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哪儿?啊?在盛冈?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警察在村里直转悠。莫非你……,嗯,我也相信。回家来怎么样?不能回来?为什么?我这就去盛冈?盛冈的什么地方,仙北镇……桥附近?这就去……火车费,我想办法好了,你等着吧!”
通话到此结束。刑警们出现在由于很久才和丈夫取得联系、心情十分愉快的青田妻子的面前。“太太!”
刹时间,她变得面无血色。
“您丈夫打来的吧!”
“不,不是!”她本能地庇护自己的丈夫。
“您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丈夫,我丈夫什么坏事儿也没干!”
“既然那样,您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不是您丈夫打来的电话呢?”
“那、那个……”
“您丈夫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
“是盛冈的仙北镇吧?”
“是,是的。”
“仙北镇的什么地方?”
“干嘛要找我的丈夫?”
“有事情想问问他。太太,如果您相信您的丈夫清白,您就把他现在的地点告诉我们,好辨明是非,您看怎么样?”
“辨明是非?我丈夫肯定是无辜的!”
“所以请您把他现在的地址告诉我们。如果是靠近仙北镇桥的话,那一带只有明治桥和南大桥。”
“说是在明治桥旁的一家叫‘陆奥家’的旅店。”青田妻子骤然沮丧起来。
“是陆奥家吗?您马上就可以见到您的丈夫了。”
“真的,我丈夫……他没有什么危险吧?”她的脸上布满胆怯的神色。
“没有危险?什么危险呀?”
“他说,好象有谁在追赶着他,所以不能回家来……”
“说有人在追赶他?”
“是的。”
“这一点,马上就会搞清楚。”
猎物终于进入罗网,刑警们非常兴奋,根本没有兴致去分析青田妻子的畏惧心理。
7
在盛冈市内的一家旅店,青田孝次郎被从寒畑村赶去的刑警们“捕获”。由于无法出示逮捕证,所以采取的是临时拘留的形式。
青田一看见和妻子同时出现的刑警,立即瘫成一团。这几个月的逃亡生活,使他面容憔悴,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衣服也象是即将沦为乞丐的人那样又脏又破。旅店竟然能让这种打扮的人投宿,实在不可想象。
青田孝次郎被带到附近的盛冈警察局候审。将根据他的供述情况来决定是否立即逮捕,候审室里气氛十分森严。
但是青田同刑警们一照面,就完全放弃抵抗,显现出一种奇怪的态度,索性说倒是被捕后,神情坦然了许多。
到八户空跑一趟的太田和下田,接到发现青田的报告,立即赶到盛冈,心头不由一阵遗憾:在自己不在之时,早已物色好了的一条大鱼,竟被别人渔猎了。
两人到达后,立即借用盛冈局的一个房间开始审讯青田。不用说,焦点是青田是不是杀害山根的凶手。
青田顽强地否认这一点。这种态度也是在警方的意料之中。一个将近四个月流窜在外、音讯全无的人,不可能指望用简单的办法使他就范。
“如果不是你杀了山根,为什么一直不和家人联系,到处逃窜?”审讯员发出当然的质问。
“因为我害怕,要是和家里取得联系,我就得被人杀死。”
“为什么要杀你呢?”
“……”
“你害怕什么?”
青田的脸上现出极端恐怖的表情,越是深究,就越发紧闭双唇。审讯员改换了审讯方式。
“和你一道出门的岛村怎么了?他为什么也一直没有回家?”
“太平也被人杀死啦!”
什么,岛村太平也被杀了?审讯员心中一阵紧张。果真这样,案件的发展就完全符合下田的设想,不过万万没有料到竟是从青田的嘴里得到了证实。按照下田的猜测,青田也是牺牲者,犯人是另外的人。
“是谁?什么时间?出于什么原因杀死了他?”审讯员精抻为之一振,发出一连串的讯问。
“不知道。不过,他肯定是被人杀死了。”
“你有什么根据?”
“离家四个多月没有一点消息,就是被害的证据。”
“你不也是四个多月没有消息吗?”
“……”
“可是你却活着。”
“我在上野车站的物品寄存处等过太平,他却没有回来。”
“你们约好在那里见面吗?你们究竟是从哪儿到里去碰头?”
“我们去找工作,把行李存放到了寄存处。”
“那是在离开所泽工地以后的事情吗?”
“是的。”
“接着你们到哪儿去了?”
“……”
“你们三个人离开所泽工地后,把东西存放在上野车站的寄存处,然后去什么地方寻找工作。后来只有你和山根两个人返回了车站,对吧?”审讯员整理青田断断续续的供词,青田点了点头。
“岛村没有回来。”
“是的。”
“岛村在寄存处存有什么东西?〃
“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牙具。”
“值钱的东西呢?”
“沒有。”
“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是岛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所以就不要寄存处的东西了?”
“那,那个……”青田支支吾吾。
“仅仅根据一个人没有回到寄存处,是判定不了他是否被杀的,东京的杀人案件再多,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如果被人杀死,首要的是发现尸体。可是你却一口咬定岛村死了。你为什么能够这样明确地断言呢?”
青田被追问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看样子,恐怖还在最后地紧锁他的牙关。审讯员不容他喘息,继续追击说:
“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亲眼看到了岛村被杀的现场;另一种可能——”说到这里,审讯员故意停顿下来,凝视青田的脸,然后喝道:“就是你杀死了他!”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青田张着大嘴死命分辩,给人一种被追问得走投无路的感觉。
“那么,你就讲明白为什么不是你,你是怎样知道岛村被杀害的?”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青田!”审讯员大喝一声,青田吓得身子一哆嗦。
“算了!你听着:我们是在侦破一件杀人案件,山根贞治已经被人杀死,如果岛村也被杀害,一起离村的三个人,就唯独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你不知道你自己所处位置的举足轻重吗?只要稍一从严,就可以把你定为是杀害山根和岛村的凶手,你是有很大的嫌疑的!”审讯员高声喝道。青田的身体急剧摇晃,终于开口,吞吞吐吐地讲起来:
“我们想回家,来到上野车站,正赶上国营铁路工人罢工。我们的钱都花光了,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没有办法,太平提出去当强盗。我们三个人边走边寻找有钱人家。这时,从一座大公馆里飘来浓郁的食品香味,我们提心吊胆―进院子里,顺手拉了拉门,竟然没有上锁;我们就势进到了厨房里面。正当我们偷偷摸摸地到处寻找食品的时候,从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声。”
青田停住嘴,咽口唾沫,接着说:“我们循声悄悄地进到里面。刚巧门拉开了一道小缝。我们贴着门缝往里一看……”青田说不下去了,仿佛恐怖再次袭遍他的全身。
“从门缝里看见什么了?”
“透过门缝,传来女人沉闷的呻吟声。扒缝一看,只见一个汉子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掐她的脖子;另外一个女人捺住她的腿……”
“掐脖子?”
“嗯,我亲眼见的。眼瞅着被掐的那个女人的脸,变成紫青色,圆瞪的白眼珠斜视我们这个方向。骑在她身上的那个汉子凶神恶煞地,嘴里嘟哝说:‘快点死!快点死’,继续用力掐。身下那个女人的脸变成了紫黑色;与她相反,那汉子的脸却涨得通红。这时,响起了喉软骨碎裂声,他身下的女人软绵绵地一动也不动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审讯员对青田这意外的供词半信半疑。
“哪是做梦呢?我亲眼看见她的那双凸出的白眼球,亲耳听见喉软骨被挤碎的声音。”
“接着,怎么样呢?”
“我们拼命地逃了出来。因为我们知道,要呆在那儿,我们也会没命的。”
“你们不是三个男人,对方只不过是一男一女吗?”
“哪有寻思的时间啊,我们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一心只想逃跑。”
“你们逃跑的时候,对方发现了没有?”
“我想当场没有发现。因为我们想到了要是被他发现,肯定会被杀掉,所以逃跑时尽量不出声响。”
“那么,你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和岛村被杀联系在一起呢?”
“逃出那家公馆后,太平说他有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是‘援助季节工人协议所’的求职登记表。听太平说,他本想把填完的这份表交上去,就揣在衣服的口袋里,不小心却遗落在刚才的那幢房子里面了。”
“一份登记表怎么会那样重要?”
“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上面写着住址和姓名,要是让凶手发现了,他就会发觉我们曾经去过那个公馆。”
“所以才回去取?”
“是的。”
“为什么不立即报告警察?”
“因为我们是想当强盗,才闯进人家家里,所以不敢报告警察。”
“回去取登记表的岛村怎么样了?”
“我们在公馆的附近等了一阵子,怎么也没有等来。天快亮了,我和山根决定到上野车站物品寄存处去等他。我们想,他的东西还放在寄存处,肯定会去车站的。”
“他始终没有去?”
“是这样。我们在上野车站的地下道住了三天,也不见太平回来;到那家公馆附近去找,也没有见他的人影,肯定是在他回去取东西时,被凶手发现而遇难了。”
“你讲的这些是不足为凭的。可是,既然你估计到同伴有可能被人杀死,为什么还不报告派出所?你们当然够不上强盗,充其量是侵入他人的住宅……”
“我们找过警察,可警察不但不理睬,还讥笑我们说,那种人家不会杀人行凶的。连具尸体都没有,你们莫非是在做梦吧!”
“后来,为什么不回家?”
“太平失踪之后,我们吓得不敢回家。因为,如果凶手发现了太平的登记表,也会知道我们的地址,为了杀人灭口,他肯定要设下埋伏。我总觉得有谁在追赶着我,想到单独行动比两人在一起更不引人注意,就和贞治分了手。不久,我从报纸上看到贞治被杀的消息,估计也是那个凶手干的。太平下落不明,贞治被人杀死,眼看下一个就轮到我的头上了。我想,如果早晚躲不过一死,莫不如就冒险见我老婆一面,所以才找她。考虑到我回家,或许会给孩子惹来是非,所以就一直躲藏在这儿。这些天打些短工总算混碗饭吃。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你现在还记得你们三个人去过的那座房子吗?”
“那怎么会忘呢,就是那家的一男一女,杀死了太平和贞治。”
“为了慎重起见,我问你:七月十二日零时到二时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啊,是贞治遇害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前一天夜里,我被雇用,在相模原镇的水道工地挖了一宿沟。”
“有人证明吗?”
“您打听相模镇小松建设公司就明白了,是在‘援助季节工人协议所’,通过一个熟人介绍的。活儿是挺累,工资也挺多。”
“你怎么知道山根被杀了?刚开始的时候是身份不明的呀!”
“我看的是已经查清身份了的那天的报纸。噢,刑警先生,请您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是别人要杀我。到那家的汉子那儿去调查,马上就会搞清楚。”
“当然要去调查,同时也要调查山根遇害时,你在不在工地。在没有调查清楚以前,你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你要好生记着,对你的怀疑并没有解除。”
“我回家后,不会有什么意外吗?”
“我们的人会跟著你的。”
青田孝次郎的供述就是这些。尽管不能全部相信,但审讯员认为他没有说谎,恐怕当“强盗”,闯进公馆目击的一切都是事实;七月十二日那天他不在杀人现场,也可以得到证实。
如果青田的供述属实,案件的发展就复杂了,它意味着以往的侦察完全搞错了方向。可是,穷愁潦倒的短工当强盗,在闯进的那户人家,看见了杀人的情景,于是凶手便对偶然看到这一情景的短工穷追不舍,陆续杀人灭口,这果真可能吗?侦察总部没有马上相信这离奇的情节。可是山根贞治被害却不容辩驳,岛村下落不明也是事实。
青田孝次郎七月十二日没有在杀人现场一事,很快得到证实。相模原镇小松建设公司受神奈川县企业厅水道局的委托,从七月二日至七月十二日在该市进行配水管合口工程。青田孝次郎从七月九日至该工程结束的那天止,被雇用为夜班工人。十一日晚间八时到十二日上午八时,确实在该作业所劳动。同时也核实,他绝对不可能在工作期间或利用休息时间,避开现场监工和同事的视线,到东京目黑区杀人现场走个来回。
青田至少不是杀害山根的凶手。那么山根是谁杀的呢?关于这个问题,青田的供述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侦察总部决定调查青田指出的那家公馆。这种调查,当然不会是突然闯进既不会有尸体,也不会留有犯罪痕迹的房子里进行搜查。首先要了解那幢公馆住的是谁,了解周围的住户,是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有问题的那幢房子坐落在文京区西片十X号,当地派出所的登记簿上,登记该房主名叫“米原丰子”。
西片(以前的西片镇)在文京区是与目白台齐名的高级住宅区。由于靠近东京大学,所以多是学者的住宅。最近,公寓建设业者插足这里,将它扩建为一条公寓街了。尽管这样,在素有“送菜伙计找不着门”之称的曲折小巷里,被高墙和庭树环抱的老式房子鳞次栉比。这里多半住着学者、医生、律师和公司董事等人。也有的人由于难以在这一等地界维持生计,而把房子卖掉,转用为公司宿舍。
三人闯进的是高级住宅区最里面的一家。警察通过房产登记所,查明这家房产名义上的所有人和派出所登记簿上的住户姓名一致,同税务所固定资产纳税簿上的名字相符。
可是,这幢房子和地皮,原本是归大学教授鸣濑某所有,后来转卖给一家名为“帝都观光公司”的经理二宫重吉。两年前,二宫又把它赠送给米原丰子。二宫为什么要把这幢连同地皮价值近一亿元(公价如此,事实上用这种价格根本买不下来)的房产送人呢?谁也不清楚。
“这个叫米原丰子的人,只不过是个牌位。”
“派出所也说这儿象是外家。”
“看来,这幕后人物还不小哪。”
“多半是和帝都观光公司的二宫重吉有牵连的人,他不想把自己的名字亮出来。”
刑警们的耳畔,响起青田孝次郞的声音,“在那幢房子里,一男一女合谋杀人!”事情果真这样,那个女人就是米原丰子,男人就是她的幕后人。
暗中打听周围的住户和来往的商贩,谁也不清楚这个幕后的男人是谁。米原丰子好象和一个耳朵发沉的老太婆,以及几只猫一起度日。她给邻居的印象,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似乎当过艺妓,身体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丰满的风流女人。从她预订的食品和酒类来分析,可能有男人住在楼内,不过推销员和邮递员都不曾遇见过。邻居们只是在这家门前,时而看见有男男女女从出租汽车或小轿车上下来,好象故意不让人们看清他们的长相似的,躲躲闪闪。谁也没有瞅准这些人的脸,只是看到男人大都是中年,女人都是穿着时髦的姑娘。
二宫重吉是在前年的三月,把这幢房产赠给米原丰子的。米原搬迁来也大致是在那个时间。
米原丰子搬到这儿以前,住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这个问题只好有待通过户籍查她的历史了。问题是户籍毕竟只是确定个人身份关系的法律证明,与职业履历毫无关系。如果住户没有履行搬家、登记和居住证明的申报手续,连他的旧时地址都难以查找。总之,可以查阅户籍,但不能寄予过大的希望。
青田说,六月上旬(准确时间是六月七日凌晨二时左右),在米原丰子的家里,有一名女人被杀。从青田说他清楚地听见了喉软骨被掐碎的声音分析,这个女人已经确死无疑。但是调查结果,却没有发现这类凶杀的任何迹象。有的只是身居高级住宅区的高墙深院,只顾个人享受,休管他人苦乐的利己主义者。这样,就是左邻右舍杀了人,也是毫无所知。行凶后把尸体掩藏到人迹不到的远方某地,是不会留下犯罪的痕迹的。
莫名其妙的是,这里却出现了另一具死尸——山根贞治的尸体。杀害山根的动机,多半与这幢公馆有关。尽管案件的真相还隐匿在弥漫的浓雾中,可是侦察总部经过长时期的侦察,终于发现了朦朦胧胧的踪影。