌唱,时而从远处传来不合时宜的公鸡报晓声。

举首仰望,透过淡淡的晨雾,看见蔚蓝色的天体清澈透亮;看来,又是残暑中酷热的一天。

突然,下田对面的薄雾浮动,隐隐约约地走过一个人来。待到近处再看,好象是怀抱婴儿的女人。

“啊,山根太太!”下田打声招呼,对方却象刚刚发现下田似的,惊恐得止住脚步。或许是只顾边走边考虑问题,或许是原以为对面来的人是村里的乡亲,而根本没有料到是刑警,所以有些惊慌吧,一时间竟瞠目结舌,抱着孩子呆立在小路上。不过,她立刻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招呼说:“早上好!”

“您这是到哪儿去呀?”看见她与平素迥然不同的一身溧亮的衣着,下田不由询问道。原来蓬乱的头发已经梳拢成时髦的发型,脸蛋仿佛也施了淡妆。仅这么稍一打扮,就宛若他人。思想起来,山根克子也就三十岁左右,可初次访问她的时候,却误以为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呢。不用说,今天的这副模样,是她本来的风姿。

克子怀里的小孩,也是一身出门的衣服。 ‘

“嗯,我……不,是上三户买东西。”

“路上走好啊!”

双方只说了这几句话,就各走各的路了。下田朝青田家的、向走了一段路后,停住脚步。他总觉得山根克子刚才的举止言谈很是蹊跷,看她吃惊的那副神态,给人以惊恐万状的感觉。与其说是本以为对面来人是村里的乡亲,却没料到是刑警而感到的惊恐,莫不如说是由于和最不愿意遇见的人走个照面,而感到的狼狈。

——为什么不想让刑警看见自己去买东西呢?

“上三户买东西”,克子的回答又一次在下田的耳畔响起,这番话,是在下田问她到哪儿去,她回答了“嗯,我……不”之后,慌忙更正似地补充说明的一句话。

“这么说,或许她不是去买东西,也不是去三户……”下田心头一动,他想到克子是不是被青田或者岛村喊出村的?而青田和岛村被视做是杀害山根的最大嫌疑犯。怀疑青田等人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克子。由于根本不能设想他们二人会与被害人的家属联系,所以山根家不包括在警察监视范围之内。而且警察们还认为,至少青田等人不会在同自己的家属通气以前,先找山根的妻子联系。

可是,把青田和岛村视做嫌疑犯,毕竟只是警察们的设想,或许他们并不是犯人。也许是由于他们发现自己的家属被监视,无可奈何才同山根的妻子接头的吧?

“监视山根克子!”下田暗下决心,转过身来。这时,只见在缥缈的薄雾中,头班的公共汽车已经发车了。

4

下田行动果敢迅速,当即决定追踪。幸好三户局开来一辆吉普车,载着下田和太田,尾随在那辆公共汽车的后面。

克子乘坐的这趟车是从十和田湖游览地始发,经由休屋、三户,到一户去的。坐这趟车,表明她说到三户去,并非谎话。

吉普车竭力避免引起克子的注意,若隐若现地尾随着。用速度较快的吉普车追踪“山村公共汽车”,还要不被车上的乘客发现,确实是件困难的事情。果然,克子在到达三户之前,没有在中途下车。 “注意,她下车了。”

“这是站前,咱们怎么办?”

两人稍微背着脸,监视在三户火车站前下车的克子。如果果真买东西,理应在火车站前面的商店街下车。克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周围,毫不犹豫地走进候车室。

“她要上哪儿?”

“看不出是走远门。”

两人在火车站前下了吉普车,跟着进了候车室,只见克子正向月台走去。已经开始剪票了。

“抱小孩的那个女人,刚才在这买票的那个。嗯,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她的票是到哪儿?对,我是刑警。”太田赶到售票口询问,下田继续监视克子。正是通勤时间,车站里多是上下班的职工和学生。

“抱小孩的……啊,是到本八户。”

“本八户?好的,来两张本八户的票!”

太田正在买票,下田赶过来汇报说:“她在南行的站台头上呢。说什么去三户买东西,纯粹是撒谎!”

“为什么要撒谎呢?怪事儿。”

“果真是青田或者岛村把她找出来的吧!”

“很有可能!如果不是那样,就没有必要欺骗我们。”

“咱们用不用找人帮忙?”

“已经来不及了,火车进站了。”

看来这是一列通勤火车,车内乱糟糟的,几乎都是去八户的职员和学生。混乱的秩序反倒为追踪创造了条件。车厢中间部位,有人让出一个座位,克子抱着孩子坐了下来,似乎没有发现这两名刑警。

这列开往鲛镇的普通列车,在八户(旧尻内)与东北干线分道,经由本八户去鲛镇。三十分钟过后,车到本八户,车内乘客几乎都下空了。

“是在这儿下吧!”

“果然是去八户街里。”

山根克子混杂在通勤职工的人流中,登上天桥,走出出站口,来到站前广场。她一面圆瞪双眼,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一面朝站前大道走去。

“好象在寻找什么。”

“找指定的会合地点吧!”

“也许那两个人在那儿等着呢。”

“下田君,千万要留神。”两人精神高度紧张。

克子似乎没有料到刑警会跟踪而来,走进一家名叫“北斗”的咖啡馆。

“怎么办?”下田盯着太田的脸,询问是两个人动手,还是等着找人支援。不过,这只是出于对先辈太田的礼貌,年轻力壮的下田,如同直面猎物的猎犬,已是跃跃欲试了。

根本来不及喊人支援了,猎物随时都有逃跑的可能。

“闯进去!”太由确认再没有旁门之后,命令说。

下田推开咖啡馆的门。这是一间充其量不过十坪①大小的小店,进门就是柜台,有七八个茶桌。也许不是就餐时间的原因,顾客稀稀落落。这是一间典型的为旅客候车服务的站前咖啡馆。室内比较明亮,由于是不追求时髦的小店,所以照明设备齐全。

注:日本的土地面积单位,一坪约为3.305平方公尺。

发现有人进来,坐在靠近门口的茶桌旁、正在说话的女人抬起头,她正是山根克子。克子脸色骤然苍白,坐在她的对面,侧脸朝向店门的男人也随着转过头来。他好象一眼就看穿了来者的身份,惊恐地要站起身。桌上的茶杯滚落到地板上,摔成碎片;抱在克子双膝上的小孩被吓得放声大哭。

这时,两名刑警已经站到了那个男人的两侧。

5

和山根克子说话的那个人,似乎料到自己难以逃脱,索性转身朝向刑警问道:

“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在人家正谈话的时候,这么放肆地胡闹……”

“我是东京碑文谷警察局的太田,这位是警视厅的下田刑警。”太田报明身份,依然没有放松戒备,并且摆好了不管这个人如何动作,都能灵活对付的姿势。

“二位刑警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可没有做什么坏事。”意识到周围看热闹人的目光,男人的语调硬气起来。

“请问你的住址和姓名。”

“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们?”

“这是公事,请你协助。”

“他不是坏人,是我的亲戚,姓大森,叫秀夫。请你们不要这样对待他。”僵持中,克子插言说。这个人既不是预料中的青田,也不是岛村。他三十岁左右,象是体力劳动者,长相和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并不一样。

不过,做为刑警,不会轻易放过克子遮遮掩掩专程来相会的这位男人。况且刚才他见到刑警时的举动,也超出常态。

“太太!”下田把脸朝向克子问道:“如果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撒谎,说是去三户买东西呢?”

“对不起,我本不想撒谎……”克子羞怯地低下头。孩子还在号啕大哭。

“可是你到底还是撒了谎。”

“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在丈夫死后不久,就出来会见其他的男人,尽管对方是我的亲戚。”

“你见他有什么事情?”

“求他帮我找工作。丈夫死了,我自然不能总是这样无所事事,得抚养孩子呀。”

“那么,工作找到了吗?”

“听说八户市的一家饭馆要找一名女招待员,所以今天想请秀夫先生从中介绍。”

“虽然有些不方便,请问你和这位大森先生是什么亲戚?”

刑警们明白,好容易发现的一些现象,到头来都是一场误会。现在的讯问,只不过是逢场作戏、顺水推舟罢了。

“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大森余怒未息,好象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形势发展得对刑警们不利了。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想逃跑?”太田依然是一副疑团满腹、态度强硬的姿态。

“以为你们要害我。你们两个恶狠狠地直逼过来,我以为是流氓找碴讹诈呢!”

“好家伙,把我们当成流氓了。”太田和下田交换一下眼色,不由一阵苦笑。确实,当神情紧张的刑警冷不防地逼过来时,不管是谁,恐怕都会这么考虑。即或是山根克子,看见刚刚相信了她的谎话的人又突然闯进来,恐怕也要大吃一惊哩!

太田二人尽管失望,还是对大森和克子所讲的情况进行了调查,证明确实如此。大森秀夫是山根克子的表兄,是她母亲那边的亲属,现在八户的制药厂工作。为了帮助守寡的克子找工作,特意找来克子商谈。

这是刑警们毫无效果的一次行动。然而,就在他们到八户进行无效追踪的时候,案件的侦察工作,在寒畑村却有了意外的发展。

6

那天上午九时稍过,有人给寒畑村的字本平田杂货店老板根岸房吉家打来电话,接电话的是根岸的妻子时枝。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找,请您稍等一会儿。”时枝爽快地回答。这一带只有这一家有电话,所以经常有人打来电话找人。因为是做买卖,根岸夫妻也把它看做是一笔生意,勤勤恳恳地为大伙传达。

“又是找人?”吃罢早饭,正看电视新闻节目的房吉问道。

“嗯。”

“谁家的?”

“青田家。”

“青田?”

“是的?”

“谁打来的?”

“他没有说。”

“找青田家……你等一下!”房吉的眼睛一亮,他想起驻村警察叮嘱的话,如果有找青田家的奇怪的电话,一定要报告。虽然不十分清楚内情,但好象与山根贞治在东京被杀案件有关。自打山根被杀后,村里骤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喂,你等一等再去找!”

“不给他找吗?”

“不是,你去找青田媳妇,我先去找村里的警察。”

“村里的警察?”

“你快照我说的去办吧!”房吉催促妻子说。本来驻村警察也叮嘱过时枝,可是一着急,她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本来是个办事机灵的人,近来却总好丢三落四。

驻村警察听郅杂货店老板的报告,立即向东京来的刑警们作了汇报。

“一切照旧,做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让青田家里的人来接电话。等她无意中露出只言片语,从表情上就可以判断出对方是谁了。”

刑警们来到根岸家。青田的妻子对此一无所知,赶来接电活。刑警们藏在青田的妻子看不见的地方观察;与此同时,驻村警察打电话给有关电话局,请他们查明发话人的地点。

“喂喂,我是青田。”青田的妻子拿起话筒呼唤,刑警们屏息静听。

“喂喂,您是哪一位……啊,是你?”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继续问:“你到底上哪儿去了?真让人惦记。现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是和你出门时一样。你到处闲逛悠,孩子的学费,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青田的妻子满腹牢骚,与其说是得知几个月音讯全无的丈夫平安无事而高兴,不如说是在倾吐濒于危难的家庭困境。毫无疑问,通话的对方是青田孝次郎。

上帝呀,让他说出现在呆在什么地方吧!

刑警们在心中暗暗祈求说。探明发话人的地点,除了在拿起听筒说话时,用肉眼寻找电话回线接续开关外,没有其他的办法。新发明的“即时反探测装置”,还没有在实际中应用。而用这种肉眼的方法,在同一电话局的号码内,需要观察三十分钟;如果发话人地点是其他局的号码,则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查出来。对方总不会通话长达一个小时的,刑警们盼着有什么办法,让对方说出所在的地点。

听不见对方的话音,人们的心底更加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